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子非雨

突然

    冬天的一个深夜，徐从外地回家。他放下提着的行李，翻出背包里的钥匙，左捅右捅，竟然插不进家中的门锁。借着月光，徐用钥匙对了一下锁眼，锁眼很大，而钥匙很小，可能是换掉锁了。他沮丧地拍了几下铁门，发锈的铁门吱一声，羞涩地弹开了。
    徐按了几次才把客厅的灯按着。灯亮得发暗，他把东西径直提向自己的房间。徐的房间在二楼。楼梯的灯坏了，他借着厅子的光向上。行李很沉，里面装了几套衣服和一些书，有一本是博尔赫斯的小说。幸运地，他房间的灯竟然还可用，他一眼便瞧见墙角处，那里有一张肥大的蜘蛛网和一只健壮的蜘蛛。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想，这是一只公蜘蛛。它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徐倒为自己做了一个入侵者而不好意思。徐向它作辑打招呼说，你好，请放心，我绝不会赶走你，我只是，只是回来住几个晚上。它很傲慢，没理他。徐把满是灰尘的窗子打开，引进了一股寒气，灯光也引来了许多会飞的昆虫，蜘蛛活跃了起来。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把徐所有的累都逼了出来。他放下蚊帐，倒头便睡。
    是稀薄的阳光叫醒了他。徐翻了一下身，从满是霉味的床铺中醒来，浑身酸痛，隐隐有作呕的感觉，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还是觉得闷得厉害。他下楼，奶奶准备好了早餐。徐抓起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这应该算是午饭。终于见到了爷爷，奶奶搀着他进来，他赶紧过去捉紧他的手臂。真瘦的手臂啊，他感觉好像捉着一根树枝。爷爷笑了，又哭了，是小军么？小军么？是我，是我，他答。老人微侧着脸，用干枯的手指摸他的脸。他的手指冰冷，似乎一直泡在冰水里。没错，这是你的孙子，赚大钱回来的孙子，奶奶附和着说。老人的手颤抖地缩了回去，作为一个根雕师傅，他的确老了。他们坐着沙发上，看着徐把饭吃完。
吃饭的时候，徐给小爱发了一条信息，说我醒了，现在在吃饭，奶奶煮的饭味道很好。小爱是他的恋人。在恋爱方面，他多少有点狡猾，他向小爱报道自己的生活，偶尔，甚至上厕所也向她报道一下。绝多的时候报道是失实的，倒不是徐想骗她，他并不想骗她，他骗她干吗呢？骗人又不能抽税。用徐的话来说，骗她也是为了她好。比如说，他正在和另一个女孩亲密，他就会发信息告诉她说，天空真蓝，我想你。她回道，真的吗？你真的在想我？他说，是真的，我真的在想你。她说，我也很想你。徐很开心，为此他觉得自己挺坦诚。
    饭饱之后，他决定一鼓作气再搞下清洁。徐先是拿棉被和席子去阳台晒，拆被单洗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阳光严重营养不良，没两三天不会干。他扫了地，扬起的尘使他咳了又咳。扫完之后，他想顺便扫掉屋里的蜘蛛网。房间的大蜘蛛一直盯着他，眼神恶毒，他不敢动它。况且，在回来之前，父亲特别交代，要善待家中的蜘蛛，它是家的守护神。徐对它说，我不会忘记昨晚说的话。徐把它和它的网状工艺品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它向徐说了声谢谢。
稍事活动之后，身体竟不像醒来时那么疲倦。他收到了小爱信息，她说，你好好休息，回来我要你亲我一百下。他说，这个，我要练好铁嘴功才行。手机的光是幽幽的蓝，发完信息之后，渐暗了下去。这些熟悉的对白，他们每天都要温习，是双方情绪良好与否的信号。
    手机亮了，伴随着轻微的震动，但不是小爱的信息，而是来自一个叫晓的女孩。
    这个女孩可以勉强说得上是徐的旧情人。徐在读高中的时候追过她，为她写了许多情书，可惜不知为何，晓的态度一直都不明朗，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徐惆怅地离开了单纯的高中。三年之后，在s城的一个小餐馆，他们鬼使神差地碰了一次。据非官方统计，s城有着近两千万的人口。见面之后，他们去开了房。晓流了许多血。徐在帮她清洗下身的时候，小心地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友。她把水温调高了一些，浴室里水汽弥漫，徐听到她说，让我再想想吧。这一想就是一年，徐和小爱却开始了。晓对徐说，我知道你会变心。徐平生初次没为自己辩解。
    徐把晓的信息看了几遍，是邀请。晓说，如果你今年回家，来参加我们的高中聚会吧。徐退出了信息栏，踌蹰了一会，然后又打开手机回她说，我已回家，但不太想去参加。徐反感同学聚会。他固执地认为，聚会就是一群已经陌生的人相互吹捧和客套之后的冷落。晓却打了电话过来。徐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干净。她说，一起去吧，到时冷场可以有个照应。徐说，这个非常倒非常乐意，如果我以你男友的身份去，那更好。晓笑了起来，那你得打赢我的男友。
    聚会徐还是去了。一人在家呆着很难受，每晚他都会和蜘蛛说一会话。它兴致好时，也会和他聊一会天。徐想带它去聚会。它强烈反对，不要加害我。父亲的电话让徐更倍感孤独，父亲一再强调，不要伤害家里的蜘蛛，我和你妈都不回去过年了，你饭可以不吃，但务必记得拜神。
    徐见到了晓。晓没骗他，她是和一个瘦弱得近似路灯柱的男人亲密地靠在一起。那男的比徐高一个头，比晓高两个头。晓天生的美丽和男的造作的丑陋，组成一幅超现实主义油画。小媚见了徐，一手甩开路灯柱，朝他飞奔过去。徐把她拥进了怀里。路灯柱的向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烟黄的牙齿。徐悄悄问她，真是你的男友？她回答说是，先拥抱到这里，一会我再找你。他放开了她。
    同学陆续来到，五十多个的班只来了三十个人。这三十个人里，大多数徐已经忘了名字，甚相貌也忘得七七八八了。有一个男人，主动靠上去问徐，好像，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那个，好像不是和你一班的。他狐疑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你以前在夜里经常讲梦话。徐是说吗？我都不记得了。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男的说。徐给了他，他一边按手机一边问他，你现在在哪高就？徐回答说，我不工作，我写小说的。写小说？厉害啊，在哪发表了。没发表过，徐心虚地说。男的说，你太谦虚了，我去喝杯果汁，失陪。
    谁他吗和你谦虚。徐低声说。
    他们都向徐要了电话，徐也主动向一个女生要了电话。他假装把他们的电话都存下来，但他明白，他永远不会联络他们。晓和他们玩得很疯，又唱又叫，又抱又笑，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妹。徐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出了包厢，到外面吸气。近夜，外面是真实的冷。他想起了小爱。于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但手机很久没震动。正当他心情低落，思绪混乱之际，晓从包厢里冲了出来，速度奇快。她拉着徐的手，往酒店外狂奔。马路的车都失踪了，也好像要房间避开他们。他们跑到对面的酒店。
    晓说，我们得趁着现在，重温旧梦。他们就开房重温旧梦。
    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忘情地爱抚，晓的手指冰冷，沁满了汗水。他们做爱的时候，房间在刹那之间变成了一片沙地。徐在晓的身材里，感觉进入了一片花海。做到一半，徐顺手把床头灯拧亮。他看到晓脸泛红潮，洁白的乳房很有节奏地上下振动。她说，你再快点。徐就快了起来，这时，一只硕大的蜘蛛闯进他的视线。它冷冷地盯着他，徐低下头去，继续抽动。晓的叫床声由压抑变成了张扬。这时，徐听到房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赶紧起来，但晓却紧闭双眼用力把他抱紧。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是晓男友的声音。
    徐的心一沉，用力推开了晓，一把抓起裤子，遮挡住自己的下面。那男的箭步上前，扬起无数细沙，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光芒四射的短刀。
    别走，你们继续做，不做的话，我就废了你。他的声音很轻，倒不像威胁。晓由始至终都不为所动，她抱紧徐说，我们继续做，不要管他。
    徐满腹疑惑地又插了进去。那个男的收好了小刀，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点起了一支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徐做得很急，可是很久都没完事。床头柜上他的手机震动，应该是小爱的信息。徐很难受，那个时候，他想告诉小爱，他真的很爱她。

纪小齐

昨天已在手机上看完。今天特地来回复。
我觉得，语言是我喜欢的轻快自然。叙述也比较从容，小说想要表达的也已经说清楚。
但是有两个地方存在怀疑。
一是，我开始读的时候，以为徐回去的，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屋子呢。醒来后却冒出一双爷爷奶奶。而且还做了饭。这似乎不太对。如果家里有人，怎么没收拾屋子？如果说是徐回来爷爷奶奶不知道，又怎么会做好了饭？
二是，那只蜘蛛，作用是什么呢？我觉得，它使整篇小说变得不正常起来。

金特

不够深重

satori

哎 我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