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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三年级我当了班长。老师教我举着教鞭在早读的时候巡逻,有谁不张嘴读书就敲他的脑袋,还要把名字写在黑板上以便老师回来发落。我不能不服从老师,虽然我非常讨厌打小报告这种勾当。于是每天晨读我都扛着细长的棍子,围着教室一圈一圈地绕,但我从来不敲谁的脑袋,我不算是完全的傀儡,我要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呀。谁不知道敲脑袋是体罚,万一谁告诉家长,他爸爸又刚好是个大领导什么的,后果我可料不到,老师都不敢敲凭什么让我做呀,这就叫借刀杀人。所以我只记名字,总共也就只记了几次名字。后来老师总是找我谈话,说好的班干部并不包庇同学,如果我总是这样,就不能真实反映班级问题,等等。
我总共记得那几次名字,每次都只有两个字:柴静。
柴静爸妈据说都是留学大博士,每次家长会我们都喜欢等着看柴静爸妈把小轿车停进楼下小花园,笔挺笔挺走上来,两个人把柴静夹在中间,两只高贵充满智慧的手一起搂着柴静的肩膀,像两棵雄伟的大树压着一把干草——好像必须看到这一幕,才算真正的家长会。
大家都说这叫正正得负。柴静不是哑巴,但是她每天都很少说话,甚至根本不说话。上课的时候柴静坐得很直,老师要她单独坐在第一排靠近窗户的小桌子前,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刚刚淹没头顶的稀稀拉拉的黄头发。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我看了一本书叫《巴黎圣母院》,结果是每次读到伽西莫多的名字,柴静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每次老师叫柴静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她都像被浆糊粘在凳子上,半天才能费劲地把身体拔出来,然后把头深深压下去,什么也不说,静等老师发火,可是老师们还总是喜欢叫她,老师们大概都想找机会发火。柴静写字的速度可以破吉尼斯了。有一次自习语文老师大发雷霆,因为一节课柴静就写了两个字,但是她明明一直都在写,那她写的字都跑哪里去了呢天晓得。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抄题给大家做的时候简直就是柴静的难日,因为老师问要擦了哦这道题谁还没抄完举手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会举手。听说她写作业常常到半夜,还经常是爸妈帮她。她考试得个位数就和月有阴晴圆缺一样,没人觉得不妥。下课我们在走廊跳皮筋打沙包,柴静总是从我们面前不停地穿过来走过去,我们叫过她一起玩,但是她只是使劲摇头,后来我们就再也不叫她玩了。她总在上课铃响的时候拼命从座位往厕所跑,上课好几分钟门口才会出现一声低沉的“报告,我厕所上晚了”,惹得很多男生一起偷笑。
柴静最害怕的事情,是过马路。
每天中午排队回家。老师把我们送到小十字路口就走了,之后有一个马路,车不多,大家都是一起手拉手跑过去。可是柴静就是不敢过,我们拉她她都不敢,必须要等路上一辆车都望不见的时候,她才会抿着嘴很紧张地走过来。有一件事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为了过马路,她会出奇的勇敢!如果大家都过来了,而且马路上一直不出现没有车的情况,她就会叫住陌生的爷爷奶奶,拽着他们的衣角走过来。我们常常研究这个现象,觉得十分有趣。
我记得一个夏天的中午。
大家一起排队到了路口,叽叽喳喳的准备过马路回家。路上没有车。两个男生忽然把我们叫住,眨着眼睛说他们要做一个实验,我们好奇的问什么呀什么呀,还没有说完话,就看见他们跑到马路中间把柴静的水壶放在地下,大声叫着柴静的名字示意她看那里,然后一溜烟跑到对面,兴奋地等着柴静的反应。那水壶是怎么到他们手里的,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本能转过身去,柴静走在队尾。
然后,我第一次,看见慢吞吞的柴静微微愣了一下,没有丝毫胆怯和犹豫地冲到马路中间拾起了水壶,接着不流畅地快步走过马路,走到对面两个男生跟前。大家都跑过马路围成一堆。柴静抱着水壶在哭,低着头用校服袖子擦眼泪,以一贯的低沉音调呜咽说,水壶是我妈给我买的,是我妈买的,我妈妈给我的水壶。两个男生吐舌头,有人笑,有人起哄,有人觉得不够刺激,也有人不说话。
那天中午,哭的人不止柴静。还有我。我忽然眼泪就流下来了。我觉得,我们都是坏孩子。那大概也是我第一次公开的哭。
三年级下半学期,柴静转学了,好像是她爸妈换工作搬家了。她也从此消失在我们的话题当中。十几年过去,我突然一下想起这个全班给她起过无数绰号的同学,不知道她是不是都好。她捡水壶和紧紧抱着水壶的样子,是我童年回忆里,一个特别的瞬间。
[ 本帖最后由 echo860503 于 2009-5-1 21:5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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