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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吃城市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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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31 23:16:4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asui1003 于 2010-8-1 01:05 编辑

  我是沿着铁路而来的。在进城之前,一座巨大的工厂把铁路吞没,却把我拦在高墙和铁丝网外。考虑到还有一辆自行车,我没有攀墙而过。铁轨笔直向北,透过高墙的缝隙,我看到它伸进一个庞大的拱顶车间里。太阳这时并没有下山,车间里却一片漆黑,光和影只在靠近入口的地方依稀显出几个意义不明的轮廓,像是潜伏在密林中等待猎物的巨兽,铁轨没有了下落。我只驻足片刻便放弃了,在工厂高墙的挟持下,忿忿不平地拐向了东面。在下一个路口,我赫然汇合到一条大马路上,是六车道的城市马路,头顶有交通指示牌,甚至有红绿灯和交警。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我恍惚了好一会。已经十多天没有路过安装有红绿灯的城市了,这一刻文明仿佛又向我敞开了怀抱。
  我沿着六车道的宽马路往北走,没有看路名,我只依靠方向。刚才工厂区外面的路面是只经过表处理的沥青路,大概晒过几个夏天,又常受重型车碾压,已经像融化了的雪糕般丘壑起伏。甚至有的地方路面沥青层已垮塌,露出了底下的碎石。而现在这条宽马路却铺的是沥青混凝土路面,光滑平整,还略带弹性。自行车驶在上面能感觉到车胎和路面摩擦所发出的一种良性的声音——规律的,平稳的,悠长的。也不像水泥路那般多沙尘。大半个月前我离家的时候,甚至都不懂得分辨沥青路和水泥路。但现在我对路面敏感得就像女孩对待自己使用的化妆品品牌。
  又过了两个路口,我拐进一条有树阴的小路继续往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座城市正以和我出生的那座城市同样的方式逐渐死去。路两旁多有拆毁的楼房,大多是民宅,却也有商店,也有学校,也有工厂。像杂技演员一样伫立在柱子上挥舞大铁榔头砸墙的民工此刻定已下班,他们的作品却无私地向我展出。我看到被切开的课室,在断壁颓垣之间,黑板兀自完整。甚至连黑板报也依稀可辨,大概是热烈祝贺北京奥运顺利闭幕这样的内容。我看到画了五个环,文字却不明。我不能逗留太久,路面已被凿得坑坑洼洼,拜着施工队的善心所赐,尚余出一条狭窄的逶迤曲径,承担原本康庄大道的职责。而下班的人却不断从两旁的单位里涌出。多数骑自行车,电动车和轿车也不少。如果我站着不动,后面的人就使劲摇铃,或者按喇叭,或者骂娘。我常常会想,假如我这时候仍站着不动,他们会从我身上轧过去吗?这是善良的当代城市青年的忧思。当大家都在拼命活动的时候,哪怕你只是站着不动,也挡了别人的道。我有一个朋友,比我大一岁,念的是同一所大学,所以也可以略带敬意地称之为学长。他就曾对我说,世界上只有两类人,一类人怀疑人生,另一类人不满人生。他很明显属于前一类。因为在我毕业之前他就自杀了。我想他是不愿挡别人的道,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北方——此刻的我也就只比他多了一个方向而已。
  也不知道是这条路植的绿化树过于茂密还是日薄西山的时刻已经来临,总之天色暗沉了下来。暑气似也消散了。我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此刻毛孔洞开,雀跃地欢迎着黄昏的清凉。在一条横路上,我看到在为夜市筹备的摊贩老板们正把货品堆到马路当中。片刻之后,这一带将热闹起来,工作了一天的居民们将携老扶幼走到街上,或买点东西,或喝碗糖水。也有哥们几个相约而来的,一定要不醉无归,点几个小菜,高声说笑着。最后在凌晨时分,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在遍地狼藉的回家路上,扶着街角的砖墙呕吐,回忆起曾经相爱却各奔东西的女友,把流下的眼泪责怪到酒精头上。
  我继续前进,并没有为视线里掠过的几家旅店焦急。我本是为逃离城市生活而踏上旅途,可连日来我在荒野上的惶乱与我此时的笃定却表现出了鲜明的反讽效果。我在城市里总是心不慌、神不乱,穿越密如织梭的车流也面挂微笑,气定神闲。哪怕一文不名我也懂得如何在城市生存。我可以模仿见过的流浪汉,晚上睡在有门的自助银行里。或者通宵营业的洋快餐店里。每天在固定的地点捡空饮料瓶,一个卖两到三毛。废纸,一斤四毛。有些饮食店的老板不坏,可求得被顾客抛弃的剩饭剩菜。但一般不至于落泊至此。早上能买到五毛一个的肉包,十个一天是绰绰有余。难道在步行街里一天还捡不出二十个饮料瓶?当然这都是想想而已,我远没有到那般境地。可万一要把我送到乡村,哪来的自助银行和洋快餐店?哪有饮料瓶可捡?偷农作物么,一来我五谷不分,二来不懂生火煮食,三来怕被狗咬,那只好乖乖送命,饿死在阡陌之间。
  汇在如过江之鲫的密集车流里,感觉是很奇妙的。每当停下等红绿灯的时候,前后左右被人群和自行车包围着,分寸也不能挪动。我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分子,没有人特意打量我。在今天下午之前,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城市。而他们每天在这条路上上班下班,对街道两旁的风景早已熟视无睹。现在他们也度过了和往常一致的一天,正从和往常一致的路线回家里去。而我从两千多公里外的南方赶来,不稍费心便融入了他们,在这一刻亲密无间地分享他们维持每天生活所必不可少的一段路。而明天一早,他们又将从去处赶回,回到他们工作的单位里或念书的学校里。而那时我却正如火如荼地赶往下一个城市。对此他们并没有在其中看到和我一样多的人生唏嘘。
  华灯初上,下班的人流已渐从街上隐去。我沿着往北的直路经过了无数个道口,但凡目可及处总是车龙和大厦,延绵不绝,无边无际。这座城市的规模超出了我的预料。像这样的城市理当不会默默无闻,最起码也曾出现过在初中地理测验卷填空题的横杠线上。不过我不允许自己打听地名。对于我来说这是一趟奇幻之旅,我不愿意现实中的地名出现在里面。
  我在纵贯城市的马路上骑行了约有一个半小时,心里掂量怎么也该到达城北郊了吧?何况两旁的建筑也逐渐凋零下去,远不如刚才所见的磅礴和恢弘。于是我在路旁找了一家“胖姐妹饺子店”坐了下来。说是饺子店,其实乱七八糟什么都卖,桌椅也都摆在店外面,否则怎么说人行道是郊区个体户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呢,正好我可以把自行车停在座位旁而不用卸行李。此刻“胖姐妹”正在店外一张露天的桌子上揉面,竟然是姐妹仨,相貌确实有所相似,也确实不瘦,可怜的桌子。很多东西今不如昔,饺子的名称便是一例。古人谓之娇耳,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如今一排排娇耳便陈尸“胖姐妹”的掌下——竟包出如此之多!难道生意这般兴旺?我叫住一个店小伙,先点了两瓶冷镇啤酒。他问我要三块的还是四块的。我说三块。他说三块没有冰镇的。我问为什么。答案是“冰箱不够大”。岂有此理,那为什么还告诉我有三块的?我说那就给我上四块的吧。然后问我想吃什么。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要一碟盐水煮毛豆。他点点头去了。我实在没有食欲。每天在烈日黄砂下赶路,不但没有因过量消耗体力而胃口大开,相反消化系统倒像开始撒娇了一般,拒绝如平常般热情招待来访的食物。出发这许多天,每天顶多也只能咽下一顿饭。喝水倒稳定,每天四公升,小半尿出来,大半从汗腺排走。从前在网上每每读到八九十后的女孩为感情事烦恼,无病呻吟之际,提到“困却睡不着”这样的细节,古板的我便把之解读为病句,嗤之以鼻。既然睡不着,怎么能叫困,歪理谬说。如今因果循环,轮到我“饿却咽不下”了。我决定调整措辞,拒绝承认饥饿正发生在我身上。毋宁说,我的身体正处于一种对食物感到困惑的状态之中。
  毛豆自然不能充饥,但伴着啤酒在腹中发酵,竟也有八分饱。这趟旅程给我的收获之一,便是打破了我的许多顽固迂腐之见。比如我念小学时坚信晚上十点前不睡觉便会折寿。比如我念中学时坚信谈恋爱的同学是堕落**之徒。比如我念大学时坚信成绩不好未来没有出路。比如我从事第一份工作时坚信社会是赏罚分明善恶有报的,位高者必有德,权重者必有能。然而我现在知道,人类哪怕每天只吃一碟毛豆,也能赶一百多公里路——这是我所亲身体验。
  一对在拍拖的小情侣,样子长得都不错,彼此也般配,大概看我坐在人行道上竟也吃出一片豪迈,女的便偷偷拽男的衣袖,朝我的方向努嘴示意,窃窃私语。然后竟然便坐了下来,也点了毛豆,也要了啤酒。哎呀,你们这对本地小青年,却要一个过路的外乡人示范才懂得品尝自家门前的食物,以为我就没有看到么,丢脸不丢脸?
  结账的时候,我跟店小伙打听附近的旅店,他想让我回市中心找,我再次强调必须住在附近,“从这里步行就能到达的地方。”他把头皮也挠破,又去跟他的三个“胖姐妹”老板请教,才回来告诉我,过了下个路口往前不远,马路对面有一条胡同,往里走一百米便可见。
  我知道这种旅店在日本被叫做民宿,影视作品里常见,既是主人的居家,也在旅游季节招待各方来客。同时也是日本恐怖题材电影最青睐的场所,倘若主角是房东,来人便是怪客;倘若主角是房客,房东便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房子有密室,或是曾发生凶杀,或是房东根本不是人。我进店的时候,房东一家三口——都是人——正在天井左侧的房间里吃房,看电视,吹风扇,门敞开。没过多久丈夫也回来了,便是四口——夫妻、老奶奶,小孙子。我问有没有空房的时候,妻子回答说,有三十和五十的。联想到刚才买啤酒的教训,我便把话挑明了,三十的少了点什么?女房东像被冒犯了一般,“什么也不缺,你看——”她用手一比,侧间里饭桌上的老奶奶和小孙子应声望来,“他们吃完就把房间腾给你,电视能亮,风扇会转,蛮好的!”
  趁着他们吃晚饭的空当,我依据迟归的丈夫给我的指点,准备先到胡同里的澡堂洗个澡。大城市有诸多便利,美中不足是只花三十块住不上带浴室的旅店,甚至连厕所也没有。胡同口就有一公厕,比“寂静岭”里那个还恐怖,因为“寂静岭”不会发出气味,而眼前这个恶臭难当。光线充足的话墙和地板都是褐黄色的,上面附着一层黏糊糊、湿漉漉的糕状物质,经过长年的屎液和雨水冲刷,显出千沟万壑的地貌,好像从高空俯拍的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粪便到处都是,粪坑里却只有蛆虫。不要奢望获得洗手的待遇,过了黄河后我就没上过带水龙头的免费厕所。我从出发前是绿色而现在变成土黄的帆布行李袋里挖出肥皂和毛巾,还有一套干净的短袖运动衣裤,分别用两个塑料袋装着,去找那家澡堂。一路上有坐在家门前拨葵扇聊天的大爷大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不相信偏僻小胡同里的澡堂会迎来陌生的客人。我在入口处的桌子前交了三块钱,领到一把古老的钥匙,用它可以打开更衣间里大木格柜的其中一扇门。我认真检查了一遍属于我的格子,里面确实空无一物,没有被撕开口用过的一次性香波或沐浴露包装袋,也没有粗心的侦探遗下的重要信件。淋浴间就在隔壁,和更衣间一般狭小,贯通两边的门垂着厚重且脏兮兮的塑料门帘。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两个人。光头的那个胖男人伏卧在白瓷砖台上,下巴垫着软垫,双后拢在软垫前方,一副惬意的表情。另一个体重约莫只有他的三分之一的男人跪在台上替他揉背。气氛有点诡异,我不敢多看。墙边有一排淋浴喷头,安在我伸手也触不到的高处,每个喷头的正下方都有一块木踏板,脚踩上去就会洒下热水。所有配件安排得粗糙、简陋,但作用明确。由于每天穿着短衣裤在阳光下曝晒,手臂和大腿上都留下了一圈刺眼的肤色分界线。我试着打上肥皂,看能不能把它抹去,直到皮下的毛细盘管纷纷抗议似的亮出绯红的本色。可惜热水不来劲,冲洗了好一会,房间里仍然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想象中蒸汽袅绕的模样。那对户愚吕兄弟仍在继续他们诡异的表演。胖男人甚至合上了眼睛,嘴里还发出哼哼嗯嗯的细小声音。我感到毛骨悚然,连忙拨帘而出。
  回到民宿的时候,那间兼职客房的餐厅已为我清空了出来。狭窄的空间里竟然摆放了两张单人床。不过与其说“看起来都不干净”,不如说“看起来哪张也不比另一张脏”。确实有风扇,扇叶密布着灰尘,不过开动后就看不到了。电视必须在雪花点间猎取图像信息,就像中途岛海战前美军从截获的电波杂讯里破译出日军的电报文,幸好我并不打算看电视。当满脸堆笑的女房东伫在门旁重复播放“蛮好的,蛮好的”的时候,我扫眼间发现劣质水泥铺就的地面被他们坚硬的桌脚镌刻出了四个浅坑,然后我接过了她手中的钥匙。
  我告诉房东晚饭我吃得太饱了,必须骑车到外面转一圈,帮助消化。他们对这个主意赞不绝口,同时对于这么好的主意他们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表示了遗憾。出发前我顺便跟男房东打听了明天的路向,我要知道从哪条路出城能迅速和铁路汇合。“你不用为这个担忧,”男房东说,“每天早上六点都有一班列车满载着城南军工厂的重型军工机械穿城北上,那班列车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方圆几十公里人人可闻,你只要跟着声音骑去就行了。”
  我骑着自行车重新回到城中心。和我一路以来留宿的乡镇不同,大城市不会在晚上九点半后便一片乌灯黑火,只闻狗叫声,不见人开门。城市有彻夜的路灯,有通宵营业的场所,尽管我或许找不到,但在大妈们扭完秧歌前坐在一旁享受一下她们澎湃的背景乐也是不错的。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一个陌生城市的生活面貌,是一件富有趣味的事,尤其是这座城市以后也可以不再来。
  当我决定逛一逛这座城市后,四面八方就向我敞开了可能性,城市成为了多维的存在。来时在城南路过的夜市此刻该正处在生意最热闹的时段,许多生活的悲喜哀愁默默上演着。如果我足够细心和具备运气,能捕捉到为生计发窘的愁容,为失恋忧伤的脸孔,为争面子而吞下的苦酒,等等。可是远到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让我放弃了这些精彩的画面。我决定在城北较繁华的地方兜兜圈子就算了。例如那人声鼎沸的人民公园,中年男女们似乎正伴着音乐偷偷摸摸地跳交谊舞;那灯火通明的大剧院前门广场,几千辆自行车停在一起蔚为壮观;还有开遍大江南北的豪客来西餐厅(价格相当亲民)、加州牛肉面大王(竟改名成文绉绉的“李先生”)、小肥羊火锅店,都值得细细观摩,引人浮想联翩。
  忽然一阵桂花的香味涌入鼻孔——
  
  那些过往的人依稀的往事
  有些笑容总是浮现我脑海
  总是在每一个孤独的日子
  我一个人弹琴到深夜

  
  是许巍的《我们》。亲切的旋律,还是零八年的新歌呢,街头艺人也与时俱进嘛。这首歌曾被我存到手机里反复倾听,那时候我还在南宁工作吧。我忽然想到,当时我在听这首歌的时候我都在做些什么?回忆中的几幅情景适时涌进了我的脑海——
  时间已走到晚上十点半,我从打烊的商场里出来,腆着笑脸逐一和同行的人挥手道别,笑容温顺而慈祥,就像邻家智商只有七十的大哥哥。直到大家走出了我的视线,我才回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笑容已从我脸上摘下。我从侧肩包里摸出耳机,插到手机上,然后打开播放器。手机里的内存卡只存得下几首歌。可耳机似乎坏了,音乐时断时续。我蹙起了眉,不停地拨弄着。当我把耳机线扭曲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后,音乐终于流畅地溢出。我此时大概吁了口气,但仍深锁着眉头,继续往前走去。可是,几乎都没有走出几步,步行带来的摇摆和震动让耳机又再故态复萌。霎时间一股狂躁的力量篡夺了我的神志,我看到自己用超出正常的气力拉扯着耳机线,企图让它再次正常工作。可这回任凭我怎么弄,耳机就是传不出音乐来,只嘶嘶沙沙地聒噪着。忽然,我像发了疯一样把耳机扯得稀烂扔到地上,用脚拼命地踩踏着,像要把它碾成齑粉一般。然后,我在路边蹲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头垂到两膝之间。须臾,我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总是在每一个难眠的午夜
  看这城市和头顶无尽星空
  总会在每一个阳光的午后
  仰望天空湛蓝的深处

  
  另外一幕。时间更晚一点,大概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我在露天的夜宵摊里坐了下来。我要了啤酒,然后前后左右地张望,朝别的座位上的客人傻笑。我根本不爱他们,却假装友善。我独自喝着酒,一边暗中窥探着别人都在聊些什么。可我听不到内容,只看得见他们咧开的嘴。我把手机放到桌上,用喇叭播放的音乐显得沙哑和空洞,像在用粗砂纸打磨空心的硬物。酒使我的身体渐渐麻木,脑子却越发清醒。我继续喝,直到嘴唇完全失去知觉,脸颊泛红,手脚麻痹……终于,我的大脑敏感得足以洞悉一切,于是泪水又再夺眶而出。
  
  我开始懂得珍惜
  和你每一次的相聚

  
  另外的一个晚上。我似乎被某些东西压垮了。路过邕江桥脚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江里夜泳,好像还有流浪汉在洗澡。不过一切都不太真切,我喝了太多的酒,所以与现实警惕地保持着距离。然后我大概动手脱了自己的衣服,只穿着内裤跳到了江里。当我下水后,那些人似乎又都上岸去了。不过我不在乎。桥上有灯,可当我潜到水里后,浑浊的江水把我变成了瞎子。江水永不停歇地往东流,人只要稍待片刻,便漂离了原来的位置。我朝上游的方向奋力划水,然而徒劳无功。最后还是靠了岸,膝盖在粗糙的石堤上轻轻一蹭便皮破血流,片刻后彻骨钻心地痛起来。我穿回衣服,把手机里的音乐打开,紧紧攥在手里。
  
  我开始懂得忏悔
  在这短暂的一生里

  
  “你第一次来这里吧?”一把声音把我拽回到现实里。
  我看到一个年约二十的年青人坐到了我的身边。我们坐在一棵绿化大槐树的石护栏上,和卖唱的街头艺人距离不远不近。
  “我第一次来。你呢?”我说。
  “我每天都来这里,他也每天都在。”他用下巴往街头艺人的方向点了点。
  “你和他认识?”
  “不认识。不过跟认识也没有什么分别。”他兴奋地说。
  “晚上这里很舒服呢。”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哈哈,”他说。“对了,你知道这里是男孩子的公园吗?”
  “什么?”我茫然地问。
  “就是,嗯,呵呵,”他发出开朗的笑声,“我的意思是,男孩和男孩的公园。”
  “噢,抱歉,”我说,“我不知道。”
  “啊,”他并没有表现出失望,“那我们随便聊点别的也可以呀。”
  这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男孩。算不上英俊,但眼神和语气都透着亲切和善。另外身上也干净清爽。只要我没有示意,他就不会过分地靠近我。无论在说着什么,哪怕是回答我提出的问题时,他都带着一副提问时的谦虚表情。他似乎很容易激动,就像不满周岁的小猫,无论对什么都跃跃欲试。不过尽管如此,却不带半点骚扰人的感觉。你想象不出他会有高谈阔论,或者像癫痫病人一样哈哈狂笑的一面。一切都在一个温和的范围内上演。
  我也微笑着对他说,“我们无论聊什么,你都千万别告诉我这个城市的名称。”
  “你不知道这是哪里?”他吃惊地瞪大眼睛,“你来这里多久了?”
  “太阳下山前刚到。”我说。
  “太神奇了!”他说,像是忽然领悟到了什么似的,“难道你是骑这辆自行车来的?”
  他那么细心和聪明。
  我跟他聊起我一路来的见闻。当我说到在丹霞山脚下摔了一跤后,他紧张地问,“后来你是怎么爬上来的?”他可真见鬼的幽默,否则就是太天真,并且还带着孩子一般的好奇心。“我只不过摔到路边的排洪沟里而已,你以为我掉到悬崖下面去啦?”
  他接着说他没有到过南方,准确来说连黄河也没有见过。我告诉他郑州黄河大桥有几公里长,站在这边望不到那边。桥下的河床几乎没有水,却有一望无垠的玉米地。他显然对此兴趣不大。他感兴趣的是南方的城市有没有“男孩和男孩的公园”。我说这我倒没听说过,但我觉得肯定会有。他听了后很开心,表示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到南方去走走。
  街头艺人已换了好几首曲子。气温降得很快,北方的日夜温差总让南方人措手不及。
  他问我,“你这趟旅程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也不知道,”我说,“往北方去就好。”
  “难道你从不想这个问题吗?”
  “有方向就好。”我说。
  “可是有些事情光有方向不够吧?”他惊讶地问。
  “够了。”
  他对此表示难以置信,“那么回来呢,你有想过什么时候回家吗?”
  “假如我回去的话,我会认认真真地重新开始的。”我说。
  “‘假如’?”他的吃惊就像刚晓得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的孩子。
  “嗯,假如。世事难料嘛。”我浅浅一笑。
  “我觉得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他说。
  “什么不是那样?”我问。
  “我觉得你的状况不太好,我有一种感觉,”他皱着眉,一副担忧的样子,“你过得并不开心,你非常失望——不,是失落——总之不大好。”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才好?”
  “你应该乐观一点,看开一点吧,没什么事情大不了的!”他说。
  “呵呵,谢谢你的关心啦,”我说,“到了白天我就会好起来,只要在路上我就好了。”
  “嗯,那我得祝你好运!”他诚恳地对我说。
  “谢谢,你也一样。”
  在离开那片地方之前,我照旧没有错过对以歌颂生命为事业的街头艺人表达敬意的机会。我弯腰把一张十块钱放到地上他的吉他包里。他没有停下来,但用点头和微笑向我传达了足够多的暖意。
  回到住处的时候,房东一家已经睡了。别的客房也都熄了灯,难道这已经三更半夜了么?
  第二天一早,果然就如男房东所说的,嘹亮的汽笛声和火车在铁轨上行走发出的轰鸣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迅速完成了洗漱,然后把行李捆牢在自行车后座上。没有看到房东出来,难道本地人已适应了每天清晨笼罩全城的轰然巨响?于是我把钥匙挂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悄悄地推着车出了门。
  一道从南往北的浓烟在不远处的天空划过,火车的轰鸣声也来自那个方向,好一头张狂的怪物。我欢快地跨上座位,昂起身子,把自行车蹬得跟飞一般快。我朝着浓烟和巨响的铁路奔驰而去。我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下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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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 12:06:01 |只看该作者
楼主的小说写得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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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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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 13:34:22 |只看该作者
2# 花柳

你的观点我记取了,很感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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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你的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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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Administrator's 不吐槽会死患者 恋爱渣滓 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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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 21:53:21 |只看该作者
可能要思考一下,停下来。最早发在黑蓝的模仿的作品比现在的作品要好些,因为在形式和表达上那些更容易得到认可。这个小说应该是自行车旅行的一个片段,形式上有点沉沦的感觉?我这么猜的,但还是不够自然,也没有把里面的一些细小的地方做好,比如躲在暗地里哭,比如在公园的对话,比如在小店吃毛豆,如果真的是和达夫的小说有关的话,可以看看他小说里对这些细处的用词,用词在这里决定了氛围。这些用词既是情绪词也有描述方面的词的选择。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喜欢,在河边丢小石头

http://heitiancai.blo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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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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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 00:12:1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sui1003 于 2010-8-2 12:08 编辑

(T_T)谢谢黑天才同学,你的意见很详细,我相信你的看法在读者里也是有一定代表性的,真的很感谢!其实我在贴文章来时最希望得到的就是这方面的反馈,因为这篇和之前我的好几篇都不同,题材和形式都不同了,同时我也想尝试新的语言风格,具体点说就是用轻松风趣的笔调表现一些比较沉重的情感和经历吧。可能这方面还需要多训练。

关于你说的没有处理好的那些细节,其实是我写作时留白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一切都是试验,或许像你说的,变得有点沉沦,我想你的意思大概是指文章太沉溺于自我吧。我倒是很乐意公开自己构思作品时的想法的。在作品里我会尝试留白,但作品以外我倒很乐意剖白。(=_=)

小说里插在街头艺人的歌词之间的三段关于我在南宁的回忆(扯烂耳机、通宵喝酒、到江边游泳),都是真实的。我此前在南宁度过的三年生活对我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一是工作量,每天平均工作十四个小时,一年到头只有春节能休息几天;二是孤独,我独自在南宁工作,没有家人和朋友;三是我的性格不适合做生意,我的心理包袱太重,而个体生意竞争起来偏偏又是赤裸裸和丑陋的,否则根本无法生存。我当时在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商场里,挤了近两百个店面,全是卖女装的,竞争的惨烈可想而知。大家的货源一样,所以谁都想窥探别人的爆款,拿来自己卖;同时又要隐瞒自己的爆款,不能被别人察觉。而这些都是在表面以下的。表面以上大家也有互相依存的一面,例如上厕所时帮忙一下等等。这就造成必须表面维持一种虚假的和谐关系,暗地里却彼此较劲,尔虞我诈。商场里经营户间吵架几乎天天发生,打架也时有听闻。我也经历过一次,因为竞争对手不服气,找来三个带菜刀的男人到我店里恐吓我,最后一起到派出所解决了。当然我经历的这些也没有什么特别,我听说的比我还坎坷的大有人在。只是这些给我心理造成的阴影让我很难受。后来去年底我家把房供完了,我就和广州的合伙人拆了,离开了南宁。而我骑车到北京去是紧接着南宁的生活的,中间甚至都没有间隔,我一从南宁回广州马上就出发了。骑车的旅途肯定不会太舒适,但这是我对南宁生活承受的痛苦的消解。我曾经的生意伙伴说我道德感太重,其实我在南宁经历的那些根本没什么,换了别人心里并不会有多难受。我能理解他的观点,但我成为不了他那样的人。上面说的种种,就是那三段回忆在冰山以下的内容。三宗失控的画面发生时都各有诱因,但总的来说共同反映了我那段时期的整体精神面貌。

然后说回小说里出现的城市。我虽然在路上骑了二十六天,但一般都在小县镇落脚,穿大城市而过并住下过夜的只有武汉、新乡、安阳和邯郸。而这篇小说里的城市的原型是邯郸。现实中的我是很放不开的人,当然不可能像小说里那么洒脱,连落脚的城市名称都不问。小说里城南的夜市、街景、胖姐妹饺子店、民宿旅店、胡同里的澡堂都是在邯郸真实存在的,且是我打过交道的。而晚上夜游遇到的同性恋男孩,则是拼接了一段更遥远的经历,那是一次我在公园里被一个礼貌的男同搭讪。顺带一提,我接触过的男同,全是脾气温和、善良、耐心和整洁的。我想恰恰是受过越多歧视的人,越懂得珍惜人和人之间的和谐关系吧。

我自觉我的写作都是为了处理我和现实之间的紧张关系。现实生活里有很多东西在困扰我,纠缠我,让我在内疚和悔恨里失眠。像《不值得》里写的,我也曾没有勇敢地冲破周围环境向被孤立的人付出友情;像《妈妈》里写的,我也曾隐瞒过自己承担不起责任的过失并为此备受煎熬;像《北漂女孩》里写的,我也曾为那群处在社会边缘的女孩的真实生活状况感到震惊和惋惜。而现在这篇《吃城市的怪物》,包括特地起了个这么童话风格的题目在内,都是我在为写作里处理另一种语言和情感方式作出的尝试。

我很夸张吧,文章写得不好还自己评论一大通,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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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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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 00:48:06 |只看该作者
哎呀,你们这对本地小青年,却要一个过路的外乡人示范才懂得品尝自家门前的食物,以为我就没有看到么,丢脸不丢脸?

胡同口就有一公厕,比“寂静岭”里那个还恐怖,因为“寂静岭”不会发出气味,而眼前这个恶臭难当。光线充足的话墙和地板都是褐黄色的,上面附着一层黏糊糊、湿漉漉的糕状物质,经过长年的屎液和雨水冲刷,显出千沟万壑的地貌,好像从高空俯拍的美国黄石国家公园。

没有被撕开口用过的一次性香波或沐浴露包装袋,也没有粗心的侦探遗下的重要信件。

电视必须在雪花点间猎取图像信息,就像中途岛海战前美军从截获的电波杂讯里破译出日军的电报文,

“每天早上六点都有一班列车满载着城南军工厂的重型军工机械穿城北上,那班列车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方圆几十公里人人可闻,你只要跟着声音骑去就行了。”

 时间已走到晚上十点半,我从打烊的商场里出来,腆着笑脸逐一和同行的人挥手道别,笑容温顺而慈祥,就像邻家智商只有七十的大哥哥。

笑容已从我脸上摘下。

他的吃惊就像刚晓得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的孩子。


这是一些读下来觉得突兀的地方 以比喻为主 男主人的语言也完全太文了 我还是喜欢你纯正的温厚的小说 这种活泼也好诙谐也好并不适合你目前的写作——我说个很个人的印象 你的面相就是一个纯正老实的人 哈哈

从你的回帖来看 还是很多经验 具体的经验 在困扰你
我觉得可能需要抽象和蒸馏——对自己的丰富的碎片式的现实经验 这也会是一个耗时的过程 和你要练习文字的过程一样 漫长的可怕 但 也是人在旅途呀!

PS:黑天才说的沉沦应该是郁达夫的《沉沦》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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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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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 11:42:59 |只看该作者
6# 陈鱼

谢谢陈鱼同学,真的汗颜,我还以为黑天才同学说的达夫是一位黑蓝的前辈呢,原来是指郁达夫,我会找来读的!

写前我简单地以为,换上活泼和诙谐的语言,就会显得风轻云淡一点,化开一点,不那么纠结和偏执,但看来效果并不理想。应该说是我想得太简单啦。下一篇我会收起这些自以为机巧的比喻,做回老实人(-_-)。

我还不能像别人一样把现实的经历消化成一股像雾一般的抽象感觉,我很难放下,很难让过去的事件过去。对于我来说写一种具体的心理和情感是相对容易的,例如忏悔,例如惋惜,例如同情。但写更抽象和意化的人生感觉,就很困难,找不到方法。不过做什么事都一样,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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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0-8-14 11:23:31
楼主自恋狂,居然没有读过郁达夫的《沉沦》,无语中……
转了一圈发现就是几个斑竹在互相吹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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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14 12:37:1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sui1003 于 2010-8-14 14:22 编辑
楼主自恋狂,居然没有读过郁达夫的《沉沦》,无语中……
转了一圈发现就是几个斑竹在互相吹捧!
Guest from 60.x.x.x 发表于 2010-8-14 11:23


我不但没读过《沉沦》,我还没读过很多书。这又不丢脸,我不是念文科的,以前也没想到要写作,毕业后我工作了近十年,也都和文学不沾边。论坛并不需要一个学贯中西、广识博学的人来做版主,而需要一个真诚而负责,并且对写作有热诚的人来给大家提意见。当然,对小说体裁一定程度的了解是必须的,更重要的是人格。你说互相吹捧,但上面留意见的两位版主都没有肯定和表扬我这篇作品,提到的都是对作品的具体看法,而且都是批评成分的,顶多是语气温和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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