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

老残

　　A4纸，被食指和拇指夹着，在贴近裤子的地方晃动，不是因为人的走动，是因为风，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正前方是一扇玻璃窗，半开，没有插梢，有一盆仙人柱挡着，其中一个柱子已经在腐烂，风正是那儿进来的。<br />　　两只棕色圆头皮鞋定在栏杆的旁边，没有一点移动。皮鞋的前半部分粘了不少灰尘，左边鞋跟粘着一小截黄色的便签纸，纸上有半个“和”字。从皮鞋所在的那级台阶开始到下一个转弯处，有12级台阶。台阶很干净，除了一点些微的灰尘，再没有其他东西，紫色大理石的纹理清晰可见。与栏杆相对的是一堵白墙，墙倒有些脏，靠近台阶的地方有几个淡黄色脚印。墙角有一个墨绿色的桶，上面用黑漆喷了三个字：垃圾桶。<br />　　整个楼道里很安静，那只空闲的左手不断地在清漆漆过的栏杆上敲击，“叩”，“叩”，“叩”……每个“叩”大约相隔一秒钟左右。慢慢地，五个手指交错敲击的频率加快，有点类似于马蹄的行进，马蹄铁敲击着光滑的石板路，急而干脆。突然，声音停止，左手离开了栏杆，伸进了裤兜，掏出一包香烟，抖出了一根，拿到下巴旁边，嘴巴凑近，叼去了。左手又再次回到裤兜，旋即掏出个打火机，点着了香烟。深吸了一口，喉结跟着蠕动，胸部一阵起伏。近乎灰色的烟散开，顺着风，撞在后面的门上，门紧闭着，烟撞得粉碎。<br />　　右手抬起，那张A4纸迅速上升，快到下巴的时候，定住了。可以清楚地看到，纸上打上了一个表格，表格里有些字。最顶端是“内部工作联系单”，下面一行是“下单日期：2008年9月26日，完成日期：2008年9月30日”，再下面依次是“下单部门：配送部，接收部门：广告部”、“下单人（空白），联系电话（空白）”、“主题（空白）”、“具体内容……”看不清了，因为A4纸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br />　　鼻翼猛地收缩，张开，两股烟柱从里面喷了出来，紧跟着，两片厚实的嘴唇呷了两次，隐约可见粉红的舌尖。两只皮鞋开始移动，缓缓向下，那带着半个“和”字的便签擦着台阶的边缘，一遍一遍地蹭下去。再走两级台阶，下个转弯就到了，可皮鞋又静止不动了。香烟被左手拿了下来，只剩个烟头了，它被按在了栏杆上，栏杆表面的清漆被烫开，留下了一个焦黄的圈。熄灭的烟头沿着一条弧线，被抛进了垃圾桶。皮鞋再次前进，以一个大幅度，往下，直接落到了转弯处，滑翔机下降的姿势与此相似。转弯处是阳光的死角，大理石有一半保持着湿润，像一张宣纸晕开的几个墨团。皮鞋在这些墨团上做了个顺时针的旋转。<br />　　往下可以看到另两扇棕色的木门，门上的“安全通道”亮着，把手旁贴着一张纸：请随手关门。皮鞋以快于刚才近3倍的速度迅速靠近木门。现在它们只有两米的距离了。速度稍缓，A4纸再度被拿到下巴前，并抖了下，纸平平地挺住了。这次，可以看到最下面的一行字：文件签字后，请复印一份，以备存档，至于前面的仍旧没看到，因为A4纸迅速地被交到了左手，同时右手推开了右边的那扇门。<br />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没有灯，只有出口和尽头有些光亮，到中间已经很微弱。这里也很安静，本来还有一些悉悉簌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通道里回响，但是皮鞋在大理石上敲击的声音已经把它们覆盖了。同时，那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也慢慢通道里的黑暗所隐没。<br />　　脚步声在一扇隐约可见“配送部”铭牌的门前止住，门被推开，又迅即关上，响亮的一声“嘭”！整个通道里再次静了下来。<br />　　约莫过了两分钟，门又开了，这次它被轻轻地关上。深呼吸，长长的一次。皮鞋离门一米处立定。那张A4在左手和右手的合作下，卷成了一个圆柱。卷到两个手指大小时，又被放开。纸的下半部分已经微卷，再也无法挺直了。<br />　　有人过来了，也是皮鞋的声音。快到这边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了声：“肖总。”另一个声音“嗯”了一声。旁边的一扇门被打开，一个灰色的身影进去了。<br />　　皮鞋仍旧间隔着一肩宽站着，左手的五根手指飞快地做着曲伸的动作，突然，A4纸掉了下来，可能是太轻的缘故，它又飘出了一段距离，皮鞋飞快向前，两只手同时抓向了那张纸。总算抓住了。<br />　　大口大口地喘气，还有汗，在额头上一点点渗出来。A4纸的一角被紧紧地抓着，皮鞋一个迅速地旋转，走出了通道。接着“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皮鞋闪了进去。由于弹簧的作用，门自动关上了。A4纸再一次被拿到下巴前，这一次，它被右手和左手一起揉成了一团，扔进了门旁的垃圾桶。

阿呆

<p>片段练习。这个风格个人感觉再精练些冷酷些更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