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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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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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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11 09:49: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幽深的小巷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火车在离宁波很近的一座小城市里停靠下来，经过六个多小时的奔波，我们都觉得很疲惫了。如果不是为了应邀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新婚典礼，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到这个不出名的地方来。这样一个普通得给人没有任何印象的地方，在中国何止成千上万个之多，对于工作繁忙而节假日不多的我来说，是很难找到个机会到这里游历的。然而这次老同学的一张请柬却把我拉到了他的家乡，我敢承认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出了站台，两手空空的我游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没有贴身的朋友，没有笨重的行李，心情舒畅的我就靠一张居民身份证独自行走在陌生城市的每一个地方。这个城市里漂泊着太多杂乱无章的声音，不用仔细去听就能分辨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又是外地务工人员。因为有一种自然的眼神镶嵌在他们各自的脸上，这种眼神会告诉你此刻他们是傲慢、神气、不削一顾，还是失望、惆怅、惶惶不安。外乡人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了这个城市的文明，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用这种文明去羞辱了他们宝贵的自尊心，这是怎样的不公平啊？由于找不到老同学的住所，所以寻找私人旅馆就成了那个晚上我最急需解决的任务。跨过一条街道，我看到一个热闹的广场，那里聚集着一堆密不透风的人群，看来肯定有新鲜的诱惑吸引着他们的目光。我循着悠扬的歌声和耀眼的灯光走过去，出乎意料的居然在那里看到了一次独具特色的产品促销活动。举办方是对面的那家大型商场，它的投资者为了吸引人们的眼球，竟然耗费大量资金聘请了三位香港艺人和三位内地艺人同台演出，而那位靠吃嘴巴饭的主持人为了营造现场气氛更是声嘶力竭地喊破了嗓门。广场在那一刻达到了热闹的高峰，许多群众（特别是少男少女）兴奋地跟着乐队的伴奏、明星的演唱和主持人的尽情呼喊而欢呼雀跃起来。他们像其他正在享受幸福的人们一样，忘记了城市的存在，忘记了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劳动人民的存在，也忘记了那些茫然若失的外乡人的存在。金钱真是个罪恶的东西，它把那么多原本拥有理智和感情的人们变得麻木，也正是它在这个社会上铺设了许多纸醉金迷的陷阱，诱导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死心塌地地往里面钻。虽然我是怀着愉快的心情来到这里，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难道不也是和那些无家可归的异乡人一样吗？在有人关心有人呵护的时候感到温暖，在远离亲人孤苦伶仃的时候感到寒冷。顺着街道拐角处的一块指示牌，我看清楚了私人旅馆在这座城市所处的大概位置。它由于嫌弃自身的简陋寒碜，不敢走出繁华的大街招摇过市，更不敢挂着星级酒店的名义自我炫耀。瞧，它只是靠一块不起眼的广告牌的提示而将自身蛰居在小巷的最里头，所有激情和欲望都可以在它前面招揽生意。您一定猜到了，这条幽深的小巷就是很多人不愿意看见的红灯区，而它就在我的眼前、在这个城市偏僻的角落里出现了。我感到无可奈何，该不该走进这条小巷呢，能不能为了节约一点钞票而和这种罪恶的文明地带沾上关系？可是转念一想，我又不得不那么做。在那个夜阑人静的陌生城市，我除了看清楚自己疲倦的表情外，还能看到什么呢？是它破旧不堪的老火车站，是它高大巍峨的广场建筑群，是市区轨道交叉的汽车路线吗，应该都不是。作为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异乡人，我怎么可能像这个城市的老居民一样在短暂的时间里寻找出其它接待客人的廉价旅馆呢？不可能，当然不可能，我能找到一家近在眼前的旅馆（事实上我也没有到达那家旅馆，只是知道了它的大致方位，能够在较短的时间里找到它），而且保证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脚，心里还是备感愉快的。我不能再返身走到别的地方去了，天太黑了，时间也不允许我胡乱地消磨下去，所以我对自己说，还是去前面的那家旅馆住宿吧。我现在置身的这条小巷正是这个文明社会里最粗俗最肮脏的地方。这是一个城市所有陌生男女性交易的最大集中地，是这个宁静的夜晚让单身男人或旅行者魂牵梦淫的地方。当我不经意间跟着一群醉酒或寻欢作乐的男人们走进幽深的小巷时，所有古怪、麻木和狰狞的面容就在那一瞬间统统出现，当然这些面孔包括男人的和女人的，嫖客的和妓女的，还有许多像我一样自身纯洁而实质上不关心人民苦难的麻木过路人。我久久地仰视着他们，如同看着一位伟大人物，他自信的动作和傲慢无礼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同样身为男人的我的心。我在那一刻萌发了许多强烈的想法，为什么他们在这个社会上一事无成，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却能够在女人的身体上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为什么他们沉醉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却可以摆布一些比他们心目中的女人还要漂亮得多的卖身妓女——尽管她们的内心肮脏如煤？可是没有人能给我回答，那些面目清秀身段妖娆妩媚的妓女，尽管在这个僻静的角落里和男人干着罪恶可耻的交易，但是她们却尽其本能地挽救了社会上很多即将走向堕落深渊的灵魂。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她们的存在，会有更多的单身男子无法发泄他们内心强烈的情欲，也将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未成年或刚成年少女被卷入黑暗的阴影里。是她们，是一群疯狂卖身、不知廉耻的女人拯救了一个可悲的社会阶层。我终于看到那块硕大透明的霓虹灯广告牌了，它就安静地竖在小巷的尽头。我的目的地到了，这家廉价的私人旅馆原来就藏身在这里。它躲在这个城市红灯区的后面，躲在文明人腐朽的夜生活背后，让初到这里的旅行者也无端地怀疑起它真实的营业目的。直到我的双腿迈进了旅馆的大门，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才在那一刻被我看清楚。原来这家私人旅馆也和这条小巷的其它按摩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从营业场所的设置情况来看，它比其它单纯的按摩店要正规一点。从吧台的价格表上，我得知这家旅馆总共设置为三层，第一层为小姐房，即是典型的红灯区性质，很多嫖客会在这里完成他们和小姐之间的交易；第二层是普通单间和双人间，供外地的游客或暂留客解决住宿问题；第三层是价格较昂贵的套间，除了可以公款报销的领导和生意人以外，很少会有人使用。我毫无疑问地选择了普通单间，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能够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度过一个特殊的夜晚；也许过了明天，我就不会在这个城市里停留了。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二楼，拿出旅馆提供的钥匙打开房间的门。这还算是一个比较整洁比较舒适的房间，就连有许多个人隐私的我也觉得在这里居住无可指责，看来老板对客人的照顾的确很周到，把他们顾虑到的问题事先都想到了。我确实很欣赏从事服务行业的人有这种敏锐的眼光和自觉的行动。说实话，这种软件服务能够弥补许多硬件设施上的不足之处，毕竟人都是有感情有理性的。我洗了把脸，去浴室冲个凉水澡，然后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看报纸，看完报纸又看了一会电视，等电视看累了又去看下报纸，如此往复循环下去，直到没有知觉地自然入睡。可是我的理想休闲模式被人无意中打破了，当我刚刚关灯打算睡觉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叫喊声将我从宁静中惊醒。我曾无数次拒绝听见的女人尖叫声又那么逼真地在我耳畔响起，成为我当天晚上即将失眠的最好理由。我跳下床铺打开房门，一片杂乱无章的吵闹声显得更响亮了。“给我滚出去！”女人的声音是那么愤怒那么清晰，仿佛她的胸腔都要在瞬间炸成碎片。“滚出去听到没有？别拦在这里给我丢脸，我还要靠这张脸皮赚钱呢。”接着好像安静了几秒钟，像有个人在窃窃私语地说着话，我站在楼上无法听清楚，但是很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这种感觉我把握得不会有错。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决定跑下楼去——经过这么长时间断断续续争吵声的干扰，我已经睡意全无，即使让我现在就穿好衣服走出去约会朋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我关好房门，走下楼梯，果然在一楼吧台前看到一大群人围着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他们当中不乏打扮漂亮的小姐和旅馆老板娘，此外还有一些像我一样被他们吵醒的住宿客人。围观看客们几乎做出同样的表情，那是夹杂着冷漠、担心、害怕、失望和无能为力的多种复杂表情，他们全都默默地看着那女人。她穿着一件眩光发亮的丝绸衣服和一条紧身牛仔裤，脖子上挂着长长的项链，头发被烫成狮子头，发梢还留下不少挑染的痕迹，眉毛和眼角线明显地进行过长时间的化妆，嘴唇上也涂有浓厚的口红。这一切很显然地在告诉别人，她就是这里的职业小姐，是这个红灯区里的妓女当中的一员。既然我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份，这位少妇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隐瞒了，她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张口辱骂面前这个男人，仿佛他的到来使她颜面丢尽似的。“你赶快给我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我等会还要接待客人，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意。”男人几乎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哭泣起来，当他听到女人的厉声呵斥时，内心的颤抖是可想而知的。他不知道由于做错什么事情，竟然一头跪在他的面前，以孩子请求家长原谅时的那种口吻对她说：“请你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他没有站起来，而且把头越沉越低，几乎碰到了地面。女人没有力气拉他出去，可能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她只是朝前走了三四步路，对着吧台里的收银员喊道：“喂，张美美，给他来两瓶啤酒，顺便叫人将他拉出去，他醉到哪里就让他睡到哪里。”我全然把他当成了一个乞丐看待，在这么一个漆黑的夜晚，乞丐竟然跑到旅馆里来找妓女，这真是天底下最荒唐可笑的事情啊。你看他那痛苦的表情，我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身体在那些蔑视的目光和侮辱的讥笑声中变得扭曲，仿佛遭到了暴徒的殴打，他的脊椎骨从头到尾弯成一具弓形，显示出生命的极端苦难与不幸。他没有看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似乎我们都不存在；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位大声喧哗的少妇。啤酒递上来了，男人像触电一样抬起头，准备伸手去拿。“请先付现金吧！”他听到服务员这样说道。“哦，多少钱？”他问。“一共是十二块。”“十二块？两瓶啤酒竟然要卖我十二块？这该死的东西，想吸干我的血呀？”他不满意地咕哝道，“不要啦，拿回去吧，我不要啦。”旁边的妓女们哈哈笑起来：“先生，您真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您连两瓶啤酒都买不起，还想到这种地方来泡我们？告诉您吧，我们再不值钱，也比您的两瓶啤酒来得昂贵，知道吗？”他啜泣起来：“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想到这里来买啤酒，我是为了……为了找她……找她回家。”男子说完后，用手努力地指了下那个少妇，大家的眼光又集中到少妇身上。在我们看来，少妇是个无辜者，她虽然身为小姐，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声，但她也应该有生活的自主权，为什么可以受那些穷苦落魄的男人的骚扰呢？我走向前去，替他付了两瓶啤酒的费用，让他称心如意地喝到啤酒。我想他的目的应该达到了，他完全可以转身离去，不再纠缠着女人不放。可是他仍然赖在这里，握着酒瓶的手由于紧张而不停地颤抖，他每喝一口酒都显得相当费力，好似婴儿吸奶一样。他的目光仍然在少妇身旁旋转，两眼呆若木鸡地盯着她看；他已经很疲惫了，我能感觉得出只差一口气这个男人就会瘫倒在地。他难道还没有受够女人那尖酸刻薄的话语吗，他的自尊心难道还没有被这种诽谤和侮辱击碎吗？我感到难以理解。少妇恼怒地在一楼大厅里走了好几次来回圈，看见他还呆在那里，于是火气一下子从心里直冒出来。她朝着他大声嚷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嫌没把自己的脸丢尽是吗？”“我要你跟我回家。”男子还是说出前面向我们提到过的这句话，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场的十几个人中竟有半数以上笑了起来。他们以为这个乞丐喝醉酒了，竟然当着妓女的面说起暧昧的胡话。可是只有我在这一刻发现了一个微小的细节，当“乞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流露出从来没有过的真诚；而当“妓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不由得变得通红，只不过这片红印很快消失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我在心里反问自己。莫非他们是一家人？不，不可能吧，这样的男人和这样的女人，我怎么能够胡思乱想。“别白日做梦了。”那个女人朝他喊道，“一个穷光蛋，窝囊废，还有脸来找我回去？告诉你吧，我就是去跳楼去撞车，也不会跟你回去，听明白了吗？”他的手顿时抖动得厉害，仿佛遭遇电击一般，突然啤酒瓶从他的手里滑落到地，玻璃和啤酒泡沫打得遍地都是。在围观者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头颅与地板间发出重重的撞击声。多么强烈的精神打击啊，这个男人几乎被沉重的压力打倒了，难道他们真的就是别人绝对想象不到的一家人？老板娘和我，还有几个男客人纷纷出力将陌生男子抬到一张椅子上歇着。等到那个女人走开后，老板娘才悄悄地对我们说：“不瞒你们各位，他们两口子还真是一家人呢。可惜还没有离婚，就闹成这般地步，说出去真是丢人现眼哪！唉，可怜的男人，怪只能怪他自己没有本事，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活，做人能不窝囊吗？所以这辈子他只能靠戴着无数顶绿帽子生活了。他曾经到我们旅馆里来过不下四五次，每次都是现在这样的翻版。我是很同情他，可是仅仅靠这点同情有用吗？”我觉得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很无奈，对于少妇的尖酸刻薄和男人的软弱无力，我们都只有摇头苦笑的份儿。何况老板娘还亲口说出了他们是一家人的关系，更让曾经想劝解他们的善良人停住了脚步。这个在女人面前低三下四、苦苦哀求，并且为此失去自尊心的男人就这样走进了被我认定的同情者行列。我不忍心看着他独自一人昏迷在旅馆的椅子上，经过老板娘同意，我将他带到自己在二楼定下的单间里，并且为他留了一个睡觉的位子。等到他苏醒以后，知道了我无形中对他的帮助，这个男人甚是感激，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对他的好，他会永远记得我的善意。我侧过身去给他倒了一杯绿茶，请他坐下来慢慢享用。他一刻不停地在说着谢谢，看样子好像有几天没喝过一口温暖的茶水了。他知道前面我一直在下面默默欣赏着他的“精彩表演”，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脸庞羞得通红，握着玻璃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又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盯着我看了片刻，从那无限谦卑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种竭力想要表达出来的忏悔之意。文静的我从他不时张开又闭合的嘴唇上知道了他想要和我说话的本能，可是又自觉地没有主动诱导他开口说话，当然也没有阻止他想要表达的欲望。这两种矛盾的意识同时控制了我的思维，我被困在这种道德的危机中无法逃脱，最终还是决定让沉默去表达我心里的情感。然而，沉默带给我的是巨大的痛楚，我在无言的深渊里越陷越深，最后终于被一层窒息的空气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多想关心地询问他一句，可是又害怕别人的误会；须知道，这可不是光彩的事，一个男人是否会因为这样的家庭丑事而感到羞耻，我不得而知。幸好我的关怀温暖了他，使得这个男人对陌生人的抵触心理逐渐消失，继而信任占据了他的精神世界。他终于用一句话打破了我们之间沉默和紧张的气氛，这句话是他压抑了很久很久却害怕对陌生人说的。“先生，您已经看到了刚才那可怕的一幕，相信您一定不能理解……不能理解我的古怪行为吧？可是我现在要告诉您事情的真相，一定会让您感到更加不可理解吧。”“您想说刚才那个羞辱您的女人就是您的妻子，是吗？”我插进他的话问道。“噢，对呀，我正想说这句话呢！”他无限惊喜地喊起来，几乎像遇见知音似的把我搂抱了一下，接着说道，“先生，您真是太神奇了，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呢？是您自己猜到的，还是别人告诉您的？”我实话实说：“是这里的老板娘，她说为了这件事情您到这里来过好多次了。”“是呀，先生。”男子停顿了片刻又说下去，“他确实是我的妻子，我之所以三番五次来这里找她，是因为我爱她啊，我不忍心失去她，不能忍受看不到她在我身边的事实。先生，我敢对天发誓，我至今一直深爱着她，我对她的爱超过任何感情。”提起心爱的妻子，他顿时激动得难以控制，浑身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他讲话的语速时快时慢，声调也在高昂和低沉之间自然地转换，好像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痛苦使他变得这样悲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深沉、忏悔的声音——从他内心世界里发出的最真诚感动的声音对我说道：“先生，不怕你笑话，我真的不能相信原本那么恩爱的我们会走到今天这样狼狈的地步。你不要指责她的不是，更不要把她想象成一个社会上的坏女人，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不是那种类型的坏女人，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做丈夫的错。六年前，也就是我们刚刚结婚的那阵子，她可是个非常漂亮、非常温柔而又非常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我的几个朋友都因为我能娶到这样一个好妻子而深深地羡慕我。在那最初的几年里，我一直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之中，她的贤惠善良让我感觉到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是我一辈子都偿还不起的沉甸甸的爱。可是我也忘记告诉你一点，她是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这个纷繁芜杂、充满欲望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她年轻的心。就这样，我感到她在变了，她一天天地在脱离曾经单纯朴实的做人轨道；也许她早就有这个欲望了，只是我在我们彼此认识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一点。接着她开始伸手向我要钱，并且每次都能为她的无偿索取编造一个美丽的谎言。有时会说她的女同事打扮得如何如何漂亮，有时会说她的这套穿了几年的衣服正在遭受着朋友的嘲笑，有时会暗示我哪个商场里的化妆品正在大打折扣，意思是说她很想要我出钱去帮她买回来，还有时她会……”这个男人突然间哽咽了，接下去的话语好像被喉咙阻挡住，动情的讲述似乎因此而变得无限遗憾。我起身关好门窗，又给他继续加了点茶水，他才开始给我投入了另一份信任。他抽动着嘴唇又开始了这起事件的讲述，只不过声音明显降低了许多，因为他知道有很多旅客已经进入了梦乡。“尽管在恋爱时期我们就对未来的生活进行过美好的设想，但是真正到了结婚以后，所有的憧憬都化成了泡影。由于她的虚荣心日益增大，随之而来的对物质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加上这个社会本来就有很大的诱惑力，所以我们一家经济上的压力在无形中增加了。您也许会问，她不是有自己的薪金吗，也许不会占用家里共同的财产。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别人不知道，甚至连我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她出生在一个非常贫穷的山区农民家庭，父亲早年病逝，全靠母亲一人种地的微薄收入把她和弟弟拉扯大。她高中没毕业就去打工赚钱了，为了供弟弟读完高中，她来到这个城市里帮老板干活。后来她告诉我说，正是城市里发达的物质生活和具有高度诱惑力的生活环境，让她原本纯朴的心在蠢蠢欲动。不过那时她还在竭力控制着自己，每次看到女同事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到她面前，有些还故意说着刺激别人的风凉话，她内心再也受不住这种虚荣心被遏制的疼痛感觉了。渐渐地，我的妻子也学着爱打扮起来，不到一年时间，家里的橱柜内堆满了她的外衣和皮鞋，当然还有许多女性特别喜爱的首饰与化妆品。须知道，这些是花费了她很多钱才从商店里买回来的。她从事普通的服务行业，没有多少收入，这些时髦的化妆产品给经济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我出于好心去劝告她不要这么胡乱花钱——其实我是爱她的，也希望她能够漂亮迷人地走在她的朋友之间——可是，可是您猜她怎么反驳我，她竟然笑话我是个吝啬鬼，还说我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估计是由于我对她的经济生活干涉得太多了吧。为了不惹她生气，我决定不去管她的任何消费情况，反正只要她活得开心、快乐就好了。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花光了自己的钱后就开始伸手向我要钱，而且每次张嘴就是几百，要是我不给她，她就会一边吵闹一边哭泣，更可怕的还是连续好几天之内都不给我好脸色看。说实话，我很害怕她伤心，很担心她这样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我爱她，就要天天看到她绽放出阳光般的笑脸。于是我说服自己改掉吝啬的毛病，极其大方地往她的口袋里塞钱，只要我能够拿得出来的，她要多少我就会给多少。然而妻子的胃口越来越大——或者现在也可以说是在堕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但是那时候我还不敢这样评价她，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满足她的幸福——她几乎把半个超级市场的潮流服饰都往自己家里搬，惟恐现在不买就会永远买不到似的。看着她天天在脸上流露出的笑容和装扮得极其精致的容貌，我的心里不知道是怎么一种滋味。就凭我在企业里做技术员的这份工作，用不了多久，我身上的钱也就会花得一分不剩，再继续下去，可能还会欠下一屁股的债。可是我又不能不答应她的奢侈要求，因为我爱她，我不能想象自己一旦失去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竭尽全力只想满足她的欲望。直到有一天，我花光了自己口袋里的所有钱，连原先的积蓄也用得分文不剩，我彻底变成了一个穷光蛋。我懊丧地对她说：‘亲爱的，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给你幸福了。’我的妻子起初还没有明白过来，她以为我在和她开玩笑，其实她根本不关心家里的财务问题，总是找借口把应该承担责任的事情推脱掉。‘我和你说实话，我的口袋里真的找不出一分钱了，我不能给你许多美好的承诺了。’她到这时候才有点明白过来，紧接着露出惊讶的神态：‘你说从此以后再不能养活我了，是吗？’我羞愧地点点头，其实我的内心一直在流血，我比她还疼痛、还难过。她说：‘好吧，既然你没有这个能力，那我就自己出去混日子，过得好过得坏与你无关。’我连忙过去劝慰她，希望她能很快地扑灭刚刚燃起的叛逆火苗。毕竟我们是合法的夫妻，怎么能够忍受两地分居的痛苦抉择呢？我死活不答应，可是她硬要离开我，态度很坚决，似乎这一辈子与我结下了深仇大恨。第二天等我下班后回到家时，妻子已经离开了我，家里少去了一些她的日常生活用品，还有一只我早年买来送给她的旅行箱。那天我痛哭不已，我抱怨自己的平庸无能，憎恨这个世道的不公平，可是这都无法为我挽回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我彻底丧失了生活的信心，对她的痛苦思念让我欲罢不能。在这个绝望的时刻，我才真正感到了金钱对生活的重要性；倘若我是个暴发户，倘若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什么感情是我不能把握的呢？几天后我收到她的一封来信，上面写着她现在工作的地方，写得非常模糊，只是说在芳汀街的一家小旅馆里，具体在什么位置在哪家旅馆都没有说。我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她只想让我别为她的生存担心，她为自己找到了吃饭的地方；可是又不希望我去寻找她，所以没有告诉我具体的工作地点。信的末尾她还加了一句讽刺我的话：‘窝囊的家伙，千万别来找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的出现只会增加我的愤怒与反感。’原来一个没有金钱的男人竟会这般让女人讨厌，我不能理解这个古怪的世界，更不能想象人性的扭曲竟会达到这样的地步。看了这封信我一连失眠了好几个夜晚，最后决定还是应该去找到她，哪怕付出再大的艰辛。我去广告店里打印寻人启事，张贴在芳汀街的几条小巷口；接着请几位邻居和朋友帮忙打听她的下落，有消息马上联系我。后来人倒是被我找到了——不错，她确实一直在这家旅馆里工作——可是，可是她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妻子了，她变得那么肮脏那么下贱，我忽然间发现那个曾经和我相爱的女人竟然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好像我才第一次看见她并且感觉到她的存在。我不止一次地跑过去拉她的手，苦苦哀求她跟我回去，我说自己不计较她的所有过错，只要我们重新在一起生活就好。然而您现在应该知道了，我所做的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她已经堕落成了这副可怕的样子，怎么还可能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回家呢？啊，我的幻想再也不会变成美好的现实，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我为什么还沉醉在梦里不会苏醒呢？她现在是什么人，是一名妓女啊，她可以和全天下所有的男人睡觉而不感到羞耻——只要男人愿意付给她钱，只要男人舍得为她买漂亮精致的衣服和化妆品，她是不会拒绝的。她的身体属于每一个嫖娼她的男人，唉，我还要像一只可怜虫似的求她回去干什么呀？她说得没错，我是个没用的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起，还谈得上什么爱她和关心她，这一切都是假话。还是把她忘记吧……可是我又做不到，谁让我一离开她就活不下去；还是把她忘记吧……把她忘记，就当我那时候没有追求过她，没有爱慕过她，没有和她结婚，也没有相亲相爱地和她共同过日子。啊，先生，我说不下去了，希望您……希望您能够理解我、原谅我，把我的悲剧当作人生的一次教训，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很满足了。”时钟准确地敲响了十二下，新的一天来临了，我为这个可怜的男人能够再次熬过他生命里饱受屈辱的一天而感到欣慰。黑夜总归会过去的，黎明还会慢慢地到来，辛苦了一天的旅客正在被窝里安静地打盹了，他们和我一样不知道这个世界将要发生什么。可是就在那一刻，一个男人无比愤怒地举起了一把闪闪发亮的刺刀，他就坐在我面前，对着那些陌生的东西发出冷酷的嘲笑。他随即站起来，一步一步地从我的房间走出去，走出房门的时候最后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透露着信任与感激。我知道他再也抑制不住了，因为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尊严有人格活得自由独立的男人，他在任何时候也不能忍受一个女人如此无止境的羞辱。我跑出房间，试图阻止他冲动的行为，可是他已经像一只野狼似的冲下一楼。当我站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他时，他的一只手捏成拳头落在脆弱的门板上，而另一只手却向空中举起一把闪闪发亮的刺刀——他在为他的最后一点尊严索取报酬。  2008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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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树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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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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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8-8-18 10:36:22 |只看该作者

“对于工作繁忙而节假日不多的我、两手空空的我、心情舒畅的我”“不削一顾”（不屑一顾）；“这种眼神会告诉你此刻他们是傲慢、神气、不削一顾，还是失望、惆怅、惶惶不安。”“它由于嫌弃自身的简陋寒碜，不敢走出繁华的大街招摇过市，更不敢挂着星级酒店的名义自我炫耀”“那位靠吃嘴巴饭的主持人”对词语特别是形容词的滥用，使它们光泽大减，对被修饰者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反而觉得是个廉价的修饰。看了前面部分，像“外乡人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了这个城市的文明，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用这种文明去羞辱了他们宝贵的自尊心，这是怎样的不公平啊？”“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难道不也是和那些无家可归的异乡人一样吗？”这样的议论，还是需要控制一下的。请楼主把帖子编辑一下吧，把字弄大点，方便读者阅读。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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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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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8-8-27 23:01:53 |只看该作者

我写作的时候总是很希望表达一种自己的思想，所以有时候会很难控制。还有关于字的大小，可能是电脑的缘故；我已经采取了很多方式了，没办法把它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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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冬角

48 主题	0 好友	2011 积分

论坛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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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8-8-27 23:09:06 |只看该作者

我写作的时候总是很希望表达一种自己的思想，所以有时候会很难控制。=======================个人觉得这是种很好的状态，我现在很苦恼，而苦恼的根源就在于找不到那种特别想说话的感觉了。表达自己，我觉得，肯定在作者的目的里面。但是，这种欲望和野心，往往会破坏掉“真实”。而“真实”却又恰恰是你我所追求的，实在很矛盾。因此，如果想抵达“真实”，压制我想是不可避免的。

睡觉睡到自然醒，吃屎吃到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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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耳

40 主题	6 好友	3701 积分

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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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8-8-31 01:37:56 |只看该作者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苏夏在2008-08-27 23:01:53的发言： 我写作的时候总是很希望表达一种自己的思想，所以有时候会很难控制。</div>要老是这样，那可就糟了，你应该试着去“呈现”，而不是去“表达”。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http://read.douban.com/ebook/5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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