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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新人作品]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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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30 17:24: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p>(一)<br />我的老家在农村。几年前,村里有户人家一夜之间全没了。从八十岁的老太婆到襁褓里的小孩,宛如蒸发,一夜之间全没了。等乡亲们发现不对劲,只见大门敞开,被风吹得咿咿呀呀的响,屋里家具整整齐齐,连后院鸡窝母鸡屁股下面的蛋都在,可就是人没了。<br />好心的乡亲们里里外外找人,有人推测发生了什么惨案。后来经过几方打听,原来这户人家买彩票中了大奖,好几百万的样子。一家人害怕意外之财惹来意外,揣着奖金跑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至今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br />世上的事情就像花儿的花瓣,树儿的树叶,虽说找不到完全一样的,却总有几分相似。我要讲一个关于我表弟的故事,我惊奇的发现,它竟然和彩票中奖有几分暗合。一件偶然的事情,一件几乎从不发生的事情,却有惊人的力量,足以改变一人(乃至全家人)生命的轨迹。<br />我刚从外地躲风流债回家,没喘上一口气,姑妈就来摁我家门铃,害我又虚惊一场。不要误解我是一个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我比任何人都要真诚。无论感情像潮水一样涨起,还是像潮水一样退去,我从不隐瞒,都是坦诚相告。很多人没有感情却生活在一起,只是出于某种经济上的考虑,那才是毫无疑义的欺骗感情。<br />姑妈专程找我居然是为了诉苦。用姑妈的话讲,表弟对洗澡的痴迷已经走火入魔,每天要他老婆去浴室喊人才肯回家,单位几次往家里打电话威胁要开除他。我舒适的陷在沙发里,以为姑妈在讲别人的故事。如果我没记错,念书时表弟是个勤勉的好学生,工作后是个敬业的好员工,结婚后是个称职的好丈夫。如果把表弟的人生比作铁轨上的火车,那我就是不带刹车的酒后驾驶。我打小就坏,溜冰抽烟打街机,成群结队跟在女孩子后边起哄,参加几十人的群架(开打不久瞅了个空当爬了出来),至于后来那些香艳的情色故事不提也罢。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一个目标:长大后成为一名无业青年。澡堂里泡泡澡,哥们朋友喝喝酒搓搓麻将,找女人谈谈情说说爱,闲来搞点文学创作,这就是我的人生。<br />姑妈要我去表弟洗澡的浴室看看他究竟在里面干些什么。姑夫早已去世,姑妈一人把表弟拉扯大。看着姑妈被岁月提前摧毁的面庞,我心头一酸应承下来。我知道姑妈担心儿子这列火车滑出轨道,最后沦为和我一样的小角色。我还知道这么多年来姑妈以我作为反面教材教育儿子,但我还是答应了她,因为我是一个善良的人。</p><p><br />(二)<br />一个裸男盯梢另一个裸男,想想就令我兴奋。根据姑妈的指示,我走进一家浴室。时间掐得正好,表弟已经下水。这是一个普通的社区浴室,一般是附近居民光顾,以皮肤松弛的老头子居多。浴室门口停着各式自行车,进去后里面也没装潢,斑驳的顶墙不停往下滴水。这样的浴室出不了什么大名堂,我心里有数。<br />为了不被表弟发现,我曾考虑洗澡时脸上贴个面膜,但这会被人当作神精病。从更衣室到水池有一段路,途中还会经过淋浴间。我弓起背,把毛巾捂在脸上,一边走一边没完没了的擦脸。我在水池边瞧见了表弟,脖子以下全泡在水里,脑袋后仰搁在池边,望着被天花板挡住的天空。我从水池的另一头入水,把毛巾盖脸上,和表弟一个姿势泡在水里。我时不时把毛巾放热水里走一走,再捞出来抹一把脸,趁抹脸的间隙观察表弟的动静。洗完这次澡,我的脸像被人扇了一百个耳光,辣了整整一晚。<br />澡堂是一个让人遗忘烦恼的地方,用表弟后来的话讲,叫温暖的地狱。肌肉放松,毛孔张开,意识迷糊,我开始昏昏欲睡,人往水底滑,为此还喝了一口水。好在没听说有人洗澡睡着淹死的,如果有我会是第一个。<br />表弟仰面朝天一动不动,只看到下巴上面两个黑黑的鼻孔,突出的喉结仿佛水池的水位线。看到表弟光身子悠闲的样子,我想起他有个漂亮老婆,着实令我羡慕了一阵子(也许是想入非非)。表弟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眉目清秀,身材健美,念了一所著名大学,找个好工作讨个漂亮老婆,那都是自然的事。<br />水池那头传来哗哗的水声,是表弟从水里站了起来。我斜瞄了一眼,大为惊讶,毛巾都从脸上滑了下来。表弟已变成一条浑圆的白海豚,再也不见肌肉,不见那些把肌肉分隔成一块块的优美线条。他跨出水池,头也不抬就在旁边的木栅栏躺下。老一些的浴室还可以看到这种木栅栏,水在下面烧开,人躺栅栏上就像蒸笼里的包子。相对于泡在热水里,睡栅栏那就更舒服了,神仙见了都想下凡。<br />我实在太困了,怕淹死在水里,就跟着爬上木栅栏,头靠表弟的脚丫躺下。我们两人都用毛巾蒙脸,只露鼻孔呼吸,谁也看不见谁。升腾的蒸汽挠动全身,像女人的发丝,轻轻的,柔柔的,痒痒的,无微不至,无孔不入……我美美睡了一觉,梦里像洗扑克牌一样不停念叨那些女人的名字。<br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表弟已经不在。当我衣冠楚楚走出澡堂,天已经完全黑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唤。</p><p><br />(三)<br />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此后一直没人提起,大家像是约好了要把它忘记。但是一经触发,往事又浮出脑海,细节历历在目,如同钉在墙上的钉子。事发后很长时间,也许有一年多,表弟常常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类似轻度痴呆的表情,我怀疑表弟迷上洗澡和这事脱不了干系,也许是某种后遗症。但我没敢把自己的推测告诉姑妈,也许我的推测早已是姑妈捂在怀里的心病。<br />简单说,表弟在二十年前中了一次头彩。事情的起因是一场电影。小学二年级暑假,我和表弟脚踩融化的柏油马路,头顶三伏天的骄阳穿过大街小巷,揣着积攒下来的零花钱,兴冲冲走向电影院。<br />一踏进放映厅,里面漆黑一片,像突然瞎了眼,阴森之气迎面扑来,身上立刻竖起了鸡皮疙瘩。当时我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如今回想,那股不祥之感依然萦绕心头。<br />电影很紧张,闹得我手心汗津津的。没怎么感觉时间,屏幕上就放字幕了。我拉表弟回家,他一动不动,身体趴在前一排座椅上,直勾勾盯着屏幕。拿手在他面前晃晃,眼睛眨都不眨。观众一个个离去,汇入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我心头一紧,表弟是不是死了?摸摸手,热的,探探鼻孔,有气。<br />我架起表弟回家,他也依我,就是身体软成一袋稀泥。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无数好奇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视,可就是没人上前过问。快到家了,表弟却彻底不行了,像断线的木偶,直往地上摊。我一咬牙,死命扛住他,一心要把他弄回家。<br />那时我家还住在大院里,是里外两间平房。我把表弟放在里屋的躺椅上。没多久,我父母回家了,表弟父母也闻讯赶来了(那时姑夫尚在人世)。几个大人紧张兮兮嘀咕了一阵,没有伸张,没有叫医生,但我从他们的眼里读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惧。请来隔壁的老人,他看了一下,用漏气的嘴巴小声说了几句,好像很在行似的。<br />那天的黄昏,仿佛特意为了给记忆打上烙印,晚霞出奇的红,像烈火在燃烧,绵延整条地平线。不久,来了一个老太婆。一双眼睛黑得吓人,像诱人的无底深渊。她不说话,捏捏表弟鼻子,又翻开眼皮照照,嘀咕两声“丢了”,眼神深不可测。她问了表弟名字,然后一摆手,我们就默默退出里屋。<br />门里传出呜呜的呜咽声,像飓风吹过罅缝,忽然转为厉声尖叫,掺杂听不懂的咒语,现在想起来头皮还会阵阵发麻。不久一切归于平静,死了一般。那时我们家养了只金色大公鸡,它在院子里欢快的追逐邻居家的母鸡,金色的羽毛一抖一抖,鲜红的鸡冠一晃一晃。透过窗户,大家木然的看着,任由那畜生为非作歹。<br />里屋的门开了,进去的时候,表弟已经醒了,眼珠缓缓的转动。房间里有一股焦味,像是烧过什么东西。我看到一只碗摆在桌上,里面拌了黑糊糊的粉末。直到成年以后阅历增加,我才知道那是焚烧的符咒,拌在水里给人喝下去。<br />表弟一见我们张口就问,怎么你们也来了?他还以为自己在电影院呢。喝了几口水,歇上一会儿,表弟差不多全醒了。他开始断断续续给我们讲了一些他的经历,不过他说了什么我实在记不清了。</p><p></p><p>(四)<br />还是让我来给你们讲讲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忆越来越清晰,不断有新的细节添加进去。<br />怪只怪那天的电影太精彩了,我恨不得钻进银幕大闹一番。刚这么想,人一下子就轻了,升到半空。我忍不住低头看看怎么回事,一阵天旋地转,我像肥皂泡一样原地翻了个滚。根本不用低头,满身都是眼睛,四面八方的景观一齐扑上来:银幕上的画面,转动的胶片放映机,黑压压的观众,表哥在往裤子上揩鼻涕,坐他身旁那似曾相识的脑袋和肩膀……我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们肯定也猜到了:我的魂离开自己身体啦。<br />还没来得及慌张,我就陶醉前所未有的自由中。像小鸟一样四处扑腾,不,比小鸟更轻盈,简直是随心所欲。我掠过黑压压的头顶,穿过杂牌香烟的五彩烟雾,径直扑向银幕。我不忘向自己的身体告别,他正趴在前一排椅子上,两眼圆睁,反射的光芒一闪一闪。<br />跟你说吧,你可别笑我故弄玄虚,我时常怀疑世界的真实。也许一切都是人的臆想,是梦,是心理作用。所谓真实,不过是大家在做同一个梦。时间也是虚妄。你有没有和很多人一起打过拍子唱过歌?时间就是唱歌的节拍。当然,你的拍子可以与大家不同,就像我当初那样。<br />我真的进入电影了。我潜入另一条时间之河,就那么短短一个下午,我演了上千部电影,那可是上万个角色啊。我知道剧中角色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知道他们每一秒的喜怒哀乐。是不是太可怕了?稍微跟着想象一下,脑袋都要爆炸。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同时扮演各种角色,听好了,可是“同时”。<br />你想没想过,你同时是杀人者和被杀者,那是什么感觉?刀柄在掌心跳动,垂死的心脏在耳膜上擂鼓,哭泣般狂喜,狂喜般痛楚,快意恩仇后的虚空,灵魂出窍时的喜悦……全都一起浮现,却又毫不含混。<br />还有,你同时是做爱时的男人和女人。肉欲和情欲,进入和接受,占有和包容,征服和怜爱,火与冰,阴与阳,在死亡般的销魂迷醉中升腾,纠缠,消散……<br />你同时是享受正义快感的审判者,面如死灰揣测亡灵世界的受刑者,兴奋得涨红脸蛋的围观者,炫耀刀斧技巧的刽子手……你同时是父亲,母亲,儿子,女儿,老师,学生,奴隶,奴隶主,有权的,卑微的,欺骗的,被欺骗的,抛弃的,被抛弃的,美丽的,丑陋的,骄傲的,卑微的……<br />啊,够了,够了,太诱人了,谁遇上都由不得自己。直到依稀传来念咒声,搅得我心慌意乱,又猛然有声音大呵我的名字,心里一惊这才回来。<br />可是等我醒来的时候,那些故事和人物全记不得了,只剩那些令少年人头晕目眩、面红耳赤的瞬间感受。刚醒来的那半年,我一有空就拼命回忆,恨不得凿开头盖骨,一瓢一瓢把那些经历全舀出来。但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怎么也回忆不起来的梦。<br />从此我灰心丧气,像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按照母亲的要求度过了二十年。其间我的父亲去世,我只能更加勤奋的学习,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找份工作认真干起来,以此宽慰我的母亲。我的努力终于赢得回报,我成为单位里的业务骨干,娶了一个称心的妻子,过上了稍显宽裕的生活。<br />可是,那失去的记忆像一根细线拴在我的心头,时不时牵动一下。二十年来的无数个夜晚,我在黑夜的掩护下沿着那根细线恍恍惚惚的寻找。我遇见一些路人,他们用莫测的笑容、变幻的手势给我指引。可是我从未成功,总在一愣神的时候,一切又回到起点。<br />我尝试过催眠。跟随催眠师缓慢迟重的声音,我一步步踏回了电影院,我想起那天穿了一双灰色的凉鞋,表哥指着路上一个丫头说是他女朋友,卖电影票的老大妈脸上有个痦子,检票的小伙子手上有一块刀疤……什么都记起来了,可是我丢魂那一段,却一点都没出现,像横刀剪去的电影胶片一样。催眠师说如果真有那事,大脑也不敢接收,太多信息一下子塞进去会把它烧坏的。我想也有道理。可它们存放在哪儿呢?<br />我曾经参加过几个宗教团体,混在他们当中一同大声祷告。我太投入了,每次都泪流不止,好几次差点昏死过去。我以为这样上帝就会重新赐予我失去的记忆。但他们每次都赶在上帝应许之前,把我当作异教徒扫地出门。他们偷听我的祷告词,无法忍受我的与众不同,于是驱逐我,像一群嘎嘎叫的鸭子驱逐一只唧唧叫的鸭子。如果现在还流行火刑,他们一定会虔诚的烧死我。他们只允许上帝按照他们设想的样子存在:全知全能的主啊,您高高坐在圣殿的宝座上,我们这些罪人啊,匍匐在您脚下向您忏悔……在他们眼里,我的经历是魔鬼的呓语,撒旦的诱惑,炼狱里的硫磺池子早已为我空好了位子。<br />我离开他们,因为我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我想我是在上帝老人家的椅子上坐过,尝了一回上帝的滋味。</p><p><br />(五)<br />我又接连在澡堂侦察了几天,表弟除了泡在水里就是爬上木栅栏睡觉。侦察结果令姑妈大为失望,她那大有前途的儿子不惜丢了工作,不惜小两口吵架,只是为了下午躺在浴室里睡觉。无论干些什么勾当都比横在那儿睡觉强,姑妈感到愤愤不平。我也感到纳闷,洗澡真有那么大魅力吗?<br />不管怎么样,在姑妈眼里,如今我是最理解表弟的人了,因为表弟的忘我折腾终于实现了他冥冥中的目标:他也成为一名无业青年。受姑妈之托,某天下午我装作偶遇和表弟在澡堂的木栅栏上展开了一席长谈,当然是在我哈欠连天耐心等他睡足之后。<br />开始我们都仰面躺在木栅栏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偶尔瞥一下对方。我主动向他提起看电影的那次遭遇,告诉他当年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扛回家的。表弟说后来他妈再也不准他去电影院看电影了,不过他偷偷去了几次,也没事。<br />我最初的直觉没错,一切果然因那次丢魂而起。表弟先讲了一番丢魂时的种种境遇,讲着讲着渐入佳境,转入滔滔不绝的布道,由仰躺改为一手撑头侧身对我,宛如一尊卧佛。而我由睡姿改为坐姿,恭敬的听着,只觉得天女散花,如沐春风。<br />佛说八千法门,都是为了行个方便。我要告诉你,我也找到我的方便法门了,不是祷告,不是敬拜,不是坐禅,不是念经,不是拿个怀表在眼前晃悠,什么也不是,就是躺在木栅栏上睡觉做大梦。当年丢魂的感觉,那上帝般的感觉又回来啦,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又找回那感觉了,就在这里,在这木栅栏上。<br />活到三十多岁,我全是为别人而活,念书考大学,找个好工作,讨个好老婆。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妈妈?为了别人的赞许?为了这身皮肉?全白活了!你知道吗,其实我打小就羡慕你。虽然你成绩平平,长相平平,但你是个流氓,是个无赖,你是为自己而活。我妈妈常拿你教育我,每教育一次,我就更加暗下决心,以后要像你那样。<br />二十年啊,我等了二十年,做了一头二十年只知道吃草干活的老黄牛……一直熬到今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全找回来了,二十年前丢魂的感觉,那上帝一样的感觉……辛辛苦苦找了这么多年,我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就像你一样。你能理解我吗?你不要为了可怜我妈来劝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谁劝都没用。<br />如今我对什么都没了兴趣,什么吃啊,喝啊,赚钱啊,玩女人啊,都没兴趣。只要不饿死,每天下午能躺这里睡觉做梦,我就满足了。你不知道那感觉多美,听说你业余写小说,你应该有点想象力。但你也只能想象一部分,你无法完全明白。<br />每次洗澡都是一次灵魂出窍的旅行。先把身体放水里泡一泡,驱走疲劳和污垢。整个人就像一片茶叶,在温水里慢慢舒展,向四周缓缓延伸,最后弥满整个空间……不要贪恋舒适,下一步是爬上木栅栏躺好。蒸汽在脊椎下面翻腾,浑身发痒,然后发热,发凉,发涩,身体像蜡烛一样熔化,蒸发,升腾,消失,河水冲走泥沙,大风卷走落叶……最后剩下纯粹的灵魂,没有重量,没有形状,摆脱物质的束缚,一扇光芒四射的大门在你面前敞开,宇宙的奥秘,上帝的座椅,就在那里等你……<br />(表弟完全陶醉了,歇了半晌继续说)我不要什么金钱权力,不要什么社会责任,不要什么家庭子女……全是假的,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什么是真实?没有什么真实,一切都是虚妄,佛也这么说的。同样是虚幻,为什么不找个有趣的,何必在这无聊的世界里虚度生命?那些无知的人啊,他们不了解我,白白为我担心,我还在为他们难过呢。<br />我知道你对我老婆有想法,从你第一次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是个坦率的流氓,你的眼睛藏不住事。我不会和你计较,她只是一个女人,是大海里的一瓢水,森林里的一片树叶。我在这木栅栏上做过皇帝,做过妓女,做过嫖客,做过同性恋,做过性无能,做过变态狂……荒淫无度,蝇营狗苟,心有余力不足……酸甜苦辣,哪种我都尝过。尝过鲜就回不去啦,当然我也爱我老婆,但那只是一碗不解渴的白开水,是以前不懂事种下的苦果……<br />第一次听表弟说这么多话,我越听越惊讶,嘴巴越张越大,感觉不能再躺着了,赶紧一屁股坐起来,直直的坐在木栅栏上。这还是我的表弟吗?不,绝对不是。我望着他雪白的身体,真想上去拥抱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表弟啊表弟,你已经远远走到我前面啦,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标杆,我的榜样……是我的神,我被你远远甩在身后,再也无法理解你了,只能仰望再仰望,膜拜再膜拜……</p><p><br />(六)<br />从浴室出来,我谄媚的主动要求骑车送表弟回家。姑妈已经烧了一桌好菜等我汇报下午的谈话。饭桌常常承担吃饭以外的职责,这次我要扮演一个尴尬的角色。我既同情姑妈和表弟的老婆,又支持表弟义无反顾的获得新生。<br />我清清嗓子,像作重大宣布似的说道,咱家也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啦,比当大官赚大钱不知伟大多少倍。告诉大家,表弟已经踏上觉醒的道路。别以为他每天下午只是洗澡,里面名堂大呐,佛说八千法门,他是第八千零一法门。地上最大的也不如天上最小的,以后天上有他的位子,我还仰仗他渡我,不仅是我,咱们全家都要仰仗他……<br />姑妈白了我一眼,打断我的话,渡不渡还早呢,活该我们全家明天就要饿死,房子供不起被银行收走,生个孙子买不起奶粉……什么觉醒不觉醒,我不懂,全世界那么多人,加上死的更多,凭什么偏偏出在我们家,好不容易供出个大学生,找个好工作又丢了……<br />我像悔改的本丢·彼拉多,卖力的游说她们:知道人类历史上有多少觉醒者吗?我估计不超过一千人。人类历史上一共活过多少人?少说也有一千亿。如今我们家就出了一个,我们比买彩票中头奖还幸运。是老天选中我们,落到咱家是我们在座每一位的光荣。瞧瞧我们的佛祖,当年舍下王子去当和尚,在树林里看到老虎快饿死了,就把自己切了喂那畜生。上天眷顾现代人抽不出身来,给表弟安排的修行多轻松,躺澡堂里睡大觉而已。表弟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难道我们还不能满足他吗?<br />他睡大觉倒是舒服,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br />你们的日子好过多啦,知道玛丽亚吗?人家也是女同志,亲眼瞅着自己儿子被钉上木头架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感谢上帝,那是多大的痛苦……再说我们的六祖慧能,他老母亲一人把儿子养大,等儿子能砍柴种地了,自己头发也白了,却敦促儿子出家修行普渡众生,这叫什么精神,多么伟大的母亲啊……<br />行了,够了,你再胡说八道……好,好,你说得太对了……我们没饭吃就去你家吃,没房子住就去你床上睡。<br />我瞅瞅表弟的漂亮老婆,觉得姑妈的主意实在太妙了。<br />你看看他,三口两口吃完饭,碗一丢就往书房里钻,说是下午想起一些事情,要赶紧记录下来。天知道他想起什么了!<br />我扭头一看身旁,表弟没了,桌上的空碗晃晃荡荡还没立稳。我忙追进书房,表弟已经拧开台灯,坐在桌前写东西。我凑上去,看到他肘边厚厚一叠稿纸,足足半尺高。写什么呢?我边问边抄起一摞子看。表弟顾不上我,依旧埋头奋笔疾书。<br />我看了第一页,觉得有点意思,吞下一口口水,坐到椅子上继续读。有个人影在书房门口晃动,我头也不抬的说,你看看我这表弟都写了什么,全是活灵活现的故事啊。读完第三页,我浑身所有的文学细胞,顾不上往日的骄傲和自恋,一声不响全部拜倒在表弟面前。精巧的构思,跳动的节奏,无法琢磨的意蕴,每一句话都把读者引向未知的深渊……天才,在我眼前这个趴在台灯下面身材如白海豚的男人是我的表弟,是我姑妈的儿子,是我爸爸的妹妹的儿子,他是属于我们家的天才!<br />我的命运,我们整个家族的命运,将会因为这个男人而改变。我的手在颤抖,呼吸变得急促,我已激动得不能自已……刹那间四周亮了起来,我仿佛获得永生的救赎,一条金砖大道从我脚下延伸,穿过天堂,一直伸向无限的远方……<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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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30 17:49:14 |只看该作者
<p>小弟学习写作才写一年。请大家百忙中抽点时间读一读,给些修改意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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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 11:46:38 |只看该作者
“游魂”这个东西写的人还不太多,大体不是写一个离奇的故事,就是来一段肤浅的描写,这篇也是一段描写,不过这描写是从表弟的视角来写的,因此有点新意,但失之太短、太浅。这样一个简短描写,表面上是表弟的视角,实际还是作者的视角,就像某个物体的简短描述,如果你用说明文的八股式去写,那么即便是外星人的描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真的要像外星人一样来说明什么是外星人,就很困难了,这个难度不在于文字的长短,而在于表达的方式和途径。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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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 13:04:47 |只看该作者
<p>应该说学了一年就写成这样还是不错的。</p><p>“表面上是表弟的视角,实际还是作者的视角,就像某个物体的简短描述,如果你用说明文的八股式去写,那么即便是外星人的描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真的要像外星人一样来说明什么是外星人,就很困难了,这个难度不在于文字的长短,而在于表达的方式和途径。”对执马耳者这段话的个人理解:表弟的形象过于单薄,概念化。具体来说就是表弟没有动起来,起码没有自主的动起来,作者知道的太多了,一切都在作者的视角之下。</p><p>语言缺乏节制,形容词太多。以下这段跟我的毛病差不多,有点自我陶醉,但没有让读者跟着一起陶醉,这种大段的抒情和议论只能是敝帚自珍,应该是比较陈旧的方法了。但话说回来,别管什么方法,写得好,用得合适就是好方法。总之,有些生硬,有些突兀,没有水到渠成之感。</p><p>“活到三十多岁,我全是为别人而活,念书考大学,找个好工作,讨个好老婆。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妈妈?为了别人的赞许?为了这身皮肉?全白活了!你知道吗,其实我打小就羡慕你。虽然你成绩平平,长相平平,但你是个流氓,是个无赖,你是为自己而活。我妈妈常拿你教育我,每教育一次,我就更加暗下决心,以后要像你那样。<br />二十年啊,我等了二十年,做了一头二十年只知道吃草干活的老黄牛……一直熬到今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全找回来了,二十年前丢魂的感觉,那上帝一样的感觉……辛辛苦苦找了这么多年,我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就像你一样。你能理解我吗?你不要为了可怜我妈来劝我。我已经下定决心,谁劝都没用。<br />如今我对什么都没了兴趣,什么吃啊,喝啊,赚钱啊,玩女人啊,都没兴趣。只要不饿死,每天下午能躺这里睡觉做梦,我就满足了。你不知道那感觉多美,听说你业余写小说,你应该有点想象力。但你也只能想象一部分,你无法完全明白。<br />每次洗澡都是一次灵魂出窍的旅行。先把身体放水里泡一泡,驱走疲劳和污垢。整个人就像一片茶叶,在温水里慢慢舒展,向四周缓缓延伸,最后弥满整个空间……不要贪恋舒适,下一步是爬上木栅栏躺好。蒸汽在脊椎下面翻腾,浑身发痒,然后发热,发凉,发涩,身体像蜡烛一样熔化,蒸发,升腾,消失,河水冲走泥沙,大风卷走落叶……最后剩下纯粹的灵魂,没有重量,没有形状,摆脱物质的束缚,一扇光芒四射的大门在你面前敞开,宇宙的奥秘,上帝的座椅,就在那里等你……<br />(表弟完全陶醉了,歇了半晌继续说)我不要什么金钱权力,不要什么社会责任,不要什么家庭子女……全是假的,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什么是真实?没有什么真实,一切都是虚妄,佛也这么说的。同样是虚幻,为什么不找个有趣的,何必在这无聊的世界里虚度生命?那些无知的人啊,他们不了解我,白白为我担心,我还在为他们难过呢。<br />我知道你对我老婆有想法,从你第一次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是个坦率的流氓,你的眼睛藏不住事。我不会和你计较,她只是一个女人,是大海里的一瓢水,森林里的一片树叶。我在这木栅栏上做过皇帝,做过妓女,做过嫖客,做过同性恋,做过性无能,做过变态狂……荒淫无度,蝇营狗苟,心有余力不足……酸甜苦辣,哪种我都尝过。尝过鲜就回不去啦,当然我也爱我老婆,但那只是一碗不解渴的白开水,是以前不懂事种下的苦果……<br />第一次听表弟说这么多话,我越听越惊讶,嘴巴越张越大,感觉不能再躺着了,赶紧一屁股坐起来,直直的坐在木栅栏上。这还是我的表弟吗?不,绝对不是。我望着他雪白的身体,真想上去拥抱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表弟啊表弟,你已经远远走到我前面啦,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标杆,我的榜样……是我的神,我被你远远甩在身后,再也无法理解你了,只能仰望再仰望,膜拜再膜拜……”</p>[em05][em05][em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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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 14:07:44 |只看该作者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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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 15:27:31 |只看该作者
<p>这篇小说本来被推荐去一家文学期刊发表的,后来被拒绝,理由是太私人化,太先锋了。这理由真是让我苦笑不得。</p><p>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某种困境,在一个物质化的时代里,寻求精神生活的人不被周围的人理解,遭到种种非议。更不用说去理解耶稣、佛陀,我们的生活与他们相距太远了。</p><p>另外,某种层面上,“表弟”是对那些痴迷文学的人的一个隐喻。</p><p>总算有人看两眼了,感谢大家的意见。语言缺乏节制,作者介入太多,的确是两个重要的问题。那段灵魂出体,确实还可以写得更好,两位高人的建议让小弟茅塞顿开。我又读了一遍,确实是作者在说,而不是一个亲历者在说。</p><p>谢谢,太感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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