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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endlesshappy 于 2010-12-15 16:12 编辑
时间是2002年7月31日,夜晚,车祸发生后。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问护士,护士说是傍晚又下起来的。雨点争相撞向玻璃,声音像围观的嘈杂的人群。头很痛,我闭着眼睛,张着嘴巴,鼻子里塞着输氧管,呼吸着潮乎乎的空气。天花板上落下的灯光很刺眼,照在我面前护士的身上,由于逆光我看不见她的脸,我眯着眼,努力让自己镇定些。
“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按一下旁边的铃,马上就会有人过来的。”护士一面询问我的身体状况,一面在纸上做着记录。
“把我送过来的人呢?”我心里很闷。
“他们回去了。”漆黑的身影发出柔和的声音。
“哦。”
“半个小时以后有你的手术,”护士说,“放心,手术的成功率很高,我们院里医师的技术是有国际认可的。”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身体。”我在心里说。
护士转身离开,门外是走廊,她走得很轻很静,剩我一个在病房里。
时间是2002年8月13日,清晨。
好象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鸟鸣声,悠扬婉转,从开着的百叶窗里漂进,囚牢似的阳光印在覆盖我的被单上。
“哗……”有人把百叶窗拉了上去,似乎是护士。阳光瞬时涌进来,映出了病床旁花朵的颜色,鲜艳了篮子里的葡萄苹果,模糊了桌子上电子钟的时间,在半透明的飞舞的尘埃里,我看见她恬静漂亮的脸,不由地怔了一下。
“这样好些了吗?”她的声音随着鸟儿的鸣啭回响在这苍凉的病房里,让我觉得十分惬意。
“什么?”我不觉有些走神了。
“房间里还是亮堂些的好,心情舒畅的情况下身体恢复的很快。”她坐在我旁边,翻看我的病情记录。
“或许吧。”我说。我只是不想看着一天天这样流逝过去,而我只能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对自己的生活无能为力,所以才吩咐其他人不要开窗。
“能和我说说话吗?”我问她,“我的工作丢了,同事和朋友没有一个来看我的,有时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我的身体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该死的车祸!”
“你镇定些好吗?镇定些。”她催促地说。
“我要怎么镇定,我该怎么镇定?你们说因为撞击引发了我先天的心脏问题,我是不是他妈的完了?!”我说着伸手想拔掉鼻子里那恶心的玩意,我的鼻涕在哪里来回翻滚,我想撕开缠绕在我手臂的绷带,那里绵延的奇痒像巨石上爬过了一队蚂蚁,该死!我能用哪只手去把绷带撕开,把管子拔掉?我使劲地乱蹬着腿,带着疼痛和屈辱,我要指着平时奉承我的附和我的一张张虚伪的脸大骂,我要报复!
她突然抱住我。我闻到她的香味,不,应该是感觉到她的香味。我心旷神怡,随之安静下来。
“告诉我……我还有没有的救?”我带着哭腔说。
“明天你有个重要的手术,手术过了你就会好了,真的,请你不要担心害怕。”
“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我真怕我的身体恢复起来,我害怕面对我失去的一切。”
她一遍遍抚摸着我的头,跟我说话,甚至还讲起了故事,整整一晚。
时间是2002年8月14日,夜晚。
电子钟上绿色的荧光是22:22。桌子上那位护士给我煮的鸡粥还冒着热气,月光的映照下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床底棉拖鞋的感触还留在脚底,是她第一次扶我起来让我尝试走路的。从崩溃的那天起就是她一直在照顾我,那位护士,她的名字叫袁倩,她比我小三岁。
我想我喜欢上她了。
“奥斯罗克终于忍无可忍,他迅速地拔出腰间的剑,刺向了那个深爱她的女人,那个爱着他却害他一无所有的女人……”她念书的时候很是投入,我看着听着,总想和她深深地吻一回,一回也好。
“这部小说你喜欢吗?”我问她。
“唔……情节是很不错,那女人不顾一切的爱虽然感人,可是又满可气的。”
“可气什么?”我问。
“可气那男人,等到所有事情都发生了才知道制止,知道结束,终归他还是杀了那个女人呀。”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等所有事情都发生了的时候。”我说。
“放心好了,虽然还不是最关键的手术,但这次的成功也预示了你的身体更快地恢复,更融合于我们的治疗当中。”
“谢谢你。”
“不用谢,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她笑着说,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是好人吗?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还应该继续妄想与她的爱吗?我的确曾拥有过很多东西,名誉,金钱,但我现在是什么呢?连能否生存下去都不确定的家伙。即使能够出院,正常的生活,我又怎么再去争取那一切,我已经累了,我受够了。
“认了吧,我对自己说。”
时间是2002年9月7日,午后。
今天的医院格外安静,似乎病人们在今天都康复了似的,除了我还躺在床上。这个时候,袁倩来到我的病房,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恭喜你啊,你就快可以出院了,只剩下最后一次手术了。”袁倩告诉我。
“是吗?”
“怎么?你,好象不大高兴啊?”袁倩说,“我真为你开心呢,看,我给你带了饭菜噢,我自己做的,酸辣土豆丝,嘿嘿,我还是第一次做这道菜……”
“够了。”我说。我无法想象她并不喜欢我,而只是照顾病人这一事实。而事实上,没有谁像她这样照顾过我。
袁倩的笑容停在半空中,缓缓从脸颊掉到嘴角,最后连嘴角的一抹也消失了。
“你不喜欢吃么?”
“不是。”
“那……?”
“我……我喜欢你。”
“……”
时间是2002年9月11日,中午,手术进行时。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手术的主任医师凑近问我,虽然遮住了嘴脸,但可以感觉到长相俊朗。他的声音厚厚低低的,含有某种正面的性质,它让我想到重重的土壤,在雨中渐渐四散的土壤,我脑袋里出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让这个人给我做手术,一定没问题!”,只是……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申。”
我脑海里回映起那天我问到袁倩时的画面:
“你有男朋友吗?”
“有啊,”袁倩充满幸福地说,“他叫秦申,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哦……”
“你不知道吧,你一直以来的手术都是他主刀的,他是我们院里最好的医师呢。”
谢谢你能为我手术,我对秦申说,随之闭上了眼睛。就在他们准备给我实施麻醉以前,我已经悄悄地拔去我身体里所有的管子。
我想起那部《奥斯罗克》里,奥斯罗克将剑刺进那个女人的身体里后,又是怎样悲伤痛苦,绝望而绝望地拔出那把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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