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小难小南

早晨起床，陈月锋还感到有点昏昏沉沉的，揉着眼睛，不小心把地上的啤酒瓶踢得撞了墙。打开门，阳光刺得他眼睛很痛。隔壁的房门敞开着，小辉坐在门口。屋里的桌子上是昨晚留下的一片狼藉。他抱起孩子，摸他的脸，“冷不冷？冷不冷。”孩子的小手通红，脸上的冻疮已经变成了死皮。屋子里没有人。床上乱糟糟的，台灯掉在地上，灯管也碎了。
    “妈妈呢？”
    孩子的小手揉着眼睛，看起来快要睡着了。他关了隔壁的门，抱起他，“睡吗？”
他眯着眼睛，不住的打哈欠。他把孩子放到床上，收拾了一下房间，孩子已经睡着了。
下午要监考，要提前一个小时到。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买了四个包子，边走边吃。在操场边，看见张文丽坐在石椅上喝东西。他想过去打个招呼，可是刚装过身，想起昨晚的事情，又转身走开了。“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这样想，又担心地想着其它的事情。


    张文丽说她想去看电影了。那天中午陈月锋在办公室修改学生的论文，张文丽发来了信息。他不想去看电影，不过倒是可以出去走走。去公园吧？他跟自己商量着，眼睛还在电脑上停留，手滚动着鼠标。过了一会儿，张文丽的信息又发来了。“不去算了。”他看了一眼，关掉电脑。走到一楼的时候，电话通了。
    “刚才忘记回信息了。”
    “你在忙什么？”
    “改论文。……七十多份，够我看的。”
    “现在在哪里？……你来找我吧。”
    “好。你在上班吗？”
    “嗯。”
    挂掉电话，他还在想，怎么跟她说，让她陪自己去公园，而不是去看那些无味的电影。以前，他们一起去看过几次电影的时候，每次，他都感到剧情很烂。有头无尾，后面的抒情做作的让他想笑。从电影开头，张文丽就用手掐他，因为他总是忍不住笑。出来的时候，张文丽闷着头，不理他。他怎么哄都不行。后来到那家餐厅吃饭的时候，她才对着他撅起嘴，撒娇似的哼了一声。他嘿嘿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
    “嘿嘿。别这样啊。”
    她低着头啃鸡腿，许久，才抬起头，伸着油腻的双手向他要纸。
    “看个电影，怎么那么烦人？”她擦完手，把纸扔过来，落在了盘子上。他还是有点没明白过来，“就你懂！好好看电影不行吗？非要在那里乱挑人家的毛病。你也去拍一个啊。”
    他突然很想讨论一下那个电影，不过他只是脱口而出说了句，“明知道我不喜欢，还让我来陪你看。”
    “烦人。”她拿着包，起身走了。他结账的时候，看到她站在门口等他。走出来，她挽着她的胳膊，“谁要你陪！”
    在超市门口，看到李影在买菜，他叫了她一声，李影没听见。只好跑过去。“小辉在我的房间里睡觉呢。”李影哦了一声，继续选土豆。
    “给你钥匙。”李影站起来看着他，嘴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她的脸，她显得很不高兴。“怎么了？”他想说“吵架了”，感觉没意思，“你回去看他醒了没。晚上我再找你拿钥匙。”
    转身他到超市里，没看见张文丽。问王玲，她笑了笑，指着门外。他站在路边看了看，没看到张文丽。打电话，都被挂断了。正在生气，看见张文丽正在报刊亭前，拿着一本杂志翻来翻去。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关你什么事。”
    张文丽放下杂志，走进了一条林荫小路。他赶上她，拉她的手，被她挣了几次，最后还是拉住了。“去看什么电影？”他似乎明白了，刚才他去找李影的时候，肯定被她看到了。他不喜欢生气，尤其讨厌她生气时自己被冷落，却还要哄她高兴。跟张文丽在一起这么久，一遇到那样的状况，他就好像被充满了气的袋子，随时都要爆裂。在他的眼里，张文丽就是那么一个小心眼的女人。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同时，又感到自己是个气量很大的人。因为他的生气时间很短，不管张文丽怎么耍脾气，他总是能很快的放掉自己心中的不满，揽下一切责任，低声下气的讨好她。直到她攥起拳头，轻轻地打在他身上，娇声娇气地说“都怪你，老是惹人家生气”。现在，他知道已经不可能去公园了，因为那样的话，僵持又会继续持续下去。
     在买票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忘掉了刚才的事情，主动要求自己去买爆米花。
    “我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爆米花去。”她虽然长相一般，笑起来的样子却很好看，有成熟女人的美艳，又像孩子一样可爱。坐在电影院售票处的沙发上，她又在说“看我对你多好，买你最喜欢吃的”。他想说“我才不喜欢吃”，可是只是笑了笑，捏着她的脸，拉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那部爱情电影让影厅里的很多人都哭了，包括张文丽。张文丽把头靠在她的手臂上，不停地擦眼泪。他也有些感动，想到了很多事情。
    第一次带张文丽去旅馆的时候，在那张洁白的床上，他们赤裸着身子。张文丽紧紧地抱着他，“你一定要娶我哦。”他说肯定的。他迫不及待的吻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去刷牙。”她甜蜜的笑着，他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不耐烦。那一刻，他突然有点后悔和犹豫，想赶紧离开那里，然而却又很期盼。他好像是被一种强迫的勇敢鼓舞着才顺理成章的做完了全部的事情。每次想到那一次并不美好的回忆，他的眼前总是能浮现出当时的慌张。张文丽不知道，他自己却很明白。对于那件事，他也一直都有些后悔，怪自己太冲动。潜意识里，他还会怀疑自己被骗了。然而，每次看到张文丽满脸的天真和无知，他又不住地骂自己无耻。
    张文丽的性格很怪，让他难以忍受。不过，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却又隐隐地明白一切都晚了。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他离开了她，她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她会再找到一个男朋友，但是，人家会不会嫌她？一时不嫌她，以后呢？会不会经常地打她？他不能想象，在暴力之下，那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他经常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一身汗，对自己说不能对不起她。毕竟，有时候，张文丽还是很可爱的。像任何一个女人一样，她也有自己独特的地方能让人着迷。
    电影结束的时候，他在厕所外拿着包等她。从影厅里出来的人匆匆的走向出口。他看到了很多美女，每一个都比张文丽好看。他拿着她的包——那包已经有些破了，拉链也早就坏了——感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她们指指点点，似乎在嘲笑他。他想起很多漂亮的女性朋友，感到很自卑。不停走动的时候，他转身进了厕所，却只是洗了手就出来了。张文丽已经在等她了。瞧见他，又笑得像开了花。“不是不去吗？”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他们坐在操场的一个暗角落里接吻。他睁着眼睛，看她闭着的双眼，那么投入的神情让他羞愧。他盘起腿，抱着她，听她讲超市里的事情。讲奇怪的顾客，还有那个一笑起来眼睛像一条缝的王玲。陈月锋认识她。她好哭。顾客多的时候，忙不过来，她就会流眼泪。这些事情每天她都要讲，好像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之后，一片沉寂。他抱着她，两个人静静地看周围锻炼的人。
    “我隔壁的邻居又吵架啦。”他每次想打破沉默，就喜欢编造隔壁邻居的事情。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吵过架，只有每天晚上，他模模糊糊的听到吵闹的声音。虽然，有时候他们会邀请他一起吃饭，他们不在的时候，会把孩子放在他那里。然而，对于他们，他仅仅知道的是，他们和他年龄相仿。两个人从大学时候开始恋爱，毕业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结了婚。有了孩子后，刘庆林从上海来到这里工作。两个人才开始生活在一起。他们做什么工作他都没有问过。
    “不是吧！”她的声音拉的很长，好像很吃惊。“他们怎么……就没正事做了。”
    “谁知道。孩子哭了很久。”他想起有时候他们出门之后，小辉跑到他的房间里玩。累了，就睡在他那里。“……烦死了。”
    “干脆你搬家算了。”
    “先忍忍吧。我还受得了。哈哈。”他强作无所谓的语气。
    “搬了吧。你每天还要上课，改作业，成天被他们吵得睡不好觉……”
    “没事。”他有些没法应付了。他虽然只是编造，她却总是信以为真。
    “没事没事！什么事情都是没事。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知道照顾。”她有些生气了。放在他脸上的手拿开了。他想亲她，被她躲开了。
    “……我其实也受不了什么影响。”
    “算了。人家的关心你都不会在意的。……现在已经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怎么会呢！”
    “谁知道啊！”
    他很想赶快离开那里，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每一次都是这样，他有些烦了。
许久，张文丽突然吻了他一下。他心里还是感到烦闷，却也马上抱着她吻了起来。一会儿，她说“我困了，还要洗澡呢……咱们回去吧。”
    他赶紧说好，走出暗影的时候，他拉着她又吻了一会儿。似乎这样能代表他不想离开她。她一甩手，走到了前面。他跟上去，拉着她的手。在她家楼下，他牵着她的手，久久的不放开。他在等她松手。他知道，自己先松开了，不好。
    回到家。李影正在门口洗衣服。他的房门开着，小辉拿着他的鼠标在地上摔。
    “打了。”
    他吓唬了小辉一下，把他抱了起来。
    “回来了。”
    “是啊。忙死了。”
    “吃饭了吧？”
    “早吃了。刚才回来还喝了一杯豆浆。”他总是莫名其妙的编一些谎话，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晚上喝豆浆不好。我们这还有粥，你喝吗？我给你热热。”
    这时候，张文丽发来了信息，“睡了吗？我爱你。”他不想回，把手机放在了口袋里。
    “别忙了。我已经喝不下了。”
    “我回来的时候，小辉已经醒了，在你房间里哭呢。”她对她笑着，好像有些讨好似的。“他就喜欢在你这玩，门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给你关上……”
    “又哭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脸拱着孩子的脸，孩子咯咯地笑着，一松手，鼠标掉在了地上。
    “没事。”他看到李影的脸有些难看，小辉吓得背过脸。
    “死孩子，就是不懂事。”
    “孩子吗。”他拿个凳子放在门口，坐了下来。“刘庆林呢？”
    “还没回来。打电话说要加班。”
    “够忙的啊。”
    “瞎忙。什么也挣不到。”
    “慢慢来。”
    “唉……”李影说完，端着一盆水走了进去。他听见水被倒进桶里的声音，之后，是水龙头出水的急促声。
    他抱着小辉，掏出手机，给张文丽回了信息。“很累了吧。我也爱你。早点休息。”
    李影又端着一盆水出来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水溅了出来，洒在他的鞋上。
    “对不起。”李影急忙放下水，拿着毛巾要给他擦。
    “算了。……没事的。”他退缩着。李影还是要给他擦，他抢过毛巾，拿在手里，也没有擦。
    “还是你清闲。又不用忙。”
    “都一样。学校里的事情很多，有什么事情都是让我们这些新来的老师干。尤其那个教导主任，拿我们当奴隶。”
    “那也好得多。……天天忙来忙去，什么也没有。”
    “你有个幸福的家啊。”他拉着小辉，带着笑，用羡慕的语气说了一句。这么一说，他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心里一动，好像真得很羡慕李影。看她洗衣服的样子，有些类似嫉妒的心情。
    李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天，不说话。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然而更改已经不可能，一瞬间的尴尬让他手足无措。慌乱中，他捡起鼠标，按了下，“还能用。”他冲李影一笑，转身进了屋子，把鼠标插在笔记本上，插上电，打开电脑，走进了厕所。出来的时候，电脑已经开启，屏幕上的一片落叶像是会动。试了试，鼠标已经不能用了。他拔下它，往床上一扔。
    “我……洗澡了。”他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对李影说着，关上了门。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门口只有一片黑色的水迹。隔壁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他听见小辉的笑声，李影好像让他睡觉，大声说着什么。

    陈月锋和张文丽在公园的草地上坐着，突然小辉跑了过来，抱着他的脖子。他把小辉抱起来，不小心倒在了地上。
    “谁啊？好可爱的孩子。”
    “隔壁的孩子，小辉。”
    小辉偎在他怀里，他突然感到有些心慌，紧张地往四周看。
    “爸爸呢？”
    “爸爸上班……”
    “来，给姐姐抱抱。”张文丽拍了下手，小辉地紧紧地抱着他，好像很害怕。
    他找着李影。“妈妈呢？”他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
    “怎么就一个孩子……”
    “妈妈呢？”他抱着小辉站了起来，张文丽也收拾了一下地上的垃圾。
    他们一边找李影，一边走向路边的小店。
    “这个……这个……”张文丽拿着柜台上的小吃逗得他咯咯地笑。他伸手抓她递来的东西，被她一闪，没拿到。
    李影慌慌张张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想张口叫，又没有喊出口。“那是妈妈吗？”他抱着小辉让他看厕所那里。“妈妈妈妈……”他乱挥着小手，含糊不清地叫着，李影看到这边，急忙跑了过来。
    “吓死我了。我让他站在门口的……幸亏你在这里。”
    陈月锋伸手把小辉递给她，突然发现张文丽什么时候拉住了他的胳膊。李影也看到了。
    “这是谁啊？”张文丽带着夸张的语气问。
    “我隔壁大姐。”他感到脸上有点热，不安地看着李影。他动了几次胳膊，也没有甩掉张文丽。他感到李影的眼神有点恍惚，似乎对他很失望。
    “你女朋友？”李影大方问着，手还在拉着小辉的衣服。“看，不知道冷！肚子冻掉了。”
    陈月锋好像听到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张文丽挎着他的胳膊，他认为李影能看得出他的无奈。然而，李影只顾着给小辉整理衣服，一直低着头说话。
    后来，张文丽跟李影聊天的时候，他在一边跟小辉玩，耳朵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谈话。虽然，张文丽没有问过李影他曾经告诉她的那些话。他却认为那是张文丽在同情她。可是，张文丽有什么好同情人家的？那一刻，他有点看不起她。却又想到自己和张文丽在一起的一切事情，深深地痛苦感或者是负罪感让他难以忍受。小辉抓一把草抛向他的脸，他也不跟他闹了。头脑里出现的，是她的光洁的身体，还有那张单纯的脸和撒娇时候的委屈表情。每次有跟她分手，那张脸总会打消他的念头。
    他看见李影拉着张文丽的手。他听得出她们说话的大致内容她们在讨论女人的话题。
李影虽然已经结婚生子，却依然很美丽。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纹理。张文丽脸上的斑点很明显，虽然不多，看上去却很丑。还有眼角的那颗痣。他曾经让她去消了它，那时候她偎在他怀里，听他这么说，撅起嘴。“你不喜欢吗？”那一刻他感到她就要生气了，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住了心里的愤怒。“不是……我当然喜欢，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他真的很讨厌那颗痣，他们在一起，接吻、做爱甚至仅仅是坐着的时候，看到那颗痣，他都恨不得赶紧离开她。每次想到她摸着那颗痣问的那句“你不喜欢吗”，他就会感到恶心。
    分手的时候，李影邀请他们晚上一起吃饭。他正要开口拒绝，张文丽就抢着说“好啊好啊”。她拉着李影的手，好像是李影的妹妹那样向她撒娇。
    李影走后，他们沿着河边的小路去市中心。她说要去看那件衣服降价了没有。他不想去，“一件衣服，买了不就行了。要看那么多次。”
    “太贵了……”
    “能贵到哪里去？打折也省不了几十块钱。”
    “我也想买啊。……你怎么不买给我。”
    他一下哑口了，看着手里的包（那是很久以前买给她的了，自那以后，好像没买过什么东西给她），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她背着手沿着路边的花带走得很快。
    那件衣服还是没有降价。他们只路过那个店面，扫了一眼大大的价格标示就走了。她铁青着脸，好像越来越不开心。他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问得自己也烦了。可她依然闷着头不说话，只是走着。他们在江边的石栏前站了很久，陈月锋一直琢磨着怎么让她高兴起来，嘴里还是问着“怎么了……怎么了……”。
    他闻到一股很香的炸肉味道，便拉起她的手，“怎么了？”她一把甩开了他。他又抓了起来，“饿了吗？”她不说话，看着水面。他感到很烦，望着她丑陋的表情，真想大骂一句甩手走开。可是，他依然陪着笑脸，“好了。我们去吃饭。”他硬拉了她几次她才跟着他向前走。
    在烧烤店，她有了笑脸。他很高兴得去点了吃的。可是，烧烤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就走了。他刚吃了一串，付了钱就匆忙去追她。
    “干什么？”他终于冲她喊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不理会，径自往前走。他跟在后面几步远，不知道怎么办。想自己回去，站着看了她一会，又赶上去了。
很久，她才说一句话。他感到自己很可怜，快要哭了。
    “你不知道我不吃辣吗！”
    “哦……”他摸了一下额头，抱住了她。“对不起。我……那人也没问我。”
    “没问你不知道说啊！总是记不得。”
    “我错了。好啦。”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公交站就在前面。她放开他的手，抢过包。他正要掏零钱，看见张文丽从包里拿出了钱包。
    “我有零钱。”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因为他看到张文丽手里拿着一块钱。

    张文丽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跟同事谈监考的事情。“干吗？”
    “不是去你邻居家吃饭吗？”
    他忘记了。本来要跟张文丽说不去李影家吃饭了的。可是，似乎已经晚了。
    他一直拒绝张文丽去他住的地方。之前，他几次邀请张文丽去，那时候李影他们还没有搬过来，张文丽都没有答应。她坚持去旅馆。她说那里浪漫。他只是感觉很贵。后来，张文丽要去的时候，他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有时候，张文丽故意跟他在外面待得很晚，他就担心她会去他住的地方。
    他不情愿的走出了办公室。在一楼大厅，看到教务主任，他主动上前搭腔。教导主任似乎很忙，应付他一句就走了。
    回去的时候，看见小辉坐在门口啃着一根骨头。
    “小家还不错嘛？”张文丽坐在床上，像是到了自己家。“这么多书……”床头书很快被她翻乱了。
    “去给李影帮忙呐？”不知道怎么了，他又感到心跳得厉害。小辉在拉他的衣服，手里的骨头举起来，似乎是要给他吃。他抱起小辉，“我下去买点东西。”
    李影叫他们吃饭的时候，他看到张文丽低头不语，他叫了几次，她才站起来。
    李影让他们先吃。他问刘庆林呢，李影好像没听到，因为接着就是一阵炸油的声音。
    “刘庆林呢？”李影端着最后一盘菜走来的时候，他又问。
    “不等他了。”
    他打开一瓶果汁，给每个人倒了一杯。小辉抓着一个杯子也要，李影想夺走他的杯子，不小心弄撒了张文丽面前的一杯水。水弄湿了张文丽的鞋，她的脸更难看了。他强撑着笑脸，说“没事没事，反正也得把水倒了。”他倒满了张文丽的杯子。想跟她说些什么，又部知道怎么开口。李影给小辉夹菜，要塞进他嘴里，每次都被他打掉。
    “脏了。”张文丽看着李影捡起掉在桌子上的菜放进嘴里，脱口而出。
    刘庆林回来。他放下包，洗了脸，自己盛了一碗饭就吃了起来。
    “月锋现在工作怎么样？”刘庆林一边吃一边问他，手在忙着夹菜到自己碗里。
    “就那样。累，工资又低。”
    刘庆林没有回答他，他又盛了一碗饭，跟李影说“我等下有事。”李影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只顾着给小辉喂东西。
    陈月锋正要找点什么说，张文丽突然站来起来，笑着对李影说吃饱了。说完就走了。他一下子懵了，尴尬的对着李影刘庆林笑了一下，扔下筷子就去追她。张文丽走得很快，他跟在她身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一阵阵的胸闷压得难受。看着张文丽回到家的时候，他转身就回去了。路上人很多，还有电动车的声音不停地响起。他的心里一片空白。到楼下的时候，他买了一箱啤酒。
    刘庆林已经走了。李影一个人坐着随意地夹着菜，夹起，又放下。小辉在一边的地上玩骨头，手上脏兮兮的。
    他真想说点什么。可是好像真得没有什么话要说，他打开一瓶酒，一气喝掉半瓶。放下酒瓶，李影正在看他。他感到她的眼睛里有着朦胧的暧昧，恍惚中，似乎又有着孤单、愤恨、后悔、绝望各种难解的含义。然而他坐近他，发现那双惨白的眼睛只是因为疲惫产生了倦怠而已。李影拿过剩下的半瓶酒。也学着他，似乎她很少喝酒，刚喝一点，就不停地咳嗽了起来。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她捂着眼睛，笑了起来。可是，陈月锋听起来，好像是在哭。李影放开手，眼睛红红的，对着他笑。“真丢脸。你再打开一瓶，这半瓶我喝。”
    “喝得完吗？”
    “没事。这么多，我应该喝得完。”
    她没有就喝那么一点。每次他喝得还剩下小半瓶的时候，瓶子都会被她夺走，“再喝这一点。”一箱酒很快就剩下不多了。他们都有些晕乎了。小辉趴在床边睡着了，他们谁都没有在意。好像小辉就不在那里。
    她越来越兴奋，唱了一首歌，还站来伴着调子舞动身体。他靠着墙，醉眼中看她，一种要上去抱着他的冲动激荡着他，可是又有异常的清醒控制着他。唱歌的李影一瞬间似乎变成了张文丽，他忧伤地看着，轻轻地拍手。
    唱完歌，她好像疯了似的，拿着酒瓶就喝。酒从嘴角洒落，淋湿了衣服。
    “来。”他突然有了一股劲，拉着李影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手里的酒瓶掉了，啤酒在地面流淌。陈月锋把她往床上一推，开始翻床头的书。“我要念一首诗给你。”他一本本的翻着被张文丽弄乱的书，还不停回头对着李影嚷嚷。他的嘴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说出的话也是呜里哇啦的。床头没找到，他又翻电脑桌上的书，最后还拉出了床下的箱子。还是没有找到，“放哪儿了呢？”他坐在李影旁边，歪斜着头，眼睛快要闭上了。“我要念一首诗给你。”他拍打着李影的腿，自言自语。“我最喜欢的，我还抄下来过。”然而，他真的控制不住了，歪头靠着墙就睡了……
    刘庆林拉走李影的时候，他似乎是醒着的，却又记不得是怎么回事。他仿佛看见了刘庆林拖着李影往外走，李影就像是一滩泥一样。他好像还冲着刘庆林骂了几句。
    后来刘庆林用力地摔他的门，小辉的哭声，隔壁的大喊大叫声，东西摔到地上的嘈杂，他都没有印象了。

asui1003

可是刚装过身=>转
每次有（想）跟她分手，那张脸总会打消他的念头。
又部知道怎么开口。=>不

张文丽这个女孩很真实，几次生闷气也描写得很真实，例如“张文丽突然站来起来，笑着对李影说吃饱了。说完就走了。”——这些细节太生动了，很打动我。这个形象在我脑里像活了起来。陈月锋也写得很好。

他总是莫名其妙的编一些谎话，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句话的语气似乎太绝对和客观，虽然这篇是以第三人称写作的，但手段主要是叙事，较少出现对人物言行、心理和处境的评论。而且，另几处插入评论时，都没有以这么确凿甚至冷漠的语气。这种语气会突出一个在小说里全知全能并且不带感情的讲述者，如果通篇都以此语气写成，又是另一种效果；但在这篇里，绝大部分时候故事讲述者都是温柔的，对人物和事态的理解也和读者一样，并非什么都很确定，这就淡化了故事讲述者的形象。所以，我读到这句话时我被突出跳出来的讲述者卡了一下。引申开去，我觉得这篇作品的叙述语气就像是现实中的人向别人讲述自己听闻的事情一样，正因为事情不是编造的，所以也没有人物设定这回事，讲述者更不可能把事情的方方面面了解透彻，但这却很真实，因为讲述者也和故事里的角色同处一个世界，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世界的创造者，所以他能讲出来的东西——他看到的听到的理解到的——只能是世界的片面。我借题发挥扯远了，其实也就是那句话的语气在这篇作品里有点突出而已。

陈树泳

不错，但不太给力啊，人物抓到不错，但很多地方写得不够准确和深入，似乎缺少自然顺畅，细部有点拼拼凑凑的感觉。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