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

周登

忘了从何时起，记忆力就慢慢衰退了。到现在，只有喝得烂醉如泥的第二天，才会想起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这从医学上如何解释，我只是有些困惑，就像老友李汉所说，喜欢这种生活状态的人，要怎么样才不会被喝死，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十一点半起床，头痛欲裂，时时还有想吐的冲动。看了几条短消息，都没有回复的必要。找了点水喝。接着，一泡屎拉了半个小时。
　　突然想起来，戴月前天给我打过电话来着。她一般不会主动给我打的，从来都是我找她。我一直为这事发愁，但也毫无办法。
　　“我要回Z城了。跟你说一下。”当时她的语气仍然是冷冰冰的。
　　“那我也回去。你回Z城，我回C城。”我说。Z城和C城离得不远，也就一小时车程吧。戴月家在Z城，而我家则在C城。
　　“好。我说回去的意思就是，永远的回去了，你要想清楚。”
　　“嗯，我知道。”
　　“那这样，我准备下个礼拜走。今晚我先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郊外玩玩，露宿一晚，你去不去？”
　　“当然，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给你一个电话，一会给你发短消息过去。你跟这个人联系，他会告诉你我们怎么集合。”
　　“好的。”
　　“对了，这个人是个gay。”
　　“嗯？”
　　“不说了，我要出去了，88。”
　　我当时的心情是五味杂陈。高兴，肯定是有的。毕竟又能见到戴月了，而且我其实早就想回C城，在外面漂久了，也觉得没多大意思，想回家去照顾照顾老娘，尽一份孝心。但我又实在不明白戴月的想法，包括她说的那些朋友，包括出去露营这个打算，我从来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然后我就出门了。要离开，还是跟朋友们打个招呼吧。我先来到蛋糕房。老板是我好朋友。听说我要回C城，她很热情地要送我一些点心，在路上吃，或者带回家给亲戚朋友品尝。
　　“这个是杏仁蛋糕，很好吃的，你拿着。这是提子派，你拿一盒吧。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
　　甄真一口气拿了十几盒点心给我，可我没带包，就算带了也装不下啊。没办法，她只好往我衣服里塞。不一会，我浑身上下就鼓鼓囊囊的了。
　　我忘了道谢就离开了。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赶快把这些点心拿回家，晚上带给戴月吃。一路上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前胸和后背，生怕点心盒掉出来。
　　后来我摔了一跤，摔得很重。点心撒了一地。　
　　醒来的时候，我又在跟朋友们喝酒。之前我是不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说实话我不知道，也有可能并没有，我只是想不起来了。
　　我在喝酒。喝得很高兴。我一喝酒就喜欢跳舞。对了，说到这个，今天我睡醒之前在迷迷糊糊中想，我这个人平常一直端着，装着，除非喝得很醉了，才会卸下自己的伪装，跟个小孩似的乱蹦乱跳。这其实很正常，我相信很多人都这样，但我就是受不了自己这样，我突然很绝望。然后我就一直在想，用什么方式自杀会最有FEELING，想着想着，就醒了。
　　还是说前天的事吧，趁着现在还记得。晚上，我在跟朋友们喝酒。开始没什么，后来跟小落并排坐在沙发上聊天，聊了很长时间，聊得很深入，我甚至觉得她比我还要更了解我自己，这让我有些吃惊。不过她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一阵沉默之后，她突然亲了我一口，亲的是脸。
　　这时候来了一条短信，是戴月发的：
　　“我找了一些乐队和一个广州来的很牛的DJ，今晚一起去玩。”
　　我这才想起来，戴月约了我今晚去玩来着。
　　“我得走了，大家伙儿。”我起身说道。
　　“你不留下吗？”
　　“留下？为什么？”
　　“要不，我去你家吧。”小落说。
　　我愣了几秒，没想好怎么回答她。这时门正好开了，我就走了出去。
　　我好像是来跟他们道别的，可我又忘了提我要回C城的事情。下楼后，我一路小跑，路上找个地方吐了一下，胃里才感觉舒服了些。
　　回家以后，突然发现手机不见了。这下完蛋了，我想。本来记忆力就不好，对数字更加麻木，手机没了，我跟戴月之间的联系也就断了。
　　不过，也有人说，手机会找到的。说这话的人我不认识，他是个瘦高个，戴一顶太阳帽，长得很英俊。我那时候正在发愁呢，他突然站在我家门口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走了。我追出去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说“你的手机在办公室呢，平常大家都把手机放桌上，也没听说有人丢手机的。”
　　这家伙八成是认错人了。我平常很少去办公室的，丢手机这几个小时内，我也没到过办公室。不过当我想起他那坚定的表情，我决定，还是去一趟办公室看看吧。不记得我用的是什么交通方式，反正很快就到办公室了，其实还蛮远的。隔着一大片玻璃，我看见里面很多人在忙，桌上的确零零散散放着很多手机，但没看到我的那一只。玻璃门应该是自动感应的，但我站在门口五分钟了，门还是没开。我又朝里喊了喊，可里面人没听见。我就纳闷了，我这么大一活人站门口，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到？
　　“放我进去！”我一边用手捶打着玻璃门，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可仍然无济于事。我被关在外面，进不去。
　　我又喝酒去了。除此之外，没啥可干的。我不知道戴月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我在哪，当然，我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她根本就不会关心。
　　酒真是一个好东西，喝得越多，我想起的事情越多。当然，有人可能会认为，些事情忘了反而比记得要好。但对于像我这么一个大脑长期一片空白的人来说，能记起一点什么，还是很能让自己高兴一下的。
　　昨晚我记得下了一夜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总之刚刚已经出太阳了，不过不是很灿烂，还有薄薄的一层云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