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刊101】专栏·亢蒙·狗牙

管理员

　　　　　　　　　　　　　　　　　　　　　　　　

　　　　　　　　　　　　　　　　　　　　　　　

　　《狗牙》是一部标准意义上的欧式cult片，沉郁缓慢的节奏，大量空置的角色眼神和镜头，加上内敛但足够压抑的变态思维，一部经典的cult片便成型了。《狗牙》作为一部希腊电影，曾经获得了2011年第83届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奖提名，当然它没有获奖。但这并不妨碍我如此的喜爱这部电影。我喜爱《狗牙》的理由只有一个，它足够变态。对于一部cult电影来说，这已经是最高级别的赞誉了。
　　《狗牙》的故事很简单，一对儿夫妇，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像狗一样关在家里，禁止他们走出家门一步。这么做的原因，似乎是因为这对儿夫妇的大儿子曾经出门在外暴死。整个家庭中绝对的权力核心是在外做着某个单位领导的父亲，他会每天开车出门上班，回家的途中会去超市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但回来的途中要停车把生活必需品的外包装撕毁，因为那会透露外面的信息。这位极权主义的父亲，欺骗儿女家门外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只有犬牙自然掉落的人才能够走出家门去（而人的犬牙是不会自然掉落的）。他为已经有性欲的儿子找来自己单位的看门人，看门人被蒙着双眼，来到领导家让领导的儿子机械的行苟且之事。后来因为这位看门人想要体验真正性的快感，而被愤怒的父亲暴打并让其远离儿子——他让儿子的妹妹（或姐姐）和儿子乱伦以解决儿子的性问题。在这样的生活堡垒里，三个孩子的心理扭曲成了两个分裂体，一个分裂体代表天真，他们会相信母亲所说的“僵尸是某种小黄花、外阴是一种灯、天上的飞机有时会掉下来变成飞机模型玩具”的谎言，同时他们又具备残忍的另外一个分裂体，他们会用剪刀剪开被父母称为怪物的野猫，也会因为无聊而剪掉玩具娃娃的手足。电影的最后，一个女儿用哑铃砸掉了自己的犬牙，然后躲在了父亲的汽车后备箱里。父亲带着母亲和儿女像狗一样嚎叫着寻找这走失的女儿，第二天，父亲开着车来到了单位，他的女儿依然藏在汽车的后备箱里，镜头对着汽车关闭的后备箱，然后镜头一黑，电影结束了。
　　《狗牙》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讽刺和暗喻。电影中的父亲一直想要把放在驯狗中心的狗带回家，但驯狗中心的工作员告诉父亲“狗必须要经过五个阶段（五个月）的训练才能带回家”。当父亲告诉儿女们如何驱逐可怕的野猫时，他示范式的学起了狗的姿势，然后犬吠起来。“狗”这个意象，从电影一开始一直贯穿到电影结束。这样的技艺自然已经不算新鲜，但让我觉得惊喜的是，片中几位主演的表演到位到了极点，尤其是几个扮演儿女的演员，他们从驯良状态到狂犬状态的转变，自然流畅并且可信。在这部电影的基础上，你可以任意发散联想。你可以说它是极权主义的闹剧，也可以说它在讲述政治本身，你甚至可以把它当成是一部讲述什么是生活的科教电影。这个奇异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疯癫一面。父亲不必多说，光是买来几条鱼放进游泳池然后自告奋勇去捕捉，已经彰显出他威严表皮下的孩子气，他在拿自己的子女当作玩具，就如同偶尔院子的天空上有飞机经过，他就要偷偷丢下一个玩具飞机一样。而女儿们的秘密则是看门人带来的互相舔舐身体所带来的快感，这快感要比把手伸进开水和吸食乙醚更有趣。儿子的龌龊来自于他总是幻想院墙外生活着自己已经死去的哥哥，母亲的不堪则和父亲共同构成，他们想做爱时，需要各自戴上放着音乐的耳机，然后舔舔后直接插入。
　　所以性爱这个人类七情六欲中的老大哥，在《狗牙》里就是纯粹的性交行为本身。它不具备任何的快感，追求快感的行为会导致像看门人那样被父亲抽晕的后果。性快感不能满足，那快乐本身呢？快乐本身也是受到压抑的，玩具飞机能满足20多岁的成年人吗？电影一开场，三个儿女就在商量着玩儿“看谁的手能伸进热水坚持的时间长”游戏，在这个家庭里，比赛是每天都在进行的。每天比赛得分最高的人，可以选择晚上的娱乐方式。娱乐方式很简单，不是跳舞、唱歌、听爷爷唱歌（放老音乐人的黑胶唱片），就是看看了一万遍的家庭录像。孩子们表面上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其实他们从行为上已经透露了厌烦（家庭录像里的每一句台词都能倒背如流，而跳舞时女儿中的一个表现出了抽风一般的神经质舞步）。快感和快乐都缺失了，换来的就是痛苦和仇恨。这种痛苦和仇恨孩子本身并不自知，但他们潜意识里充满了这些负面情绪。也许文章开头所说那个在外横死的哥哥，并不是横死而是曾经像片尾的女儿一样逃出了这个家，所以父母才会编造哥哥已在外死去的谎言。每一次有子女出逃，都会造成剩下儿女更紧迫的压制感。这样一个小小的家庭里，你可以窥视到整个人类内心世界的污秽与蠢笨，极端环境下它们会突然显现，而如果极端环境成为了常态，那反而那些黑暗的气息会变成习惯如呼吸般的存在。
　　《狗牙》的影像明亮，清澈的画面中，上演的是同样清澈的人间丑剧。大片的绿色草地，蓝盈盈的游泳池水，以及儿女们身上永恒的白色衣裤，都在表明电影影像本身的戏谑感。一个变态的家庭是一个虚拟的生物体，而家庭成员本身只是寄生于内的腔肠生物。假如一个家庭允许成员自由出入，每天都可以满足性欲和快乐，并且可以畅所欲言为所欲为，其实这本身也成为了变态的一种方式。在某种情况下，我们无法判断哪一种方式对于我们来说是好的。电影结尾并没有交代出逃的女儿是否真的出逃成功了，夜晚家门外的道路漆黑而充满阴影。虽然白昼的家门外阳光明亮刺眼，但藏身在漆黑后备箱的女儿，只能看到漆黑本身。不管她是后悔而不敢动，亦或只是等待机会、睡着了，都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所以电影最后导演让摄像机镜头只对准汽车的后备箱。它是关闭状态的，里面可能没有人，也可能有人。汽车的后备箱本身形成了悬念和疑问，在此戛然而止是明智的。这正如网络上流行的一段笑话，布什说“我要杀了3千万伊拉克人和一个修自行车的”，于是有人问他为何要杀一个修自行车的。布什笑了笑，用手擦着眼角的湿润淡淡地说：果然没有人真的关心3千万伊拉克人。
　　《狗牙》既是如此，它的视角面对的一个变态家庭，但它关心的不是这个变态家庭。所以结果没有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家庭更重要，2011年5月15日的午夜时分，我果断的看完这部电影后将其扔进了电脑的回收站，然后又果断地清空了回收站。太多的问题在根本上出现了错误，你所关心的结果和过程都被开始本身所掩盖。大多数的人明知抽烟可能会导致肺癌，但他们还是在抽；大多数的人明知婚前性行为可能会导致尴尬的早孕，但他们还是在干；大多数的人明知活着会死，他们都明白在北京的五环以里生活，会滋生很多因为空气污染而引发的疾病，他们还是在往五环里挤，大多数人都知道在某个地方生存或干脆生存本身是无望而无果的，他们还是在生存。受虐和虐待别人本质上都让人兴奋，《狗牙》掉了可是它的位置还存在，它并不会因为掉落而消失。
　　这是人之所以会悲哀，也会快乐的源头之一。
　　　　　　　　　　　　　　　　　　　　　　　　　　　　　
　　　　　　　　　　　　　　　　　　　　　　　　　　　　　　　　　　　　　　　　　　　　2011年5月18日

路滨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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