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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6 19:28:0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唐大棣 于 2010-10-3 17:03 编辑





墙(短篇)









恁谁都有个习惯,都愿意舒坦。当然,少年也是这样。
将衣服扑打几下就是在做准备;将身体沿粗砺的皴石贴上去,那也是在墙角磨蹭上那么一会儿也是狠狠地胯骨几扭整个人上了墙……这都是为舒坦做下的准备工作。
墙上有风吹过。少年站在了风中扬起的头发让他显得更神气十足。他双手插在腰间,用那只好眼眺望起了远处——他把远处那村看得真真的。那只斜眼则闭着。能听见,除了风声,墙下有哗哗的滴水声缓缓飘上来。这墙到现在,只剩下半垛长。村是孤孤的。连村的小路是从墙边弯弯曲曲被风中穸窣响的草石引向镇上去的。知道小路的人很少。这一天,天气好。少年来时,就想到了,“天多好啊!”不然,一泡尿砸在地上咋迎得上这么扎眼的阳光哩!
一串声音引得少年嘿嘿笑。少年挺了挺腰,晃着窄小的屁股蛋儿,嘿嘿笑。
这都是为在墙上撒泡尿做的准备。问他,他就会说给你:“在墙上撒尿舒坦啊!”
也许,你闹不懂他的话,但这不影响他这么说。他这么说,有段时间了。他很神气。清晨,或者黄昏,每当听到尿砸下墙去的声音,他就这么神气而兴奋。
这一天,还是如此。要不是墙下传来“哎呀”的一串惊叫,少年就不会捋捋身体,使劲探出身体来看。虽然,他啥也没看见,只听有人喊——
下面有人喊:“这是哪个小混蛋!”
他手提着裤子,撒腿便跑。没出去多远,裤子脱了手,死死地结在了脚踝。
上面有人喊:“啊。”
紧接是一声笨重的“咚。”

马娟第一次出现在马州的那天,也就是少年一头栽下墙的那天。
“不摔死你个小混蛋!”她呵呵笑着,还咬了咬嘴唇,她就这么笑着,咬着嘴唇下了这一道墚。下去墚,不远就是那村了。当它整个泡在炊烟里时,她人大概就该进村了。
村靠墚岭。这俊女子是穿过几层墚岭到这里来的。你可以试想村里人会把这新鲜物传成个啥模样!那些天,村人互相说:“外面的俊女子来寻羊山啦!”
“是哦。是哦。”
就这么的,一传到十,又十传到了百。
羊山是个孤儿。爹娘早早就死了。他在山上给人雇去放羊。有一天,他在墙下蹴着抽烟,不时看看漫白了山坳子的羊群。闹不清为个啥。后来,他就把鞭子一折,人消失了。回来时,羊山把那家的羊全买了下来。自个在山上,放自个的羊。其它,还那样。也没人闹明白他买羊的钱咋来。有人说是羊山(或许就是因为他放羊落下的外号)在镇上是打架出名的!也就是打这时起,常有些镇上人来山里寻他。羊山短短几年被公安叫去多次,还蹲过大狱。大家这才闹清原来他在外面打伤过不少人。后来,羊卖掉,当药费赔给了人。最后,走时,他又是一无所有。他抡起包袱,头也不回地去了镇上。
前些日子羊山忽然从镇上回来了。那天是个透亮的清早,他没进村就看见了斜眼少年。他手一撑,翻到墙上,给他说:“在这做啥?”少年看着他:“是哦!”他拍了下少年的肩膀,把少年的一面脸扭过来:“是哥。”他是让他拿那只好眼看个仔细。
叫哥,其实他们不是亲戚。少年一直这么叫他。他们在学校就认识。那时,羊山被老师哄出教室,他连书钱都交不起。斜眼少年比他低好几个年级,直到那之后很久,羊山躲在水塔后面来听课。他说:“我喜欢这,喜欢着呢……”少年没忘了这些。
“哥,有俊女子寻你来!”
羊山嘿嘿笑了。
少年也嘿嘿笑了。
羊山回来后就和马娟住进了墙正对面的一个院子。羊山在镇上寻个看管市场的事由。马娟看家做饭。这么个女子为啥个要来这破地方生活?大家无聊了,就会想想,就会又闹不清了。
“闹不清啊!”有人说。
她走到哪,村里人的眼就会长到哪。
有人说:“谁不探头看几眼?”
还有人往马娟身上瞄着,佩服得不行,直说:“羊山真可以。看那屁股圆哩!”
    几次还因为看她打起了仗。

女人问:“她比白面白?”

嗯。汉子低头。
女人瞪了他一眼:“你嗯。能不饿?”

汉子还是:“嗯。”


仗就这么打起来。打仗归打仗。村里的女人,也常望着马娟议论。


一个说:“人家那脸是面!”


“是?”另一个问。


“你稻壳!”

然后,笑。有刁嘴的,看人不注意拿手偷拍了拍自个黑糙的皮肤。说:“稻壳?”她不想突然来一句:“哪如稻壳!我羞你呢!”有胆说这话的人,只有二婶。她不敢回话。
二审说:“羊山有福。”

她还说:“这俊女子可是生娃的料!”


村里汉子对马娟不过是看看说说。羊山可打死过人,谁敢惹他女人?二婶的话对是不对几年后,就知道了。她说对一半。马娟抱着两个白胖的娃靠坐在村边的墙根呆着。她呆着,也不时要抬头看看天。天下面就是那堵墙。同一片天下,羊山这时正追打了一个庄。对方是当地大户,家里有钱,泼皮无赖般。那人在镇上打赌输给了羊山。死活不认账,才把羊山气急了,一路追打过去。后来,看热闹的人都说:“不值当!”可羊山不那么觉得。
当天,雪停。斜眼少年站到墙上去,刚巧看见羊山从一棵树上,摸下来一包东西,而后夹着,跑向了镇子。

他们打赌谁先炸完了一条街的雪。

对方准备的是土鞭炮,炸东面的积雪。镇上了下一场雪。好大一场,茫茫一片白。镇子捂在雪下是软绵绵的。
初晴的镇子,街道旁净得明晃晃的。太阳挂在蓝得扎眼的空中,照耀着粉噜噜的小镇。羊山站在街尽头,斜了一眼街道。他早看不惯这少爷的德行。
所以,他想:“有钱咋!我也让你输一只手!”羊山炸雪用的是雷管,闹不清他从哪里寻的。听说那是用来引爆炸弹。他炸得很快。这条街两旁咚咚炸开了花。东一声,西一声,此起彼伏。
空气里呛满火药味。两旁的人家也都捂着鼻子跑出来。看见是这俩个人在炸雪。有人便骂起了街。那时,他们已走远,积雪好像还悬在空中正四散开来,落到街边小沟。这条街在他们脚下曾有那么一会儿,真真的抖了起来。说来当人们从冬夜进入属于这样日子独有的几分明媚时,真是这样的。几乎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这条消息就已经沿着大街小巷的墙沿纷纷炸了。那一刻,空气凝住。周围唯一晃动得是大家神秘而又恐惧的表情。炸完,羊山走过来,逼得那人往后退:“你自个来?”
对方开始也是想灭了这愣头青,不料现在这样。
你犯规!”
炸雪规矩你不如直说我要你羊山的手呢手你留下人我可以当个屁放了你。”说着,放了个屁。
当天的事情在镇上传了很久。看过热闹的人,模拟着当时光景——羊山给自个的兄弟说:“谁也别上手。”
人向东面又迈三步。
快点!”他说,“那几个先滚!”
对方看自个兄弟们跑了,也想跑。他想往自个庄里跑。羊山脑袋一热就跟着他跑。对方咋求都不行,听看热闹的人说好像还下跪了。咋都不行。后来,恁谁都还记得,整个庄人拿锹站成一片的壮观景象。
羊山死于乱锹之中。一声声叫喊交织着血液飞溅的声音,弯曲着飘远。最奇怪的一声是打在他脑袋上的那一锹,听上去似乎有肉丝伴着迸裂,而不是脆响。大家停止了之后,就互相看,看着他的血不再流,而是挂在他头发里明亮的白骨茬上。那几块白黄色的血块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让人眼直发晕。
这时的村庄从雪里裸露出来。看热闹的人说,锹铺满了地。放下锹的庄人在一串铁器声中,朝这家人靠过去。羊山蜷在地上,身体的轮廓按在雪里。弯曲的叫声没有了,那幅身体从外面看过去几乎是个表面沾油的饼。风声从上面掠去,呼呼的,吹得带血的衣襟响了起来。

“咋办,您老说?”大家看着那家人问。

“寻吴老三来!”好几个人听完,就跑去寻吴老三。
他的尸体是被赤脚医生吴老三拾掇完以后叫板车给推回来的。这个消息是斜眼最先知道的。当时,他在庄口淘沙。听到消息放下活,跑过去看。他看得有点发懵。
板车是三个人换推,到后来几乎是跑起来。山里的路,天一黑就不好走了。再说那家主事人说:

“天擦黑,给我送到!拿上。”

三人互相看说好。
喊完话老爷子眼睛一闪狠狠一巴掌抡了下去。当那少爷从雪地上爬起来,脸上已紫了一片。他瞪圆眼,看着爷爷在门洞里消失的身影。

拉死人的板车过沙坑时斜眼少年便跟上了。拉车人互看看也没说话。阳光这时有点斜。走?三个人其中之一,嘎巴了下嘴。站在沙坑这面的人,有的笑了。
“那娃报信去了。”
“还不跑!”
旁人都说,娃认识羊山,跟他叫哥。羊山过去在庄里打人时,娃常跟着起哄,在倒地的人脸上啐口痰的事也干过不少。他就像很多娃一样到这时还都把羊山当偶像。他只知道羊山像被打得很惨,下意识地就跑起来。三个推车人换着班,跑进山里的土坳,转眼也没了。
少年在土坡上和他们并列前行。
————又换了一个人,拉上车跑。刚才还在他身旁。一会儿,看到闷头跑的少年已落在后面。
————像是赶马车一般三人回头笑。整个过程都较上了劲,一路前前后后的。直到阳光暗下来。他们的后影在迭着,离着,混着这冬月山间特有的凛冽。坡很多,雪色染着,是斑斑点点的。这时远处人看不见了,就搭着肩膀走下岗,又开始扒雪,淘沙了。不用看,也知道斜眼少年跑不过他们的。咋跑,两条腿也比不上六条腿。
斜眼少年在路边喘气时,忽然来了一股尿。突然,就想起见嫂子(也就是马娟)那次。随口喊了一声。吓得不远处的三人停住车。他们看到少年往回跑时,嘿嘿笑。
“这不扯淡嘛!”他们中的一个说。
“喂,娃你不报信去了?”
“娃就是娃!”
他们说着,哪闹得清少年是寻那条小路去了。
跑上小路。风还是很冷他跑得浑身燥热近路可不好走。满是湿滑的石头,又刚下过雪,他几乎是从石头上蹦跳着前行的。这一滑,那一摔,十几里雪路。少年早推车人捎回了羊山死的消息。马娟很久都不敢相信。之后,这消息像马娟的大屁股似的,又在村里给传开了。
羊山的丧事是由村人操办的。简简单单,马娟娘家没来人。这时,她才给村里叔叔说,哥哥把自个带大,哥哥在镇上结了婚。跟羊山也认识。那次过年,我俩在我哥家遇上。羊山和我哥喝酒,喝很多,他非想要我。然后,当着哥嫂把我按在了桌上。我哥打他几拳,一摸流了血,他眼就红了起来。跳下桌,一脚踢得我哥眼里淌出了一股水……嫂子吓得直喊。后来,羊山来看过我哥几次,跪地上说自个的不是。这不挺好?有人插嘴,喝多了俩!我说,也是,要不是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我哥眼瞎了以后就恨上他。死活不行了。羊山的小指头也是那时剁下的。后来,他们突然谈到我。

“还想着要?”


……


“那土匪,知道不!”


……


“反正是个死。”


……


“你别再来!娟子,滚屋去!”


……

上午是这样的。我扭着头进了屋,他走了,谁知道下午再进门,她就扔了一句话,土匪,要定你妹啦!然后,拿出一把斧头。嫂子搀住了我哥满口说,别说话你,别说。大家听得仔细。有的叹息,有的大口地抽烟。老人们说,就这么,你来的?马娟说,嫂子跟她哭了三次,她才下决心来了马州。


羊山的尸体被村人雇的一匹枣红马驼着,沿雪后的墚,边走边散掉了三筐纸钱。送葬的队伍闹不清为啥个几乎来了大半庄。雪开始化了,山湿嗒嗒的。人们走在上面脚上都是泥。马娟在最头抱着娃,双眼直愣愣地看着纸幡上的字。斜眼少年在队尾着,一会儿看看身后的山,一会儿扔出一个用纸钱折迭的飞机,再甩甩脚上的泥巴。唢呐声浮在行进的队伍上空,飞机飞呀飞的。大家都往前使劲地迈,也没人管他当时好像气鼓鼓的。他的那只好眼,在那天射出了无人注意的晶莹。

村子的沸腾是以女人们对马娟偷偷的关心为开始的。她们就像观看一个豆芽看着马娟和她的娃们他们有时见了娃就问你妈晚上干个啥娃说哭。他们就给块糖再问还是说,哭。然后,就把娃给轰走了。去,去,去。
女人抬头放下手里的活,气冲冲走过去。

“看啥!”


“没啥。”


汉子被拽的弯下了腰。


“看进眼里拿不出来!”

说话那汉子一边点头一边看了看刚才看的地方马娟已拐进了林子。其实,这村想把马娟风韵的身子看进眼里的人,不仅他。村里的汉子很多是同情她的,说她得走。他们眼里的马娟,还是三年前那个身子晃着风韵的女子。她抱着娃从墙根一坐,散着股熟透的味。他们没注意到少年在墙头撒尿不到半月,村子就平息了下来。马娟看样子是不想走了。她每天的事是去地里喂猪。猪圈在林子里,去那的路上总是有几个在村里的汉子,隔着门就叫住她:“这有点儿昨剩的!”她就站在那里等门开,里面不管谁,马娟都“嗯”一声,要不就点点头。
把积下的剩饭往她桶里一倒。她转身就走(娃还在家里睡着,她得喂完猪快回去)。有时笑笑,末了汉子们还说:“明儿来!”见马娟笑,一些男人的心都能翻腾起来。
少年站在墙上把这些看得真真的。他每天都来这里尿尿,再抄小路去镇上淘沙。他站在墙上常看到那些汉子们的眼神从同情,随着距离一点点地射出了暧昧不清的火苗。
“流氓!”他说。看得出,至今他还在为村人没给羊山报仇而不满。
那天,他把消息告诉马娟就跑去寻村长。村长无奈地给他说:“好好葬了吧!”
“就完啦?”
“完了。”村长说完就要走。
少年拉住他,给他描述了一遍羊山被整村人拿锹拍的场面。中间还添油加醋的说了很多有关于马州村的坏话。村长“嗯”了一声,问:“你想咋!”他知道羊山过去打过村长的儿子,就说,“寻你是问你咋想!”
村长还是走了,临走也没说出是咋想。
所以,少年骂他还是老混蛋!其实,村长走出了院就在想,自个从这娃心里再当一回老混蛋也无妨。
以后,少年就再没寻过村长。但他很不满。不满的表现是狠狠地打了村长的孙子。在学校,他们以前是同学。他叫住马俊。少年斜着眼走过去时正是课间。乡村校园里放着一首那时羊山最爱听的歌曲。节奏越听越好听。他手背在后面,两个手指间套着皮筋。嗯?你没淘沙去?说话发觉不对劲,周围人喊起来。马俊就开始跑。少年自从那些送信以来就跑得神速了。过去体育,他老不及格。马俊却一直是运动员。于是,两人在不大的操场上拉开了距离。一会儿近(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一会儿远(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近了,他就骂街:操你妈,马俊!远了,他看见马俊回头,他就嘿嘿笑。(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
事实上,两条腿跑得过六条腿。好几圈后,当这首歌唱道:随着岁月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马俊被追上,一拳打倒在地。他躺在地上问:“你为啥——少年吐了口痰:“是不是小混蛋说话!”
他不得不说:“我是。我是。是是。”
在那个年代,娃们之间是不用拳头说话的。马州流行着一种橡皮筋武器。打开拇指和食指,然后,套在皮筋上,这就是。子弹是用纸折起来的。小而结实,硬起来像泥球。然后,向后拉去,拉————斜眼少年的皮筋还不是一根,有五六根并在一起。这一打,脸能肿。少年看他哭了,人就舒坦了,人舒坦了,就想起了那墙。他站起来,挥了挥手,远处并看不到有人。可他一直挥舞,眼炯炯放光。
羊山就是这样做的。打架后都跟身后的娃们挥手。这是一个老师经过。看见了,说的。“这斜眼将来也没好下场。”同一个人这么说他。吐这口痰的确让少年恍惚回到了羊山活着时。听见羊山正趁打架还没开始唱起的沙哑的《小小少年》。
后来,少年就朝那堵墙走去了。

村里的平静被新媳妇花叶又一次打乱。她那天上午刚起来,就被汉子在被窝里打得鼻青脸肿的。当天下午,斜眼少年出工去,人还没出村,就在路上看见胖胖的花叶跑向了马娟家。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攒了攒力气。然后,才骂:“不要脸!”后来,骂半天才骂到,“滚出来。”
这时,引来了很多村人。人越围越多。花叶就跟人演说一样,非说:“不要脸的勾引了她家汉子。”门一直没开。斜眼少年知道马娟这时应该正抱着娃坐屋里喂奶(他偷看过)。大伙在门外听动静,里面没吭声。花叶站在门外,歌唱似地骂着。一会儿不骂了。她嘟着嘴往机井边走。看样子,没解气,她喝口水,又走回来,接着骂。她骂啊骂。这个稍阴的下午很快就被骂声给填满了,就被各种各样的眼光给看遍了。
马州女人这样的多的是。骂起来个个是津津有味的。听的人有时都觉得喉咙要冒烟了,可她们还在骂;听的人觉得词快用尽了,可她们还在骂;听的人觉得骂得不能再毒再脏了,可她们还在骂。她们骂起来完全是另一个样。
花叶是认定马娟勾引她家汉子了。后来,大家有的,来劝她。她看了看天——时候晚了。她眼睛滴溜一转,才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了。她一边走一边朝围观的人说她。到点钟了,饿了,我要回家做饭吃……花叶回到家,其实没做饭,气都给她气饱了。她说饿是骗自个的话。她知道信不得。她看到汉子在门坎上坐着。汉子也看着她。她感到汉子说对她一辈子好的话,也骗了自个。越想越气,越气越浸在想里,自个拔不出来。她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找来了碗筷脸盆,她想,赶着气头,干这些事。她想着,一使劲,一个震碎声,地上都是亮晶晶的碎碴。
汉子终于坐不住,走近了她。俩人抱得紧紧的。她家汉子这是服软了。一宿也是没落清静。
阳光照在了村口墙上,墙上花花白白的。花叶正拉着汉子,慢慢来到少年眼皮底下。他们吵着办离婚。汉子在墙下把花叶的手甩开。他不走了。他喊:“有完没?说几遍。真没那事。”
“得啦!”花叶咋也不信,问:“半夜三更,到骚货那能做啥?”
他说:“可我没。”
“在家做那事,你就没个完!”
听得汉子傻乎乎地,只看着她,只听她说。
少年就躲在墙后嘿嘿笑。

花叶离婚的事情闹几次,最后愣也没闹成。这却给村里女人提了个醒。大家开始警觉起来。平日见面,给马娟摆的笑容也消失了。她们都把自家汉像栓蚂蚱一样拴住。村里女人见到自家汉子行动诡秘,常是连哭带闹。最后,连上工下地的自由也给抹了。汉子一动,就说:“想那事?来!”往炕上一躺。汉子就傻了眼。他说:“真没想。”
“闲着,天上掉钱?
”他趴在女人身上说。

后来,汉子提上裤子,叹着气,走了出去。在门口,回头给一身大汗的女人说:“这是做啥!你事好的哩。”
“女人啊,我闭个眼你耐把劲,一个样……”
女人们在那段时间都是严肃的。说完,自个又笑。
“你知道镇上的人都说马州村现在咋样?没了汉子!放个屁,都得自家女人管着声大声小。”
汉子们也在埋怨。
半月后的一天。这一天,秀秀从娘家回来。
她晚上回来一般是不走小路的。这次的月亮很大,树林间几乎通透着一片幽光。她走过墙时,远远的,就望见了一个黑影。这条路从她的角度看正对着马娟的院子。那人要不是回头发出几声笑。事可能就过去了,像这一路树叶上的月光,风一吹就过去了。
而秀秀看着他蹴在那儿,最黑的地方,点上烟。

“安子!”她忽然想喊一下。

没想到的是,烟上的亮星灭了。人撒腿就跑,秀秀忽然也跑动起来。
“让你跑,让你跑!”
“啪——夜里,这一声响是脆生生的。响亮过后,一个闪光从暗暗的路上一个跳跃。汉子摔倒了,秀秀撵上:“混蛋!”
说话,眼泪唰唰地落。汉子慌慌张张从马娟家门口出来的事,在羊山死后成了最热闹的新闻。马州人纷纷说咱庄快成窑子馆啦。
斜眼少年听了当没听,他不理他们,他还是高高兴兴地,在清晨爬上墙舒坦舒坦。

“老混蛋有烦的啦!”他只想这些。

秀秀寻上门村长躲了几次。她说要离婚让他给开条子。村长说:“竟添乱。逮着人再说!”秀秀再寻,村长再躲。堵住了,就给她说:“不是给你说啦?”
“说啥了?”
“再说。”他说。
后来,秀秀没再去寻。
汉子问她:“咋?”
她就学村长说:“再说。”


他们的方法是村里几个上年岁的人商量出来的。第二天清早少年从红脸儿那儿得来消息给一些人说,谁要逮着给谁赏钱


多少?”他扛着锹走出门。红脸儿他们是邻居。


他说:“村长说给反正!”


少年问:“你喊是多少钱?”

我不管钱,”他说,“告诉你了反正。”
“我走啦,你反正吧!”少年就去上工了。红脸儿就敲着他的小箩走向了村子的主街。他还是喊:“开大会!开大会!”
会前马娟被几个人给盯了起来。斜眼少年到时村头岗子上满是人。村长双手摆在身后,低头,周围干部在说:“静静。”大家都在说话。干部们又说:“静静。”大家说得止不住。“静静。”干部们说三遍,不如村长一咳。
咳!大家静了下来。
大家静下来以后,村长给大家说:你们都知道啥事!下次再出现这种的,老规矩处理。少年站在人群后面,他看得又是真真的。村人唏嘘。他能猜到整个身子捆上大石头沉湖的感觉,肯定难熬。心想:还真是老混蛋!
  村长说:“逮住奖他钱。”
“真?”
会计也在,他站出来说:“五十元。”
“是哦。”
大家又热闹了起来。直到,上面有人喊:“散了,散了。”人群涌下岗,才流水一样灌进了街巷。
“五十元?”
“是哦。”

  村安静得有点诡异。斜眼少年有时到学校转,他想再揍小混蛋一顿。每每想起,他都会哼起那首歌。小混蛋躲着他。直至,少年慢慢平息下来。就像马州静下来一样。
还是,那个计划起效了。这是村里出得最多的一次钱。斜眼在外面淘沙,一星期几毛钱。白天里,马娟走那条路去喂猪,还是有人给她倒剩饭。她笑时,汉子们还是高兴。大家嘴上不说,有的人也开始和她打招呼。在暗地,却争起来。有时,少年晚上回的晚,大黑了。他就蹴在墙头看着村里的一举一动。
你和他一样在墙头看,多晚都是能在马娟家门前看见闪动的人影的。少年的堂哥打从那次开会回来,就一心要逮住“那汉子”。可他说最多的是:“五十元啊!”说着,还看了一眼窗外。
此刻,马娟家有人吗?想着,想着,堂哥笑了。“爱有没有!”堂哥家新生的娃正缺钱,总想把握机会捞些钱。五十元的事情他跟女人说了,女人就问:“你说真?“他就“是哦,是哦”回声一样说了很多遍。
他守了有三个月了,没动静,每天早中晚各四趟。搞得他跟自个生气:“就不信!就不信啦!”有时,少年看得很清楚,他在马娟门口躲着,吃馒头。至于其它人,少年就闹不懂是个啥规律。反正,那一阵的目光都落在马娟的院里。
“几趟啦?”斜眼少年在堂哥家吃饭。嫂劝他别去了,早歇吧。堂哥倒好,看少年一眼,“你也不信我能逮到?”边说,边勒了勒裤带,抬头时,又瞪一眼自个女人:“睡,睡,就知道睡,不睡能再弄出娃?没这崽子,我指那钱?”
女人没了说话,红了脸,低头给少年盛了一碗饭过去。
她说:“来,吃。”
斜眼少年当时拿那只好眼正看着堂哥堂哥急匆匆出了院。在他快吃完时堂哥碎步到了马娟家后房檐下。他差点叫出声,扭头就往黑处跑。跑很远。街道里黑,差点撞墙才意识到方向错了。
他站在村口的墙下,满头大汗地抬头看见椭圆形的月亮上一片云正经过。接着是一股呻吟声透过窗棂飘出来,他感觉,那几乎是在房后那棵椿树上绕上几圈才缓缓灌入他耳朵的。跑时,他甚至扭着头,盯着紧闭的窗户。窗外是黑夜,天空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息与那声音缠绕,饶半天再从树上落下来。天太黑了。堂哥呼哧呼哧,趔趄几次,才摸回了家。他叫少年:“快走!”然后,少年跟在他身后,俩人往村长家跑。他跟村长说,村长一听:“了得她!”说着,顺手没忘揣上手电,跟他俩气喘吁吁跑出门。赶到那里时,淡淡的月光里飘荡的团雾一样的呻吟声,仍在树上串来串去。堂哥看了看村长。村长看了看堂哥,又把眼光移开,移到斜眼这,他跟斜眼点了点头——是少年踹开了门。
门里的马娟正坐在盆里洗澡。娃们围在她身边。一瓢水淋在头上。盆里的水汽蒸腾,一屋子热气。大人倒没啥个,几个娃看见生人,哇哇哭了起来。村长看不妙,转过身去。他背着身,傻了眼,想说也说不出啥。他重复着:“咋这?咋这?”
堂哥也愣了。想起回头看时,少年早寻不见了。这时,少年早已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完,人站在了墙上。他在墙上撒尿。他看得真真的,远处的月光哗哗地从女人的肩胛骨上打着转,接着是在凹下去的第三个肋骨那停留一小会儿,再滑下来,一缕渗进了脊沟,有的则消失了。消失时,并不是夜晚一样无声,而是带着几声水的低吟。很多个夜晚,他都闭着眼,站在墙上,鼻翼翕动着,往马娟屋里看。今天,他鼻翼翕动得格外厉害,嘴角露笑。“在这里,啥都看得真真的。”他想,“舒坦啊,舒坦。”

他远远地看见,堂哥和村长抹着汗从马娟屋出来。他听不到他们嘴上说了啥。不过,他们走路时,嘴吧都是一鼓一鼓的。
他想,大概说:
  “这女人准是狐狸变得。”
“咱惹了一身骚。”
“这一身!”
  “那钱?”
  “钱个屁!这一身。”
他们就拐进了街,街里幽暗。慢慢就看不清他们了。
马娟洗完了澡,穿好衣服,人坐上了炕头。娃们睡了。透过窗,她终于看向远处的墙。她看见了,仿佛羊山的也正注视着她的那个轮廓。看着,看着,倒把自个看笑了。她的笑脸通过距离传递到墙头时,竟蒙上了一层意味深长的忧伤。前两次,她是如何面对花叶和秀秀家汉子的呢?斜眼少年都知道,可没人知道。他听得最多的还是,别人说的:“这事可不好说。”
不好说,咱不说。我们来说说少年十八岁生日的那天的故事吧。清早,堂哥就拿给他两个煮好的蛋。按乡间的规矩,是要剥了皮在他放枕头的地方滚上那么几下的。然后,让他吃!
他说:“不吃!”
又说:“吃!”
“别不吃啊!”
他有点生气地说:“听你嫂的话!”
少年吃是吃了,但没都吃,他偷偷把一个塞在了小外甥女手心,小声给娃说:“吃哦!”娃是堂哥的第三个闺女了。堂哥抱着她,直愣愣地看着那张小圆脸,心事重重:“你不会也是狐狸变得吧?”少年凑过去,把那张小圆脸搁在他那只好眼里,又瞧。没多久,眼里就汪满了水。那张小圆脸,先是在水里漂一会儿,再就看不见了。

除了到墙上去撒尿。最近,少年多了个习惯。恁谁都个习惯不是?有时,他走向那墙的路上,就有村人问,他回答说眼里好像长了个疙瘩……堂哥把这,给自个女人说了下。女人注意了下,是真的。斜眼少年只要闲了,手总放在眼睛上,一会儿是那只好眼,一会儿是那只斜眼,摸了又摸,摸了又摸,摸了又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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笺疏训诂,六经于易尤尊;阐羲文周孔之道,汉宋诸儒齐退听;节义词章,终身以道为准;继廉洛关闽而起,元明两代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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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8 00:24:14 |只看该作者
感觉语言比较生硬,很多地方断句和表达方式都怪怪的,有些地方甚至让我读不明白,例如羊山和人打赌被打死那段。如果能把语言写流畅一点会好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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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3 17:05:42 |只看该作者
问好朋友。读不明白的,很可能是我表达的有问题。慢慢会改正,但关于流畅一点,我想说,我不觉得这篇需要流畅的语言。还有生硬,断句,我的确本意就是不那么正常,因为这就不是这正常的“故事”,你说是么?

感觉语言比较生硬,很多地方断句和表达方式都怪怪的,有些地方甚至让我读不明白,例如羊山和人打赌被打死那段。如果能把语言写流畅一点会好很多吧。
asui1003 发表于 2010-9-28 00:24
笺疏训诂,六经于易尤尊;阐羲文周孔之道,汉宋诸儒齐退听;节义词章,终身以道为准;继廉洛关闽而起,元明两代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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