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

闵春燕

同事



星期三早上我来到公司上班的时候，我的那位同事还是没有来。我们并没有什么亲密关系，只是一般的友好同事，一起做事而已。他通常坐在靠窗的位置，平日里总要拉没百叶窗，嫌射进来的光线刺眼，导致笔记本反光看不清。我的这位同事的名字无需说了。他，其实可以囊括一切跟你达成若有若无的工作伙伴关系的人。
还好我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平日里没有太多的矛盾争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企业里总是这样的，小社会，一旦形成上下级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味道，不知怎么的就变了。亲疏的距离难以拿捏。
我的同事没来上班已经好几日了。上一次见到他是听说他要去旅游，“很近的一个地方，去几天就回来了。”当时他是乐呵呵地随口说的，我们也大概乐呵呵地顺口捎了句祝顺风的客套话。
他的桌子上还是那些东西，本来就没有多少属于他的私人物什，连喝水杯都没有吗？不记得了，人们压根不会记得同事喝水杯的仔细模样。
在我完成开机，倒水一系列程序性的日常动作后，我的另一位同事也来了。同样的，她瞥了下我那位同事的位子，略显惊疑。不过也没说什么。我们打了声招呼后就各干各的事了。

发现我那位同事已不在我们工作的群组里时已经是下午的事了。也是偶然发现的。吃了一惊。一个大活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虚拟身份都消失了，有点不可思议。我们这公司做的是网络工作。平日里除了上网还是上网，所有的通讯都在网上完成，所以常有相隔半米却在网聊的奇特景观。而这同事，此后是再未见上线过。
我有些隐隐担心，该不是他旅游时发生意外了吧？在家养伤？或者他辞职了，跳槽了？对此，没有人解释一个字。
要宣布一个职员跳槽的事实是尴尬的，我想，这就是上司缄默的理由吧？我觉得这有些不成熟，一个事实若刻意去掩盖，其阴暗面也将无形中被放大，我们都在等待一个官方的解释。一个对于一位朝夕相处的同事突然消失的解释。一个哪怕牵强的或者中庸的理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有时候对待人与人之间的相聚分离不就是该这个态度吗？

但没有。同事消失的第五天，都没有一点音讯。他像是个天生天降的外来生物。被飞碟接去了。没有人过问一句，气氛尴尬，却没有人打破僵局。（或许没有僵局，只是我的错觉？）我们每天照常办公，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正经事或玩笑，一个也不落下。但我是个天生热爱人性的人，没法忘记，我是有过这么个同事的，尽管没有多少交情，兴趣爱好价值观也不甚相似，但毕竟是个挺好的人，一起相处时也互帮互助，彼此尊重，没有闹过不开心；没法忘记，我们的空间里少了个人，他不是他喝水的水杯，可以轻易被抹去。于是我颇为多事地找到了他的SNS主页，秘信了他，大意问他为什么不来上班，是不是另有谋职。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八卦，原本没必要刨根问底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消失无非是有了新的饭碗，你又何必去闹明白呢？但不对劲，我无法忍受那无形中压抑的人人默许的忽视。

转而，我想到了很多现代企业制度人事管理的问题，这样悬而大的问题本该由资深hr去思虑的，但作为一名普通小职员，我也忍不住要想想。人与人之间该保持何种距离？太过亲密的显得粘性太强，疏离的又显得过于冷漠。哪里才是把持的标准？试想，你每天和那群叫“同事”的人朝夕相处，你们不知道是为什么聚集到了一起，你们如果不是拜把兄弟金兰姐妹打算一起创业的就不存在多少志趣相投的肝胆相照，那么为什么呢？长时间地呆在一起？只为大家都是出来谋生混口饭吃？你们共事，偶尔还一起玩乐，你们能达成多深的友谊？你们会不会争执？撕破脸？而各奔东西？同事，离你最近的人，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人，也许与你一起吃饭，上厕所，开会，工作，加班，旅游……你能忍受这些吗？你能在佯装亲密时骗倒自己吗？你能在无法融入团队时妥协自己吗？你能在习以为常一切时抽身离去吗？你能在遭遇不公时发出声音吗？

在我秘信不久后，我那位同事回复了我，大意是说自己找了份新工作。没有多少新意的结局。但为什么上司不解释一下一个人的消失？是难以启齿，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公告？我无法不承认我们都只有工具般的作用。这是我最难过的事。我们只是我们能提供的价值以及我们将领取的薪资所代表的可计算数据。我们长着一个个鲜活的头颅，却没有多少用处。我们千差万别，却只能归结为一个大体系里的点阵，每个点都在不断流动，人们听之任之。

第一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是需要勇气的，可能因为他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太过天真，所以也无所谓勇气。他只是说出了他看到的事实。事实是，有许多的敏感点，我们没法说。我们越大越没法说。我们也说不清楚。间杂其中的东西，暧昧不明的成分太多了。

两个月后，我也提出了辞职，想换一种生活试试。辞职过程很简单，QQ上一分钟十来个字就解决了。我知道我的消失也将是一种无形的匿迹。同事们都来不及道声再见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生铁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企业里总是这样的，小社会，一旦形成上下级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味道，不知怎么的就变了。亲疏的距离难以拿捏。

这样的感慨，无论从生活还是从艺术的角度而言，都平乏了。
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对错并非一种艺术行为的首要。
相比之下，结尾的感慨，要上等一些。

asui1003

但我是个天生热爱人性的人——这个句子最好改改，人性这个词的含义太宽泛了。

说这是一篇散文或随笔更合适。通过现代职场的一些体验，产生出作者对职场里的人际关系的一些感思。文章本身不错，不矫情、不造作，思路清晰、句子通顺。我不知道作者是不是有志于小说创作，如果是的话，要走的路还很长。这篇作品的视点很窄（也可以说是很有针对性），针对某具体环境下某具体方面的人类情感发表了见解。而小说往往需要作者对整个时代和环境，对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对人生有了高度的总结后，不妄加评论地陈现出来。如果以小说体裁的标准衡量的话，这篇作品里约有近半的内容不应该写出来，那些是读者脑子里的化学反应。对于小说作者来说，当要写水的形状时，只要把容器的形状写出来就行了。千万别去写水，因为水本身是无形的。就像人生感悟本身是无边无际的，时间、空间、形式、第一人称等等都影响着感悟的内容。而一篇作品选择的视角只是一个瓶子，不是水本身。让读者自己去理解和想象水，这样是效果最好的。

补充一句，上面生铁老师说到点子上了，不要把自我价值立场的表达作为写作小说的动机和目的。艺术终究是陈现“世界是怎样的”，而不是表达“世界是这样的”。

shep

还是散文气重（比如最后两段）。ｐｓ，字不能大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