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352|回复: 1

两位老友

40 主题	0 好友	738 积分

注册会员

Rank: 2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8-10-15 19:06:1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两位老友  复兴公园的沉降式花坛经久不衰，最近中央喷水池又作了重大改造，环绕水池和花坛的路径贴上切割打磨的灰白色花岗岩——喷水池中高高托起巨大无比沉积岩雕凿的花盆，水花从中间突出的花蕊涌出，跌落盆中，沿花盆边缘溢出形成圆形水帘，底下一圈喷头水柱整齐的射向花盆上空，泻下的水珠阳光中五彩缤纷，光怪陆离，彩虹时隐时现，产生梦幻般的效果。八十多年前法国人从中国人手中买下叶家花园，在法租界按照法国风情建造了复兴公园：假山上香樟，广玉兰，松柏等高大乔木遮蔽的凉亭，悬崖下一潭深渊，清泉汩汩涌出，溪流蜿蜒穿行，注入夏季荷花盛开的池塘。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玫瑰园，丁香，蔷薇……已面目全非，唯有沉降式花坛保存至今，装修之豪华、奢侈令人瞠目！文革后新开辟的马克思，恩格斯全身石雕像广场正冲花坛中轴线，两位老人在异乡找到相对熟悉的风景，好奇的注视——广场——复兴公园发生的一切。企业、政府搞活动就在石雕像前竖起板子遮掩，只漏出两只长着大胡子的脑袋尴尬……公园里大兴土木，盖起像棺材、挤占绿地的酒吧，舞厅，餐馆……白天游客外边唱歌跳舞，晚上少数人室内花天酒地，相得益彰，互不妨碍，往日的高雅、幽静不复存在。花坛和喷水池边换上银灰色的铁质长椅，原来舒适的木质长椅遭淘汰，美观不受用，夏天晒得烫臀，冬天凉的坐骨神经疼——缺德，没人情味！游客没有不埋怨的。春秋两季每天下午两位古稀老人在此相聚，不见不散，成了喷水池边的一道风景。满头白发的郭老，佃农出生，赶上中国最后的私塾，习四书五经，三字经背的滚瓜烂熟，唐诗宋词，律赋……中国历史稔熟。学有所成无奈科举已废，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根深蒂固。郭老府上在哪？山东，郭老泛泛回答。古时沛县属山东，孔孟老乡。顾工苏州人氏，家境殷实，东吴大学上了不到一年，又考入上海震旦大学，在法国人办的大学学习建筑设计。复兴公园外东北角上海第一幢涉外商品楼就是顾工作品。郭老先到：身材高大，腰板挺直，鹤发童年，站在那儿岿然不动，遥想当年，真汉子！……顾工慢慢踱来，柱一根木头手杖，戴一顶旅游帽，遮光，眼神不好，光线强烈时带一副老式水晶墨镜。顾工瘦削，站着像根立着的棍子，含蓄，不苟言语，退休后又聘为专家评审组，看到了太多的腐败，不敢说，内火往上窜，把两只眼睛拱的……现在看人模糊一片，也好，眼不见为净，在家听听电台。郭老接住顾工坐下。顾工年长几岁，都属建工局系统，顾工设计院，郭老搞人事，还当过一阵基层工会主席，两人知根知底，彼此了解熟悉：“电台介绍斯大林怎么死的，真奇怪？都死了多少年了。死因扑朔迷离，好像围绕他身边的政治局委员没有积极治疗，药都停了，等着他死。”“完全有可能，最后被俄罗斯人民拖出水晶棺材，暴尸红场，一个独裁者下场！”郭老同意顾工的见解。“说得含含糊糊，闪烁其词，我怀疑有什么目的？没有用……”顾工什么都不信，对权力痛恨的无以复加，衰老使顾工对政治彻底绝望。“‘无可奈何花落去’，专制政权垮台只是时间问题。”郭老不相信局面还能维持多久。顾工常存侥幸心理，自诩“漏网之鱼”，眼睁睁看着大批优秀人才被整倒，清洗，谨小慎微的性格虽然躲过一劫，但今天无所顾忌，这么把年纪，该说说真话。郭老则自嘲被利用，寄人檐下……组织部门有一套洗脑式的组织路线，郭老受传统文化毒害太深，可用为人正直群众中有威信做工作，而不可重用。“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郭老从不畏人害也不会害人。镇压“反革命”，警车警笛满城凛冽地响着，一车一车的人拉进去就没有再出来，恐怖的气氛使郭老一下子明白：洁身自好，这辈子做到这一点就不错。郭老机关工作一辈子，临退休被调入企业，因为不是党员连干部编制都没混上。五十年代工资八十多元，豆浆三分一碗，退休后一千多，豆浆涨到一块。郭老吃素，节衣缩食，物价飞涨措手不及，水电煤医药费支出，捉襟见肘，顾老现在还要为生计担忧。法国梧桐浓荫下跳舞的人群，兴高采烈，随音乐旋转……他们大都年纪偏大，属中老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更加不知疲倦。经历了清教徒式的年代，感情异常丰富，就像种下强迫接受症，只有通过旋转释放出来。旋转产生美，幻觉……举手投足，腰肢扭扭，屁股摆摆，膝，踝，肘，肩……全身关节抖松了，柔若无骨，漫不经心的一闪而过，若有若无的眼神，夸张造型，人体性感隐秘部位表现最活跃。整个夏季酷暑难熬，最需要喷水降温喷水池静悄悄，骄阳烤得铁长椅像吃人野兽，退避三舍，娱乐场所房顶一排排大型柜式空调开足马力，嘈音震耳欲聋，充斥公园上空。官员，老板，有钱人藏在里面消费，不分昼夜。跳舞的人不讲究，雷打不动，挥汗如雨……两位老友艰难度日，择机而出，偶然在全是为暴发户夜间寻欢作乐而改得宽敞车道旁一点点绿荫碰个正着：“越来越不像话，公园像个大蒸笼，泥土让水泥覆盖，下一场雨马上排尽，地表温度不断升高，公园调节局部气候的功能丧失，复兴公园改复兴广场算了！”“听说钱花了一亿多，都不知用哪儿去了？没有用没有用……”顾工视力愈来愈差，天一暗就往回走，出公园要过一条马路，天色不好郭老护送过马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政治生活中没有一点新内容，反而倒退！以为盖几幢楼，坐上轿车，少数人花天酒地，就算社会主义优越性，连古人都不如。”郭老家庭不幸，相濡以沫的爱妻离去多年，儿子的教育完全失败，小学校长的妻子在世时说：那一套已不适用……郭老不服：“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儒家精髓施教。儿子步入社会处处碰壁，父子关系形同冰火。最近家中财物被盗，家贼外鬼搞不清楚，郭老常常仰天长叹：“‘春花秋叶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依然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许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人日见憔悴。处暑，立秋，白露……热浪迟迟未退，地球就像燃着了，天灾人祸不断。喷水池边的小朋友不在乎，旱冰溜的热火朝天。身上要害部位都用装备保护起来，经常摔得人仰马翻，没事，屁股摔不成两半，揉一揉摔疼的地方，爬起来再溜，他们是附近一家高档幼儿园的天之骄子，父母在孩子身上倾注大量金钱，全方位培养、教育和满足孩子，希望孩子聪明，勇敢，强健，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立于不败之地，挣大钱，幼儿园的老师也不遗余力的向他们灌输这一点，将来的社会很可怕。两位老友情绪欠佳，缺乏童趣，慢慢地林荫道散步……“老先生，汏手法？”过来两位整天在公园横冲直撞的娼妓，外地人，用半生不熟的上海切口招揽生意。两位老者无动于衷，娼妓没当回事的跑了。“你看看，万恶淫为首，娼妓大白天跑到公园招摇过市，躲在树丛后面偷鸡摸狗，大煞风景！”“没有用……穷！物质穷，精神穷，穷得只剩下光身子，财富被极少数人垄断，精神受压抑，人活着还能干啥？”“‘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贫富悬珠，人心散了，人心思变啊！”郭老痛心疾首。走了几步，打牌的，赌博，有伤风化，有碍瞻观，吵吵嚷嚷，顿时没了兴趣，唉声叹气分手回家。天凉下来了，秋天迈开脚步，喷水池边长椅不见两位老友踪影。顾工两只眼睛看不见了，偶尔到公园走一遭，由孙子在前边领路。郭老白里透红的皮肤瘦的惨白，躲在屋里看四书五经，拍案叫好，回到现实便焦虑不安，愤愤不平，今年冬天对他们将是一个严峻考验：能不能熬到春天？中国传统文化的春天，民主自由……“我是一片云，自在又逍遥……”梧桐树下跳舞的人兴致不减，音乐里传来骤然高亢委婉的歌声，舞伴不由得相互凝视，女伴就势往后一仰，扬手，踢腿，两个人跳得更起劲，旋转更有力……围观的人纷纷加入：年轻人，中年人，外来妹，打工仔，市井无赖，三教九流，外国人……旋转使他们融为一体，旋成一个巨大漩涡：汶川大地震，戒备森严的奥运，三聚氰胺，全球金融风暴……所有的不快通通掉进去，跳吧，大家一起来，跳出一个疯狂世界！<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10.5pt;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bidi-font-size:12.0pt;mso-fareast-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1.0pt;mso-ansi-language:en-us;mso-fareast-language:zh-cn;mso-bidi-language:ar-sa">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224108467[/lastedittime]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