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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没有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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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2 12:27:3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div class="Section1" style="layout-grid:15.6pt none">秋天来了，风一天比一天凉。万二在这个秋天里感觉胸腔里塞满了草。这些草是春天开始发芽的，还记得那是一个早晨，万二百无聊赖地从床上起来，站在狭小的窗前，透过窗前一棵大树的树枝看远处刚刚升起来的太阳。万二怎么也看不清楚树枝缝隙间惺忪的太阳，眼睛都酸了，正打算骂上一句狠的就放弃这雾蒙蒙的天空和太阳，一只麻雀忽然在太阳里跳来跳去，万二那一整天的好情绪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太阳里的麻雀。他揉了揉眼睛说，喂！来看。老婆徐琼在腌泡菜，她把前一天晒过太阳的青菜帮子一匹匹放进泡菜坛子里，干得信心十足。喂！再不看就没有了。万二大声说。老婆终于直起腰，忍住一阵短暂的昏眩后冷着脸向窗口走来。有什么好看的。隔着万二的肩，她望了望窗外说。万二挪开身体，一手指了那麻雀说，看，你看不见吗？太阳里有一只麻雀在跳来跳去。徐琼仔细看了看，当她看清真像后，发出一声短暂而刺耳的冷笑。疯子。她说，一支树上的麻雀而已。她看见万二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傻×！真的是一支树上的麻雀，只不过映到太阳里了。万二叹口气，他想一切都是那样不可能，特别是他和徐琼结婚后，一切都显得遥远而现实。结婚之前，他还能从静夜的月亮里看出一只奔跑的白狐狸，夜复一夜，只要有月亮，那狐狸就会不歇气地奔跑，千真万确，夜夜都会如此，他那时候的生活因此显得丰富多彩，花样百出。麻雀跳出了太阳，站在树枝尖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其实有一些年头没见过麻雀了，也许麻雀快从城市里绝种，要绝就绝快点，万二不无恶毒地想。这个念头使万二又兴奋起来，现在他唯一的想法是怎样把这只倒霉的麻雀从树上弄下来。万二拿支手电筒爬到床下，由于忙乱，他的头狠狠碰在床沿上，震下许多陈年的灰尘。床角靠墙的地方，有一些破烂鞋子、两只纸箱和一个没有盖的木箱。卧在床下，万二最先从木箱里翻出的是一窝粉红色的小老鼠，一共七只。然后是他童年的玩具，一些子弹壳、香烟盒子、缺手臂的塑料洋娃娃。当他在箱底翻出那把早已锈迹斑斑的弹弓时，他顶着一头蛛网和灰尘兴高采烈地钻出床底，亏得那时候有理想，决定要把自己的玩具留给未来的儿子，这童年的理想被他一日日保存下来，虽然儿子根本不需要他的玩具，但这可以说明他的某种毅力。石子是他在三岁儿子的口袋里找到的，不规则，总比没有好。他怀着极大的耐心又一次站在窗前。一共六颗石子，深深吸上一口气后他开始认真瞄准。先后有四颗石子高出了麻雀，好在那是一只倒霉且有点弱智的麻雀，它把从头顶飞过的石子当成了一小股春风。万二喘口大气，点上一支烟，他在总结了前面四颗石子的得失后终于决定不能瞄着麻雀打，像生活中方方面面的事，瞄准既定的目标，反而偏了。这一次万二直接瞄住麻雀下方的一个小支丫，把心情也放松成像真不需要打麻雀了，只是打那树枝，拉满弓，漫不经心打出去，麻雀应声而落。万二得意地挥了一下手臂，转身看见老婆不知什么时候放弃了腌泡菜，直愣愣站在他身后考究地看着他。万二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暴露了，立即收敛笑容，小心翼翼跑出去捡麻雀，经过老婆身边时，他听见老婆小声骂到，傻×！麻雀脑袋被打掉了，万二宝贝一样将麻雀揣到上衣内袋里。一上午，他都在老婆和儿子无处不在的目光中寻找空隙。临近中午，老婆终于带着儿子出门了，临走，他们回过头来，以同一种冷静和洞穿一切的目光看了看他。万二找出一摞旧报纸，又翻出一只早已废弃的铁炉子，他近乎固执地认为，这难得的麻雀必须用传统的火。他在满屋的烟尘中把那只半熟的麻雀撕扯着吞到肚里，连骨头都嚼了，一整天的满足感都由此而生。也许是麻雀肚里带了一颗草籽，这颗草籽在他肚里发芽并生长开来，像女人怀孕，怀着青草的万二整个夏天显得萎靡不振，没有食欲。老婆和儿子的胃口倒是很好，每一顿饭都得拈一碟腌好的泡菜，他们一同查查地咬泡菜，他们喜欢那种含混不清的声音，好像每天腌泡菜，单为了这声音。现在秋天到了，风一天比一天凉。万二肚里的草开始枯萎，他知道草在他肚里也早已黄透。呼吸着秋天一天比一天凉的风，他能听见肚里的草被秋天的风吹得飒飒响，等到这草完全黄到根上，他想他就能吐出这些草，因此他总在闲暇的时候跑进厕所拿手指去掏，干呕几声后看看草是否黄到根上。老婆和儿子漠然地注视着他的一切，他们显得成竹在胸。夜里，躺到床上，灯一关隔壁的声音就透过来。隔壁住着一个年近50的单身男人，大家都叫他蠹，蠹是专门搞破坏的小虫子，万二最初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叫他，相邻几年后，万二才有了深刻体会。叫蠹的单身男人没有家人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相邻几年，万二从没见过有人去找他，或他去找别人，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活着。不过夜里他却无处不在。他喜欢唱歌，一首首接着唱，唱个通宵。他只唱革命歌曲，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什么《学习雷锋好榜样》，歌声透过那些管道之间的间隙，墙与墙的细缝，会爬满整幢楼，几年的时间里，万二每夜都在革命歌曲中做爱做梦或失眠。隔壁的疯子……万二说。哼！他倒不疯，清清醒醒的，不知哪些人整天疯疯颠颠，倒说别人疯。老婆说。老婆讨厌万二说蠹是疯子，她认为蠹有极强的事业心，比万二强，万二整天东闲西逛，活到三十岁了，还不知这辈子要干什么。看来蠹是有点伤风了，声音像漏风的手风琴，这嘶哑的声音让万二面对黑夜无可奈何，他瞪着漆黑的天花板，听见老婆的呼吸平稳而又享受，万二有点生气，老婆总这样极度自私，根本不管他的感受。万二伸过手，压到她胸上，他想干点什么，以阻止老婆平稳而享受的呼吸。他的手从她胸部划到颈部，把颈部全部握到手掌里，他真的想狠命一捏，许多事都可以结束了，却又受不了呼吸所带来的颤抖，整个喉部都在抖，他触电一样甩开手，索性伏到她身上，老婆的呼吸终于急促了，半睁着眼看他忙碌，他却嗅到她通体都散发着的泡菜味，他感觉自己是伏在泡菜坛子上，他没法容忍这个，他疲软地躺到一边，发现老婆瞪着一双眼睛，没一点睡意。这让万二感到高兴，笑容都浮到黑暗的脸上。夜里除了伤风的歌声，还有秋风抽打窗框和窗外腌腊肉的声音。万二不知自己是什么时间睡着的，他梦见自己把草掏出来了，一束束平整地放在桌上，草真多，连根都黄透了，谁说万二没有用，这一年万二就丰收了，万二生产出许许多多的草。万二美好的梦境让老婆给打断了，老婆猛摇他的肩，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恼火地说，干啥？嘘。老婆将手指竖在唇边说。听…听见没有？听见了，蠹在唱歌。再听，透过蠹的歌仔细听。万二没能听出什么来，摇着脑袋说，没什么嘛，除了歌声什么都没有了。老婆的神态明显有点沮丧，说，有许多吱吱的声音你没听到吗，满屋都是，我想家里又有老鼠了，这一次像很多，有几十个，明天你把房子彻底清一清，把老鼠找出来，它们叫了一夜，听起来像在争什么东西，家里的东西又得莫明其妙地少了，我明天得清点一下。有老鼠叫我就没法睡觉，我一夜都睁着眼睛听它们偷东西。万二想起春天翻弹弓时木箱里翻出的那窝粉红色的小老鼠，整整七只，看来它们已长大成鼠了。吃早饭时，儿子愉快地说，夜里我听见许许多多吱吱的声音，告诉我，那是什么？老鼠。老婆拈起一根泡菜说。咦，我可没见过活的老鼠，真有意思。有啥意思，老鼠不是好东西，它会趁你不小心咬掉一截你的耳朵，它会偷走你喜爱的东西，还会把大件的，拿不起走的东西全部咬烂，老鼠不是好东西。万二在老婆和儿子离家后把家里的东西都翻了翻，作出惊天动地找老鼠的样子，他可舍不得真的把老鼠扔出门，现在那些老鼠是他的秘密武器。中午，老婆带儿子回家时，看了看凌乱的屋子。没有老鼠，一只都没有。万二说。老婆显然不信他的话，但她没办法，她最怕老鼠，她不敢自己去翻动那些堆放杂物的旮旯，对这明显的假象她只能干瞪眼。有老鼠后万二的心情显然好多了，甚至看见蠹，听到蠹的歌声他也不恼火，几次出门碰见蠹站在门前，万二友好地说，天真好，秋高气爽的。蠹的形象像一条被晒干的蚯蚓，黑而瘦。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蓝天冷冷地说，秋天来了，天就离人远了，天一远，人心里不好受。其实……万二想说点自己的好心情。夜里你家有许多老鼠，老鼠挺烦人的，如果需要，我会给你逮只猫。不需要不需要，我家没老鼠。夜里我还听见你磨牙的声音，听起来像和老鼠是一伙的。万二紧张地注视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你老婆比你好。蠹最后说。万二怆惶而逃。秋天来了，风一天比一天凉。万二发现大部份人都不喜欢秋天，他们在街上行色匆匆，迫不及待的样子低着头赶路，有太多的人怕看秋天蓝色的天空。街道两旁的树还是青的，没受秋天的影响，据说是施了抗拒秋天的最新药物，因此地上没有落叶，城市里的秋天只攀爬在楼房防护栏内的花盆和烦躁而忙碌的人心里。和万二相反，老婆徐琼自从家里出现老鼠后，整个人都乱了，没事时，她总狐疑地看着万二，夜里睡觉，临睡前她把自己和儿子裹得像刚出生的婴儿，头和耳朵都包好了，以防老鼠来咬。但老婆仍没法睡着，她一夜夜瞪着眼，听着蠹的歌声和老鼠吱吱的叫声，她的眼睛因缺乏睡眠而显得特别大，黑瞳仁全部裸露出来，空洞地看着一切。同时她为消灭老鼠费尽心机，最初，她买来大批捕鼠夹，厕所过道衣柜里饭桌上，四处都是挂了一点肉的捕鼠夹，看得万二心里直笑，都什么年代了，老鼠还会上这当？果然，第二天所有捕鼠夹上的肉全被吃尽，但没一只老鼠被夹。万二暗笑着看老婆把捕鼠夹沮丧地扔进垃圾桶里，又跑到街上买来大批灭鼠药，家里成天都散发着炒麦子的香味，惹得万二也忍不住去买了许多炒黄豆，整天嘎嘣嘎嘣地嚼。由麦子制作的鼠药被老鼠全部吃光了，却没一只老鼠被毒死，整夜仍合着蠹的歌声叫个不停，老婆才知所买的鼠药全是假货。她后来去了防疫部门，买回许多真正的鼠药。这一次倒真毒倒一只不太大的老鼠，儿子用铁钳夹住死老鼠仔细把玩观察着，万二为这只死去的老鼠却伤透了心，他担心地等待着他的秘密武器被一只只毒死。仅仅死掉一只老鼠后，那些鼠药再没有老鼠去吃了，晚上放了，早晨起来还那样放着。老婆仍然一夜夜失眠，万二的睡眠却极好。万二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万二的单位像秋天树上最后一片枯掉的树叶，随时都会轰然倒闭。单位没工作做，工资发不出，每月只有一点生活费，但万二仍然习惯了一星期去厂里三四次，看看有没有新的变化。诺大一个厂院早没有昔日的繁荣景象，只有守门老头和一个住在厂里的退休老头面对一张棋盘静静坐着，万二注意到退休老头神色严峻，在秋天微凉的风中老头额上甚至有一层薄薄的冷汗。万二在棋盘边呆了近一小时，始终不见动子，棋都在最初的位置上。万二不耐烦了，说，走呀，不走棋有什么看头。退休老头抬起头来，万二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某种死亡的光泽，那种暗灰色的光泽在退休老头眼里一闪而过，然后是一种企求，一种充满希望的光出现在老头眼里，特别明亮。你来下一盘玩玩。老头说。万二没事可做，点点头。老头见他点头，站起来跑开了，万二没想到老头的步伐那样快，瞬间就没了踪影。万二不再管他，坐下来走动棋子。厂里没事吧。万二边下边聊。夜里两只黄鼠狼在厂坝子里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守门老头说。万二就放下心来，认真走棋。守门老头出棋的动作奇快，万二往往刚放下棋子，老头已走好下一步棋了，微微笑着等待万二再出棋。万二没想到自己会输得那样惨，每一盘都被杀得片甲不留，只剩一个独老将。数十盘棋之后万二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僵局，他不敢再动棋子，他发现他所想走的每一步棋都在守门老头心里，他有一种光天化日之下被脱光的感觉，好像自己自出生之后的所有细枝末节全在老头的掌握中。他看着棋盘，头上有了薄薄一层冷汗。这僵局后来是万二趁老头端茶杯喝茶时一溜烟跑掉才打破的。万二发现天已黄昏了，天边堆积着一些绚丽多彩的云。万二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他远远就看见家门前有两个人影在亲密交谈。走近了，才看清是老婆和蠹。万二抹一把头上的冷汗，心想这世界真是匪夷所思。在谈什么？万二笑着走过去。老婆猛一回头，见是万二，脸上竟有些尴尬，指指手中的猫说，蠹替我们找了只逮老鼠的猫。说着，老婆抱了猫退回屋去。蠹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神态，目光近似呆滞地看着万二。谢谢你，但我家没老鼠。万二说。蠹说，你的睡眠很好，我能听见你打酣的声音，你老婆可就惨了，整夜瞪着眼。万二没有理他。老婆爱猫，三分钟不见就会嗲着声音喊，咪咪，我的咪咪。但老婆根本不给猫喂食，她说猫饿了才会逮老鼠。倒是儿子会偷偷塞一块肉到猫嘴里，夜里，儿子就把猫抱到床上睡。等儿子睡熟后，老婆又会把猫提到地上来，但这无济于事，老婆一上床，猫又跳到儿子床上，后来猫和儿子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猫没逮到一只老鼠，万二怀疑这猫自出生以后，根本就没见过老鼠。万二笑看着儿子和猫在院里玩一只乒乓球，儿子的欢笑声布满整个秋天的天空。那也是多年前的一个秋天，那一年的秋天天比现在还要高。万二踌蹰满志地穿一套廉价西装站在广场一角的灯柱下等待着和徐琼谋面。万二记得徐琼当时穿一套蓝底碎花的呢子裙，头发成一束吊在脑后。万二对她最初的印象不算太好，徐琼的容貌太普通了，普通得没一点特色，普通得只要有五个人就认不出她。但都谋面了，免不了谈谈。秋天怎样？万二问。徐琼不说话。有时候我喜欢秋天，有时候我又讨厌秋天。万二说，说过之后，好像都没话了，万二呆呆盯着天空，心里想着怎样结束这次谋面。我不管秋天好不好，管不了，秋天总是如期到来。我只关心我的梦境，有时候我会凭白无故梦见一只带斑点的小狗，梦里它对我笑，奇怪的是要不了多久，我就会不经心地碰上这梦里的狗。沉默良久，徐琼说。万二有了兴趣，他笑看着徐琼说，走，我们找地方坐坐。他们去了万二的宿舍，那时候万二还住在厂里，挨着厕所的一间小平房。两人促膝而谈，万二谈起月亮里的白狐狸，徐琼则谈她在梦中的奇遇，天不知不觉天给谈暗了，两人肚里都叽叽咕咕响起来，万二跑去买两袋方便面，不好意思地说，将就吃吧，哪天请你吃好的。谈话投机，比什么好吃的都重要。徐琼说。吃了面两人反而没话说，心情都极好，静静看夜一点点加深。万二记不起两人是怎样上床的，唯一记得的是万二从一身臭汗中清醒过来，心情坏透了，当时他就意识到今后将有怎样的生活等着他，他却没法阻挡。结婚后徐琼就不再做梦。万二也不再能看见月亮里的白狐狸。这个秋天的另一个意外是徐琼的奶奶终于从农村来到了城市里。几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希望来城里看看，这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婆已有六十年没进过城市了，城市在她的印象里只剩下一个支离破碎的轮廓。几年来，老太婆一直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圆上这个梦，今年，老太婆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再不来，就永远也不能看见城市的新模样了。一进门，徐琼就泪流满面地抱住老太婆奶奶长奶奶短地叫个不停，然后开始讲老鼠的猖獗，讲万二的平庸。万二静静站在一边。有老鼠就好，有老鼠才有人味嘛。老太婆说。万二乐了，这是一个有趣的老太婆。他看见徐琼呆呆地看着奶奶，不知所措。夜里，老太婆和儿子睡一张床。听着革命歌曲，万二心情莫明地好，他甚至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月亮里的白狐狸变成一个漂亮的女人，牵了他的手飘到蓝天中，两人就在蓝天里相拥着滚来滚去。早晨醒来，老婆已不在床上，万二起了床，看见老太婆坐在院里晒太阳。老太婆一脸的皱纹都弯了，笑着说，万二，夜里可睡得不安稳啊。万二就红了脸，不知她怎么会知道，心里奇怪着。城里可好？也没什么好，和我所想的一模一样，知道来了也这样，但就想来看看，这就是人，怪着呢。实际上自徐琼的奶奶来后，她可没好好陪奶奶，时常不经意间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万二自始至终陪着这个奇怪的老人，他喜欢在夜里听她谈话，和她在一起，他就把徐琼和儿子彻底忘掉。夜里老人总能看见许多常人无法看见的事。有时候她不理万二，独自一人面对着四周的虚空说话。人总归是这样，谁都免不了，想开就没事了，你家孩子现在已长大成人，夜里他常梦见过去的时光，梦见和你在一起。她说。谁呀？你和谁说话？万二问。这屋子曾经的主人。老太婆说。万二意识到老太婆在和死者说话，背脊上起了一层鸡皮，他发现这个简单而空洞的家其实也充满了未知和乐趣。最让万二佩服的是老太婆能随意在别人的梦里行走，有时候她眯着眼睛打一个小盹，睁开眼就能讲述别人正在做的梦。万二央求她把这个本领传授给自己，老太婆笑着说，学可学不了，你注意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把它们铭记在心，时间到了，自然就行了。老太婆在家里住了一星期的时间，一星期后她坚决要走，万二怎么留也留不住，她说老家的老朋友都等着她回去，她在城市里挺寂寞的，她受不了这寂寞。是万二把老太婆送上了远去的客车，临走，老太婆说，你能行的，一定能行的。万二因此又充满了莫明的信心。回家的路上，万二才想起有几天不见老婆和儿子的踪影了，回到家里，他四处寻找他们，但是连他们生存过的痕迹都没有，他们连同那只和儿子成为朋友的猫已从万二的生活中无声地消失掉。好在老太婆给了他信心，他怀着信心把手伸进喉部，他真的触到了那些黄透的草，他用力把草拽出来，他发现草早在肚里腐烂了，发出一大股陈旧的毒味，万二有些沮丧地把草扔进垃圾桶里，摸着空空如野的腹部躺到床上。夜不知是什么时候降下来的，万二最初听见的是蠹的歌声，然后是满屋的老鼠吱吱的叫声，现在万二讨厌这些老鼠，老婆消失后它们也失去了意义。万二正想怎样把这些老鼠赶出屋，忽然听见了老婆的声音，就在隔壁。知道吗？多亏那些老鼠，我一夜夜睡不着，就听你的歌，一夜夜听下来，我就喜欢上你了。老婆说。蠹唱了一首革命歌曲回答老婆。万二还听见另一些含混的声音，那是儿子和他的猫朋友发出来的。万二意识到老婆和儿子彻底走出了他的生活，他们虽然就在隔壁，感觉却远在天边那样遥不可及，万二一直以为他们消失后，自己才能完全清爽起来，现在，他们真的消失了，他发现自己也消失掉，只剩一个空空的躯壳，像秋天本身。</div><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5pt;color:black;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bidi-font-size:9.0p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1.0pt;mso-ansi-language:en-us;mso-fareast-language:zh-cn;mso-bidi-language:ar-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