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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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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8 15:36:3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魏虻于 2011-5-8 15:37 编辑

许多各种的颜色的打胎药片，都没有制止，试了其他能采取的措施可是没有用。我的下腹里有东西在生长，带着一种消弭意志的力量，我发现愈来愈难以与之抗争了。现在我的脚上，尤其是脚踝处开始长出类似于蕨类叶片形状的植物，就像一层脱离了依附的地面的叶状地衣一般，镂空的灰绿的细丝的环抱我的脚踝骨突出的部分，直起身体从上面稍稍低下头虚着眼睛看去就像是长了一层灰色的肮脏的皮肤。而这种情况在下雨时，连续阴雨的天气里就尤其显著。那层镂空的皮肤开始变得柔软起来，仿佛就要显示出它出现的意义或者呼气，想真的变成一团能够移动的生命体，可是这种恐惧完全用不着，因为它仅仅是颜色变得更深，质地也更加柔软，除此之外，它还并没有更多深入的发展。连续两三天的正常饮食起居使我对此渐渐从心神安定下来，我适应了。而且接受体内的一半归属于我，而另一半不由我控制的盲目的力量对我来说竟然并不是一件难事，身体早就有它考虑多时的准备，精神也慢慢变得恍惚。

一天，我倒头在电视机前的长沙发上，身下压着一张地方晨报把手操在袖筒里。一只未被宰杀的鱼正不断用粘湿的尾巴拍打厚厚的桶壁的声音和沉寂的雨声合在了一起。母亲开合衣服柜子，踩着沉缓的脚步在卧室里收拾衣物。 “妈。”没有回音。从南边，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南边，锯木厂正在分割木头，两相隔得遥远，声音并不难听。“妈。”母亲正在屋檐下和别人打招呼。于是我肚子里的根便开始生长起来，起先从我明亮的眼睛上方垂下了两条蕨类植物的叶片，尖尖的叶片底部深裂出手掌状的花纹。接着我感觉一阵从头顶上冒出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当我回身看黑色的紧紧关闭的电视时发现在平时放置心脏病药品的桌子的茶盘里生出一团植物像草堆一般了，它们胡乱的开了几朵蓝色的小花朵，有指甲盖子那么大，有许多根长条扁平狭窄的叶片。“妈。”母亲拨响了自己的三弦琴，天女散花被她晃晃悠悠的弹奏出来了。门帘打在门槛上，一个街坊从门口走进来，显然是因为我母亲奇特美妙的琴声，这个长期处于经期的红脸膛的妇女走进来站在面带像是在道歉一般的笑容，甩着两只手从我身边走过去。她牵进来一头害了角膜炎的牲口，那匹深黑色的牲口打着响鼻，脖子下面挂着一个荆条篮。她看了看我，而我故意打开一本雷杜德的植物图谱，将眼睛对着一张颜色淡雅的蜘蛛百合，接着我又看着须叶藤，山菅，百子莲，多枝花篱，黄花茅。她无可奈何把那牲口往那盘草的方向推了一下，就径直走进我母亲的房间里去了。我对着我母亲的门又叫了一声，一声比一声响，她不耐烦的把音乐停下来，连那红脸膛的妇女也开始跺着脚生气了。我听见了那跺脚的声音，像是提醒母亲不要纵容我。母亲说：“你把肚子保护好，穿上大衣把院子里的桶提进来吧。”我紧紧控制着不使自己丧失平时的稳重。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漆黑的夜空也登时显示出与往常不通的气氛来，固执的雨并不带许多与万物生长急切需要联系的默契，不是为了滴几滴雨点在杨树没有落尽的毛穗和绿茸茸的尚未展开的叶子上，它没有仅仅下一上午或一下午带着树皮气味的冷雨，然后阴上一天和两天，使人们纷纷忽略在金叶女贞上的芽孢突然展开成为叶片，裸露的土地上突然冒出吓人一跳并欣喜若狂的紫花地丁以及叶片已经以安全成熟的深黑色贴在土面上向四周绽开，顶上冒着一朵复瓣黄花的蒲公英——它们常常最若无其事而且不受威胁的开在离镇子一里多地的公共墓地里，那里的树木也好，地上的野生地丁也好都充满了不受干扰而且肆无忌惮的生机，它们之于其他地方的同类的不同之处恰恰在于它们受生的终结者和受自己所在的这片土地上尚未丧失其对生者威慑力的肃穆静止的存在者的庇护，显示出从来不担心生计和前程，悠闲且身处世外桃源之态，使得平常带着不正常气息的春天，攒足了劲，意气勃发，终于排布出一个将生机盎然与萧条冷涩完全隔开的新的境地。然而不是的，这场雨放纵着意味深长却完全不计后果的力气毁了预先商量好的一切，它平稳的呼吸着粗气将水柱横扫在结实的柏油路面上，压断了行走在街上人们在去年秋天才修好的伞骨，冲落了刚在树杈上建好的被淋成深黑色的还处于松散状态的湿漉漉的巢。相比于在远处田野，肆虐而没有回应的泼溅泥土，把庄稼牢牢扎在地里的根须冲洗干净且白花花的裸露出来，这充满了破坏习气不断暴露自己意志的雨，在村子里的降落是最生动的，过多含有生命力的水平稳，不计后果的沿着树根和排水口外流出一道道纵横的深沟。谨慎小心的人们呆在敞开或紧闭门窗的房间里，谁也没有说出关于这雨的话。我顶着风冲进雨水，摸着黑寻找那只桶，一只鲜明的与我的命运连缀起来的木桶。双坡屋顶上方夜的阴霾就像裙裾一般拖卷着年代久远的花边盖在了庭院反射着屋内白色灯光的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