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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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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7 08:48:0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黑猫
/木子车
绕过街边一座坟冢似的巨大的垃圾堆,摩托车还在街口上下颠簸,远远地,我就望见饭店门口乱糟糟地围满了人,人头攒动,晃得我眼花缭乱。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仿佛在议论着什么。有的人正在离开,也有的人正在加入进去。他们听见身后的摩托声,转过身,目光齐齐向我聚来,企盼戏剧高潮来临般迫不及待。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镇上的一些店铺已然亮起了灯光。大概是天还没有黑透的缘故,那些灯光呈现出一种奄奄一息的昏黄,似乎随时都会陡然熄灭。
小芬看见了我,三两步奔下台阶,朝我急匆匆走来。我从摩托上下来时,她刚好到了我近旁。“和平哥,他们还是来了。”她抬手拢了拢额前散乱的发丝,神情严峻地说,显得与她的实际年龄极不相称,“黑猫还留下了话,说让你回来后尽管去找他,他随时都会奉陪。”我仰起头,大步朝饭店门口走去,小芬紧随身后,脚步却很轻盈,她肯定低着头。门口瞧热闹的哗地一下,潮水退去般为我让开了一条甬道。我低头看了看脚底下的饭店招牌,此刻它已剩下了半截,安详地躺在一摊可疑的液体里。愣怔了片刻,然后我昂首挺胸地在高规格的礼遇夹缝间穿过,来到了饭店门口。玻璃门上的玻璃掉了好几块,在没掉的上面,我看见我脸上多出了许多条模糊的皱纹,让我一下子苍老了不少。而事实上,我才刚过完二十五岁的生日。
我过生日那天晚上,黑猫也来了。我没有请他,是青峰带他来的。青峰在我饭店的街对过,开了个肉铺,生意时好时坏,所以他就经常盼着周围村里的人使劲地婚丧嫁娶,以便照顾他的生意。黑猫就不同了,我还在城里的时候,就听说他已是我们镇上的一霸,有钱有势,黑白两道都吃得香。他在镇西头开了一家上档次的酒楼,东头经营着我们镇上唯一的一个网吧。我一共置办了四桌酒席,就这还没有坐满,我想这是我初来乍到的缘故,在镇上的人际关系还没有拓展开来。
那天午后,还是在初夏的时候,天刚下过一场阵雨,街道湿漉漉的,凸凹不平的地方积了一洼洼的雨水,太阳照在上面,闪闪发光。我踩着积水朝街对过走去,一股血腥味直朝我鼻孔里钻。到了近前,我用手掩住鼻子,盯着青峰看,他的头顶泛着青光,油光发亮,一些绿豆大小的汗珠正在上面不断地往外冒,肉案上方悬着的小吊扇咝咝地响着,似乎只是一个摆设。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把刀上,很厚,也很宽,已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刀把油腻腻的,上面还沾着些许红白相间的肉屑。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忙拿下捂着鼻子的手,在胸脯上抚了几把。本来我想用另外一只手,但时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因为我的手上一根好猫烟已经递在了青峰的鼻下。寒暄了一会,我说明了来意,他一时显得很激动,非得拉我去里面坐坐,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肉案上的那把敦实而又锋利的刀,边婉拒着边转身往回走去。
现在,我已跨过地上散落着的玻璃碎片上的皱纹,站在饭店里面一张斜倒在地的桌子旁,它的四条腿斜刺向屋顶,似乎想亲吻阳光红润的面庞,但屋顶完好无损,没有给它提供这个机会。它的旁边,也是狼藉一片:一张塑料餐布折叠成一把刀子的形状躺在地上,悄无声息,犹如一片落叶;一地的玻璃碎片,有玻璃茶杯的,可能也有玻璃门上的,不过,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我默默地拎起一把四脚朝天的椅子,放正,让屁股陷了下去,几乎同时,我的耳朵听到了吱的一声,就像一只老鼠在叫。我低头一看,椅子腿下全是散落的玻璃碎片,我身体的重量让它们发出了喊叫。就在这个时候,青峰出现在了我身旁。我发现他的存在,是因为他的一只手抚在了我肩膀上并用力地摁了摁。我感到了一丝温暖,好像还透着一股力量。“是不是该请一下黑猫?”那天下午,我刚转身走到街中间的一摊积水旁,青峰油腻腻的声音穿过午后的沤热,飘至我的耳畔,似乎还颤悠了一下,“无论如何,他都得请!”
天刚擦黑,我的生日酒席就开始了。来客大多都是周围开店做生意的。说实话,除过上大学时我过过一回像样的生日,这次算是最隆重的一回了。虽然不是纯粹为了过生日,但我还是显得非常激动,沉浸在了里面,一桌桌地挨着殷勤而又小心地敬酒,嘴里说着些今后多多关照的客套话,他们也乐意听,小老弟小老弟地叫个不停,干干干地吆喝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绿林好汉似的,划拳声不绝于耳。他们喝得开心,我心里就感到欣慰,一举两得的事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后来黑猫的来到。
已经是秋天了,街面上铺了厚厚一层梧桐树的落叶,在清晨潮湿的雾气里踩上去滑溜溜的,都能把人滑倒。镇上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因为多数人都回家收秋去了。下午的时候我骑摩托车回了一趟离镇上不远的家。刚一进门,母亲迎上来说,“你二叔的砖厂要开业了,早上到家里来说让你后天给他备好酒席,他要大摆宴席,请客。”二叔这几年倒腾苹果、甜瓜什么的,发了,一扫往昔的萎靡不振,对我这个大学生也瞧不上眼了,说上大学顶个屁用,连个工作都找不下,转了一大圈还不是回来了?“顶什么用?屁用都不顶!”说得坐在他家堂屋里的我父亲一个劲地咳嗽,“呛呛,你这啥烟?怎么这么大劲。”“好猫!”父亲给我说这些时,虽然我没在现场,但我能想象的出,二叔的自得神态和天下舍我其谁的不可一世。不久,腰包鼓起来的二叔自然而然地走上了领导岗位,开始了他当村长的政治生涯。说实话,我非常讨厌二叔,当然,并不纯粹是因为嫌他说过我的不是。但看在钱的份上,我只能够选择忍,忍气吞声,实在是一件没法子的事。
到二叔家向他打过招呼,说后天的酒席让他尽管放心,然后我跨上摩托车又匆匆赶回了饭店。我得好好准备准备后天的酒席。可谁曾想,饭店还是让黑猫给砸了。青峰顺手搬过身旁一把倒地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和平,算啦,忍忍吧。”他的话颤颤悠悠地穿过他嘴边袅袅升腾的烟雾,就像扑在窗口似的趴在了我耳边,“他,哼,谁的店都敢砸。就是镇长咋啦,也不得让他三分。”随后他又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镇政府的家属楼至今还欠着黑猫父亲的工程款。“镇政府咋啦,它也得欠账还钱。就是走到联合国去,也是这个理。”说着,呸的一声,他还用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那一口被烟熏得发黑的浓痰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上,软体动物似的晃悠着,在他支离破碎的面庞上。一旁站着的小芬盯着那个软体动物,厌恶似的皱了皱眉头,随即又低下了头去。这时,右隔壁开干菜店的老张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站在了我身旁,同时一只手放在我的左肩,摁了摁。“欺人太甚了。”他说,但是声音小得如同苍蝇叫,还不时朝门口警惕地张望去。“我的名字丢了。”我望着一地的玻璃碎片,自言自语地说。周围是一片沉默。
我记得我刚从城里回来,来镇上租门面房时,在老张的店门口还遇上了黑猫一回。他到老张这里来进货。他并不像传言的那样那么凶神恶煞,相反却倒显得文质彬彬,尤为是他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使他看上去像个中学老师。这不能不令我深感诧异,看来他是一个文化地痞。事实上也正如此,传言说他连考了六年大学也没有考中,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高考落榜生。或许正因为如此,当他听老张说我是个大学生时,还友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当他拎起几捆干菜朝他停靠在街边的那辆桑塔纳走去时,却扭过脸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目光甚是凌厉,让我想到了玻璃碎片。“以后就要在镇上混了,有啥事,找我。”当他在我生日酒席上说的这句话,在我耳边响起时,我又一次跨过那躺在一摊可疑液体里的半截饭店招牌,站在了街对过青峰的肉案前。青峰呼吸急促地站在我的身旁,陌生地冲着他的肉案看;老张则在他店门口正朝我们这边张望,夜色已经降临到他的身上,我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但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刚给老张他们那一桌敬完酒,青峰才姗姗而至。在此之前,我到门口眺望了好几次,还让小芬芳去看了一次,但他始终迟迟没有出现。越过他的肩膀,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副熟悉的黑框眼镜,以及那后面跳跃着的笑意融融的温和目光。我热情地冲他打过招呼,朝大厅的人连连作揖并说着对不起啦……对不起拉,就揽过黑猫的肩膀朝里面的包间走去。青峰紧随其后。还没落坐,黑猫边来回走动,边环顾着墙壁上的字画,连连点头说:“画得不错,尤其是那黑猫捕鼠的神态,活灵活现,传神极啦。”我在一旁点头哈腰地打着哈哈,说:“哪里哪里,次品而已,胡乱涂鸦,让大哥您见笑啦。”黑猫蓦然转过身,伸手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声音响亮地说:“到底是大学生,好就是好,谦虚个鸟!”我心头一懔,盯着桌子上早已备好的酒菜不知所措,一时跟它们此刻一样,心哗啦啦一阵乱颤。青峰脸上也呈现出一片慌乱,黑夜和白昼交替涌现,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背,小心翼翼地拿目光寻找着我。黑猫慢慢踱到我面前,摘下眼镜,拿在手里把玩着,微笑着冲我说:“祝老弟开业大吉,万事如意,财源滚滚!”说着,手已放在了我的肩上,一使劲,一把就将我摁在了屁股下面的椅子上。他的手劲很大。我仰脸望望他因为近视而深凹下去的眼窝,那笑容在他盯着我的目光里阳光一样闪烁刺眼,但我还是觉得它很模糊。他复又戴上了眼镜,屁股缓慢地往下蹲去,他的身后是正在弯下腰去朝他屁股下方塞椅子的青峰。他依旧笑着,这回我看清楚了,笑容很真诚。青峰转到桌子对面,也坐了下来。“喝酒,喝酒。”黑猫让他的笑容放大了一些,拿起两根筷子,轻轻地在啤酒瓶上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他的笑容都跑到啤酒瓶上去了。
夜幕铺天盖地地扯下来,罩在镇子的上空。我虽已错过了欣赏镇子西天方绚烂晚霞的美景,但我还是看到了许多张慌乱和惊惧的脸。我想无论如何我得找回我的名字。这会我已经大步迈在通往镇东头网吧的路上。这已经是我这个夜晚第二次行走在这条街上了。黑猫没有在他镇西头的酒楼里。虽然我并不敢十分肯定他就在他的网吧里,但我只能去那里找他——因为我要尽快找到他。我害怕撑不了多久,我的疯狂就会随风而去,消失在镇子迷蒙的夜色里。我在经过镇政府门口时,还朝它紧闭的雕花的铸铁大门上瞟了一眼,但很快目光就又勇往直前了。现在回想起来,要是在大白天,说不定我会走进去的,但事情却是发生在黑夜,时间没有给我这个选择的机会。我听到了来自身后咚咚咚的脚步声,回头一望,是黑猫酒楼里的几名员工。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一声不吭。我挥舞着青峰肉案上那把油腻腻的敦实而又锋利的刀,嘴里叫嚣着在酒楼上下挨个房间奔进奔出的时候,我的眼睛看到了一些慌乱和惊惧的脸,听到了不锈钢或者玻璃和瓷餐具与大理石地面相撞而发出的尖利的声音,还有椅子掀翻在地的声响,以及蹲在墙角浑身颤抖,像我表妹小芬一样年龄的一个女孩的哭声。我想此前黑猫带人砸我饭店时,小芬的惊恐肯定和她如出一辙,只是时间,时间让我颠倒了它们实际所发生的先后顺序。
我已经走到了我的饭店门口,再往前走出百十米,就是黑猫的网吧了。老张依然站在他的店门口,站在从店里面透出来的昏黄的灯光里,朝我张望。青峰呢?我扭脸朝他的肉铺瞟去,只看到了吊在肉案上方的灯泡,一阵凉风吹过,它似乎还晃了晃。
我应该是冲进网吧的,肯定也看到了许多张慌乱和惊惧的脸。我的勇猛穿过一片嘈杂声和许多台电脑,奔到了收款台跟前——它的后面,黑猫双脚悠闲自得地搭在他前面的弧形桌子上,整个身体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嘴巴对着啤酒瓶口正朝里面灌啤酒。我嗖地一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黑猫手中高举着的啤酒瓶砰的一声,爆了,啤酒乳白色的泡沫喷了他一脸,让我看到了他刮脸前的模样,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剃须刀。这时他才如梦方醒,霍地一下弹离椅子,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慌不择路地冲出收款台径直朝网吧门口逃去。我挥舞着刀,一声不吭地紧追不舍。我们跑在了月光下。街两边所有店铺门前几乎站满了人,朝我们满腹狐疑地张望。我沉浸在我的疯狂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睛里是黑猫在风中惊慌失措飘扬的头发。我边追边声嘶力竭地喊叫:“名字,我的名字呢?”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在想,明天,或许从明天开始,黑猫的位置将会被我取而代之。
前方网吧门口闪烁的霓虹灯下,三三两两的黄头发青少年正在鱼一样游进游出。望着他们不断摇晃着的稚嫩肩膀,我一下就止住了正在奋勇前行的脚步。我是在思忖,既然黑猫的网吧离我的饭店最近,我刚才怎么就选择先去了他的酒楼呢?我无法给出一个令我信服满意的答案。我只能够说,我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蛮胆怯的。想到这里,我就不能不为我刚才勇猛追杀黑猫的设想而感到羞愧万分。
在想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明白青峰那把敦实而又锋利的刀已无用武之地了,它得回到它油腻腻的肉案上去,回到它主人的身边。内心的胆怯是一方面,主要是时间,以及它带给我的疲惫和渐渐清晰的思维,让我失去了继续疯狂下去的生理和心理基础。
我在街边垂头丧气地蹲了下来,为自己刚刚失去的疯狂懊恼不已。一阵凉风从我的脖领涌入,初秋的寒意如同一块海绵正在吮吸着我背脊上的汗珠。咕噜噜,我听到了一阵声响,我下意识地朝周围瞅了瞅,却什么也没发现。咕噜噜——那声音又一次响起,我这才发现它竟出自我的肚子。是得吃点什么东西了。就在我要站起身时,我扭脸却发现,青峰正朝我这边急匆匆走来。他走到我跟前,嘴巴凑在我耳边悄声说:“黑猫在派出所里。正跟派出所那帮人筑长城哩。”我当然明白他给我说这些话的用意。但我肚子饿了,所以我没有立即向他表示什么,虽然我知道我的表示已经达不到他预期的目的了。再说了,就是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冲进派出所去撒野。见我没有理他,青峰有些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一定在心里琢磨,为什么刚才还几近疯狂的我,现在却又偃旗息鼓了。因为天黑,我无法看到他眼睛里的失望,但他内心的失望却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他手指间和那泛着亮光的光头上。同时,我也在心底翻来覆去地捉摸,此前在饭店里还百般劝我忍着点的他,现在怎么就又颠倒过去了呢?似乎还有点煽风点火的意思。我都自动放弃了继续疯狂下去的具体目标,虽然黑猫还完好无损地存活于世,可他偏偏又殷勤地跑来言之凿凿地告诉我,黑猫这会在派出所打麻将,这不是给我手里递刀子,是什么?
青峰摸了会自己的光头,腾出手摸出一根烟燃上抽了起来。他经常抽一种廉价的叫窄板猴的香烟,而我抽的是五块钱一包的白沙牌香烟,所以他就没有给我发烟,虽然我经常给他发烟抽。我也摸出一根烟抽了起来,但我这次没有再给他发。“走,咱俩去喝几杯。”青峰将手指间的烟屁股弹出好远,又朝脚下吐了一口痰,“酒一下肚,什么气都消了。再撒几泡尿,就冲得无影无踪啦。”说完就盯着我看。我不由得一怔,满腹狐疑地打量几下他,警惕性顿时提高了起来:喝酒,酒壮怂人胆——这不是递刀子,又能是什么?
我之所以对青峰起了疑心,是那天小芬给我讲的话在起作用了。此前倒没太在意,此刻它却像浮出水面的一条鱼,从我脑海里游了出来,越来越靠近我的眼睛,但还是有点看不太清楚,就像看书,离得太近了,反而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和平哥,我听隔壁的老张说,镇上的人都在传言,说是青峰眼红咱们饭店——”“乱说什么?”我手里拎着一条大鲤鱼,从厨房里走出来,气咻咻地打断了她,“你拍拍胸脯想想,自从咱们开店以来,是谁帮咱们的最多?是青峰!你懂不?小丫头一个。”我话音刚落,可能是由于手滑,那条大鲤鱼出溜一下掉落了下去,啪的一声,血水溅了我一裤管,皮鞋上也有。小芬厌恶似的瞟一眼地上的鱼,抬起目光狠狠地又瞥一下我,走到一边忙她的去了。
我正在捉摸着鲤鱼和血水之间的关联时,一扭头,却发现青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虽然他身上那种屠夫身上才有的肉腥味,还在我鼻子底下大摇大摆地游弋,经久不散。我慢慢朝饭店挪去。虽然这会我已经逃离了愤怒的苦海,浑身也轻松了许多,但至少还得装出一点阴郁和沉重来。我害怕老张还死皮赖脸地站在门口,朝我走来的方向眺望,或者说窥视。虽然他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但我还是不能叫他太过于失望。在给他安慰的同时,其实我也得到了来自他的安慰。这个道理,我懂。然而,当我走到饭店不远处时,他还是令我感到万分地失望,本来我都准备好了,但他缺乏应有耐心的仓促离去,使我早已在脸上堆积起来的无地自容,一时间成为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有关我生日那天晚上的事,我想有必要再补充一些。黑猫在我和青峰轮番表现的殷勤下,啤酒越喝越多,以至到后来他干脆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晃在手里说:“他妈的,净给人添乱,没看见你大哥我正在喝我兄弟的酒吗,净瞎捣乱,晃得人头晕目眩的。这酒还咋喝?”说着他就将眼镜随手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青峰见状,赶紧欠过身去伸手拿过眼镜,再从他鼻子底下的玻璃杯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餐巾纸,然后仔细地擦拭起眼镜片来。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小芬走进来上热菜,黑猫眯起眼睛就上下打量起她,说:“不错,身材比脸蛋强多啦。来,走近一点,让大哥好好瞧瞧。”我心头一紧,同时朝她丢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看看又何妨。但是她没有听我的,放下菜,扭屁股就走去。我当然希望自己的表妹不受任何伤害,走了也就走了,只要不惹恼黑猫就妥。但该死的青峰却起身抢到门口,一把拦住了她。她几乎是被青峰抱到了黑猫跟前。我正在忐忑不安时,啪的一声,黑猫抬手便给了青峰一个响亮的耳光,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的,把我当啥人啦?和平是我兄弟,他的表妹我能动吗?他妈的,欠揍!”
小芬安然无恙地走出包间后,我们就谈起了正事。“和、和平呀,”黑猫揽过我的肩大着舌头说,“那个啥……啥费的,就、就免了。”停顿了一下,他却极为利索地说道:“今后凡是够凑满一桌的人来吃饭,还烦请小老弟你给我介绍过来。到了年底,我会给你提成的。你尽管放一百条心,我黑猫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就又看到他那漾在深凹下去的眼窝里的微笑,深不见底。我当然绝不会答应他一厢情愿地提出的这个无理要求。
我失悔落魄,同时又无限感伤地走进了饭店。我颓然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我又想抽烟了。饭店已从此前的一片狼藉中重新振作了起来(应该是小芬收拾的,也许老张他们还帮了点忙),显得我越发颓丧不已。坐了一会,我听见门口响了几下汽车的关门声,接下来是好几个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我心里一惊,难道是黑猫他们找上门来啦?!“和平哥,哥!”是小芬,我刚悬起的心又放了回去,“你在吗?”说着她已走到了我面前,紧随她身后的是我父母亲,还有二叔。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回去找他们去了。我木然地望着我的亲人,突然委屈得有了想哭的冲动。“只要人好好的,就好。”二叔大大咧咧地安慰了我一句,就伸手向我递过来一根烟,是好猫。父母亲默默地站在我身后,始终一言不发。他们了解自己的儿子,就如同了解自己的老实巴交一样。“二叔,”我虽然抬起了头,但似乎没看他的眼睛,“二叔——明天的酒席,你看咋办?”二叔沉默了一会,将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脚尖一碾,说:“能咋办?去黑猫他那吃呗。”
我过生日那天晚上,黑猫晃出我的饭店,都已朝前走了两步,却倏地回过头抬眼望了望我的饭店招牌,然后亮给我一个单薄的后背,悻悻离去。他的这一举动,让我又一次想到了玻璃碎片。我站在门口,紧随他的目光之后,抬头朝门楣上望去:“和平饭店”四个鲜红大字在昏黄的门灯下闪着刺眼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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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1 18:44:36 |只看该作者
还是过于注重讲故事了,应该首先去除对故事的迷恋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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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1 18:52:38 |只看该作者
首先除去对故事的迷恋,这是在写作训练阶段的要求吧。
除去了故事性小说追求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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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1 19:25:01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帕轮船 于 2009-5-11 18:52 发表
首先除去对故事的迷恋,这是在写作训练阶段的要求吧。
除去了故事性小说追求的是什么。


小说可以有故事性,但最好不要写成故事。故事这个东西已经越来越不适应小说发展的需要了,它强迫作者去注意时间、地点、人物、起因、发展、高潮、结局这些东西,限制了语言和结构在小说中的功能。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http://read.douban.com/ebook/5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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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2 22:45:19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马耳 于 2009-5-11 18:44 发表
还是过于注重讲故事了,应该首先去除对故事的迷恋

问好马耳兄。刚来,还不太了解黑蓝。
语言,结构和思想。这是我看重的。特别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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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2 23:09:51 |只看该作者
也许是我阅历太浅的缘故。
阅读没有故事的小说总让我感觉疲惫和绝望。
“举行葬礼不是为了哀悼死者而是为了让生者可以跨越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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