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573|回复: 2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魔戒

[复制链接]

5

主题

0

好友

7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0-12-31 16:15:4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小说8000字)



风从南边吹来,柔,暖,湿。
水面漾起鱼鳞纹,铺成环形,从南边缓缓荡来。南明湖像是要将我抱入怀中。我多冷,多困,多累啊。抱抱我,抱抱我吧。
它向我张开双臂,从南边,向我缓缓走来。
我的心满是皱褶,像湖面上那细密的鱼鳞纹。不是滋润的大鱼身上透着孔雀蓝的鱼鳞,而是被油炸得焦黄的田鲤鱼的鱼鳞,木屑般翻卷开来。我是一条鱼,但我不在水里,我在干燥的堤岸上,在洁净的餐盘里。
南明湖不跟我来真格的,或者是手臂太短,伸不过来——波纹漾到半路,忽然消失了。
我眼前的水面平静如镜。一个半圆形的镜面。可以看见水中的人影,一个头发蓬乱、憔悴潦倒的女人。
我应该平静,平静啊!是的,我渴望平静。如果,躺在这平静如镜的水底,被波光粼粼的南明湖抱拥,我就会很平静很平静。
“我,会,赚,很,多,钱。”是亮亮的声音,一字一顿。
我猛回头,身后只有十里堤岸,空无一人。
他说得很吃力,也很认真。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这个了不起的小伙子。
这会儿,他正自己推着轮椅,穿过瓯江大桥,进入市区。他穿一件橘红色的毛绒夹克衫,不肯把胸前的链子拉上,总是露出里面的湖蓝色线衣。快到继光街了吧。我看到他将轮椅推上人行道,停在那个卖金鱼的摊位旁边,叫:“魏,叔,叔。”卖金鱼的老板是个四十刚出头的青年人,姓魏。他会照顾亮亮。如果天忽然下雨了,他会帮亮亮把雨伞从轮椅右边的袋子里取出来撑开,将卸了把手的伞柄插在轮椅上。轮椅后背绑了一根钢管,可以插伞柄。是我亲手绑的。
如果饿了,袋子里有鸡蛋,是我亲手给他煮的。送餐的车子过来,会给他打一勺饭、一个菜。我让他必须打两勺饭、两个菜,但他不肯。他说,吃多了,麻烦。
亮亮从左边挂着的塑料袋里取出他的货架,那个纸盒子。他打开盖子,露出了两排整整齐齐的白金戒指——当然不是真的白金,是镀的。一道亮光刺眯了他的眼睛。他眯起了眼睛。他假装被戒指的亮光刺眯了眼,他其实在笑呢,他想他会赚很多钱,养活自己,养活妈妈,就忍不住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把盒子放在脚背,还用一根细绳子把盒子固定在自己的小腿上。
他不叫卖,他只是自信地、微笑地看着过往的行人。
人们来来往往,从他的眼前走过。
他们挡住了他的摊子。
他们脚下的灰尘蒙住了戒指的亮光。晚上回去,他得一只一只取出来,把它们擦得铮亮,再一只一只存回去。一只戒指卖五块,能赚一块。他说:“我,卖,十,只,就,能,赚,十,块。”
他通常整天一只戒指也卖不出去。最好的一天,他卖掉过三只。
“以,后,会,很,多。”他安慰自己,也安慰我。


她将自己摊平,放在床上,等男人进来,进入自己。
村庄一片死寂。山里人吃了晚饭就紧闭门户,把村道让给夜,让给惯于在夜里偷鸡摸狗的野汉。入夜的风真是狂野,在山野里变声变调地呼啸。她总是把风想象成一个巨大的长发飘飞的头颅,上天入地,在屋顶上来来往往,发出恐怖的粗犷的狞笑。
学校在村子的最高处。下雨天,有三个外村的老师住校。晴天,他们都回家种田,第二天清晨带着一腿泥赶回教室。她是本村人,但她不愿意在家里住。通常是她一个人住在学校里。她听到风哼哧哼哧地从台阶上来,撞开了她的房门,夹裹着一阵浓烈的酒味。
曾有一次,在学校的办公室,男人伸手抓了一把她的乳房。男人是她的第一个上司,当时是办公室主任。她把身子扭开,一个晚上没睡着,气的。第二天,她对男人说,我们一点都不熟,双方毫无感情。你的行为并非出自情感,所以,你侮辱了我的人格。你必须向我道歉。男人自然没有向她道歉,他看着她,像看着一个怪物,忽然弯下腰笑,笑得大喘,嗬——嗬——,听起来像娘坐在炉膛拉风箱。然后,说:“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吗?嗬——嗬——,你还想给自己立贞节牌坊啊!”
到底,她还是将自己打开,交给了这个男人。
同样,并非出自情感。她不得不去找男人。他已经升了好几级,是个掌握她命运的小官了。
已经是她到学校代课的第四个年头了。她想转正,每时每刻都想。她现在每月只有60元工资,寒暑假还没有工资发,吃的粮食和蔬菜都在地里。每天放学,她得紧走慢跑赶回家,和娘一起锄地、薅草、浇水、施肥。她渴望改变命运,转为正式教师,在三尺讲台上站稳脚跟,拿四五百元的高工资,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有,衣食无忧。
他说一句话,她转正的希望就大一些——所有的代课教师都卯足了劲,进修、考级,但转正的名额少之又少。大家都在找各种各样的路子,尽管能走通的路也很少。
嗬——嗬——男人笑着说,你考虑考虑,我不勉强,免得你又要我向你道歉。她不考虑,她说,我已经考虑过了。
男人不知在哪里喝了酒。总是有人请他喝酒。她讨厌酒味,她爹是个酒鬼,一天晚上喝多了酒,一头栽在屋外的阴沟里,被阴沟水呛死。她和娘孤儿寡母,吃的穿的化的都不够,总是向人借米借钱。娘熬不住,哪个男人给她钱就让哪个男人上床。有人咬舌头,说她能读完高中,靠的是娘床上的那些男人。还说她当上代课教师,靠的也是她娘床上的某个男人。她恨娘,恨爹,恨酒,也恨自己。
男人带着酒精的唾液进入她的嘴,喉,胃,肠。她以为穿肠而过了。谁知道,居然没有“过”去,居然就留在她的子宫里了。


男人没有帮她转正。那个星期天,他坐的拖拉机翻了,他坠下山崖,再也没有上来,连同他那令人发颤的笑声。她带着学生在悬崖上参加追悼会,把一朵朵白花扔进深谷。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把从前的耻辱和今后的艰辛都哭尽了。
后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哭了。
娘死了,她没哭——娘是被一个男人的老婆骂死的。
儿子出生,她没哭——她生下的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私生子。
她提出要求,到一个谁也不愿去的更小更偏僻的山村里去教书。她去了,把户口也迁去了,彻底地离开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故里。那个山村是在北乡。她的故里在南乡。从此南辕北辙,一去不回。
学校只有她一个老师。在那儿,没有人认识她的父母,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好心的家长问这孩子的父亲,她说,死了。她博得了所有村民的同情和照顾。村里给她几块地,可以种点蔬菜,还种点土豆苞谷等杂粮。她像所有的男性民办教师一样,卷着裤腿带着泥,站在讲台上。
无论是上课,还是种地,她都把儿子带着,放在身边。
她脸膛黝黑,皮肤粗糙。她本来长得牛高马大,现在更有力气了。她挑着粪桶到地里,背着柴禾下山来。她说起话来大大咧咧,骂起学生来也凶巴巴的。学生们可不敢调皮,都服她管。每天清晨和傍晚,村民在和她相邻的地里干活,一边称赞她地里禾苗的长势,一边拜托她:我那小子不听话,只管骂,只管打。
跟村民相比,她是有优势的:工资是涨了不少,每月有一百多元了,可以买粮食,够母子二人吃饱。所以,稻谷和麦子,她是不用种的,可以免除插秧割稻打麦的苦劳。再说,山区七山一岁二分田,村里也没有多余的水田给她种水稻。
她还能有几块余钱,可以时不时地借给手头紧的村民周转一下,也不向人讨要。
全村人写信、读信、立契约,都是她代劳。每家每户门窗上的春联,都是她的手笔。逢年过节,他们总是给她送这送那,粽子、米糕,面、肉,什么都有。
满村里人的嘴里,没有说她一句不好的。
在那儿,她的生活可以过得简单宁静,没有烦扰。
她再也不想转正的事。她出身农门,这是命运,贫寒的她无法改变。现在,人生对她来说,只有三件事:教好学生,带好儿子,种好地——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学生中,有一个是她的儿子。
高中文化程度的她,教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学生们从她这儿毕业,到镇上去上初中,到县城去上高中,有的还到省城去上大学。他们回来,又都成了她的老师。后来,她也拿到了大学文凭,还拿到了教师资格证。


亮亮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也到城里打工,赚钱去。
亮亮是个男子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问他事,听他话。
于是,我们就来了,来到了南明湖畔。
我爱南明湖,渴望它张开双臂拥抱我。
我也渴望过男人的拥抱。
我渴望的男人叫陈城。那时候我还很小,他也还很小。我们小学都还没毕业。
陈城举起双臂,抡起一把能开辟祖国大好河山的大锤。并没有真的大锤。他只是作势。那时候的戏,都是这样演的。比如请一个人喝水,就两只手靠拢,手心向上,像捧着一个碗。老师为什么就不拿一个真的碗来给我们做道具呢?我一直没想通。他的肩上倒是搭了一条簇新的白毛巾,真的道具。
不久前我回了趟老家。家里的老房子已经坍塌了一半,另一半,现在做了叔叔家的猪圈。我想,亮亮以后得有个老家,尽管他从不知道,也没来过这个老家。
临了,我又改变主意。我只是看了看村庄、街道和那些山头,就悄悄地离开了。我没有去敲叔叔家的门。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那一切,也不敢让亮亮面对那一切。
一些老人,我认得他们,但所有的人都不认得我了。
戏台还在,只是旧了些。
陈城小学毕业就走了,十八岁那年回村来过一次,送给我一个小小的笔记本,软软的塑料皮,印着电影明星陈冲的照片,可以放在口袋里。他说自己要当兵去了。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来。我以为他是我生命中的男人。在那个笔记本上,我记下了一些事,我想等他回来了,要给他看看。我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加起来,就有二十多年了。
我运气好,一进城,就看到了一则招工广告。我于是到南明中学的食堂去洗菜洗碗。食堂管吃,每个月给我八百元工资。我从未领过这么高的工资。
亮亮找不到工作。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能干什么呢?十几年来,他读了不少书,上天文下地理,什么都懂一点,但都派不上什么用处。我说,你就在家看看书,写写日记吧,说不定,能把自己写成一个作家呢。我一个月有八百元,加上残联给你的七十元补助费,够我们两个人花的了。
亮亮说,我慢慢找,会找到工作,会赚到钱的。
这孩子的勇敢和坚强是天生的。
我忽然见到陈城了。中午饭后,做完了食堂里的活儿,我们可以休息两个小时。这时间,老师和学生们正陆续回校上课。我在门口,看见开来一辆小车。开车的就是他。从车上下来的是学校的一个女老师。我一眼就认出他了,他跟他的爸爸一个脸相,只是白了些,嫩了些。我挨校门站着,呆呆地望着他。那女老师是他的爱人吧?肯定是的。
他调转车头,很快开走了。
我朝远去的车影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笑。或许,是看到结局了吧。
这结局是早就注定的,只是在这天到来,并让我看到了。
一辈子了,我似乎总分不清什么是戏剧,什么是人生。
或许,我当初应该和邮递员方佳坚结婚。那样,亮亮以后就不会没人管了。
邮递员方佳坚问我,你不想男人吗?
我很男人气地说,不想。男人有什么好想的。
说话的时候,我心里想着陈城。他扬起手臂,似乎高高地举起大锤。他的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我蹲在地上,把着一根虚拟的钢钎。这是一张留在我脑海中的剧照,我的人生理想,就定格在这张剧照上。
戏终人散,我再想他已经毫无意义。即使再见,他不会多看我一眼,我也不会呼唤他。他只是一个结,把我死死地系住了。必须待再见,这个结才能打开吧。
其实,我也会想他,邮递员方佳坚。我每星期只能见到他一次。他一走,我就盼他来,想和他谈天说地。但他真的站在面前,我心里就只剩下对信件、对书报的渴望了。书报很少,信件更少。如果没有他,我们和外部世界就完全隔绝了。我有时候留他吃饭,有时候留他住下。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可能发生什么。我有陈城,还有亮亮。我的心很小,再没有空间给他了。
后来他成家了,他带着老婆儿子来看过我们。
我和亮亮进城的路上也遇见他了。他背着邮包,骑着摩托车。他停下车,看着我,摸着亮亮的头,落泪了。
还回来吗?他问。
不。我回答得很干脆。


很多时候,她忘了自己是个女人。
她只知道自己是个妈妈,是个老师。
做妈妈,是她一辈子的事情。做老师,也是她一辈子的事情。
做妈妈,她已经做了十六年。做老师,她已经做了二十年。
忽然有一天,她接到通知:学校要撤了,民办教师要清退了。
她翻越十里山路跑到中心校去。校长说,课就上到这个月底,刚好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领了六月份的工资,再给你600元的补偿,你就回去吧。
她被一棍子打懵了。回去?回哪儿去?她早就没有家,没有亲人了。她跟老家的人,十六年没来往了。她在老家的学校做了四年的代课教师后,就在这个学校教书,教了十六年,从儿子出生的那年就来了。那时候这个学校设在阴暗潮湿的旧祠堂里,只有她一个老师,十几个学生。现在,学校有了三个老师,三十来个学生,还造了新的校舍,有宽阔的操场。她的工资从以前的六十元、一百多元增到了二百五十元。儿子也成了学校的义务敲钟人、守门人,十六年来从未离开过这个学校。她一直以校为家,她以为学校会一直存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学校会撤了!
学校撤了,她去哪儿?她和儿子,靠什么生活?她连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他们以后住在哪儿?
没有人帮她解决这些问题。校长说,都一样,是教育部的规定,所有的民办教师都要清退,不止你一个人,有四十多万呢,全国都一样。
她来时气势汹汹,这下没话说了。既然是规定的,既然大家都一样,就说明是很公平的。不是针对她一个人,不是谁欺负她。那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学校要撤,校舍自然也要卖掉了。有个村民探头探脑,已经在校门口张望好几遍了。说起来,这还是她一个学生呢,这几年出门打工,手头攒了一点钱了吧。以前是会进来打声招呼的,这时却做贼一般,进也不进来了。
她忽然有点恨他。就大了声,故意骂儿子,踢鸡。儿子好好地坐在树阴下看报纸呢,不知道她为什么骂人,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着她。鸡扇着翅膀,扑棱起一阵灰尘,飞到门外去了。


我睡不着。
我又把碗打破了。哐啦一声,惊天动地,食堂里所有洗菜的抹桌子的都直起身来朝我看。还好学生们老师们都吃好走了,饭厅里空荡荡的。都是盯着我看的眼睛。一大摞的碗。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我曾经多么有力气啊,可现在,我居然连一摞碗都端不住。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能再在食堂干下去了。
我去医院。
医生说,你这个病,如果不抓紧治疗,最后的结果是瘫痪在床。
哈,我笑了。我站在南明湖畔,自己对自己笑。
抓紧治疗?我拿什么治疗?我没有存款,也没有医保。
瘫痪在床?谁来照顾我?亮亮吗?哈哈。我还以为,我能一直照顾他呢,照顾到他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做了爷爷……
我必须走了,亮亮。我不能拖累你,成为你的负担。我不能让你来照顾我。
水啊水,你抱抱我,抱抱我吧。你为什么只是漾着涟漪诱惑我?你的涟漪,为什么总是离我那么远?为什么要在我的眼前,留这么大半面镜子,让我可以照见自己?
几个小时前的水,已经流得很远了。那么,二十年前的水,三十年前的水,都流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天上人间几个来回了?我像一条鱼,被搁浅在堤岸上,干,渴,饿。
我为什么下不了决心?为什么不敢纵身一跳,回到水中?
“我,会,赚,很,多,钱。”
亮亮一直在我身后说话。我一次次回头,都看不到他。他是在街上摆摊,赚钱。
对,是亮亮不停地在呼唤我提醒我。我不能跳。水多清啊。还有鱼儿泼剌着往水面上跃。我们租的房子就在湖边上,亮亮喜欢把轮椅摇到湖边来,看看水,看看鱼,看看树的倒影,看看云的倒影,还有花,还有草。
这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湖。以前,亮亮没见过这么大的湖。他只见过小水坑,小池塘,小山潭。这样漂亮的湖,是不可以葬死人的。
他还提醒我,我还有件事情没做呢。那么重要的事情,不管怎样,总要做一做吧。我不能觉得很难,就犹豫着,就不做了,就管自己走了。
天快亮了,亮亮应该早就回家,早就睡熟了。打小我就训练他,没有我在身边,他可以自己上床,自己上轮椅,自己吃饭,自己处理屎尿。
但是,如果知道我死了,他还能活吗?
我要死了。但亮亮还得活着。他还那么小,他还是个孩子!他的人生会好,会比我好。
我改主意了。我死的时候还没到呢。我不是还没瘫痪在床吗?趁还有点力气,我走吧,一路走,我一路捡垃圾卖钱。尽量走得远点吧,我悄悄地,死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或者走到大漠,让风沙将我掩埋;或者走到深山,让鹰隼将我叼食。
我必须让他相信我还活着,一直活着。他必须好好地等我,带着他赚来的很多很多的钱,带着他将来的老婆孩子,等我回来。
小时候,亮亮多可爱啊——现在,他依然那么可爱。
他没有爸爸。他爸爸在他出生前就死了。
我得把那件重要的事情做掉——这件事太难啦,我实在是做不了啦!我应该去学校门口等陈城,把他送我的笔记本交给他看看,看看我在里面都写了什么——这个印着陈冲像的笔记本,我曾想让它跟我一起葬身水底。
不管他是否记得我。
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他也是我唯一可以托孤的人。
我曾考虑过把亮亮的事托付给我的那个邮递员朋友方佳坚,但他毕竟离亮亮生父家的人太远。陈城不一样,他是他们的叔伯本家。按辈分,亮亮应该叫他叔叔。
从血缘上来说,亮亮还有爷爷、奶奶和一个大伯、一个姑姑。亮亮得有亲人,得认祖归宗。
我希望陈城能帮我,找他们谈谈。
我不在了,应该由他们来照顾亮亮。                     


妈妈,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你离开我,已经很久很久了。
以前,你也离开过我,一天,三天,去开会,去考试。最久的那次,是在一年的暑假里,你把村里的万爷爷送到县里的医院去看病,整整去了一个星期。你总是跟我说,要去哪里,要去多少天。你说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一定会回来。
你从未离开过我这么久。你说自己得出门去一阵子,找找更好的赚钱的门道,但没跟我说要去哪里,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天,一个叫陈城的叔叔来找我,说你寄了三百元钱给他,托他转交给我。我们住的这个地方,连个门牌也没有,邮递员也没法找我,真是麻烦陈叔叔了。
要是我们的方叔叔在这些地方送信就好了。
妈妈,你为什么不写封信给我呢?告诉我你在哪里,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也可以麻烦陈叔叔转交一下啊!
我想请他找找你,但他说,你在汇款单上忘记了写地址,他一时想不出,应该怎样才能找到你。他说,既然你寄钱来了,就说明一切都好,让我不要担心。当然,他说自己会尽量想办法找你的。
我想,他说的有道理。
妈妈,今天下雨,街上人少,我没有去出摊。我在南明湖边看风景呢。雨一阵一阵的,湖面上密密麻麻,都是雨点打出来的小圈圈,可好看了。湖面上雾蒙蒙的,对面的山啊树啊房子啊,都在雾里若隐若现,让我想起了海市蜃楼这个词。我不知道海市蜃楼是不是就这样。按书里的描写,应该差不多吧。
妈妈,我现在的生意可好啦,每天都能卖出十几个二十来个戒指。批发店里说我量大了,给了我更优惠的价格,现在,我卖出去一个戒指,能赚一块二角钱了。
不知道你听了这个好消息,能高兴成什么样子呢。你知道我的生意为什么能这么好吗?是陈城叔叔帮的忙。陈城叔叔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小伙子,你真棒!》。《南明晚报》登了这篇文章,还登了我的照片。陈城叔叔原来是一个作家啊。他写的话让我感动得都流泪了,你听听,他是这样写的:“朋友,如果你在继光街的市摊上,看到一个穿着橘红色夹克衫、坐在轮椅上卖亮晃晃的戒指的男孩子,那就是亮亮。那么,请您买他一个戒指吧,戴在手上,肯定熠熠生辉,很漂亮的。如果送给情人的话,那就是一个能俘获爱情的魔戒啦!同时,请别忘了夸他一句:‘小伙子,你真棒!’”
前天,魏叔叔在包东西的报纸上看到了我的照片,于是,他到对面的店里找了一份报纸给我。我想,有很多人看到了报纸。这两天,我就经常听路过的人说:“你看,这不是亮亮吗?我们买他一个戒指吧,是魔戒哎!”他们买了我的戒指,真的都没忘了夸我一句:“小伙子,你真棒!”
刚刚,还有几个大学生来看我了,他们帮我洗衣服、扫地、烧饭,还说,以后会经常来看我,和我做朋友。
我真高兴。
妈妈,你寄了三百元钱给我,自己一定很节省,也干得很辛苦。我知道你离开我,是想去赚更多的钱。但是,你看,一切都好起来了。你不用那么辛苦,我可以养活你的。
我想下次见到陈叔叔的时候,求他帮我写的一篇文章登在报纸上。这篇文章是写给你看的。我希望你看到报纸,就知道了我的这些情况,赶快回来。
妈妈,你快回来吧。我不要你寄钱给我,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像现在,我们在湖边听雨。雨点打在湖里,沙沙沙沙地响。雨点打在雨伞上,沥沥沥沥地响。雨伞插在你替我绑在椅架上的钢管里。魏叔叔说,你妈妈真聪明,想了这么好一个办法。
但是,妈妈,我想你站在我身后,亲自替我打着伞,我们一起听雨。沙啦沙啦,淅沥淅沥,雨声多么好听啊!
妈妈,你快回来吧!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48

主题

5

好友

4069

积分

业余侠客

银甲骑士

Rank: 4

2#
发表于 2011-1-1 17:33:5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转身一箭 于 2011-1-1 17:35 编辑

你是打好了提纲写的吧,急匆匆的赶着字数,我也老这样,练下白描可能好些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73

主题

7

好友

1万

积分

略有小成

Rank: 7Rank: 7Rank: 7

3#
发表于 2011-1-4 16:33:44 |只看该作者
嗯,同意一箭的看法,多练下白描可能会好些。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6 13:16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