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没有鸟蛋

柴门废犬

秋天没有鸟蛋

一

1982年的某个下午,我坐在自家的门槛上焦急的像门外张望着。

那时我五岁，隔壁家的三伢子比我大两岁整，可他却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在等待三伢子过来找我玩，他家和我家只隔着三条长长的田埂，我看见一个小白影飞速的从田埂的那头飘过来，会心的笑了。

阳光照在我家门前的那棵大杨树上，每一片树叶都泛着金黄色的光，我手里拿着十几颗光润圆滑的石子，朝三伢子大声的叫喊“三伢子，快点，快点跑”

他气喘呼呼的跑到我跟前，看到我手里的那些石子时，眼睛瞪得像是两颗发亮的灯泡。“啊呀，在哪来的这么多鸟蛋”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拿。

“哈哈，鸟蛋，鸟蛋”我哈哈大笑，

我说：“三伢子，这是我爸从山里给我拣的石子呢”

三伢子不信，拿到手里，捏了又捏。“恩，硬的和羊屎一样”他说。他把石子放在伸开的五个手指之间，一会抛向空中，一会又用手接住，那些石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跟着他的手指左摆右动。

三伢子玩了好一会才转过头对我说：“阿毛，我掏过的鸟蛋，比你妈煮给你吃过的鸡蛋还要多呢”

我当时就吓了一大跳，我说：“真的？”
他说：“你不信？”他看着我时，一脸的严肃。

我连忙说“恩，我信”

“那我们去掏鸟蛋吧”我说。“好哇，我们去掏鸟蛋”三伢子一拍脑袋高兴的大叫。他告诉我，我家门前的老杨树上住着一窝长嘴巴的老鸟，“它们在树枝上磨嘴的生音，可厉害了”笃笃笃，笃笃笃，他一边说一边模仿着。

我提议要用梯子，架在树干上，这样顺着树杈就可以爬到鸟窝旁边，三伢子说那哪行啊，他脱了鞋子，一溜烟的绕着树干爬上去了。我仰着脖子朝上看，“三伢子，你真是个英雄呢”我一边说，一边啧啧的砸着嘴巴。我妈从屋子里走出来拿着长长的簸箕，放在地上，“你们在干什么呢？阿毛”我说：“在掏鸟蛋”母亲看了看悬在树枝上的三伢子，然后又“哦”的一声走进了屋子。

过了好一会啊，我看见三伢子从树干上溜了下来，手里面，捉着几根鸟毛。

“鸟蛋呢，窝里还有吗？”我本来以为会有很多呢，他这样空着手下来，让我很迟吃惊。

“窝里一个鸟蛋也没有，只剩下几根毛了”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我们俩并排坐在门槛上，看着那棵老杨树，沮丧极了。

阳光渐渐暗下去的时候，老杨树也跟着暗淡了，三伢子手里拿着他爷爷的放羊鞭子，在地上乱画，他先画了一个大大的鸟蛋，后来旁边挤着一堆小蛋。过了好一会他又站了起来，用脚把画的鸟蛋，逐一的踩烂。那些鸟蛋都踩完的时候，他用手搔了搔裤裆一会又抓了抓脑袋想了半天,突然站起来指着我说：“啊哈，阿毛，你真是个笨瓜，现在是秋天呢，哪来的鸟蛋?”

“秋天没有鸟蛋”我坐在那里，一脸的疑惑。

“对，秋天没有鸟蛋，秋天没有鸟蛋”三伢子大叫着跳起来，他拿着他爷爷放羊的鞭子，使劲得朝着老杨树上啪啪的抽了几下，落下了几片枯黄的树叶。

二

我跑回家时,我妈正在那搓洗着一大盆衣服,我就拿了块锅巴嚼着走到我妈跟前，我说
“妈 ，三伢子说秋天没有鸟蛋呢”

我妈一听就来火了，她说“又是三伢子那个小兔崽子，他知道什么？连自己的亲妈都弄不清是哪个，还鸟蛋呢，”
她说完时也不理我，使劲的搓洗着衣服。“妈，他说他掏过的鸟蛋，比你煮给我吃过的生鸡蛋还要多呢”我继续说着。
“你信他胡扯，他知道什么屎香屁臭，真是个小杂种”
她大把大把的搓着衣服，弄的满澡盆都是白色的泡沫，我就嚼着锅巴站在她的背后，看着那些泡沫一块块的缩小，后来慢慢的褪去变成了一澡盆乌黑的皂水了。我才小心的问“那你知道不？秋天有没有鸟蛋？”
她站起来擦去手中的泡沫，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头来。“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她说“我们文革时象你这么大时，只背过毛主席语录，上面也没有说秋天到底有没有鸟蛋呢”
我一听“文革”，就来劲了我想它肯定是个什么东西，不知是吃的还是用的呢。我说：“妈，文革是什么东西？”
我妈突然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她说：“啊哈，文革你都不知道啊，它不是个东西，是.....”她一下子又顿住了不说话了。
我说：“是什么？”

我妈把搓好的衣服放进篮子里,把一大盆水到进阴沟,里面顿时起了无数的泡泡，然后一个一个的破了，发出“滋滋”的声音。她站起来,也不说一句话。

我看着那些白色的泡泡全部都消失了，站起来又问“是不是毛主席语录没有说？”

她点了点头说“恩，是的”

然后她就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怎么回没有说呢，这么重要的事，应该说过的呢”
她转过头对我说：“恩，阿毛，毛主席可能说了吧，是我忘了呢”

“快你去问问你爸，他一定知道” 她笑着对我说。

“哦，原来我爸知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就这样嚼着锅巴走了。

三

走到地里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我看见山下面地沟里升起了一小团烟雾就知道我爸一定再那里。

我走到我爸跟前时，他正坐在地边抽烟，我高兴的说“爸”
他见到我似乎也很高兴“呵呵阿毛，阿毛你过来啦”他一边说一边还笑着把一截烟头扔进了地里。一撮荒草兹兹的冒起了清烟，他对我说：“ 阿毛，你去捧几把土把它盖了”

我说：“哦”
我回到地里，捧了一把土，散在那撮荒草上，然后看着他抽起了第二跟烟。

我说：“爸，秋天有没有鸟蛋？”他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又看了看我说：“你是说，秋天有没有鸟蛋？”
我说：“对，秋天有没有鸟蛋？”
他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秋天有鸟蛋吗？秋天有没有鸟蛋？”
我看他笑的那么开心，于是我也跟着大笑起来。
“哈哈，秋天，哈哈，鸟蛋”我们一边笑一边捂着各自的肚子说。
后来我们都笑累了，倒在了地里，头上都粘满了泥巴，我爸突然坐了起来。一脸的沮丧。他严肃地说：“阿毛，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我们文革时象你这么大，只背过毛主席语录，上面没有说秋天到底有没有鸟蛋呢”
我一下子急了，我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那你也不知道啊？可我妈说你知道呢，我妈也说毛主席语录没有说，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哭着往家跑，我听见我爸在后面喊着“哎
阿毛，阿毛”，我头也没有回的就跑了，我想他们都是骗子，他们就算知道一切也不会跟我说的。秋天为什么就没有鸟蛋呢？

四
我跑回家又拿了块大锅巴，坐在门槛上高兴的嚼起来。天黑的时候，我看见我爸扛着锄头，一摇一晃的回来了，我又高兴的叫起来“爸”我说，他放下锄头，回到屋里喝了一大壶水。过了一会，他搬了一个小凳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红本子。
我说“爸”
“恩”他一边说着，放下小凳，坐在我旁边。
我看他翻开了那个红色的小本子，一边翻，一边念，我说：“爸,那是什么啊？”他停下来，晃了晃手中的小本子说：“毛主席语录呢”
我又问“那上面有没有说秋天为什么就没有鸟蛋啊？”
“你别急，我在查呢”。
我就坐在那大口的嚼着锅巴，一边看着他查。
“你看这上面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我说“恩”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我又说“恩”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我说：“有没有秋天、鸟蛋？”
他说“没有，别急，我再查查”
我妈洗衣服回来了，她看到我们俩头攒到一块不知在干什么，就笑着问：“你爷俩在干什么呢，这亲热”
“在查鸟蛋啊”我眨着眼睛兴奋地说。
“哦，上面有说吗？”她放下衣篮，走了过来。
我说“别急，还没有查到呢”
突然，我爸一下子激动的站了起来，嘴上还念叨着“你看啊这里有个秋字呢”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有鸟蛋了？”我和我妈都围上去争着看那个小本子，我看见她的眼睛正发着奇怪的光。
“没有，唉还是没有，怎么就没说鸟蛋呢？明明说到秋天了嘛”我爸放下小本子，坐在那里点着了他的烟，一口一口的抽着。
过了一会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神变得很古怪，他说：“你他妈怎么会想到这个怪问题啊？”
他的声音很大，吓的我把锅巴含在嘴里不敢嚼了，我支支吾吾的说：“是，是三伢子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走，我们去找他去，这个小王八羔子，他怎么就知道秋天没有鸟蛋了？”他站了起来。
我说：“好，去问那个小王八羔子！”

五

   我和父亲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朝三伢子家走去，进门的时候他家还没有点灯，一片黑漆漆的。三伢子他爷正左在屋中央，吧嗒吧嗒的抽着水烟，烟头在黑暗中成了一个小亮点，一翘一翘的象是萤火虫的屁股一样不停的闪着光。
我爸一进门就问：“三伢子呢？我来找他问个事”那个老人就象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仍旧在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我和我爸就掀开门帘找起来，我们把屋子弄的咚咚响，可那老头还是象没有听见似的坐在那里，吧嗒吧嗒的声音弄得我们很烦躁。我爸说“他妈的这电灯的开关在哪？我一点都看不见呢”
我也跟着说：“他妈的开关在哪，一点都看不见”   
突然“啪”的一声电灯亮了，萤火虫的屁股也不见了。我看见三伢子他爷站在屋子中央，他乐呵呵的对我们说：“是找三伢子吧，他在后门外拉屎还没有回来呢，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这个小兔崽子，他今天跟我们家阿毛说，秋天没有鸟蛋，我回家查了毛主席语录，上面连跟毛都没说”我爸愤愤地说着，嘴角边冒着白色的唾沫星儿。
“什么啊？毛主席语录都没有说？”老头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把烟袋朝桌子上一磕。
“这个小王八羔子，太不象话了，毛主席语录都没有说，他还敢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门走去。
我害怕了，我拉着我爸的衣角说：“爸，我们还是回家吧，三伢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有事的，你等下，我去看看”他说完就掀开门帘走进去了。过了一会,后屋那边就传来了三伢子杀猪般的嚎叫声，他一边叫一边喊“秋天就是没有鸟蛋，就是没有，我掏过鸟窝，一个都没找到”
“你还嘴硬，你个王八羔子，毛主席语录都没有说，你还敢说了？”
我又听见竹伴打在他屁股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走了进去，看见三伢子被他爷拎着象一只小鸡似的，在那里尖叫，“没有,就是没有，我掏过”他弓着背大声地叫喊着。
那个老头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阵猛抽，三伢子就哇哇的大哭起来。
“没有，就是没有”三伢子反而叫的更厉害了。他的大叫声让我害怕了，我走过去对三伢子说：“你就认错吧，不然你爷不会放过你的”
没想到他扭过头冲着我就吐了口口水，吐的我一脸都是。我摸了一把脸，那些粘乎乎的液体差点让我恶心的要吐出来。我真想冲上去，对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这时我爸一把将我拉住了。
“走，我们回家”他说。
于是我们就在三伢子哇哇的哭叫声中，悄悄的走了。
天已经变的很黑了，我和父亲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着回家。我突然觉得异常的兴奋，象是打赢一场架般的酣畅淋漓，我对父亲说“三伢子真不是个英雄，他是个狗熊，他连个错也不会认呢！”
“呸，他连狗熊都算不上，他就是泡狗屎，这个王八羔子！”
他转过头，兴奋地对黑暗中的我说。

陈树泳

同学，你的标点用得很糟糕实在扫兴。

2# X
唉，惭愧惭愧，当时写的时候，还是个日式的键盘，连个鸡巴逗号句号都换不好，扫兴了啊

asui1003

感觉内容比较贫瘠，表现也过于简单，围绕那个常识和理性缺席的年代，几名角色就毛录里没有记载秋天有否鸟蛋这一讨论而展开的生活片段——荒诞化的情节，但无甚新意。作者很可能没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没办法通过切身体会和观察捕捉到一些更富有内涵和表现力的生活细节，而只好借助贫乏片面甚至带批判功能的史料获取构思这篇小说的养分，而这一先天不足导致这篇小说再怎么努力写也难写出力度和深度。就最终效果来看，我会认为这是一篇题材不新颖内容又较乏味语言文体稚嫩但写作还算认真总体水平一般的小说。

柴门废犬

4# asui1003 能够如此真诚的，敞开说真话的评论，是黑蓝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一个重要标志，不拍马屁的说一句，谢谢！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