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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筑巢(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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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22:43:0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李剑鸣 于 2011-2-4 10:58 编辑

  筑巢(小说)
     □李剑鸣
  我和我老婆小李红结婚那天,胡古月说,马尾巴,小李红,祝贺你们,新的生活开始了!我说,胡古月,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不叫我外号啊?胡古月点点头说行,又说马尾巴你别吵,你先听我说。按照胡古月的意思,一个人成家,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生的开始。而从出生到成年,这个成长的过程,你的生命不是独立的,仅仅是父母的附属品而已。所以,胡古月拍拍我的肩膀说,准备好哇,任务艰巨。胡古月的这话里透着他一贯的酸气。我说,感觉像做梦。往前推几个月,我还在自己个家里,吃着妈做的饭,伸手跟我爸要钱花。那时候我连结婚这事,想都不敢想。
  婚后我们搬进了一幢十几平米的出租屋。因为买不起房,我跟小李红说,先凑合吧。那时候小李红没好声气,但更多的是无奈。她恶狠狠地说,小心哪天我跟你凑合不下去!我站在门边,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随时欢迎你出家,尼姑庵就在对面,跟我不凑合,就去跟师太凑合吧。我们刚搬进这所房子的时候,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门后头那被房子的前主人扔掉的几双破鞋和几个酒瓶。窗格上的蜘蛛网告诉我,这所房子闲置了至少三两个月以上。我和小李红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把房间打扫干净。我们先后冲洗了水泥地板,揭掉糊在墙上的旧报纸重新粉刷,给房门换了把新锁,擦干净窗户玻璃。这些事干下来,小李红用围裙擦汗,说,总算完了。我和小李红穿着雨鞋在水冲过的地上走来走去,然后我就想,这么大的房子,究竟该放些什么呢?小李红也说,是啊,该放些什么呢?
  后来几天,我们在新屋里装上一个炉子驱潮,炉子没接烟筒,整个屋子里浓烟弥漫,像着了大火。之所以会做的这么夸张,是因为小李红说这房子里有一股味道,具体什么味道,说不上来,但肯定是别人留下来的味道。这个让她很不舒服。小李红说用煤烟熏一熏,一来可以驱潮,二来可以除味,一举两得。
  十天后我们在这间新屋里正式入住。那天正好下起一场大雪,我和小李红冒雪把新买的床搬进房间里,等收拾停当,天快黑了。我们在路边的小店里吃了牛肉面。坐在热气弥漫的小饭馆里,我和小李红用餐巾纸擦头上的雪水。半个小时以后我们从小饭馆出来,小李红回家,而我,连夜去买了两袋煤堆在门后头。房间里现在空荡荡的,只有一只炉子,一张床,两袋煤。临睡前小李红说从明天起我们要煮饭,外面吃太贵了。我说好,明天我们主要去买锅碗筷子。在床上我和小李红缠绵了很久,她的叫声在整个黑漆漆的房间里肆意回荡,有个瞬间,我甚至感觉我们好像是住在一个深邃的山洞里。
  那是我刚工作的第三个年头。那时候我在饭馆里当配菜师,每月一千八。这收入不高不低,但对于我和小李红来说,基本上是入不敷出。小李红没有工作。结婚前我妈多次跟我唠叨,让我千万找个有工作的姑娘,这样我将来会少一些压力。可是那时我正在跟小李红热恋,我妈的话全部都像拂过耳边的清风那样,飘走了。当然,我跟小李红结婚的事,我爸妈是坚决反对的。为此,我们大吵小吵不下十次,最后我爸爸说,要娶她,你就滚出这个家。我说,好,我马上滚。
  我和小李红结婚是在一家火锅店,我花钱请了几个朋友,第二天去居委会领了证,就这样,我们结婚了。虽然这样简单的婚礼,但我还是借了债。我找朋友凑了五千块钱,给我和小李红各买了两身衣服。剩下的就不知道花在了哪里,反正新婚之夜当我摸衣服口袋里时,翻出所有毛毛钱和硬币,一共还有四百七十二元八毛。好在不多几天,我就发工资了。事实上在这方面,小李红有她的办法。她总是能用我每月微薄的收入解决掉吃饭,穿衣这些基本问题,而且居然还会神奇地存下一点积蓄。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聪明女人。当然,小李红之所以能变成一个聪明的女人,我想大部分原因是被逼的。
  在结婚后我拿到第一个月工资那天,我们一边坐在床上吃饭,一边对将来做出一些不着边际的打算。小李红特意买了半斤猪肉炒了白菜。其时我想喝一点酒的,有肉怎能没酒呢?我跟小李红商量,看能不能买一小瓶酒,就是二两的那种。小李红想了想,说,行吧。我买了酒,但发现我们家没有酒杯。不过这不是问题,我拧开瓶盖儿,把酒倒进盖子里,喝了一杯;再倒上,递给小李红。小李红喝了一口,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吃完后小李红急匆匆地收拾了碗筷,天已经黑了。我躺在床上翻一张两年前的旧报纸,这报纸还是我们刚搬进来那天,卷好放在窗户上的,估计是房子的前主人收拾好准备糊墙或者干别的什么用吧?小李红用毛巾擦了擦手,钻进被我里靠在我身上。她让我给她念念报纸,我念了一段政府某官员下乡调研的报道,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
  “你觉得,这屋子里,以前住着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小李红突然问。
  “不知道。”
  “想象一下。”
  “想不来。”
  “没情趣,死人。”小李红在我背上拍了一下。
  “那你想象一下。”
  小李红做出思索的表情,说:“应该是个老光棍。”
  “为啥?”
  “因为那堆破鞋,全是清一色的男人的,而且式样老气。”
  我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有一只拖鞋,是女式的,我亲手扔出去的,记得很清楚。红色的,塑料的,有印象?所以我觉得是一对老夫妻,至少五十岁上下。人是属于比较邋遢的那种,你记得吧?那些鞋里,都有鞋垫,但是鞋垫很脏。”
  “但还有很多酒瓶。”小李红说,“我觉得,是个老光棍,每天睡不着,然后喝闷酒,还有,很可能他经历过很多我们没法想象的困苦。”
  “是吗,说说看。”我打了个哈欠,但还是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
  “你困了,亲爱的。”
  “我没有,亲爱的。”
  “你困了,睡吧。”小李红帮我拉拉被子,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我平躺在床上,她的大腿搭在我身上。我吻了吻她的嘴,就翻了个身睡了。
  现在,我们这个所谓的小家,基本上只是一页空白的纸。我们的生活用品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张床,一只炉子,两副碗筷,两口锅。水桶,菜板,菜刀,脸盆各一个。小李红说,目前我们只是解决了吃住之类的基本问题,知道什么叫生活吗?生活不光是吃饱穿暖,还有质量,还有精神。我想了想,觉得小李红是对的。我们现在的精神生活贫乏得就剩下在睡觉前猜测一下这间屋子前主人的身份和他的生活。起初我对此并不感兴趣,可是渐渐的,这种妄自猜测成了一种习惯,就像吃饭做爱一样必不可少。对于小李红所说的精神生活,我当然也是努力去争取的。有段时间我迷上了写作,我趴在床上,借着四十瓦的电灯昏黄的光线,拼命地看书,写小说。我写小说大多是胡编乱造,当然偶尔会有真实的事情。比如,写到做爱,我只能如实地写我和小李红在床上发生的事情,因为除此之外我毫无经验。
  小李红在一张纸上列出了生活必须品的名录,其中包括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空调电脑数码相机甚至房子和汽车。我保守地算了一下,如果要弄齐小李红所列那个目录的上的所有东西,我至少要工作到下下辈子,当然还要不吃不喝。这事压根不可能。一想到这个我就烦的要死。闲暇时我会出去串门,找找我的好朋友胡古月。
  胡古月是一小学教师。我们在他的单人宿舍里喝酒,酒一般都是由胡古月买的,他知道我现在过得艰难。我告诉他一系列的烦心事,鸡毛蒜皮的,杂七杂八的。我烦。我烦的时候一般都是把自己给喝醉。我喝醉以后就开始说话,没完没了地说。我说话的时候,胡古月在安静听着,迎着我的目光,真诚地点头。起初胡古月还会插嘴,但是后来,每当他张嘴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我总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啊,哥有一肚子苦水啊。或者端起酒杯跟他走一个,把他的话给憋回去。事实上,作为同伴,胡古月是我交际圈里唯一一个能陪我说说话的人。有时候我很感激他,但更多的时候是放大我的痛苦来给他看,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为了吓唬他?我和胡古月聊了许多次,胡古月就对结婚害怕了。有一次他很认真地问我(当然是没喝酒的时候),马尾巴,你告诉我,结婚到底好还是不好?我说,怎么,你也想结?胡古月说,你别管我结不结,你告诉我好,还是不好?于是我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胡古月也跟着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胡古月说,好在哪?不好又在哪?
  胡古月这个问题我也经常在想。如果说好,当然也有好。比如没结婚以前,我经常去路边的洗头房里解决生理问题。那样一来,钱花了不少,但整个人还是会在午夜里饥饿难耐。结婚以后,这个问题就基本解决了。我告诉胡古月,凡事都有两面性。这要看你怎么来看待了。结婚有结婚的好,当然也有结婚的麻烦。胡古月打断我,说,你这话等于没说,你这叫什么知道吗?装他妈的深沉。我笑笑,端起一杯酒灌下去。
  胡古月之所以问我这个,就是因为他在是否结婚的问题上犹豫不决。胡古月总是这样,你光听他讲话,以为他是个哲学家呢,但其实他那一套在书上看来的东西,真正放在生活里的时候,屁用不顶。他是个纸上谈兵的人。眼下他跟他们学校的一个女老师恋爱了。胡古月的恋爱发展速度超乎想象,在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三天,女老师在一家酒吧里喝大了。女老师喝大以后,就说出了要和胡古月结婚的想法。胡古月初听的时候是有些惊喜的,惊喜过后,背上就冒出了冷汗。
  胡古月是个爱面子的,因为他是大学生,大概知识分子都这样。而我恰恰相反,我是个凑合的人,对什么都凑合,包括结婚。胡古月的苦恼就在于此,结婚,没一套房子怎么行?可是眼下胡古月的积蓄,只能勉强买到一个卫生间。我说,那你可以找你爸妈要啊。胡古月说,这事我不干,混了这么多年,连个媳妇都娶不起,还有脸跟爸妈要钱?我说,别人都这样,除了我那丧尽天良的娘老子。但我不是别人,胡古月幽幽地说。
  所以在女老师说出关于结婚的想法时,胡古月沉吟了半晌。
  女老师说:“胡古月你说话啊,我就想和你结婚。”
  “婚,不是说结就结的。”胡古月说完这句觉得不妥,马上接口说,“我很喜欢你,我也想,但是现在还不能。”
  “为什么?”
  “唔……嗯……没,准备。”
  “你爱我吗?”
  “……爱!”
  这之后,结婚的事正式进入了胡古月的考虑范畴。我发现胡古月变得吝啬了些,以往我去他那里,他总会跑去校门外抬回一箱啤酒和两包烟来。现在我再去时,胡古月就没有了要喝酒的意思,而是搓着手在房间里走几遭,反复问要不要给我倒杯水。我挥手说不要。这种时候气氛很尴尬,胡古月清楚我找他就是为喝酒,正因为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不点破,气氛就微妙了。这之后,我又去了胡古月那里两次,就再也不去了。
  我每月都会把工资如数交给小李红。发工资的日子是小李红最兴奋的时候,她会抽出两张一百的给我,并且拿腔拿调地说,姑奶奶我今儿高兴,拿,想吃啥买点啥去。我也配合着她,哈着腰接过钱,再鞠个躬,说,谢主隆恩!这样的日子晚饭时照例会有肉,也有小瓶的白酒。到了晚上,小李红会温柔地靠在我胸口,从枕头底下把钱拿出来,一遍一遍地数。有时候我烦了,说,再数也不会多出一张来,钱又不会下崽儿!小李红就突发奇想,把钱塞进我内裤里,说是温度高,可以孵化繁殖。
  晚上我们照例要做点什么。这种时候我会粗野地骑在小李红身上,像匹粗野的公马。我大口喘气,做得认真且投入。自从跟胡古月少了往来的时候,我把所有的劲头都用在了小李红身上。小李红也总是很配合我,尖锐的喊声震得屋顶的尘土簌簌往下落。我喘着粗气从她身上退下来,小李红扑闪着眼睛还想说点什么,我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头睡了。我睡了一觉,醒来时看到电灯还亮着,小李红盘腿坐在床上,像发牌一样,一会把钱分成三堆,一会又分成四堆。
  “几点了,亲爱的?”
  “哦,快两点了。”小李红头都不抬地说。
  “你怎么还不睡?”
  “你先睡吧。”小李红说,“我有事。”
  然后我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了。这时小李红说她是在分配花销,她说,明天去逛超市,要买很多东西,可是,除过水电费吃喝添衣服,这个月基本就没钱能存了。我含含糊糊地跟她说没事,下个月再存呗。小李红说不行,存下钱,要买电视。我清醒了点,说,买什么电视,买个电脑,啥都有了。小李红撒娇地说,不买电脑,我就要电视。我说,随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几个月以后的一个下午,小李红突然神神秘秘地硬要拉着我去逛街。那天正好赶上我轮休。我们店里人员不多,所以我每月只有三天休假,而且每次只能休一天。天气很好,我起了个大早。我整理了一下鱼竿(这是我唯一在我爸妈那个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准备下午去钓钓鱼。我很爱钓鱼,结婚之前我八分之八十的闲暇时间都在河边度过。你坐在空荡荡的河堤边,关掉手机,四周安静极了,只有窸窸窣窣的河水不知疲倦地流淌。这种时候就像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无关。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鱼铃和钓竿梢上,用眼睛定定地瞅着它。这一点也不枯燥,相反,很有趣。你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在你眨眼或者点烟的间隙里,竿梢会突然晃动起来,鱼铃猛然响动了。如果你反应稍慢,可能会错失一条大鱼。
  “我要去钓鱼。”我说。
  “不,亲爱的,我们去逛商场吧。”
  “不行啊,”我把渔包的拉链拉好,戴上遮阳帽,说,“我都准备好了。”
  “跟我去买电视机。”
  小李红拽住我手里的包。我们像拉锯一样来回扯了几下。小李红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透着志在必得的神气。
  “家里的事,你看着办,但是,别剥夺我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间和权利,行吗?”
  “不行。”小李红拗起来。
  我们又拉扯了几下,小李红依旧死死抓着背包的带子。“妈的。”我骂了句,然后把包扔下,转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过了大约五分钟,我听到门被重重地摔上了。我起来,看到小李红已经走了。我背起渔包,去了河边。
  坐在河边我心烦意乱。其间钓到一尺来长的鲇鱼,那鱼很瘦,顶着一个很大的脑袋。我注意到它咬钩很猛,几乎是一口吞进肚子里的。它饿坏了。我解下鱼钩(那鱼钩已经被吞进肚子,我用一根树枝捅了半天,才把带着血的鱼钩解下来),它的肠子被划破了,嘴里吐着血泡。我不喜欢吃鱼,以前钓到鱼,装进网兜里,临走时会放生。因此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当这条鱼在我眼前的干土堆里挣扎时,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很想对它做点什么。我用拇指和中指卡主它的两腮,左手揪住它的尾巴,用力一拧,有细碎的骨头断裂的脆响。鲇鱼疼的浑身抽搐。我换过手来,揭开它的两腮,然后拧下它的头(鱼身很滑,我拧了几次才拧下来)。鲇鱼已经血肉模糊了,但尾巴还在摆动。我用鱼钩勾住它的屁眼,用力一拉,它的五脏就全部从胸腔里流出来。我有些兴奋。鲇鱼身上沾满了泥土,肮脏不堪。我手上沾满血水和肉渣。我站起来,去河边洗了洗手,再回来,把鲇鱼肉撕成小块,挂在鱼钩上当诱饵,再把剩下的鲇鱼残骸全部用脚踢进水里。
  后来再没有鱼来咬钩。天黑透了,我收拾好鱼竿回家。
  我回家的时候,小李红已经把电视机买回了家。电视是二十一寸的,因为没柜子,小李红在炉子上盖了一块木板,凑成一个简易的桌子。我回家的时候,小李红已经吃过饭,用棉球沾了水一遍一遍地擦着电视机荧屏。我打开电视机开关,按了一圈,“怎么没电视?”
  “没安机顶盒。”
  “多少钱买的?”
  “两千。”
  “……”
  我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感到肚子有些饿,就去门外马路边上吃了碗牛肉面。我回来的时候,小李红已经躺在床上。电视机开着,有个中央一套,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影在晃,但信号很差,全是雪花点。我洗了脚,脱衣上床。我背对着小李红,我有些累,但又睡不着。气氛很压抑,我和小李红谁都没有说话。小李红关掉电视,背靠着床头的软垫。我在床上辗转难眠,内心里抑制不住的烦躁。最后我过身去,粗鲁地撕开小李红的内衣,小李红起初还反抗,但后来就顺从了。我做的时候,小李红把头抬得高高的,面无表情地瞅着天花板。我喘着粗气含糊地说,小李红你怎么不叫啊?你在想什么?小李红回过神来,小李红突然说,咱攒钱买电视柜吧。我一听就疲软了。我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尖,说,小李红,你他妈的太扫兴了。
  有一天,小李红旧话重提。那时候她已经看腻了电视机上那满荧屏的雪花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买机顶盒的事,一边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她说:“最近我一直在想,这房子里,以前住着什么人呢?是不是跟咱们一样?”
  “这谁知道。”
  “他们应该是一个三口人的小家,有很多朋友,所以经常在一起聚会,喝酒。”
  “唔……可能吧。”
  “你记得吗?我们刚搬进来,收拾屋子的时候,垃圾堆里有小玩具,是辆摩托车,红色的。”
  “啊,我没注意。”
  “你困了?”
  “嗯。”
  又过了一个月,小李红如愿接上了机顶盒。她每天守在电视机旁,看着购物频道里各种有用的,没用的商品。现在她又想着买电视柜的事了。三个月以后,小李红买到了电视柜。我们把电视柜放在靠窗的地方,电视一架上去,明显舒服多了。可是电视柜两边的两只矮柜上空荡荡的。我提议让小李红买两盆花放在上面,就买杜鹃,小李红点头同意。
  我们的生活在小李红的悉心打点下越来越有样子了。我每天下班回来,看到满屋子好看的家具,觉得很惬意。这些都是我一天一天赚来的。再后来,我又买了很多书。我觉得需要一个书柜,小李红需要一个梳妆台。我需要一台电脑。小李红需要一台电磁炉。我需要一把软椅,小李红需要一套沙发。我需要一把电动剃须刀,小李红需要一个电饭煲和一台电冰箱。我需要一张书桌来写小说,小李红需要一张海绵床垫。我们在为这些奔忙。小李红在超市找了份导购的工作,每月八百。对了,我们还需要一个孩子,但现在还不行。小李红说儿子女儿都行,但只要一个。小李红盘算着,那时候,我们应该还要一张小床,一个婴儿车,奶粉,尿片……
  几年以后,需要的东西我们已经买了大半。比如饭桌,电脑,电磁炉,衣柜,书桌,软椅,剃须刀,电冰箱。这些东西一住进来,我们的房间开始拥挤不堪,就连床上也堆满了大堆的书籍。我写小说的爱好一直持续着,偶尔会发表,赚一点稿费。我写小说的时候爱抽烟,而且是一根接一根地抽。小李红最近在劝我戒烟。她说,戒烟以后,我们就可以早点买到沙发了。小李红说话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放在地上的锅碗。她说,“我们要买个碗橱。”
  碗橱搬进来以后,小房间里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我把大堆的书堆在床上,垒成一道书墙。冰箱跟前是衣柜,冰箱的门只能打开三分之一,取东西和放东西都很困难。衣柜跟前是床,衣柜也只能打开一半。小李红每次逛超市,都会买到一些小玩意儿。比如,酒架,果盘,烟缸,茶壶,水杯,闹钟……做爱的时候,我不敢动作太大,床脚是饭桌,桌上放着花瓶;左边是一摞书墙,如果动作稍大,可能会打翻花瓶或者碰倒书墙。我和小李红这样蹑手蹑脚地做了几次,每次都是匆匆收场。出于男人应有的自尊,这种时候我会显得很伤感。我用手使劲地抓着头发,蹲在床上低下头去,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小李红说我抽烟的样子越来越可怕,我吸的很猛,好像恨不得要把香烟生吞了一样。到了后来,我对小李红的性欲渐渐没了。与此同时我发现我爱上了手淫。每次我手淫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痛快,而且时间很长。可是一旦我轻手轻脚地翻身往小李红身上爬的时候,想到旁边的书,想到脚下的饭桌和花瓶,我就很快疲软了。我发现小李红似乎也没有了性欲,也许是因为我没能力以后,她怕提出做爱的要求会伤我自尊?我不知道。小李红现在全部的精力都在购物上,虽然房间里已经无处容身。小李红有时候会看着电视上房价飙升的新闻时沮丧地说,买房子的事儿,看来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尽管我再三劝阻,小李红还是买了一套沙发。小李红的沙发是在网上订购的,此前我毫不知情。沙发运到的那天,小李红兴奋地像一只鸟。可是屋子里实在没有地方放那么大件的玩意了。没办法,小李红把沙发码在屋外的巷子里,就这样看着它们风吹雨淋。小李红看着它们满眼惆怅,我说,要不我们搬个大点的房吧。小李红说,不要,我们还是把钱省下来吧,我们买房!可是沙发放在外面始终不是个办法。我赌气地说,实在不行,在地上挖个洞吧,把不用的东西都先窖起来!小李红眼睛一亮,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小李红的疯狂超乎我的想象。她把衣柜和冰箱都搬出去,腾出点地方来,借来?头和铲子,就开始挖掘了。小李红每天晚上都会挖得满头大汗,她的脸上飘着绿光。有时候我看不下去,心疼她,但又阻止不了她,只好给她帮忙。这办法果然凑效,小李红挖出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大洞,用塑料纸垫在地面上,把我的书首先搬了进去。小李红高兴地说,这样挖下去,我们就可以搞个地下室出来了。小李红的计划是,我们挖到足够大的尺寸,就把床搬下去,我们住在洞里。这样就可以把沙发搬进房间里来了。
  “洞里怎么住人呢?”
  小李红说:“我们的祖先不是也住在洞里吗?”
  “那是原始人。”
  “那我们就当原始人呗。”小李红的笑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手里的?头碰到了炉子的烟筒,烟筒山一样倒下来。烟筒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两只鸟住进来,随着烟筒的倒下,那鸟窝也从空中掉下来,窝里的鸟蛋落在地上,碎了。
                                                                      二零一一年正月初一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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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8 09:45:22 |只看该作者
剑鸣的地洞情结
上次那个是少年,这次这个是青年,下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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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4 16:59:53 |只看该作者
情节的变形被单纯做为工具或噱头运用了,我觉得剑鸣同学写作上已经很熟练,要更进一步的话应该开发自己的内心和生活体验,而不是一味地钻研作品的表现形式。当然,对此我也不确定。这篇挺好读的。语言方面说故事的腔调比较重,好处可能是叙事清晰顺畅通俗吧,坏处就是这样写只能局限在说故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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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5 16:59:23 |只看该作者
谢谢西维,我一直琢磨不透,你这个名字是啥意思呢?
谢谢asui1003,眼下比较迷茫,跌跌撞撞往前爬吧,看能爬去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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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6 13:17:0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死因里 于 2011-2-26 15:17 编辑

因为没有看过你的其他小说,我只能说,单从本篇看来,其实很多时候你就要触及到更深一层的东西了,你也说迷茫,我在想你是在哪里出了问题,在要触及的点上又给跳过去了,继续拘泥于故事当中。有时候也可能是生活出了些问题,生活和写作是一体的,不能分开了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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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28 09:46:39 |只看该作者
谢谢西维,我一直琢磨不透,你这个名字是啥意思呢?
谢谢asui1003,眼下比较迷茫,跌跌撞撞往前爬吧,看能爬去多远。
李剑鸣 发表于 2011-2-25 16:59

Sylvia的音译。琢磨不透是因为你琢磨的方向出了问题,因为这两中国字本来就没啥意思,译成英只有才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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