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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小飞行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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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5 21:22:5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小飞行员之死

我一直记得,小飞行员的死亡。其实他并不是真正死了,但是,我已经能看到,他的世界。被悬挂着,被抛起,被肆意旋转,眼前胡乱飞翔着如闪电般明晃的阳光,不断翻转,与他的死亡世界无异。

当然,我也能记得,第一次见小飞行员时的样子。那个初夏的南方,太阳直扎人的眼睛,在游乐场里,所有巨大的游乐器械都被晒出了微烫的温度,各种不同的巨型钢铁仍在转动着。小飞行员出现在一个叫做“飞空弹球”的游乐项目上,他是负责那个项目的工作人员。当我兴致勃勃地要去乘坐那个可以在高空中旋转翻转的铁球时,小飞行员黝黑粗糙的脸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笑着对我说:“不用害怕。”

小飞行员,小飞,并不是个真正的飞行员,然而他也同样可以拥有在天空中享受脱离重力的机会,即使不在飞机飞翔的真正高度,但他能感受的比飞行员更高远,更辽阔,他是用自己的身体在飞翔。“飞空弹球”是一个钢制镂空铁球,球两边分别系着两根粗钢筋,游客可以瞬间从静止上升到60多米的高空中,并进行自由上冲、下落、翻转、停滞空中等动作的一个游乐项目。它的惊险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跳悬崖跳楼的蹦极。而这个弹球,需两个人同时乘坐时才能平衡,如果游客只有一个人时,就必须由一名工作人员陪同着乘坐以保持平衡,这个坐在游客旁边的人,就是小飞。小飞就这样飞在空中,当身旁的游客因为害怕和刺激忍不住尖声地大喊大叫时,小飞,闭着眼睛,摈弃了身旁无知的惶恐和兴奋,欣然地享受着空气和风快速在皮肤周围抚过,瞬息飞翔,旋转和坠落的快感。

小飞,其实也曾梦想盼望着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飞行员。曾经,盼望,梦想,多么具有悲剧色彩的词语,飞行员,对于小飞来说是如此遥远,就像童年时,天真瘦小的他仰躺在大河边的草地上,在浅白的日光下朦胧地半睁开双眼,眼前一架飞机就悠然地缓慢飞去,消失在透着浅浅的蓝绿色天空的一角,那样的遥远。不勤奋于学习,没有任何天资,生长在平凡小城镇的小飞,家境就那么一般般吧,这个和无数小男孩有相同着梦想的、一无是处的小孩子要成为一名飞行员,这个想法,近乎是一个丢人的笑话,为了避免被人耻笑,它就从未在小飞家人们的脑子中形成过。虽然,小飞也害怕被耻笑,但是这个如笑话般的梦想时常会在小飞的假想中愉悦他。因为,拥有一个可以飞翔的梦想,使他和同他一样浑浑噩噩徜徉着度日的小青年与众不同了。他是很自豪于他自己那些自认为有意义的原则的,就像他认为,像他们那样,有原则的人就已胜人一筹了。

那一年,小飞从小生长的小城镇,因为毗邻着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得到了一个进行大开发的机会,这里将建造一座巨型的游乐场。顿时,小城镇中的所有人仿佛都感受到了鸡犬升天般的神奇体验,征地得到的巨额补偿,新建道路,翻修了沿街的房屋,狭小的城镇中开始需要出租车,小餐馆、家庭旅馆、各种出卖城镇中几乎所有居民都未曾见过的高档品牌物品的商店,并且,游乐场中的工作人员大部分也由本地人担任了。小飞也在其中。当他一了解到有这么一个“飞天弹球”时,他就积极地竞争到了这个职位,就是给分配人员工作的负责人(负责人也是当地原来的一个小官)送了点小礼,虽然小飞是很不情愿做这种事,但是在别人的建议下他还是表现出了这种积极,为了那个飞行员的梦想,那个类似于飞行员的梦想。小飞其他一些朋友,就去开开什么海盗船,过山车之类的,还有的去管理什么转转咖啡杯啊,卡丁车啊,那些在小飞眼里就只是23岁的小孩子的娱乐游戏。新建的游乐场还需要很多导游,所以,城镇中很多年轻漂亮,闲置在家女孩子也谋到了一份差事。小飞的女朋友,小阳,就是当地的一个小导游。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可能和小飞一样,也曾是那么一个有个特殊梦想的孩子,至于是什么,小飞不知道,当然,我也不可能知道。但,小飞能感受到。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那么一个庞大的梦想,浮夸者炫耀,自卑者埋葬。就像小飞渴望飞翔一样。谁也不能嗤笑它,对么?

小阳将游客带到游乐场后,会进去找小飞。经常能够在游乐场里免费浪漫约会,常常在充满秀逗幻想的肥皂剧里上演,糊弄一些渴望着简单小快乐爱情的青春期孩子们,以为爱情只关于欢笑和捞鱼游戏。

小飞对小阳是怎么的爱情呢,不要以为像他那类的人不会考虑“爱情”这种深刻的词汇的,小飞虽然没有什么有内涵的参悟能力,但是爱情也如同飞行员的梦想一样神圣,覆盖了原则性的坚持,他也认为这是他与别人有所区别的地方。当然,小飞同事们上班没事也常会讨论女性与生活之类的问题,小飞一般只是听着,偶尔发笑,但是有些实在太具有争议性的,他也会不禁放下了对爱情神圣的原则,神情激扬地加入到庸俗的生活化讨论之中。那天那天,大家就在探讨跟女人上床时用什么比喻来形容,那个操作海盗船的人就抢着嚷嚷:“那不就是海盗船的感觉呗,咔,咔,咔,一个垂直90度,然后另一个垂直的90度,那个刺激啊,到顶了才是高潮!不行了就慢慢变成60度,然后45度,然后30度,然后停了。哈哈!”说着还用三个手指并起来摆出各种有角度的动作,最后直接变为手指的抽插运动。然后另一个人插了一句:“其实科学的26度才是最爽的!”“你知道他妈个狗屁科学啊你!”马上就有人反驳了。一群无聊的男人们都快笑岔气了。坐在最边上的小飞一个箭步拨开人堆,严肃地喊到,“停!停!停!”骚动缓慢摇摆般停止了,疑问的眼神投向小飞,这时,小飞一本正经地说“做爱,是在黑夜里飞翔,”他闭上了眼睛想象着,人堆顿时更安静了,“在乌里麻黑的天空中,开着一架歼击机,前后左右使劲胡乱扫射,哒哒哒哒!”哗的人堆又瞬间被笑声炸开了花,“妈的,你还胡乱扫射,要有节奏的!知道解放军121吗你!”小飞还是哈哈哈地得意地笑个不停。随后这群男人继续就节奏和角度的问题争执不休了。

一天傍晚,游客渐渐少了,但是还没到闭园的时间,小飞和小阳坐在万缘山的树林深处。游乐场里放养的孔雀在不远的树底下走来走去,其实孔雀并没有人们口中称赞的那般华美高傲,在这座无人问津的万缘山里,它们与农民放养的家鸡无异,卑微地满地啄食。

小阳说:“昨天我去试那个试缘壁了。”试缘壁,就是一面刻有一个巨大的“缘”字的墙,缘的中间有个红点,如果一个人能站在规定的线外,闭着眼睛,通过脑海里心念着的人的指引,走过去摸到那个红点,说明他们是有万世的缘分。一个热热闹闹的游乐园,谁有闲情逸致去爬什么清幽的山啊,但是万缘山唯一的一些人气,就是慕名前来的一对对情侣,闭着个眼睛,伸长手臂,傻啦吧唧地不断尝试摸到那个红点。轮回和万世也许是佛教安抚苦难的说法,然而佛并未告诉世人那是对爱情永恒的度量。

“那个就是蒙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导游还真有职业道德,自己说的假话当真话听。”小飞说。

“反正我就是去试试了嘛。”

“恩,那好,试吧。”小飞敷衍道。

“那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是好结果还是坏的?坏的就别说了。”其实好坏他根本不在意。

“你不是说蒙人的吗,那坏的结果怎么不敢听啊!”

“不吉利的话听了肯定影响心情。”说完,小飞伸手揽住小阳,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们静静地这么坐着,从山的高处看去,各种不同的树木凌乱的各自生长,层层叠叠的绿色交错在他们眼前,风一过,叶子们荡起的波浪也是凌乱地飘动着。

“唉,你说咱俩真的有缘么,能结婚?”小阳常常温柔地这样问,充满憧憬。

“你要看你了。”小飞说。每次,小飞回答都是不一样的。这个问题还真没有标准的答案,小飞很想把标准确定下来,但是,生活总是充满这么多但是,所以就有了这么多答案,只是为了弥补但是带来的不同遗憾。

“怎么要看我呢。”小阳抬起头来看小飞,一脸疑惑,瞪大了她的眼睛。

“说不定,咱们不小心有了个小小飞,那就不得不结了。哎。”小飞假装了无奈。这个答案也许还是不错的。

“去你的!”小阳娇嗔地拍了一下小飞的肩膀。

“对哦。怎么你一直没怀上个小小飞呢?”

“我才不想要!飞飞你个头!就这样还想结婚,想有孩子?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在这个破游乐场里面吧?”小阳蹩了蹩嘴。

“什么破游乐场,游乐场挺好啊,以后小小飞说不定可以都免费在这玩。”小飞仍旧在开玩笑。

“什么?!你觉得这样你能养活我们么?你要你儿子从小就在这种鬼地方长大?!”

“有什么不好?小孩子不是喜欢玩吗,我在这他玩还不要钱,多少小孩天天吵着嚷着来这玩,烧多少钱呐。”

“整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除了尖叫还是尖叫的地方,心脏都长畸形了!成天就在这鬼地方混,长大了成个什么人啊,除了抢劫能胆子大点没别的好处。”

“那还可以玩点别的呢,那么大个游乐园!”

“那么大个游乐园你以为是你家的啊,还有,还有,就你那点破工资,你能养得起几个人啊,你自个这么个玩法,没被饿死就不错了!以后我怎么跟人介绍我老公啊,他是个开飞机的,不过,是在游乐场!”

“唉唉唉,开飞机怎么了,开什么不行!开飞机就是我的理想”小飞这下急了。

“打飞机才是你理想。就你那点出息。别跟我说什么理想。”小阳一脸不屑。

“唉哎哎,你这女人说的什么话呢?!你知道什么叫理想吗!”突然谈到了理想,问题就严重起来了。

“就你这种人,还谈什么理想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以为你是知识分子还是有志青年啊?你能当个暴发户就是哪辈子的福气了吧!别装出一副有思想有文化的样子,不就一破打工的,你的理想比狗屎还贱,农民还知道种什么田,结什么种呢。”

“我破打工的,我是什么好料子人也不找你这种娘们!”一激动,小飞就腾地站了起来。小阳望着他还有点发憷。

“怎么,我这种娘们还稀罕你了?”小阳转瞬泼辣劲一下就来了,“你口口声声说理想,你为你那个狗屎理想奋斗什么吗,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小阳白了小飞一眼。

“我奋斗?你也奋斗吧。你就想奋斗个有钱有势的。”

“我奋斗个有钱有势的怎么了!”小阳就随意地接下了那句话。

“你?”

“我?”小阳觉得有点不对,“你就是有病!”小阳也站了起来,也许有点理亏。

“我有病,我是有病!你别以为我没听说,我当初还不信呢,原来都是真的啊。”小飞说。

“听说什么,听说什么,你说清楚!”小阳一把抓住小飞,突然看着小飞的眼睛,又把头扭过边去。

“我……”正在这时,小阳的电话响了。

“喂,哦,原来是您啊,”小阳别过身去说电话,声音瞬间就变了,眼角还不禁向上扬了扬,露出一丝得意尖锐的温柔。对,得意而尖锐的温柔。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我一定帮您办好。”说着,简短几句,小阳挂了电话,就起身要走。

“你去哪啊?”小飞拉住小阳。

小阳把手一甩,“办事!我这才叫为理想奋斗!”撂下这句话,身影就迫不及待地在密密的树林闪离开了。

“妈的!你他妈的理想才贱!你能办个什么破事!还为理想奋斗!”小飞看了一眼小阳离开的方向。

小飞的飞行员理想,在他长这么大基本也没怎么提了,他在恍惚中似乎也理解了它是一个笑话。小阳知道这个理想,小飞曾经很严肃的跟小阳说过,当时,小阳反而觉得小飞是个很有追求的男人,觉得他和其他小混混还有些差别,心怀远大的理想,也许有一天能真给她带来一些体面光鲜的幸福也不一定。当然,是个成熟点的人都会嗤笑这种荒唐的理想的,特别是对于小飞这种阶层的人来说,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更重要是,连权利、金钱能弥补一切不足的可能他都没有,归根结底,就是白日做梦。所以,小阳当年还很不成熟,或者说,现在变成熟了,再者说就是,小飞一直没能成熟。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人是该接受嘲笑和轻视。你们来嘲笑我吧,我无所谓。每个人脑袋里都装着不一样的东西生存着在这样一个相同的地球上,难免会觉得是因为这些不同的思想才使得这个世界太拥挤了。我就觉得在这个游乐场里挺好的,可以飞到高空之中,看看人们怎么笑的,怎么哭的,只管开好我的飞空弹球,什么都不用瞎操心。即使我的高度没有高到云层之间,但是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苛责的呢?只是,小阳不愿意陪同小飞住在那种需要些理想化才能得到幸福的生活中,这样也不该被苛责吧。虽然跟小阳发了火,其实根本都没有什么气愤的情绪,小阳匆匆地走了,剩下小飞一个人在这个空空的山里,山里有着无数安静却不能感知人类情感的高大树木和渺小野草,还有用万世名义欺骗人类感情的虚假传说,还是回到游乐场里面吧,再怎么说,在那里人们所表现出的笑和哭都不是自己所能伪造的,起码还算是真实。

这时,万缘山顶的祠庙传来了一阵突兀的钟声,悠扬深沉得让小飞一惊,小飞抬头看了看郁郁葱葱的万缘山,想起了小阳说起她去试了试缘壁,“哎,也许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吧。”小飞想。

小飞慢慢从山上走下来,回到空中弹球那。问控制开关的人,“喂,刚才有游客吗?”

“没,都快关门了,有个鬼人还来啊。”“开关”清闲地坐在弹球那台子上抽烟,“怎么?看你表情不对啊?抽根烟。”说着,把包烟扔过去。

“上班不准抽烟。”小飞接过烟,点上。

“妈的,你小子,上班还不准约会呢。”“开关”笑他。

“还约会呢,约个毛!”小飞不想说话,只是呆呆地坐在值班的小亭子里。还有什么能说的,心里有点奇怪原则和幻想理想的人都觉得不可能有人理解,一开口就不能说出适合抒发这种悲伤情感基调的话。其实他盼望能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他连述说这种想法的能力都没有,所有情绪和想法都全部满满的隐藏在他的身体之内。

“怎么了?小阳那妞不老实?对了,她好像想往县里旅游局跑呢,就她个小毛丫头,她还以为她能……”“开关”想了想,然后停住。

小飞没说话,使劲抽着烟。定定地看着弹球。

看着,当一个人什么都不想说但是脑子都快要爆炸的时候,他该羡慕小飞。

过了好半天,他对“开关”说:“你陪我飞会儿吧。”

“我?!”“开关”一脸惊讶,“你有瘾啊你!”

“哎啊。你又不知道一个人坐不了,就玩会儿!”

“哟呵,上班还不许抽烟呢!”“开关”笑笑。

“妈的,有什么不许的啊!”小飞把烟一扔,一把拽起“开关”。“哎,过来帮我开下这个弹球!”小飞招呼旁边卖饮料那个。他们相互帮忙着玩也是经常地事了。

小飞和“开关”就坐到了弹球里。“哎,我都好久没坐了,还有点怕呢!”“开关”握紧了把手。小飞没说话,小阳的话好像噎在了他自己的嘴里。他闭上眼睛,等着起飞。

“哎哎哎!”“开关”嚷嚷。这时,弹球启动了。

弹球启动了。

小飞眼睛发呆地盯着眼前的景物,他眼前是海盗世界,渐渐他升高了,他看到了中国城,然后是美国西部,欧洲区,南太平洋风情小岛区,世界各地特色的建筑都微缩到一个游乐园里,精致而美好人工快乐园地。他等待着高空中的一切能将他的所有压抑和难过都释放出去。
仿佛那不是机器在抬升他,而是一种不知名的神奇力量,他迷信它,崇拜它,他渴望在空中看待这个世界。他到达最高点,他停住了,眼前的风景也停住了。他感觉到身体要开始摇动,机械而不自然的摆动,强行扭转整个他的身体。
突兀的一个震动,翻转。世界一瞬间就被翻转了,这是释放的开始,脑中重重的雾霭随着这个翻转摆脱了最初的重力,它们要开始费力而沉重的漂浮起来了。
然后,世界是倒挂着的,他们身体向下,被倒悬在空中。
一切都是柔软的,游乐园里草坪,人工湖泊,万缘山,绿色的,蓝色的。天空,浅白的,浅蓝的,没有白云,没有痕迹,不过是一面触摸不到但是平滑的壳。
大铁球启动了,像是冲向厚重宇宙的飞船,在两根粗钢筋绳之间大幅度来回旋转,飞升到空中,转了几圈,又回到低处翻转。犹如巨型的溜溜球在绳间滚动,只不过溜溜球里坐着两个翻江倒海的小小人类。
所有的景物都是一瞬之间,那些沉重的,都被奋力地甩了出去。
浅蓝的天空,仰天的看着,小阳要走去哪里?她要走出这个被童话伪装的欢乐场所,到她认为真正快乐的地方去。
他的整个身体被抛起了,在空中突然被嚯地送了出去,是给空气的一个不知名礼物,不行,他突然又被迫降落,礼物被退回了。像跌落在虚无中一样,盛放礼物的纸盒被风与空气的流动挤压着,是他的身体。
抛起和跌落加叠着旋转。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世界。
小阳要去哪里呢?
我在飞翔吧,这样很好,空气乘着快速的风经过身体表面,我伸展开四肢,我要身体的每寸皮肤都感到风和飞翔,每个细胞都要失重飘荡在天空中。
小阳想得到的浅显易懂。
游乐园停在小飞的眼睛里,他能看到的地面仿佛放大了,他看到游乐园中散落的人们,看不到人们脸上的表情,他们自得其乐安静地停留在地面上。
所有的人都知道小阳不想再担当运输游客的搬运工,她要的更光鲜亮丽,更安逸舒服,堂而皇之地坐在旅游局的办公室里,面对的是西装革履的人,而不是花几十块钱就买到简易快乐和刺激的游客,她的快乐和刺激貌似要比游乐园中的更昂贵。
被翻转到面对着地面,停滞着。手臂和双脚都垂吊着,所有重力沉沉地压在小飞胸口,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小飞张开双臂。然后他又开始飞翔了。在上抛的过程中,他又划过天空,重压再次甩向了高空,停留在最高点的一刻,他仰面看着天空,重压好像不愿离开小飞身体一样,它也停住了,强大的吸附力拉扯着小飞。
她不过跟小飞一样高中毕业而已,他们是一样等级的人,她嘲笑小飞抱有飞翔的理想,但攀龙附凤之类的抱负从来没被世人打击过。觥筹交错和歌舞升平中的小女孩显得这么突兀。其实毕竟小阳的愿望更容易达到。
弹球从高空迅速倾斜俯冲到地面,整个身体都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不能控制要弹飞出去,仿佛顷刻就要重重砸上去一样,付之毁灭,又像迎接直面而来毫不退却的洪水,浑浊急流的漩涡张大的巨口要把我吞吃掉。而在离地面不高的地方,砰地又被悬紧了,像是喂食鲨鱼的诱饵停留在鲨鱼的嘴边。
他笑了。他的微笑还来不及停留给地面慢慢欣赏,他又迎面朝向了天空。压迫之感又飞翔起来。
生活不过是这样被像咸鱼一样,被把锅铲翻来翻去么?但是,也可以把咸鱼想象成一只喜欢特别飞翔的飞鸟,旋转式的迷幻生活,酒精,毒品,药剂,性快感,类似的事物都是其中一种表现形式而已,不同的人能享用的方式不同,我的方式只能是这样,特殊的飞翔,被迫的飞翔,或者,渴望这样自由的飞翔。我能这样失去重力,失去角度,悬挂在世界的天与地之间,而不被重重甩在地上。
我不能说出一句话,快速翻转,眼花缭乱,但是让我静静这么看着这个动荡不安得世界,看着人群。
一个孤独的中年男人走过人工湖的桥。
面对天空,阳光不强烈,但是也可以刺痛眼睛。
倒立着的小孩扯着倒立的妈妈的裤腿站在甜品站旁边。
我只能看见天空此刻,地球果然是圆的,我能感觉到天边的弧度。
海盗船还在摆动,但是只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分别坐在船的两头。
人工湖上的小船漂在那里,那是接蹦极之后腿软了的游客的。
人们慢悠悠地走向大门,零零散散。
阳光穿过万缘山里树木层层叠叠的叶子,阳光的碎片零零散散地飘荡在空气之中,山上的寺庙若隐若现。
旋转咖啡杯还在唱着歌,旋转木马也在慢慢转动,唱着另一首歌,一个胖胖的小女孩紧紧搂着马脖子坐在木马背上。你说,这里的快乐是不是很多姿多彩?快乐的歌曲都有这么多美丽的方式在演唱。
一双手温柔摩挲着试缘壁墙上巨大缘字中心的红点。

旋转越来越快,后来我什么都看不到了,美丽的影子飞速在视线中闪烁,如同刀光剑影一样冷漠而没有温度感,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风的舞姿在天空留下的痕迹,像是光不成功的躲藏,总留下身影。那些线条交织得密密麻麻的,好像又露出了空洞,空洞渐渐碎裂。
飞翔变得悠长和缓慢了,一个大弧度地抛物线在摆动中渐渐变得平缓,缓慢,我开始接近这些事物和人,他们离我越来越近。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强,嗡嗡嗡的占据在脑海中。而那些容重的犯愁,都被飞翔而甩碎了,变成了薄薄的云丝,隐形在空气中漂浮。弹球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摆动,慢慢的,他们回到地面。

“喂!你是木头吗,”一回到地面,“开关”就撑开了安全扶手。“我在旁边叫了半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小飞没有回答,他仍然呆呆地看着前方。

“开关”重重地拍了小飞一下,“坐傻了啊你!”

“呃。”小飞回过神来。

“呵呵,你个傻逼,自己叫得跟杀猪似的,你妈生你的时候没给你生个胆儿啊!”小飞回过神来,一切又变得正常起来。

“你说你都坐过几次了,还他妈这么怂地叫这么大声。”小飞又接着笑话“开关”。

“我他妈真的怂,不像你,都跟傻了似的,一声都不呮,还以为你吓得痴呆了呢!”“开关”一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小心翼翼抬起安全护栏,还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世界里充斥的地面的嗡嗡嗡仍在小飞的耳朵里堵着不出来,“开关”的抱怨就混杂在那种迷蒙的嗡嗡嗡声之中响个不停,突然他觉得没有想说而说不出的压抑了。

炎夏虽然是旺季,但是大中午的游人也躲在了阴凉的去处。小飞坐在小小的遮阳伞下,看着这个人工造乐工厂:眼前,一个巨型人造湖;人造的假海豚被定格在湖面上,做出飞跃状,被炙烤着,没有轻盈的样子;湖面,跨过一座华丽的木桥,浮雕繁复,零星几个游人撑着太阳伞,行动迟缓;远处湖另对岸,海盗船那边,偶而仍隆隆作响,来回垂直摇晃着,游人的尖叫声游荡在空荡荡的游乐场中;失重体验机的悬椅不知道怎么就停在了最高点;过山车在空中盘旋弯曲的轨道,“唰”地不时穿过一架车,又扬起一阵因快速而被扭曲了音调的惊声尖叫。茂盛的热带树木遮蔽住了游乐场的其他地方,一片热烈的绿中,只露出一些童话般城堡的屋顶和塔尖;同样,掩映在绿色中的,还有在湖这边的万缘山上的寺庙,庙里宿着一座白玉观音象,但寺庙的铜钟不会像别的地方的祠庙那样,响起定时的悠远宁静的钟声。小飞半睁着眼睛,太阳实在是太大了。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奇怪,人造出来的这些巨型物件是不是真的被人们的心灵所需要:假的惊恐,假的虔诚,都在这强烈的阳光下,同时出现在了小飞眼中。他觉得好疲惫,不知是否是温度太高的问题,密流下的汗像细细的蚂蚁陆陆续续爬过小飞的脖颈,所有事物都在以一种不被发觉的状态在融化,融化,融化。闷热的空气中飘散着那些融化的气息。

小阳很久都没来找小飞了,她最近都是把游客带到大门,帮他们弄好票就打发他们自己进去玩,而她自己就躲在大巴车里睡觉。没客人的时候,小飞就多出了许多发呆的时间,很多时候,他发现他观看着那些游人时,觉得他们无比的无知和愚昧,甚至是愚蠢至极,他们的尖叫,他们的大笑,都成为了麻木上演着的滑稽剧,如果这剧配着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滑稽的基调将被提升无数个效果点,算了,小飞也不知道什么是帕格尼尼,我也只是觉得很合适而已。但是今天不一样,一切都因为炎热和融化的触感而变得很宁静,很宁静。

然后,我出现了,我是个在夏日中也享受着被寂寞融化,渴望被给予虚假刺激的人。不幸的事,我的出现,竟然伴随着小飞的死亡,不,当时,任何人都不知道死亡会发生,各种不同的死亡。

我说:“这个是怎么玩的?”

小飞从混沌的炎热中睁开眼睛,醒过神来:“这个球将被吊起来,然后在空中翻啊转啊的,也会停在空中那么十几秒,挺刺激的。”

“玩这个的人多吗?”我眯缝着眼睛,看着那个铁球。钢筋架被漆上了鲜艳的颜色,阳光下闪着发热的光芒。我问。

“恩,还行吧。这个和蹦极比差不了多少。在天上晃啊晃的,也挺有趣的。”小飞回答。

“是不是也挺恐怖的?”我一直盯着那个球。

“呵呵,恐怖?一点都不恐怖,”小飞笑笑,“是一种飞翔的感觉。”

“我,能试试么?”

“你一个人玩吗?”

“恩,就是我一个人。”

“那我要陪着你一起坐上去,这样这个球被吊来时,在空中才能平衡。”

“好,那谢谢你了。”我看了小飞,被晒黑的脸,眼睛眯眯的。

“没事儿!这是我的工作。”说着,就带着我走向铁球。

“工作?坐这个铁球吗?”我问。

“这是飞翔。”

“天天飞?岂不会头晕目眩?”

“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飞,”小飞说,“一天就几次吧,还行。”

“那就是都飞到麻木了?”我摸摸那个球的框架,被太阳晒得已经发烫了,邹了邹眉,有些惧怕。

“麻木?”小飞,让我坐在铁球里,系好我的安全带。拍拍我的肩,“麻木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然后自己也坐了进来。

“我真有点紧张。”我紧紧攥着安全扶手。脚木然地直着。

“不用害怕。”小飞,笑着说。

他又扭过头来看看我,“不用害怕。”他说。

他向操作间做了个表示OK的手势,系着我们的球的钢索开始拉紧了。

我希望我能用小飞的眼睛去飞翔,我只是在说他要说的话。我第一坐上这个奇怪的钢铁球状器械,我的手紧紧地抓紧了扶手,小飞在一旁很安静,其实我并不应该对小飞的一举一动有所感知,任何一个人,都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系紧的是只能保护自我的安全带,聆听自己的声音,看自己眼前的风景,但是,一瞬间之后也许就不再是那样了。虽然我一点预料都没有,我的世界里,我只是个无意间经过的游客,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心,然后我也想在一刻里拥有自己的飞翔,所以我走进那个小飞行员,我说,请你陪伴我,跟我一起上升入天空中,好吗。他还我以浅浅的微笑。一个陌生人还给你微笑,那也是件很普通不过的事,当然,有陌生人会做到更多,他会跟你搭讪,说一些你知道他不知道,你不知道他知道,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你知道他也知道的事,他更可能会得到亲吻你的机会,他和你赤裸相对,然后身体融入你的身体,简单的说不过是一夜情而已,你们可能互为男女,但是性别相同的话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不是吗?但是,你知道小飞对我来说,他不仅仅是一个陌生人,他甚至比一个一夜情过后的人更留下情感和记忆给我,虽然我们也是性别相同的。我怎么用了一夜情这个这么浅薄的比喻。我要怎么形容他的特殊性?他的特殊性就在于这个故事中,这个故事中的所有死亡。后来我想到那样模式的一个故事,一个心灰意冷的人,满心想着要自杀,他就满世界地游荡,当他碰见了这个小飞行员,他们一起在天空中堕落,他们一起在天空中飞翔,他瞬间死亡的愿望就像美丽的泡沫一样在那样旋转的瞬间释放了。有这么一个故事吗?很电影的情节吧?但是,我并不是这样的,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极其普通平凡的游客,我来到游乐园的目的仅仅是体验一些刺激,发泄我的尖叫和快乐,这是我,这么普通。
我们已经升空了,天气很好,阳光把整个游乐园都映照得很鲜亮明快,配合着游乐园中本来就色彩缤纷的建筑物,还有花草树木,各种玩具,你能看到他们就是属于童话书中那样画着的画面,小孩子看的东西如果不色彩缤纷他们根本不会喜欢。我们在一个美妙的世界里,开始了旋转和滑翔,我俯冲在空气的急速滑动之中。眼睛里填满的都是风的分子,那一刻仿佛不再流泪也是眼睛的福分,因为眼睛有了风。
天旋地转。
我略微有点紧张,那是一个很矛盾的时刻,但是那一刻的矛盾没有想象中复杂,也许我不应该透露太多。那仅仅是一种害怕,害怕在无所控制中被抛弃,你明明坚信你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你还是喊叫着,张狂着,发出尖叫,你信任这种赌博安全和命运的游戏。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起码,每一个来游乐园的人都是这样。有人会紧张得不敢睁开眼睛,他们的赌博的仅仅是一个黑暗的过程,不能真正感受自由,各种自由,死亡的自由,信任的自由,飞翔的自由,那一点,与蹦极很像,如果我真的想要自杀,也许我会先体验会蹦极,那样的一刹那更加短暂。如果,我真的想自杀,我就不体验了,选择了死亡的人更会直接的去面对死亡。
心怀忐忑和恐慌的我,紧紧握着唯一让我感到安全的扶手,把全部的力量都放到了手上,只有这样我才能极力把恐惧压抑在喉咙中,以至于不叫喊出来。我全身戒备,紧张得被大幅度的旋转起来,双脚只能像折断的模具一样在空中跟着身体晃荡。每一个飞翔的瞬间我都努力看清地面的样子。
我还能分辨出,摩天轮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正着的,海盗船只在两个极点上运动,上下滑落的是失重机,空中小巴士车可爱缓慢地爬着轨道,激流涌进的小舟载着游客冲入一层又一层急流中,还有冲浪船,溅起的巨型浪花重重拍在直面它的小桥上。游乐园中各种绿色的斑块沐浴在橙黄的阳光里,夹杂在重型的游乐设施之中。而后,我看到了过山车。
“啊……”那样的叫喊充满着血了颜色,从喉咙最黑暗的深处发出,黑洞也吸引不住那样的哀鸣。
我的耳旁在那样快速的空气流中还能清晰地听到那样的声音,仿佛是我自己发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我的眼睛里开始涨满血丝,不是风,风割裂了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小飞,我和小飞只能是一个人。
漆成鲜红色的过山车快速冲上了向上盘旋蜿蜒的轨道,最后到了巨大圆环的最高点。我不能控制自己,那一瞬间,我被铁球急速调着旋转了一个大圈,我的眼睛并没有放弃离开那列奇怪的过山车。我倒立着,努力扭曲脖子控制我的头的方向,来把眼睛定格在过山车上,我竭尽全力去在不能控制的飞翔中保留下那个目击事实。我看到在圆环的顶端,过山车发出巨响——车头扭曲的失去了方向,它重重的撞击着铁轨,最后轰然冲出了轨道。它像当时的我一样,失去了重力,我们都在那一个瞬间,坠落了。
我感觉我更轻了,就像一根羽毛一样跌落。我看到天空在眼前旋转,伴随着另一个巨大轰隆的响声,一阵烟雾滕然而起,覆盖了我的世界,我不再感到自己的清晰,只是睁着眼睛,被一双巨大无形的手肆意摇曳着,节奏忽快忽慢,没有知觉。
过山车,它冲上了圆形铁轨的顶端。
我亲眼看到,看到过山车很慢很慢地在爬行,到再圆弧的顶端时,世界倒转了,看到的它重击在铁轨上,它那条如蛇形一样的列车,一节节失去了连贯,断裂了地纷纷离开原来行走的轨道,车头开始向下倾斜,它一低头,整个身子都向后仰躺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在高空中这样旋转的时候,我看到生命在我的旋转中降落了,我感觉我随他们而去,像荡着一艘隐形的漂浮在大洋中没有航向的小舟,但我不得,我想伸出我的手臂,将什么能挽救的抓住,但我不得,我被控制在了一台游乐的机器上,也许下一秒,就是属于我的美丽的死亡,降落了。我的恐惧随着我的身体上升到了最高点,一切事物在这个飞空弹球上都可以失去重量吗?连同我的恐惧,我的恐慌,我对生命的掌控,我看到一瞬间的崩塌与消亡,就在苍白的空气之中漂浮着。
上一刻我才刚刚感受到眼睛中也许被风美妙的抚摸着,那种不会再留下泪水的喜悦,而下一刻,我的眼睛里却满是哀伤,想用一些眼泪来洗刷我看到的世界。我不停旋转,旋转,飞翔使我的脑子变得极其迟钝而沉重,里面被灌注了像铅和泥浆一样的重物,无法思考。时间和风一样在飞行,我看到的死亡和我此刻正在体验的一模一样,他们就像牛奶色的浓稠丝布飘荡在空气中,包裹住了全部,不是猩红的,不是黑暗的,神秘的白色像冷酷的仙境一样,也许那是因为我正在天空中,也许是过山车顷刻形成的庞大废墟,毁落在大地上升腾起的白色尘埃迷团,童话世界中的老巫婆用魔咒制造出了死亡,这里如此邪恶,生命也是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无法控制的时间中,流动,旋转,翻腾。
从未有人看到死亡的世界是这样的,飞满了支离破碎的阳光,无比灿烂和明亮,不管怎么旋转和倒置,世界的每个角落一模一样,没有一寸阴影藏匿其中,光线无所顾忌的直达任何一个地方,光芒像疾驰的闪电划过,同我们一起飞翔。那瞬间使整个空间变得没有思维,没有信仰,没有情感,一系列人类的感知都消失了,只有发白的光芒。奇异的没有丑陋和美丽的景象,遁入虚伪之中的悬空着,谁说地狱是黑暗肮脏而狰狞,我看到这样绚烂光亮的死亡仙境,难道不是同样布满了罪恶和残忍?死亡的一瞬间就是接近天空的,如直达天堂的游戏。
“啊!”
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喷发出最后一丝生命的尖叫。那是小飞的声音。他的声音震醒了我,我从他的意识中脱离出来。一切该降落了。

我和小飞麻木地坐在座位上,双脚轻轻触碰到大地,仿佛有一丝奸恶的气息还要阻隔我们感受那个安全的距离。当我们回到地面,只剩下一名工作人员留在原地等着我们。

“过山车刚才脱轨了。”那个人跟我们说。

我们一个人都不说话。

“其他的工作人员都过去抢救帮忙了,游客别到处乱跑了,小飞,你跟我去帮忙吧。”说着,他就去拉小飞。

小飞一动不动。“你怎么跟死了一样啊!我先走了,那你在这坐着吧,什么都别乱动了!”说完,他就慌忙地跑向了过山车的方向。

小飞也这样死了,在我的身边,我们看着死亡在眼前旋转。

游乐园停止营业了。

小飞游荡在了小城的街道上,好像每个人都无所事事地在谈论游乐园,窃窃私语的冗噪就像那一天过山车坠落然后升腾起的白雾。这个行尸走肉和平常人一样,但是他背负着重大的悲哀。

那天过山车上有三个游人。他们的死亡背后又隐藏着一些可耻的细小阴谋被牵扯了出来。三个游人没有入园保险,整个旅行团的入园保险费都被一个叫小阳的小导游私下保存了,所以他们得不到保险公司的赔偿,然而在近半年来所有旅行团的入园保险费用都以同种方式消失了;游乐园的经营者没有按照安全规定对过山车设备进行定期的停业维修和检验,节省下的开支同样成了贪婪者的私有利益。小阳和游乐园的额外财富都喂食着当地旅游局的某位领导,利益一层层向上生长着,循着神秘肮脏的轨迹。现在他们却了无踪影,无处寻觅了。

事件在小城里并为因为死亡而产生恐慌,倒是失去了运转的游乐园,大家都陷入一种危机中,每天在男女老少的口中咀嚼着或无奈或麻木的游乐场事件。没有游客,没有营业,但是小城回不到不再依靠旅游业而生存的贫穷日子了。

小飞也不习惯这样的日子,平时的工作假日小飞都在家里埋头大睡,可能小飞的工作原因,他的大脑和各项器官更需要休息,所以通常在常常的睡眠过后,小飞一睁开眼就回到了游乐园中。小飞是一个生活在世外桃源中的人,他这样规律地生活并没有过于巨大的压力和苦恼。,但这都是从前了。即使你让自己住在一个玻璃瓶子里,你也不能阻碍得到外界的进入和打扰。玻璃瓶子,说不定哪天就被捡垃圾的捡走了,或者,被装载愿望和阴谋抛入大海,不管怎么样,都会被一只或肮脏或干净的手捡起来,到时被困在玻璃瓶里才是最痛苦的事。小飞的这个玻璃瓶被某双手捡起来了。在正常的时间里生活在一个平凡的世界里,没有了重型尖叫和笑声,没有了飞翔和坠落,脚踏实地的走在道路上叫他心惊胆战。他的爱人,是一个死亡的帮凶,为了一种低俗的追求,让生命毫无偿还的任意流失,说不定那一刻,流失的很有可能就是小飞了,曾经,他就时刻处在特定的某时某刻中。他有亲眼看到了那一刻到来世界的崩塌。有人看见龙卷风,有人看见海啸,有人看见火山爆发,有人的身体被一具钢铁的手掌吊起,翻转旋转,看见过山车的失事。目击者的睡眠此后时常被梦魇攻击、恐吓,小飞也是,小飞常梦到他驾驶着飞机穿梭在稀薄的云层里,突然飞机不听控制了,所有的仪表的闪着萤绿色的光,指针胡乱旋转,飞机也横冲直撞,上下翻转,最后冲向了正在爬上轨道最高端的过山车。砰。

为了避免睡眠被袭击,小飞不再像以前一样老躲在家里睡觉了,他就出门走走,但是走啊走啊,就间歇性的意识迷糊了。砰。又响起这个声音,小飞才猛地抬起头,抬起双眼环视一下周围。无论走到哪。砰。十字路口。砰。超市门前。砰。偏僻小巷里。砰。不知道什么地方,只看见人的人群中。

砰。

无处可去了。砰砰地惊响无处不在。

时间才过去了半个月,一个城市不可能失去它唯一客观的财政收入。游乐园重新开业了,过山车重新爬上了轨道。不明真相的外地游客仍然纷至沓来。因为有种政治力量叫封锁消息和花钱消灾。游乐场事件,最终也只是隐隐约约在小城市民的嘴边偶尔出现了。

有一天一个游客出现了,他来到一个巨型娱乐设施前面问到,“请问这个叫什么啊?”

“这个叫飞空弹球。”

“这个是怎么玩的啊?”

“就是坐到这个球里,然后被拉起来在空中做自由翻转什么的。”

“这个我一个人要怎么玩啊?”

“你要有个工作人员陪同你一起坐上这个球,才能平衡。”

那个游客和小飞坐上了飞球。

飞球慢慢起飞了,球两端的钢筋拉紧使飞球慢慢抬升了起来。小飞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丽梦幻的游乐园了,他看到中国城,美国西部风情街,威尼斯水城,重力起重机,海盗船,旋转咖啡杯,泡泡卡丁车,漂流大世界,飞天小巴士,旋转龙。

过山车。
过山车。

当小飞的眼睛想再停在那里时,他忽然被猛地翻了个底朝天。
小飞被我草草杀死,小飞被生活、爱情、金钱草草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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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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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5 22:48:2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陈鱼 于 2011-3-25 22:52 编辑

你草草杀死小飞的同时也草草杀死了这个小说
时刻能看到作者透露出的优越感——对自己小说中的人物、场景、世界(甚至因此衍射到对自己真实所处的世界?)——【小飞对小阳是怎么的爱情呢,不要以为像他那类的人不会考虑“爱情”这种深刻的词汇的,小飞虽然没有什么有内涵的参悟能力,但是爱情也如同飞行员的梦想一样神圣,覆盖了原则性的坚持,他也认为这是他与别人有所区别的地方。】【当然,是个成熟点的人都会嗤笑这种荒唐的理想的,特别是对于小飞这种阶层的人来说,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更重要是,连权利、金钱能弥补一切不足的可能他都没有,归根结底,就是白日做梦。】【生活不过是这样被像咸鱼一样,被把锅铲翻来翻去么?】

这种优越感个人以为是致命的(不管是写作还是为人处事) 他导致我们在思考问题时惯性地用总结、归纳、有效性和非此即彼的实用主义原则 通过这样的思考方式自以为掌握了某些真理 或者评判标准和解脱之道? 但是忽略了细致地体验和真实的感受 人和人是不同的 没有一类人 只有在社会科学中为了方便才会有“类” 而小说里 每一个人仅仅是一“个” 是他自己 仅仅是自己 你草草地用你的评判给他、她打造了标签和脸谱 你有去进入他、她的内心去倾听他们的真实想法么? 你又怎能期望这样一个草草粗制的小说能动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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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6 00:21:27 |只看该作者
2# 陈鱼

其实小飞应该是我自己的情感和思想的一个载体或者映射,正因为我把太多个人理想和想法附加给了小飞,以至于不得不用一种“优越感”来压制、批驳住我自己,可能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写的话,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所以它无法动人吧。谢谢你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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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6 09:52:34 |只看该作者
这样粗暴的压制会显得虚张声势和自欺欺人吧?
也完全达不到目的啊
有些作者是通过作品来解决自己身体的问题 写作的过程也是自疗的过程
这里面或许充满了各种耐心的有必要掌握的技巧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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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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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6 18:34:09 |只看该作者
哦,这个小说已经被“陈鱼”临幸了,看来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有些作品,是被作者的功力缺陷所毁掉的。有些则是被作者的长处。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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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1-3-27 01:22:59
我没觉得我的故事被我毁掉了,只不过你们看得太清晰太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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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7 14:46:52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作者慢慢地会写出不错的小说。这个是预估,因为这篇问题太多了。之所以会有这个预估,是因为在叙述不成熟的情况下显示出了既不中规中矩又不偏颇冒进的特点,可塑性会比较大。某些句子有特别的节奏感,这个作者应该在写的时候也感觉到了。这篇也看出了作者心智尚不成熟的影子,难以掌握题材和情感,频频出现学生式的青涩和拔高了的体验。对话显得很差,严格讲很胡乱。幸好这些问题都出现在一篇不成熟的作品里,慢慢写吧,多阅读厚重一点的作品,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容易因为小发现小感触而得意(陈鱼说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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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1-3-30 23:32:22
7# 陈树泳

我觉得为自己已经完成的作品继续解释太傻了,但是我想了很多天,“优越感”并不是由我来体现的,设置的人物本身就是如此,也是为体现人物性格在特定场景下才用的话语。

对话,我真的是用一个人的脑子在想,实在是不怎么好。

其实我也真的是个特别不成熟的人,所以会慢慢努力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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