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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第五个病人 于 2011-4-10 18:45 编辑
一种类似虚脱的感觉,像某种深埋体内的慢性疾病在此时没有因由地发作。伴随着的是头部沉重,四肢无力,如同被捆绑。不同于劳作之后毛孔排汗的那种舒爽,而是难受至极,怎么甩都甩不掉,好像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了,成为它的一种必不可少的自然属性了。又或者说这种感觉一直存在,只是现在躺在床上才有暇意识到。他想找个镜子来察看长期处于这种状态的自己到底是怎样一副颓败相。悄悄地,从床上坐起来,一个高悬在墙上的大约有一尺长宽的窗户透进来模糊的微光把黑暗冲淡,房间里的物什都有一种凸出来的感觉,在白天它们是不会这样尽力显示它们的存在的。走到房间中央被那把快要散架的椅子撞了一下,硌在腰侧,突然性的锐疼让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啊”了一声,但是一直以来隐藏自己的习性已经根深蒂固,所以那一声“啊”并不像他在心中所听到的那样短促、突然、充满极力克制的痛苦,并不像他脑子里不时流动的那些光影里此时突然呈现的模糊的、无法分清是哪部电影里的人受害时的反应:质疑的瞳仁里扩散出不甘和愤怒,嘴里溢出的血泡让他难以呼吸......此刻房子里涌动的寂静是布满雪花毫无内容的屏幕。
他知道镜子在床对面桌子上面,与烟、打火机、钥匙以及其他一些杂物放在一起。伸出双手艰难摸索,触到烟盒的棱角,钥匙凉凉的,扯起一本杂志的一角,在杂志下面抓到了镜子的塑料手柄。返回,有被舍友注视的直觉,他快速回头望了望另一张床上,被子不规则地隆起成平滑狭长的丘陵状,但看不到舍友的头,也许包在被子里。他一直很困惑这种错觉从何而来,他几乎从未做过什么坏事,除了小时候偷过别人家院子外面树上的梨。他曾怀疑过,是自己长期沉浸在那些二维世界里,所以不知不觉地会忘记自己身处的安全而无聊(因为他从未深入)的现实,从而置身于各种光怪陆离的冒险世界,那些危险的情景,常常会突然来袭。
重新趴回到床上,他打开在床上枕头边上的小台灯,雪白的光倾泻出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皱起眉头,眯着眼睛,半跪在床上,那种没有戴眼镜的不适应让他一时间显得不知所措。呆了好一会,才拿起镜子,他看到和人脸差不多大小的圆镜子里,一张皱巴巴的脸,不是那种老年人的松弛,而是——皮肤好像不在它们本来的位置上。眼神是懦弱的,或者说是无神的,于是就跟往常一样,他和镜子里的那个人开始了只有他们知道的游戏,一种古老的互相威慑。他聚敛起所有的精神集中在眼睛里,然后放射出来,镜子里的那个人也毫不示弱,冷金属光泽的目光在显示着对他的不屑和蔑视。这种局面僵持着,他想要和解,于是笑了笑,谁知那个人也在同时笑了笑,眼波流转,温柔谦卑。他想起《出租车司机》剧本开头说的,陶尼德的脸上虽然笑意浓浓,但眼睛里却难掩孤独,好似置身荒寒旷野。他又一次笑了,镜子里那个人的笑容却很怪异,同时丑陋。他自惭形秽地想,那是怎样一种淡漠而XX的笑容啊。他形容不上来,却总觉得光是淡漠二字是远远不够的。在想这些的同时他注意镜子里的人,一种迷惘的思索状:镜中人,你是否思考着或者漫无边际地想着和我一样的东西?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你是否曾嘲笑过我的不幸?
响起敲门声,急促而巨大。像把黑夜划破,像把他的身体划开。这狗日的我还以为早就回来睡下了,他想,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敲门,说过多少次了,老这样,牛逼烘烘的。我他妈就不开,就不开。他躺下来,把镜子重重的摔在旁边,闭上眼,对外面愈来愈爆裂的敲门声不管不顾。“少轩,你开门。我知道你这时候还没睡,别装了。”然后开始用脚踢门,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他猛然坐起,把被子用力地向靠墙的一边卷过去,穿上拖鞋站起身,心里骂道:操。他用力地把头歪向右边,左边的脖颈扯紧,却似乎很舒服。咧开嘴牙齿紧紧咬在一起,感到脑海里有根越抽越紧的筋牢牢箍住头骨,让血液的流动很明显。太阳穴上面的动脉不停的跳动。他有了一种冲动,堕落天使里黎明杀人片段的怪异音乐在心底升起,如同梵唱的人声忽远忽近,失真拉长的大提琴变奏,头颅内被惹怒的蜂群乱舞。一个声音怂恿他打碎什么,这声音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声音却混沌地意识到那东西似乎平时就在他心里潜伏和慢慢积存,这会儿更加清晰的在他周围耀武扬威,这声音真希望他拿着什么敲碎它、撕裂它。也许是一把刀,狠狠地捅向它;又或许他会生长出坚硬的利爪,把它撕扯直至血肉模糊。另一个声音亦步亦趋,温和但是不容置疑地向他发出警告:这不正常,必须让这样的放肆行为停下来,即便是想象。
他打开门,一张怒目而视的脸,眼睛在黑夜里泛着微光,嘴巴开启,吐出一团团湿热但是力道很大的气体的锋利,一个个在他脸上爆开,黑色的字体刻进他内置的全息图像上:“你是不是死在里面了?”
“啊,我早死在里面了,能怎么样?”他甚至有点嬉皮笑脸,摆出一个无赖的姿态,但他的手一直在抖。舍友瞪了他一眼,从他身旁快速越过,一阵凉风被带起来,扑到他脸上,他感觉到潮乎乎的。于是他猜测又是阴雨天气。他没动弹,但从体内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早就转身冲过去,右脚飞起一脚,把舍友踢地向前弓背跑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他追上去,拿起地上突然多出来的一条棍子,向舍友的头上用力砸去,舍友双手抱住头,但是棍子仍然会落下来……
“你是不是死在里面了?”他怀着异常平静、凝视过去的心情重温了一遍舍友的话,绽开了一个没人看到的自嘲笑容,他觉得,要真的死在这里,那也不赖。他伸出左手抓住门把手,把门往前推,但他感觉他不是在关门,而是在向下拉一个谢幕的帘子,帘子慢慢闭合的时间里,他看到黑暗中的山近在眼前,像一座沉默的肮脏怪兽(他期许着它可以不再沉默,嚎叫两声,摇动身子,天崩地裂)。也许是山太高,他没能看到夜空。几滴冷雨随风跌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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