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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永久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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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0 15:04: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柯科记得他的第一次远行,是在四岁那年。
那天,爸爸像往常一样把柯科带到工地,把他放在工地边的沙堆上玩耍,自己便开始和水泥,描线,砌墙。四岁的柯科独自在沙堆上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看到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月的叔叔背着一个大包走过来。柯科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在他的裤管上蹭掉脸上的沙。
叔叔摸摸他的脑袋,说,叔叔带你去坐火车,好不好?
年幼的柯科听到可以去坐火车,兴奋不已,放开叔叔的大腿,迅速拍掉身上的沙,说好啊好啊,现在去?
叔叔说,现在就去。然后拉着柯科肉嘟嘟的小手,把他带到了火车站。
柯科看到巨大的火车车厢和来来往往的人潮,咧开嘴,发出快乐的笑声。叔叔抱起他,挤上了长长的火车其中一节,把他放在窗边的座位上。
列车发出悠长的汽笛声,咣当咣当地缓缓驶出这个小镇破旧的车站。柯科趴在窗前愉快地看着向后退去的人和车站的建筑,然后是田野,乡村。速度越来越快,快得所有的风景都模糊成迅疾移动的线簇。柯科一路笑着,心里充满对叔叔的热爱和感激。
列车不知道开了多久,天色渐黑。柯科厌倦了窗外逐渐黯淡的风光,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柯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窗外浓雾迷蒙,看不清远处的景象。然而年幼的柯科似乎隐约知道,他已经离家很远了,于是开始哭起来,吵醒了依然熟睡的叔叔。叔叔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泪眼婆娑的柯科,不耐烦地推了一下柯科的脑袋,说,别哭了,很快就到了。
柯科被他与昨日迥异的态度惊吓,强忍着眼里的泪,却止不住抽噎。等他终于平静下来,火车已经到站。
柯科被叔叔拉着手下车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回到昨天离开的车站,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用另一只手拉扯叔叔的衣襟,眼泪又要夺眶而出。叔叔低头瞪了他一眼,低吼道,别闹,很快就到了。柯科便不敢再闹,乖乖地跟着他去到一个村落。
柯科已经不记得那个地方的具体景象,只是后来听爸爸多次描述说那里比柯科出生的小镇更加荒芜贫瘠。人们住在矮小的土砖房里,要弓着腰才能通过低矮的房门。
叔叔把柯科带到一所矮房前,让他在堂屋里和一个女人呆着,然后自己和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里屋。
柯科看着眼前陌生的阿姨和围着她玩耍的两个小女孩,觉得好奇同时又恐惧,因为他从来没有到过这里,没有见过这些人。
过了一会儿,叔叔和男人从里屋出来。走过柯科身旁的时候,叔叔摸摸他的脑袋,说,柯科听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柯科在这里一留便是三个月。
他已经不太记得这三个月里他是如何度过的,只记得最后那两天,他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由一个老太太看着。然后,是一群穿着制服的叔叔来把他接走。在穿制服的叔叔们那里,他再次见到了爸爸。
其中一个穿制服的叔叔问他,小朋友,告诉叔叔,谁是你爸爸?
柯科环视房间里的人,然后抬起颤巍巍的手指指向爸爸。他记得那时,爸爸几乎是奔过来把他拥在怀里,在他的耳旁发出低低的哭声。
柯科便这样由爸爸接回了家。
在之后漫长的几年里,在柯科能够把事情记清楚的时候,无数次听到爸爸不厌其烦地跟来访的朋友讲述当初他是如何收留了他的同乡,一个月之后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如何把柯科带到福建一个偏远的乡村,以三千块钱的价钱卖给了一户生了两个女儿的农家。而他又是如何及时报案并回老家通知了全乡的父老乡亲,才在同乡回乡卖房子预谋逃逸时一举将其缉拿归案。然后他如何跟随公安去到福建,买主收到风声后如何将柯科藏匿,又是如何在公安粗暴的拳打脚踢下供出柯科被藏在哪里。
后来柯科在课本上学了祥林嫂的故事,便觉得爸爸不厌其烦的重复讲述颇有祥林嫂的味道。年幼的他当然不能体会父亲在他杳无音讯的那段时间里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柯科一直觉得,四岁这次意外的旅行,是他后来飘摇生活的隐晦暗示。

在柯科从福建那座偏远的乡村被爸爸接回来的几年里,柯科的生命发生了几件重要的事:火灾,奶奶去世,父母离异。

七岁那年,柯科的家乡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世界都披上了银色的奢华外套,让大人小孩都格外欢喜。柯科记得那天放学,他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蜂拥到卫生角去抢扫帚——劳动积极的同学可以在星期五的时候得到一朵小红花。那天柯科抢到一把扫帚,正弯腰在教室里专心致志地打扫最后一排的地板。灰尘飞起来,呛得他喉嗓难受。
柯科,柯科。有人从教室外面跑进来,脚步里有湿嗒嗒的带着雪的声音。你家起火啦!
柯科扔下扫帚跑出教室,看到不远处家的方向浓烟滚滚。那时他竟然还记得回教室背上书包才跑回家去。
跑到楼下,正好看到奶奶颤颤巍巍地扶着楼梯走下来。大人们都在火光和浓烟里拼命地把抢救出来的东西扔到楼下。屋顶上沉积的厚重的雪在猖狂的火舌舔舐下迅速融化,和着水大块大块地坠落,在火焰摧枯拉朽的爆裂声里砸在地上,听不到触地的声音。
邻居其他年纪稍大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家被火焰吞噬,已经开始放声大哭。柯科过去拉着奶奶的手,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仅仅十来分钟,消防队赶来的时候,那座用木板把仓库隔成的住房就已经变成一堆仍然冒着浓烟的废墟。孩子们停止了哭泣,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大人们颓唐地坐在地上,脸上有一道道黑痕,看着抢救出来的一小堆凌乱物资,神情沮丧。

火烧光了人们的财物,日子却仍然要过下去。火灾过后,十一户人家在建筑队还没给他们安排新的住处前,迅速各自在亲戚或朋友家暂时安顿,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春节前,单位终于给他们安排了住房,并且在住房里布置了简易的木板床。
那年的春季渐远,太阳开始灼人,柯科的奶奶就在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一病不起,在盛夏结束,天气渐凉,落叶开始逐渐飘落的时候,安然地告别了人世。
柯科不是早熟早慧的孩子,八岁的他尚不明白死亡对于逝去的人和依然活着的人各自意味着什么。在奶奶的葬礼过后,他生活的唯一变化,就是再也没有人在父母忙于谋生和争吵而无暇顾及他的时候牵住他的手,带他去商店买一毛钱三颗的糖果。
随着年纪的增长,柯科对奶奶的记忆逐渐淡忘。成年后的许多日子里,他偶尔想起奶奶,只记得她带着他在大街小巷拾荒,搜集人们抛弃的废纸,酒瓶,钢铁,塑料,然后去废旧回收站换成微薄的钞票,再带他到热闹的市场,买那些由于一小部分已经腐烂而廉价出售的苹果和梨,回到家里耐心的剜掉腐烂的果肉,把剩下的部分洗干净给柯科吃。
那些带着腐烂气息的绵软的廉价水果,逐渐取代奶奶苍老的容颜,成为她留给柯科仅有的记忆。

又过一年,父母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终于结束了多年在扭打和争吵中度过的婚姻。柯科像忘记了许多事情一样,同样忘记了父母那一次争吵的起因,他记得父亲用坚硬的拖鞋底狠狠地扇了母亲一个耳光,然后把母亲的头用力的磕在门框上,留下深刻的鲜红的伤痕。
然后母亲就捂着脸走出了家门。
柯科以为母亲还会回来,所以丝毫没有伤心难过。在一天放学,他看到母亲在校门口,便兴奋地奔过去。他以为母亲是来接他一起回家的。
母亲确实跟他一起回家了。父亲好像早就知道母亲的到来,所以当他坐在客厅里,看到母亲拉着柯科的手一起出现的时候,平静得好像那只是从前最平常的一天。
柯科不知道母亲是以何种方式或条件让父亲妥协,竟然同意了母亲带走柯科,他们唯一的孩子。
柯科和爸爸一起度过了最后在一起的时光。那个夏天结束之后,柯科离开了那个他成长的小镇,来到妈妈所在的小城。

铁轨的延伸决定火车的去向,季候的变迁决定候鸟的迁徙。可是,是什么,决定了一个人成长的轨迹?
柯科有时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思考一些类似的问题,但往往浅尝辄止,一无所获。他像一个蹩脚的探险者,在孤独的,没有明确方向的曲折道路上被恐惧征服,于是原路折返,永远无法看到林荫屏障后别有洞天的绚丽风光。
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感觉,柯科从未体会过。
在母亲身边的几年,柯科几乎以没有任何束缚的自由迅速成长。身体像雨后的笋,长势惊人,学习成绩却如急流的瀑,一落千丈。逃课,打架,抽烟,给女生写流里流气的信……当母亲被请到教务处的办公室,这一切已然以不可扭转的趋势脱离了她的控制。
十六岁那年,上高一的柯科在拿到了自己身份证的那天,对妈妈说,我不想念书了,我想搬出去和女朋友一起过。
妈妈惊讶地看着柯科的脸,一时无言,然后决绝的摇头,像所有的母亲那样,絮絮叨叨地说她是如何辛苦地将柯科抚养长大,柯科如此不争气怎么对得起她……柯科抬起头冷静地听妈妈说完,抬起头,看着她日渐苍老的脸,说,我想要自己的生活,只能对不起你了。妈,你要照顾好你自己,明天我就走了。
然后他起身,回房去收拾东西。他没有看到在他关上房门的时候,妈妈的眼泪是如何决堤而出。
每次柯科在回忆他的过去时,都会惊异,在别的孩子按部就班的走着大多数人常走的路,纠结于花季雨季的青春心事时,他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毅然地走上了另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其实当时的他只是厌倦了每天看着枯燥的教科书,上面的文字和公式像苍蝇一般嗡嗡乱飞,无法以它们本来的顺序印在他的脑海里然后在考试的时候翻出来用。
他只想快乐,自由,随心所欲,任性而为,而不顾下一步即将面临的是无底深渊还是无垠坦途。
柯科的女朋友比他年长两岁,是一间酒吧的服务员。柯科辍学后和她生活在一起,在另一间酒吧当服务员。每天在酒吧喧闹的客人之间穿梭游走,直至三五更天,聚会散场。酒吧打烊,柯科便走几步路去接他的女朋友,两人在通宵营业的路边摊吃口味浓重的酸辣粉,然后一起散步回家休息。有时酒吧生意好,他们在回家路上的时候,作息规律的市民已经出门开始一天的生活。
这是他想要的快乐么?柯科没有认真想过。他原以为随心所欲地跟从自己放纵的心便是快乐。岂知快不快乐并不由他选择。他只能面对,或者,不断逃离。
柯科发现他的女朋友移情别恋的时候,是一个闷热的夏夜。
那时他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请假在家休息了两天。白天因为药物的作用睡了太多,晚上便睡不着,身体也已恢复了力气,看看时间,凌晨三点,便决定去接他的女朋友下班。
他在酒吧对面那个每天等她下班的路口站着,点了根烟抽。手指感到烟头灼热的温度时,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正要过马路去看看她什么时候下班,却见她被拥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从酒吧里出来,笑靥如花。柯科认得那个男人,是她那个酒吧的调酒师,技艺娴熟,动作潇洒,有大批痴迷于他的客人。
柯科很平静,平静得自己都感到惊讶,竟然没有血气翻涌冲上去把那个男人打得跪地求饶。柯科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又点了一根烟,开始思考他应该怎么办。
柯科回到家的时候,她的女朋友还没有回来。他坐在床上,挫败感开始缓慢地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漫过他的脚背,脚踝,小腿,逐渐攀升,淹过他的口鼻,及至没顶。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门后露出他女朋友,不,他前女友浓妆的脸。
好点了没?她换上鞋,像前两天下班回来一样问。柯科这时候才觉察,她的问候里好像不带一丝感情,像喝一口水呼一口气一样平淡。
我们分手吧,明天我会搬走。柯科说。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停了几秒,然后过去坐在他旁边,抓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柯科挣脱她的手,说,你别装了,我刚才去接你,都看见了。
她低着头,沉默了几秒,终于说,那也好,我们好聚好散。
这样平静地,柯科第一次爱恋便宣告结束。
两个人和衣躺了一夜。柯科醒来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也就几件衣服和能够证明他身份的证件。
出门以后,发现阳光猛烈,照在路面上,映出白晃晃刺眼的光晕。柯科坐在汽车站的路口,不知道该去哪里。人们的生活已经开始忙碌。路口摆满了摊点,卖馒头的,卖米粉的,在来来往往的汽车难闻的尾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雾。即将去往各地的人都在这里填饱了肚子才踏上旅途。柯科在马路边点了一根烟,看着眼前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忙景象,突然感到难过。他竟然没有地方可去。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妈妈家的时候,一辆货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在路旁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返身准备上车的时候被柯科拦住了。
大哥,带我上路好不好?
司机大哥看着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带我上路,你困的时候我可以替你开车,我有驾照的。柯科怕他不信,手忙脚乱地把包里的身份证、驾驶证等翻出来,在他眼前摊开。看他依然一脸犹疑,又说,或者我给你路费,我有钱,不管你去哪里,带我上路就好。柯科一面语无伦次的说着,一面掏出钱夹,抽出两百块钱递给司机。
司机大哥接过钱,手指摩挲两下验了下真假,又把钱还给柯科。柯科急了,正要开口,却听到司机说,上车吧。
车子开了两天两夜,最后停在浙江东阳。司机是把一批木材运来东阳的一个家具厂。柯科在东阳逛了一圈,看到工厂密布如繁星,便决定在这里停留。
司机大哥离开的前一晚,柯科请他吃饭,以答谢他带柯科上路的恩情。他不习惯江南甜腻的饮食习惯,选了一间川菜馆,要了啤酒,便喝开了。
多数人酒后多言,司机大哥便是这多数人中的一个。柯科原也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只是与人到中年的司机大哥比起来,他的有限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
司机大哥一边喝酒,一边缓缓的讲述他的经历:十六岁辍学,之后游手好闲,偷盗,抢劫,聚众斗殴,二十岁的时候被捕,在劳教所里呆了八年,出狱之后找不到工作,后来一个亲戚借钱让他考了驾照,便一直给那个亲戚开货车至今,中间离过一次婚,有一个孩子,正在上小学。
小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跑出来,大哥跟你说一句,你别不信,年轻气盛的时候,以为自己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是小半生过去了,通常会发现你只是兜了个圈子又回到原地,仍然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不过日子就是这样,兜兜转转,有饭吃有人陪就好了。
大哥说完,靠在椅背上,点一根烟,仰头悠悠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缓慢飘升。
那天晚上,柯科躺在小旅馆潮湿的床上,半睡半醒间想起司机大哥的话,又想到自己,觉得有一点惆怅。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只是希望能够离开一些人,一些事。
第二天,柯科去一家正在招工的首饰厂面试,然后顺利地留下来。厂里提供宿舍,每天管两顿饱饭,月薪九百。
柯科对环境和收入都无所谓,他只需要一个安身的地方。
柯科在东阳呆了半年,又再一次上路。
上一次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女子不再爱他。而这一次,是因为不愿让女子爱他。
她是他同一个车间的女工,长相清秀,却总是穿土里土气的碎花衬衣。但真的对柯科好。早上起很早去给他买新鲜热乎的早餐,吃饭的时候总是把她碗里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肉片夹给他,帮他洗那些汗湿的散发出馊臭味道的衣服。
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原本应该容易互生情愫。可是柯科无意与人牵扯,因他觉得自己的肩膀负担不起照顾另一个人的责任——虽然并没有谁说要让他照顾,大家不过互相取暖。可是对他好的那份心,本身已经让他无法轻松。
柯科在市区里四处乱逛,偶然看到一张招工启事,工作地点在新疆。回去想了一晚,觉得这是一个离开的好时机,便决定去应征。居然任何手续流程都不需要,来报名的所有人统统录用。一星期后,柯科领了最后一笔工钱,便跟着人群踏上了远去的列车。
他没有跟那个女孩告别。临行前一天晚上,她还给他送来热气腾腾的宵夜,是柯科喜欢的家乡酸辣的味道。她在旁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甜蜜的表情让科觉得心下酸楚,头几乎低到碗里,不知是被热气还是辣味刺激出眼泪,滴在浑浊的汤里,不留痕迹。柯科把混了眼泪的汤都喝干,却没有尝出眼泪的味道。
柯科在新疆的工作与园丁类似——种植盆花。
开始的时候,柯科觉得在遥远的地方终日混迹于花丛中,未尝不是一件简单而轻松的事。每日挑土,施肥,浇水,待矮小的植株长出细小的花骨朵,便有大卡车来把它们运往各地。柯科有时好笑,种了那么多的花,却极少见到它们在自己眼前浓烈地绽放。
然而随着旺季来临,柯科开始觉得身体劳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是再正常不过,可在日照时间极长的新疆,这便超出了负荷。在每天十多个小时的辛苦劳作之后,柯科每晚躺在宿舍散发着霉味的床上睡得很沉,夜夜无梦。
“渴望身体的痛大过心里的苦。”柯科在累无力挪动的时候,会想起这句歌词。心里原也没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但身体的劳累却是的的确确能够让人无暇再把精力分给那些虚无缥缈没有根基的事情。
一同前来的工友们不堪重负,一个一个离开了这个偏远的劳苦之地另谋生路。柯科依然坚持着,身边的面孔已经换了好几拨。
柯科有时觉得,是不是自己心已经老了,习惯了逆来顺受,不愿再让自己的生命里出现舟车劳顿的变迁。
柯科想,如若就此老去,死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他有时会分别跟父母联系,告诉他们自己安好,每逢节日汇一点钱回去,便是他暂时能为父母尽的些微孝心了。
一年多过去,柯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身上的腱子肉一用力便一块一块地凸显,坚硬如铁,皮肤下鼓起的血管清晰可见,几乎可以看见其中汩汩流动的新鲜血液。
而不知何故,花场老板开始拖欠工资,柯科和工人们一连两个月没有领到工钱。工人们多次找上门去均无果而归。柯科看着大片大片的花田,忽又生出离开的念头。
那天,柯科在花田里直起腰来,看到花场老板穿着名牌西装腆着肚子踱过来,便走上前去,向他要工钱。老板仍是推说最近资金周转不开,下个月一定发。
柯科看着满脸横肉一嘴黄牙的他,挥拳便打在了他的鼻梁上,在他嗷嗷乱叫之际,从他的包里掏出钱夹,拿了自己应得的工钱,返身回宿舍背了包便走。
如是,便再一次戏剧性地踏上了旅途。
柯科原本想用这一年多攒下的钱领略一下新疆腹地里传说中层次丰富的景观,思量再三,最终没有成行。
再美的风景,独自成行亦显得萧索。柯科觉得自己的心还没有平静到能够欣赏和享受这种萧索。
于是向东南行,先到了西安,在一所大学附近找了一间便宜的旅馆。著名的兵马俑、华清池、大小雁塔等等都没有去,只用去整日的时间在古旧的城墙上独自走了整整一圈,看西安古城区内层层叠叠高低起伏的仿古屋顶。然后睡了一觉,天亮之后买了当天前往广州的硬座火车票。
到广州的第一份工作,是一个健身会所的私人教练。这让柯科感谢在新疆花场的日子,正是那段时间塑造了他健康壮硕的身形。面试通过后,经过一个月的教练培训课程,拿了初级教练证便正式上岗。
柯科没有什么野心,养得活自己就满足,所以在健身房里从不去主动争取会员,销售推荐几个就专心带几个。空闲的时候自己在跑步机上跑得大汗淋漓,觉得畅快无比。
在健身房的工作让柯科觉得城市是一个奇异的容器,人们出门迈几步就坐电梯,超过两百米就要乘车,整日坐在椅子上不挪窝,身体急剧的积累脂肪,放后再花大把大把的钱用于纤体瘦身,却依然上几级台阶就气喘吁吁,杠铃加上两公斤就痛苦得好似要命。
或许,在都市里挣扎真正不易。劳心劳力,体面的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谁还真正顾得了这副躯壳是否有碍观瞻。
一天柯科正在跑步,一个男子靠近来,问他,是柯科么?
柯科以为是新会员,便停下来看向他,觉得略为眼熟,却又想不起,便说,我是柯科,有什么可以帮您?
男子说出他的名字,柯科便想起来,是在中学里时常一起打球的高两届的学长。柯科记得当初他在球场上是如何的潇洒,三分球投得多么精准漂亮。可是眼前的他,皮肤雪白,胳膊上的肉看上去像塞满棉花,腹部已经隐隐现出啤酒肚的形状。
几年而已,已不复当年的英挺。
从健身房出来,两人在珠江边找了个地方叙旧。柯科维持着他在新疆养成的沉默习惯,静静听着学长讲他如何考上大学,如何找工作,以及现在在公司里如何春风得意,两年之内连升两级,还有他将来的职业规划,置业和结婚安排。
柯科随意搅动着杯中的饮料,面带微笑附和着,心下觉得他的谈话如清汤寡水淡然无味。
末了,学长给柯科留了一张名片,说有空常出来玩。柯科双手接过,看到上面印着他的头衔:高级电脑工程师。
柯科把名片放在包里,送学长上车后独自在珠江边散步。江风拂面而来,让人心情愉悦。
柯科扶着河堤的栏杆看江上面上灯光璀璨的游轮,想起刚才那位学长,举手投足之间都表现出小资白领的做派,健身之后要花十来分钟整理好外形才肯出门,用名牌的钱夹,有高级休闲会所的会员卡,用花体英文的签名签单,动作如行云流水,拿名片的时候名片夹亦是设计精巧。
柯科忽然记起一句话,这样说:任何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人他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裳,买过什么珠宝,因她没有自卑感。
柯科这么想着,自嘲的笑了。几乎一无所有的自己,这样说学长自卑真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辍学,听妈妈的话,考一个好大学,现在也应该也像学长一样是出入高级写字楼的白领一名了吧?有稳定的收入,漂亮的女朋友,幸福地计划着首次置业应该选在哪个城区,第一部车应该买马自达三还是别克新凯越。
羡慕么?不能说没有。后悔么?却不愿意承认。
只是,已经跨过了起点,就不可能再倒退回去重来一次。谁知道如果走的是另一条路,就不会有遗憾呢?
柯科这样想着,心里是平静的无奈。二十一岁的人生,倒也还没有什么值得在朋友之间作为谈资的经历,亦没有经过什么跌宕起伏的传奇阅历或时骇人听闻的大苦大难。却有那样一种无力感,像儿时田野上的蒲公英,漂泊天涯,风止而落。
休息日的下午,柯科在出租屋里午睡醒来。合着窗帘的房间光线昏暗,楼下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传上来,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充满喜乐的世界。
拉开窗帘,阳光明媚温暖。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人们总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辗转轮回。柯科觉得自己开始有一点盼望重新踏上旅程。
可是要去往何处呢?这几年的辗转,不论是从心所愿还是被迫离开,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因为本来就没有给每次离开赋予一个意义。
只是不知能否抵达那样一个地方,可以在那里永久停驻而不生厌倦,平静而安详地度过剩下的浅淡时光。
“那里曾有灯火的辉煌
那里没有漫漫无尽黑夜
那里永远不会被遗忘
那里没有孤单寂寞黑夜
……
我总是在这里想起那里
不知不觉我会独自哭泣
我也曾在这里忘了那里
这里总是让我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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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0 15:05:57 |只看该作者
都是初学者写的,写不好,个人觉得没有什么新意,不过发上来请大家批评指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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