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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高尔蒙 于 2010-1-7 23:59 编辑
“去金天地大酒店多少钱?”
“40。”
“去皇朝食府呢?”
“30。”
“那去皇朝食府。”
“好嘞,上车吧。”
坐在汽车后座上,小虎打着哈欠,掏出烟,往前座递了一根,黑车司机很客气地把手从方向盘上迎了过来。接过烟,习惯性地拿到眼前晃了一眼,立刻激动起来,操起一口流利的怀柔话说:嘿,好家伙,咱俩口味儿一样啊,小伙子你也抽红都宝啊,我都抽了快二十年了,从来没换过,想当年,这可是好烟,美国口味儿,跟三五、万宝路一个味儿,便宜实惠不说,买起来也方便,根本不用到处寻外汇券。小虎本想说:是啊是啊,当然是好烟,我一抽这烟就像到了十八世纪的美国,正坐着蒸汽火车奔驰在广阔的西部原野上。但又一想,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拿都宝当好烟,这种人简直没法交流,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几声。说实在的,要不是一年多没上班,自己才不会抽这种三块钱一包的劣质烟,抽一口就呛他妈喉咙,根本不可能像是回到美国,只能是回到万恶的旧社会。
一辆被鲜花裹着的黑色加长林肯从路对面驶过来,后面跟了一串清一色的黑色奥迪,小虎数了数,加上林肯车,总共是九辆。今天结婚的人可真多啊,黑车司机感慨万千,我这俩小时见了不下十个车队了,都是结婚的。您这也是去结婚吧,这句话司机像是对小虎说的,也是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对,去结婚。小虎跟自己说完这句话就笑了,意识到错误之后马上改口:我是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是他结婚,不是我。司机听了也笑:您这一看就是不像是要去结婚的人。小虎调侃道:您说的很对,我一看就是个离了婚的。
说实在的,结婚这种事,小虎到现在都没考虑过,虽然也老大不小了,可依然对婚姻存在偏见,所以现在仍过着落单打光棍的日子,除了有过几个炮友外,连个女朋友都没正经谈过。上班时候唯一一次有人给他介绍女朋友,还被他临时放了鸽子。事情是这样的,小虎有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同学,女朋友在某个医学院读口腔学博士,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发现医院有很多护士,而且好多单身,于是便自作主张给小虎物色了一个。她把这个事情告诉小虎的时候,小虎稀里糊涂便答应了下来。就在要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小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着这种介绍对象的方式很无聊,就像硬拉着两条狗(一条公狗和一条母狗)在一起交配,也接近于拉着嫖客和妓女干上一炮,只不过这种嫖客和妓女是一种有法律保障的长期关系罢了。越是这么想,小虎就越睡不着觉,越睡不着觉就越这么想,结果是直接关机到中午,直到同学的女朋友找上门来要和他翻脸。这件事之后,小虎就再也没答应过这种拉皮条的要求。
婚姻多无聊啊,结婚多操蛋啊。这句话从心不在焉的小虎嘴里不小心脱口而出,继而又被同样心不在焉的黑车司机听到。心不在焉的黑车司机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觉着自己有责任好好地教育一下这个拿结婚当儿戏不知道婚姻深浅的年轻人,便抬起右手,悬在空中左右挥了挥。小伙子啊,你这句话算是说错了。你看看我,结婚二十多年了,还是觉着结婚是一件人生中的大事。我结婚那个时候,条件差,买块手表都得狠心咬牙,别提买自行车了,可一想到新生活要来了,就格外高兴....你看我今年都五十出头了,还在拼命开车,还不是为了孩子老婆,这责任心在你面前摆着,我就得对家庭负责啊。黑车司机说到负责任的时候,显得很激动,简直要从车座上跳起来,他一定觉着被自己感动的人不止自己一个人。
小虎显然不为所动,装作没听见一样,唯一的动静就是把坐累了的屁股挪动一下。眼睛盯着车窗外面,又一串结婚的车队飘过去,等待他们的是一场盛大的婚礼,那里准备了一屋子的鲜花掌声,一屋子的亲戚朋友,一屋子的祝福期盼。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在结婚车队留下的阴影里,小虎脑子里的问题冒了出来,它此刻把小虎包围了起来,迫切要求他给出一个明亮耀眼的答案。一群陌生人和一个并不熟悉的朋友?是的,这是最明亮最清晰的答案了。一群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和一个见过几面的朋友。
这位朋友是这样认识的,两三年前,一个很要好的大学同学从成都过来出差,就叫上小虎一起去吃饭唱歌。在饭桌上,小虎认识了这位名为老曾的朋友,老曾是小虎大学同学的高中同学,一个人的两个同学就这样认识了,并成为了朋友。成为朋友后,他和老曾单独吃过两次饭,但朋友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两次饭而升温,依旧是客客气气的,甚至掏心窝子的话都没怎么说过。正是因为这种客气,让小虎不好意思拒绝老曾的婚礼邀请,不好意思拒绝的结果当然是接受。同样不好意思拒绝的是另外一个婚礼邀请,它来自以前的同事。小虎当时是这么想的,虽然跟这个同事打辞职后就没再见过面,但人家居然还会想着他,况且辞职前两个人的关系还算不错,那个同事在工作上也一直很照顾他。小虎答应了前同事要参加他的婚礼后,便有了一个很大的顾虑,就是该如何在婚礼上面对以前的同事们,一想到他们肯定以关心的姿态会追着小虎问这问那,小虎就觉着怕得慌,自己离开前单位这么久却什么也没干成,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的,况且对大多数同事也没什么好感,甚至有点讨厌他们。但他那个要结婚的前同事电话通知小虎的时候,特意强调了一句:我们大家都挺想你的,想借着这个婚礼和你见上一面续续旧。让小虎更为难的是他不知道该去哪个,因为老曾说自己婚礼是8号,前同事则说自己的婚礼是周六,后来他发现8号和周六竟然是同一天。
小虎此刻感激起这个黑车司机来,在他不知道该面对一群熟悉的前同事还是一个陌生的朋友时,这位黑车司机轻松地帮他化解了这个矛盾。其实金天地大酒店和皇城食府离小虎住的地方差不多远,可这个司机硬是对金天地大酒店开出了40的价钱。小虎的选择仅仅是冲着便宜去的,如果黑车司机说金天地大酒店是30而皇城食府是40的话,小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金天地大酒店,如果是这样,小虎现在一定是在考虑如何向一大堆前同事们描绘自己辞职后的生活,如何能把自己不如意的实际生活说得更有面子一些。
“给您钱。”
“正好啊。来,再抽根我的。”
“好,多谢。”
“不客气,您慢走啊。”
付过车钱,夹着和黑车司机最后一丝联系的都宝烟,小虎便下了车。三个贴着红底黄字的大拱门摆在了他面前,每个上面写着不同人的名字。皇城食府门口零散地站着些人,小虎现在要做的就是迅速地找到老曾的婚宴大厅。走进酒店,就看见右手边上的楼梯口矗立着老曾和一个陌生女人,那个女人一定是他老婆,这对男女笑得格外生动,只不过这生动是被放大并定了格的。你猜对了,那只是一张照片,是老曾和他老婆留在照像机镜头里的影子,他们之所以被立在那里,是要告诉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人:拿着你们的红包到楼上来。
小虎沿着楼梯往上走,一抬头,看到已经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那里用满脸的微笑迎接他,目光对在一起的时候,小虎赶紧丢掉烧了半截的烟,同时被动地笑起来,主动上去和微笑的男人握了握手,他一定是老曾的爸爸,小虎心里这么想。赶紧请进,婚礼马上就开始了。由于受到了热情招待,小虎便赶紧掏出准备好的份子钱交给门口收红包的人,在红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同时在后面注上200这个数字。看到600、900、1000这些数字的时候,小虎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秒钟,随即大脑一片空白,慌忙钻进了婚宴大厅。
不出所料,在坐着的人里,小虎看不到一张熟悉的脸,虽然它们看上去都很友好都充满了节日的喜庆,同时也找不见老曾和新娘的影子,便随便找了张靠后的桌子坐了下去。坐下去之后,小虎就后悔了。这张桌子上坐了两男两女共四个年轻人,他们自成一体,说着笑着的同时,扫了眼小虎这个陌生的家伙,便自顾自聊了起来。小虎不好意思地笑着冲他们点头,感觉有点尴尬,之后便把视线挪到了没人的空椅子上。坐下来没两分钟,桌子上又来了三个人,点头微笑之后,同样自成一体地聊起他们自己来。小虎的视线被迫从椅子转移到了自己的脚上,老低着头又觉不妥,便最终转移到了天花板,偶尔落下来对着桌子客气一下。一张桌子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这种形势尴尬极了,当然,最尴尬的还是小虎,一个人孤零零的,连眼睛放在哪里都成问题。去他妈的,吃上两口,和老曾打个招呼就走,小虎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大家请安静,婚礼于两分钟后正式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欢迎新郎新娘。”台上一个长相酷似潘长江的家伙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小虎也透过一层层黑压压的人头望过去,只见那个主持人跟台子下面的人交代着什么,神情严肃并不时地看手腕上的表,好像准备好了要去指挥一场激烈的战斗。
“女士们先生们,来宾们朋友们,欢迎大家的到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在这个成熟和收获的季节里,我们迎来了杨志伟先生、朱丽莹小姐的大喜日子...”听到这里,小虎的脸唰就白了,心跳不停地加快,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婚姻的大门即将打开,让我们全体起立,伴着庄重的婚礼进行曲,用微笑和掌声来迎接这个伟大时刻的来临。”
在掌声里,在注视的目光里,在婚礼进行曲里,婚宴大厅的大红门打开了,走进来两个陌生人,他们表情麻木,笑容僵硬,眼睛像四口重机枪一样扫射着整个婚宴大厅。所有人都倒下了,只剩下小虎一个人站在那里微笑着,鼓着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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