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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蛋面上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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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8 15:02:3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蛋面上的裂痕




老教授有从路上或垃圾堆里面捡拾废弃物的嗜好,他发现在无主物身上被遗弃的自由像是火焰一样燃烧在四周,他弯下腰将它们拿起来仔细的查看,自由便通了电一般传到了他的身体里面,连肺部的呼吸都通畅了许多。“捡东西,不是为了它们可能有用。遗弃物独立的灵魂和单纯空白的寂寞是它们可贵而且富有魅力的原因。它们拥有曾经的主人出窍了的灵魂。”有一次他边刮着胡子边对妻子说。

7月26日,他的日记是这样记叙的:“我的房间里又有一个新鲜的房客了,这总是能让人时不时的高兴起来,只要一想到我又多了一个老伙计。这种癖好已经近似于一种欲望了吧?实在难以定性。我同陌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不会移动且完全无主的物体是多么亲切而亲切。必须每天坚持将一天中值得记住的事情记下来,哪怕是最为细小琐碎的。我发现生活中有太多鲜明的质点,然而这些即使数量不多却鲜明的记忆中的事件却像黑暗或白雪一样掩盖掉了许多我们应该知晓重视却又未能知晓重视的东西。事关真相,不容马虎。(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呢?什么是真相,哪些才算是真相,梦境算不算真相?我们应当死死的抓住内心的怀疑不放,里尔克曾经这样辛苦的探索过内心。他称这为真相。)”

“蛋石,我这样叫它,(它将接受这样的称呼,而蛋石这个名词也将融入其存在),是在菜市场东南角一个卖鱼的摊贩旁边发现的。一把办公用的软靠背椅,被卸去了下面能旋转的部分,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墙根处,高高的蒙着破烂黑色皮布的椅背靠在红砖墙面上。蛋石像是预先被设定好了样儿,正好的,就放在椅子正中间凹下去的垫子上。当时我突然间想到了狄俄尼索斯。在这个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充满了海洋生物气味的地方,赫然出现了这样怪异又戏剧的组合,在这样一个时刻我想到了他声名远扬的恶作剧的天赋。

“最重要的是必须记下来我发现它的奇特的过程。我暂时将装了碎肉,青菜和海盘的篮子放在旁边,仔细的看那个高约二十多厘米,宽约十多厘米的卵形石头。他的表面的颜色是普通石头的青黑色,但却光滑的异常,有些像贝壳内部的珍珠层。我必须强调的是这里中还包含了一种奇妙的错觉。明明是一块石头,我的眼睛却认定它包含着内核,类似拥有生命的的东西的内核,像是鸡蛋,薄薄的脆壳里保护着拥有生命能量的混沌。我基于这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奇怪假设和幼稚可笑的确信将那块蛋石朝地面砸了去。然而它非常坚硬,像一块实心的铁锤,与泥土路面相碰发出了沉重好听、连续滚动的声音。这时虽然还是早上但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我满头大汗,滚圆的肚子挤在两腿中间很不舒服,我几乎要将早餐挤到喉咙口了,实在难以忍受。路上还有几个人不住的看我,他们大概觉得我这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蹲在那里摆弄石头的情形很奇怪吧。不过主要是由于怕长时间蹲伏后站起来猛然会出现晕眩的情况,我准备站起来把石头放回原位。却在这时我发现果然,(我当时还不知道兴奋,完全被好奇和惊讶还有不知名的恐惧弄得呆了)在石头表面上掉落了一些岩石的碎片,从里面露出了一小片微呈黄色,有如玉石般得东西!

“名称:蛋石(304号)
“形状描述:卵形石头,外层为青灰色硬石,内层为米黄色不知名的石头,石质细腻,如同玉石。内层石头周身盘绕着一团深红色的纹路,从上至下有一条类似裂缝的红纹,呈血浆颜色,两边有突起的浅红色花纹,类似浮雕。通体光滑,形态优美诡异。
“发现地点:皇崇市东城区临海街第六号菜市场东南角。
“发现时间:2010年7月26日早上8点左右。
“从今天起必须早睡,不能再深夜看书了。由于对德里达最后一本著作的好奇,那么暂且将时间提前在11点半之前吧。Polina(笔者注:教授在日记中为专门称呼妻子而使用的词语。)今天又在街上跌倒了,回来时抱怨说路面用的太久,早就应该修缮了 ,凹凸不平,起起伏伏的。我可不这样觉得,我认为在两旁枝叶稠密的法梧桐相互交接的街道,越是不平整的路面才越是具有亲近自然的美感。如同诗人擅于用生命去拥抱缺陷,这其中隐含的是背离被强制格式化了的命运的决绝。这是背叛。但人们只有做了这种背叛,其认识与思考才能更加接近事物存在的真相。又回到前面提过的问题上来了,究竟什么才是真相。如果每天必须吃饭喝水就是真相,我宁肯不要这种真相。Polina最近奢睡的情况非常严重,而且她已经不喜欢和我一起出去散步了,她总是借口说自己常常腰酸腿软甚至连脚板都有点麻木呢!她的口气既像是畏惧又像在自责,好像散步这件事情她必须通过忍受才能完成。经常散步对于老年人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她的身体一向很好。但不能让她因为这样就松懈对身体的保养。恩,特别让她在散步之前喝一杯果汁或牛奶是关键。切记。今天天气很好,如果忽略它的炎热。
“                                                                    2010.7.26.晚”

第二天星期五,按照老人长期养成的工作习惯,这天是应杂志社的邀请写油画作品评论的时间。那些无足轻重的作品早一个月前就被杂志社堆积在一起了。他早早的催促妻子起床热牛奶,然后将画册抱来放在被子上面一页一页的翻阅起来,发现其中并没有一种幻想能够与现实相连接,也没有一种现实与幻想相通。对于当代中国的油画,他常常对妻子说,他希望看到的是能够挣脱出常规的用无理性的思维表达出现实的艺术品。美需要凌空出世的人,他能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音符和色彩带入画布。“当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色彩是比喻,我是说,一种冲破。”他最后补充道。早晨从窗外树叶间隙射进来的阳光打在了老人的额头上,他并没有察觉,对着一幅模仿塞尚的油画发了火,同时又无可奈何且自律的将怒气压了回去,很快的恢复了一些平和,接着他自言自语到:“如果不是模仿的刻意,他可以画的更好。”他一边摇着的脑袋——因为刚刚起床头发还塌在后脑勺上,一边用铅笔在画册的右上角作着记号。正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了慢吞吞的哼哼的声音,他吃了一惊,试着叫了叫妻子。妻子的答应并没有什么异常,那声音充满了容忍的甜蜜。但哼哼声这时却像越来越近了,他走来走去,仔细听那些笨拙拖沓的脚步声,他又试着叫了两声妻子的名,紧接着便传来了那优雅老妇人的高声叫喊。妻子站在厨房门口大睁着眼睛,那个人以四肢着地的姿势立在吊灯下面,似乎正在嗅着烟灰缸里面的烟头,他的嘴巴正在朝地毯上滴口水。妻子确信这个人不可能从门窗进来。“门窗绝对关好了,自从天气开始热起来,我就从来没有开过窗户。”“早上没有开门?”“没有。”教授仔细的凑近那个人端详着他的衣服,又抓起头发闻了闻气味,并且把那人的胳膊提了起来,上下的挥动了挥动,便来回的走着思考了起来。妻子把那个人赶到了房子外面的花园,给了他两块面包,一杯牛奶,叹息了一下他破成一片片的衣服就钻进厨房里去了。

下午3点多,天色忽然变了,大风吹倒了花园里支撑蔷薇的架子,粉红色的复瓣的花朵全都靠在匍匐于地面上的叶子和枝茎上,微微的喘着气。不知道谁家的塑料盆子被风吹了起来,在空中转圈,它靠在一棵树的枝杈上晃悠悠的停留了一小会,就又被风引着飞到了别处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像一只快速穿梭在水里的鱼。从缠满了爬山虎的二楼窗口教授站了起来伸长脖子探着脚想看看早上那个人是否还在,窗户两边的绿叶被风吹到一边样子如同有许多大鸟生机勃勃的从它们底下穿过。栅栏旁边那个四脚着地身穿黑色衣裤的人正东张西望的找地方躲雨,之后他便坐回来拿起放大镜细心的研究起蛋石来了。此时他的妻子正在找蚂蚁们的洞穴。午饭后,她折回厨房洗盘子时发现电饭锅,铲子,漏勺,铁锅,抽油烟机还有水龙头的上面爬满了黑色、黄色的蚂蚁,有的地方蚂蚁多的聚集在一起像是结了痂的伤口一片片黑压压的。她用水把爬在炊具上的蚂蚁冲进了下水道,便马上发现地面上也尽是蚂蚁了。仿佛蚂蚁们刚刚发现了这间厨房的位置,全都一起赶过来了。地面上满布的蚂蚁不停地弹动着的触角。妻子刚将蚂蚁扫在一起封在塑料袋里面,准备扔出去,立刻的从许多看不见的黑暗的角落就又零散或一队队的爬出了大量匆匆忙忙,到处乱跑的蚂蚁。妻子叉着腰揪紧了花边围裙感到一阵眩晕,可能因为突然地着急和惊讶,舌头麻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看着蚂蚁扶着橱柜大口大口的喘息。“郑蛰,老头子,”她拿着抹布在厨房里向楼上喊道。于是老教授一手托着蛋石一手攥着放大镜,就下来了。像往常一样,他在妻子要求他搭把手的叫喊声中总故意的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以向妻子显示他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紧要,不应当被耽搁。
然而这次面对厨房里的忙乱,他首先表情凝重的看了看水龙头上的蚂蚁,然后用放大镜仔细的分辨了从地面各个角落爬出来的各种大小、颜色的蚂蚁的种类,还狐疑了一会儿工夫上楼拿出了一本介绍蚂蚁的图书来认真的对照了一回,才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开始放心且调皮的微笑起来。他定定的看了看面前年迈皱着眉毛,挽着发髻,瘦削的妻子,郑重的说:“他们全都来自我的梦里。”“这些蚂蚁?”“不光是蚂蚁,看来,那个用手脚一起走路的人也是。”然后他带着无比肯定的骄傲说:“过一会儿,外面那个人就要飞起来了。他要被风刮走,过几天再被刮回来。”教授打开窗口望着雨中被淋成一团的那人蜷缩的地方。带有潮湿泥土香气,夹着雨点的风充满了整间厨房,平时稠密且没有表情的聚拢在一起,连成一片的树叶,在枝杈剧烈的摇晃中显示出了它们的慌乱,但这种迫不得已的慌乱反而使人更加想起了它们一贯的沉静。那个人从蔷薇花下面飞出去的时候,夫妻俩会心的笑着并靠在一起观看了那人起飞的过程。在对面楼房上空,和那人差不多高的位置有两个快速移动的红色气球。
自此教授开始寻找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即什么类型的梦才有可能穿越到现实中来?梦中的事物是否全都能跑出来?梦中怪诞的规则是否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甚至现实世界的规律与梦中世界的规律会不会产生交流?或称为交叉感染更加形象一些。这种奇特现象一旦推广到其他人身上,会不会造成整个科学界的混乱?这个现象对艺术又会有怎样惊人的影响呢?诗人画家们的灵感该会不值一钱了吧?因为所有人的任何千奇百怪的梦都能自己实现了!一旦这现象的原理被人们研究透彻,那么以往的时间概念,空间概念是不是要彻底被颠覆了?人还能够像以前一样正常生活吗?因为金钱、食物、衣服等各种生活用品都可以通过梦中产出,那么人将会重新回到伊甸园中去过亚当夏娃式的生活吗?又或者梦中的邪恶同样会大量的从梦里进入现实中来,由此世界将变成魔鬼嗜血乱飞的地狱?抑或天堂和地狱会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蓝天,白云,月色星光之下?或者人最终能够通过研究,学会了控制梦这头野兽,从而使自己终于幸福?但无需付出,只是收获和享乐的人能够存在很久吗?即使梦能为人所利用,幸福也恐怕会不断退化和消亡吧。可是一旦放弃合理的利用梦,那么邪恶的生命势必会从那里不断走出,所以无理性的对待梦也一样会使人类陷入被毁灭的死胡同。教授这样想过来想过去,思潮难以平覆。他给自己制定了38个与上面的思考相关的研究课题。他预计在找到这个事件最表面的原因之后就写公开信号召各个学术领域展开与此相关的研究,如伦理学,生命科学,心理学,社会学,法学,哲学,经济学,美学,人类学,语言学(因为他考虑到梦可能带出完全不同于人类现有语言的全新的传递信息的形式。),符号学,医学等。不过教授还认为如果梦真的可以变为现实,人们现在还不能想象的许多新的学科将会由此产生。梦有那么巨大又不可捉摸,无法估计的力量,人们将只能永远在被梦境成功入侵的现实之中进行冒险了。教授预见到像“惊奇”,“可怕”,“刺激”等等这类词语,肯定将会退化入无数种已经死亡的语言的长河之中。不过当务之急是必须密切关注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件,即应该如何来控制自己的梦,使它产生出有用的东西,至少不造成灾难。其实,教授并没有认真彻底的去思考各种可能产生的灾难,就像是人们在一杯牛奶正雪白、纯洁、软和之时,一只苹果刚刚在枝头成熟,正散发着新鲜的果香之时,不愿意去想象它们可能会腐烂变质,就像看见一个少女,不会自然而然的去思考她变成老妪的摸样,教授也不想在这一醇酒般美妙的事件刚刚出现的时候思考它可能的邪恶。然而就像把牛奶苹果放进冰箱保存是必要的,如何避免做噩梦却是一件不得不想方设法解决的大问题。
再后来不光教授的梦,他们发现妻子的梦有时也会跑到现实中来。针对这种突然产生且令人可喜的发现,老教授更加热心痴迷的展开了对这一事件的研究。他仔细的回忆思考着从7月26日之前任何细微的变化与这一事件的联系,为此他手写了七十多页的分析笔记。教授翻阅了大量古代典籍和现代研究梦的相关学术文献,以寻找与自己的情况相近的实例。终于他发现一个澳大利亚研究土壤的学者和另一位生于智利在阿根廷大学教书的研究玉米的学者的两项成果。这让他很兴奋,虽然他们的实验内容与他的情况完全不相符合。前者的著作研究了居住在土地上的人们的梦对于土壤矿物质以及湿度的影响。结论是当地人梦的越频繁土壤中矿物质的流失越迅速,但湿度反而增加。计量梦的频繁度的指数与土壤矿物质和湿度变化的指数之间关系的公式非常繁琐复杂,在整整三千页的研究论文中,公式的书写(并不包含推演过程)便占了将近400页。在另一份学术报告当中,那位智利籍学者重点研究了一个叫聂鲁哈的农民,一个居住在海边的阿根廷人。他总用梦显示给他的方法来种植玉米,使得玉米每每能躲过虫害,旱灾,地震,即使周围人完全照着他的方法进行玉米种植。甚至也学聂鲁哈那样,在每年三月、五月或六月的某天在玉米田中央倒立十五分钟,朝玉米叶的卷心里撒桉树叶的灰烬,以及将晒了三十天月亮的淡水洒在玉米根部都无济于事。到收获时,他地里玉米的个头总比别人种的普通玉米要大将近两倍,虽然聂鲁哈坚持认为自己的玉米的生长和梦境的出现是得自玉米神的护佑和启示。但这位智利籍学者还是以令人钦佩的科研毅力长期的研究了这一问题,他认为聂鲁哈的潜意识的准确来自于对潮汐的认识。每年潮汐涨落的时间都深刻的影响了当地的气候进而深刻的影响了玉米的生长。聂鲁哈一直有在海水涨潮时观潮的习惯,对潮汐的来去大小了如指掌,可能在潜意识中他产生了关于潮汐与气候进而与玉米生长之间的微妙精深的联系的认识。由此入手,这位学者重点对潮汐的时间和大小以及潮汐对气候的影响做了大规模的研究。他依靠阿根廷大学的支持和gov的拨款从美国康普生大学购买了一台价值将近2亿美元,用于测量潮汐以及月球上地震的幅度和表面温度的仪器。他动员了很多沿海一带的居民参加实验。虽然不幸一无所获,但这位意志坚定,严肃执着的学者仍然坚持认为它们之间的联系对更加深入的掌握玉米的生长规律进而造福农业,提高全球尤其是阿根廷的玉米产量有着巨大而深刻的意义,因为大量的实验数据表明,通过对居民进行潮汐涨落规律和知识的普及,使他们了解专业机构对气候的分析,能促使居民们在种植玉米之前,自觉统一的选择一个恰当的时间进而丰产。这一并无确凿证据但却激动人心的发现仍然引起了玉米学界的哗然,至今褒贬不一。另外还有一本研究非洲各部落风俗与信仰的著作也引起了郑教授的关注。它描述说在非州一个人数众多的部落中流传着(并且为他们本部落人深信不疑)一种说法。他们认为自己的祖先是从梦里面出来的——一群从梦里面走出来的人顺从原神(最初做梦的那个神)的旨意进行交配繁衍才有了他们部落今天的存在。所以他们的图腾是梦。他们将梦看做是原神赐给的最神圣的礼物。通常谁对谁也不愿主动讲自己的梦,除了向别人讲述梦是必须经受的惩罚。因为部落中将强制成员对公众讲述自己的梦作为一种严酷的刑罚,通常用于惩戒杀人或奸盗者。如果一个外来人向他们声称自己是从梦里走出来的便肯定会受到他们特别热烈和诚挚的招待,甚至于愿意留下他们在部落中生育繁衍。当然凡是有人言辞对梦不敬或者主动向别人讲述了可怕罪恶的梦,又或者利用梦中的诅咒恐吓同族中人的,就会被判处残忍的肉体刑罚。他们会被全体族人逐出部落,并且往往,他们的子孙也永远不再会被允许定居在部落附近。此外他们也常常通过梦诅咒部落的敌人和祈求丰收,水源的出现。

然而不管教授怎么样细心的分析思辨也还是没有找出这件事情产生的原因。在这期间,从妻子的梦里面跑出过一窝小鸡,两只狗还有一扇雕花的门。从教授的梦中则跑出过一架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黑色钢琴,一只小时候曾经穿过的鞋子。这双鞋曾经引起了夫妻之间的争论。“这是一双女式童鞋,粉红色,怎么会是你小时候穿过的呢?”妻子笑着问,眼角的皱纹如同少女一般单纯。“就是我的。”“你准记错了。”“不可能,再没有什么比小时候穿过的鞋更让人印象深刻了。”“一个七岁男孩子的脚板,哪有这么小的?”妻子下意识的看了看丈夫的脚,狡黠的望着丈夫的眼睛。“就是嘛,我哪里知道为什么那时的脚那么小呢?反正现在已经长得这么宽大了。我哪里知道呢?”他拿着放大镜回避着妻子的眼睛,埋头研究他蛋石的花纹去了。另外还有一副半旧的假牙和一条蛇。为此他在醒来时特别提醒过妻子,还真诚的道了歉,但直到第二天傍晚那条蛇才懒洋洋的从盛放鸡蛋的篮子里面爬了出来。当时发现它的妻子正要把一包没吃完的薏米仁放回冰箱,却看见从竹篮的缝隙里有分叉的细细的舌头伸出来。

在漫长的探索真相的阶段,夫妻两人都小心翼翼的努力在睡前将思想放空。因为噩梦的出现的可能时时刻刻都威胁着他们。既然一直找不出启动这一程序的机关所在,那么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只能是努力提高睡眠质量,尽量什么梦也不做。为此两人约定好绝不在睡前胡思乱想,并且休息的时间也要固定。妻子专门买了一本保健睡眠的书籍每天必然照着上面章节的说明生活。按照运动章节早上起来慢跑半个小时。接着按照饮食章节的说明将一部分晚上的主食挪到了中午并且早上的酸奶换成了纯奶和果汁,睡前她还软磨硬泡的说服丈夫和自己一样喝一杯加了生土豆汁和番茄汁的热牛奶。按照中医养生章节,妻子每星期必然去做一次助益睡眠的针灸和按摩护理。总之在丈夫未能查清如何利用梦境之前,她时刻提防着噩梦的出现。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从他们的梦除了跑出一些无害的动物,书籍,花朵(甚至还下了一阵只落在了他们花园里的小雨)之外,还没有出现过让他们非常苦恼的事物。他们有时甚至会想如果一天这种梦变为现实的情况再也不出现了,他们还会不会像过去一样对他们已经经营了将近六十年的平凡生活感到满意。“泰然的生活在平凡的世界也是一种本领。”丈夫曾说。一天早上,妻子在迷蒙之中感觉周身像是处在左右摇摆的船板上,一刻也不停顿,不知过了多久,天花板突然掉了下来了,它砸向地面发出了“轰”的雷鸣般刺耳的声音,她猛然睁开眼睛却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事物,她想“难道我还处在梦中吗?”在她眼前像聚集了一团不断滚动翻涌的乌云,同时床前书柜上方仿制的摩罗的油画却仍然清晰可见。妻子眨了眨虽然年迈松弛却清洁美丽的异乎寻常的眼睛,想试试能不能醒来,她试着想将眼前讨厌的障碍物赶走,这些黑云如同贴在小孩背后的纸条,虽然来回移动甚至富有美感的一会儿分散,一会儿凝聚成一团,但却仍然没有消失的迹象。她失望的闭上眼睛希望自己马上就能醒来,便试着轻轻的喊了一声但舌头却一动不动,她自己都听不出从那熟悉而美妙的嗓音中发出的呼喊的含义是什么。妻子感到一阵难耐的口渴。“难道睡梦中也能有这么清晰的口渴的感觉吗,这个梦太固执了。”她在这轻微的焦急中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丈夫年轻时穿着灰色的中山装逢人就笑的表情,露在前面的两颗大门牙中间留着宽宽的牙缝,一幅老实相。怎么现在已经感觉不出那两颗门牙之间的距离了呢?以前那条牙缝是那么鲜明的被夹在门牙中间,现在却看不出了。怎么习惯竟使人忽略了许多以往具有深刻印象的细节了吗?昨天的牛奶坏了,她还是把它们喝了。老年人的肚子已经不再娇嫩了,像迟钝且裂了缝的笛子,吹都吹不响。她想到这里似乎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逼真的错觉。”“难道我已经醒了吗?”在胃所在的地方妻子感到一阵热热的翻滚仿佛身体突然给胃部加了温,使那里发了亮。妻子意识到这并不是错觉,她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就像一个被梦牢牢抓住的人在一阵迷雾中迈不出腿,也向爱人伸不出手去一样,她简直一动也动不了了。她试图再次使劲,但同眼前的昏黑和那幅摩罗远远的清晰的油画一样,力气、移动、言语全都和自己无关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被封在了一所安静充满了意识和知觉的瓶子里面。

但她并不害怕,这种勇敢是那么确定的支持者她,她沉静平和的眼睛也只是望着前面缓缓的移动,丝毫也不惊恐。她一生就是这样在没有惊恐的眼睛的指引下走过来的,照顾孩子和丈夫对她来讲像是一件一直穿在身上的棉质睡衣,她甚至觉得失去这件衣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自然而然的生活超过了规则,理性,自然。她是自由的,生活的安静妥帖完全扎根在她的心里面了。当然妻子对于这些是从来没有想过的。院子里的莴苣和生菜长了虫子,她便带上她在做姑娘时戴过的纯白蕾丝花帽,并系上丝带,在阳光下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寻找五颜六色的虫子,这些并没有什么乐趣。但是它们却如同秋天静静落下来的青黄色叶子,或晚春仲夏时分掉在篱笆墙根处的大朵的蔷薇,月季,芍药和玫瑰,那么自然妥帖,得到了它们的所在。所以即使在感到枯燥疲倦的时候,她也一点都不生气嗔怨。我们可以这样说吗?爱是一种恩赐,不同于理性,不同于规律,不同于生活,不同于死亡,它单独的存在,足以照拂人类经历过的所有苦难了。谁知道从它,从爱白色的羽翼中会产生出什么。妻子已经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醒了,于是静静地等待着那团讨人厌的烟雾消散,好让她重新看到丈夫早就该换掉了的牙刷,缺了一角的刮胡刀还有大清早被送牛奶的孩子小心放在门铃下面的两瓶牛奶。果然,不大一会儿窗外明亮清晰了,朦胧中可以看到树叶在白色的光晕里愉快抒情的颤动。那些从春天开始就一直伸展在窗口的叶子中间曾经正好悬挂了昨晚的月亮。妻子将头转向旁边,看见丈夫满面愁容的正望着自己,这下妻子先回过神来,自己是做了噩梦了。“一个噩梦!”,丈夫先开了口:“我梦见你生病了,生了大病!”,丈夫似乎早就醒来了,一团团泪水被乱七八糟的横阻在脸上的皱纹里。窗外还没有生起太阳,爬山虎嫩绿的叶子上挂着露珠,贴在落地窗户的玻璃上面,叶脉细微美妙的分叉,清晰地映现了出来。丈夫的哭泣愧疚的满是皱纹的脸,使妻子的心由噩梦后的慌乱慢慢变得温暖柔和了起来,她在这一沉默的感受着重新看到丈夫的脸的美妙的时刻,甚至还闻见了院子里蔷薇和玫瑰的香气。像有一道甜蜜的阴影落在庭院树下的草地和花枝上,心似乎也随之变得厚实平静而且坚强起来了。“没有关系。”妻子用干瘦粗糙却温柔的手指擦了擦老教授眼睛两边皱纹里的泪水:“傻,说不准这次不灵验呢,不用怕,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哭呢,真是个孩子。从前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嘟起了嘴巴,洁白的皮肤上出现了倔强细密的饺子纹。
当天晚上,妻子的体温突然升到了三十九度八。她隐忍的等待丈夫睡下,偷偷自己吃了两片阿司匹林。到午夜时分,终于忍不住了,满头大汗言语不清的低声喊头痛而且腰也疼。在赶去医院的途中呼吸明显开始急促起来了,意识也渐渐陷入昏迷。她挨个地喊着三个儿女和教授的名字,一边跟还没有赶来的儿女们说着亲切的话,一边使自己的指甲陷进了手心的肉里去了。她一会儿微笑一下,一会儿又轻轻地唱两句曲子。待子女们各自连夜从所在的城市赶来时,已经晚了。“这是出血性中风。医生从急救室出来的时候,护士们跑过去扶住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流着泪水,纹丝不动,一言不发的站立在大厅里的老人。

八月的夏天和冬季同没有日光的夜晚一样漫长,蝉声已经越来越稀疏了,如同将要掉落的叶子。这些叶子,它们在慢慢的枯黄,并且独立,当它们清晰的由叶柄连接在枝干上,在蓝天的背景里无动于衷的叹息,或缺乏情感的摇摆时,它们是在忍受各自秘密的深深刻入了一个轮回的孤独。其实笔者曾经疑问,人类究竟从什么时候才学会爱的,时令,气候和植物是否也会爱,并且也通过爱对自身的修缮来取得自身在自然之中的尊严。对于爱这一主题,笔者时常想到美狄亚,“你怀着一颗愤怒的灵魂,离家远航,穿过海上的岩礁,客居在异国的土地上。”她是否在她自然的美丽之中尝够了爱情的醇酒,她借助于什么得到了爱或是否她得到了爱,用这种真诚来质问我们所有人的感情,我们会怎样不敢正视所有感情的虚假的本质,我们会不会就因此失去勇敢。美狄亚的不幸是在于背叛吗?谁在背叛?是人还是自然的规则?如果人和自然的规则全都是理性和无理性的集合呢?当理性占上风时,人从用四脚行走变成用两脚行走,自动套上规矩的枷锁。相反,如果当人从理性中退到无理性之中又会怎样呢?一切的无序使爱也成了飘零的无主物了吧?美狄亚的理性在复仇的计划中充当了什么角色?那么无理性呢?在撕碎她自己孩子的瞬间,美狄亚会不会因为无理性的存在而变得彻底自由?我们究竟需要理性和无理性做些什么?我们需要理性生存,我们需要无理性给予自由,这就是那最后的答案了吗?

九月份开学的时候,教授已经虚弱的不能到教室当中正常上课了。只好将研究生们召集到家里来讲授。他将以前三个孩子和他们夫妻俩围坐的长方形餐桌搬到了二楼书房,供学生挤在一起。那颗在妻子去世之后便不再受关注的蛋石就放在学生们伸手即可够到的书架上。过了两个星期,前来上过的课的学生中间传播着这样的新闻,只要谁碰了教授家里的蛋形石头,梦里的东西便会跑出来。一个女生梦见脚趾头里夹了一只老鼠,结果早上起床时发现脚趾甲已经被老鼠啃掉了一半。还有一个青年梦见了天使,醒来时在黑沉沉的夜幕里,看到从只余下的深绿色叶子的的葡萄架上飞出了一只光环。另一个男研究生开始掩掩藏藏不想讲出自己的梦和出现在现实里的东西,但大家都知道他曾将那块石头拿在手里很长时间都不肯松手。在威逼之下,他坦白自己在梦中和一个女孩“交谈”过,然而第二天下午回住处时却发现那女孩正躺在他的床上,而且在看见他走进来时尖叫着跳出窗户跑掉了。还有的早晨起来发现窗前停了一艘巨大的木质航船,仿佛刚从风浪里驶过来的,甲板上散发出香味的鲸油简直能看出是刚刚溅上去的。也有梦见石头出来石头的。甚至还有一个学生,早上起床后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头上多出了两只山羊角。各种关于那颗蛋石的奇遇在同学们中间渐渐传开了,但一心沉溺在回忆、悔恨和悲痛中的教授却对此全然没有察知。他想如果自己努力思念妻子,是否有益于增加妻子在梦中出现的次数,从而使得妻子重新回来的机会增多即妻子可以从梦中走出来。同时老教授又满心的害怕从梦中走出的人并不是与他相濡以沫了40多年的Polina。然而无论他做什么梦,再也没有梦中的物体变到现实中来的情况出现。
直到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教授正在清理花架下面学生们丢弃的包装袋,碎纸和塑料瓶,有两个记者走了进来了,向教授询问那些怪事的真相,还有那颗蛋石的来历,并申明愿意买断消息独家报道,答应付给教授一笔可观的报酬。他们将手扶在栅栏上,尽量挨近教授又谨慎的时时留心着地面,好不让皮鞋踩到泥土里去,滔滔不绝的互相配合着发言,像两个又肆宠又骄矜的学生对着老师背课文,声音朗朗的。老教授看着他们的伶俐干练而且热情洋溢的恳求,呆呆的突然从梦中惊醒了似的吞吞吐吐的说:“那么是因为那颗蛋石吗?304号?是因为抚摸了那颗蛋石吗?那我的妻子是因为我和那颗蛋石才突然中了风啊!......是我自作自受!Polina......我早应该找到这个原因的!早些发现这个原因,她就不会......而且是我做了那个梦,是我触碰了蛋石呀!”两个年轻人被教授突然的悲哀,像痛哭一般的自言自语吓坏了。他们把教授扶进起居室,也不敢贸然提出看看那颗石头的要求便匆匆的走了。

就在这天傍晚快要入夜的时候。那个最早从教授梦中跑出来的人乘着早秋的晚风飞回来了,他落在被玫瑰围住了的篱笆上面,在他张开双臂越过法国梧桐树梢的时候,有一群褐色羽毛的鸟从树叶当中飞了出来,其中一只落在了的他的头发上。教授被篱笆成片连接着的蔷薇还有其他藤蔓植物窸窸窣窣的叶子抖动的声音从沉思中唤醒了。从二楼那个小窗户,他看见了那个人仍然四肢着地,东张西望,安闲又自得神态、姿势以及身上的装束都和离去时一模一样。教授此时正拿着蛋石,盯着它表面上呈血浆色的裂缝状花纹。他认识到这颗石头是一个启示,一个关于梦和现实、理性与无理性的寓言。他想梦只是人在规则与自由之间无望的挣扎。宇宙是由蛋内和蛋外的世界共同组成的。人的彷徨和矛盾的天性,对现实和非现实的焦虑恐惧使得这蛋面出现了裂痕。梦是现实的有序与非现实的混乱的交集,如同一切事物无例外的没有意义一样,这颗蛋石本身也是没有意义的。梦没有意义。应该把它埋掉吗?教授这样想着,如果不将它放回到自然中去,该怎样处理它呢?这条裂痕代表了混乱啊!但人毕竟只能在有序中生活。

正在这时,蛋石被一只冰冷的手,迅速,准确,毫不迟疑的拿走了。说拿是因为那个人的动作里并没有抢夺的意味,他的脏兮兮的脸正对着教授,眼睛像盲人一样没有焦点,但却灵活,一刻也不停地转动着并且还发亮,是的,他的眼珠子一刻也不停止的在眼眶里上下左右无序的移动着。这个四肢着地的人像一只温顺的小狗一样坐在教授面前。转着眼珠子将那颗蛋石慢吞吞的放在了衣服里面,然后他转过身去,又用手和脚平撑在地上。那颗蛋石被上衣拦住吊在了胸口下面。他就这样爬着慢慢的朝门口去了。教授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跟上他,但身体已经先他的思想站起来了。他们下了楼,出了小花园。几只像海鱼一样有着鲜艳色彩的鸟落在那个人的脊背上。入夜前最后半小时的阳光铺撒在了起伏不平,落满了红色叶子的路面。街道出奇地安静,没有一个孩子坐在路旁的椅子上叠飞机、吹泡泡糖,没有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出门外,没有一个姑娘穿着裙子目不斜视的走马路的左边或右边。四周出奇的安静。在这一时刻的宁谧之中,教授感受到了一种仪式的庄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紧前面那个头发凌乱还带着一股鱼腥味,从自己的梦中走出来的人。慢慢的那人的速度加快了,像猴子在陆地上从一棵树奔向另一棵树那样跑起来。原来一直都停在他身上梳理羽毛的鸟也都被惊吓的飞走了。他们穿过了一条又一条马路,一片又一片人群,渐渐地教授明白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了——海洋——梦的父亲和母亲。在他们行走的过程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教授对自己跑了这么长时间,身体竟然还没有产生明显的疲惫感而暗暗吃惊。他们趟过沉着积水的海边树林,来到了面对着海洋的一处峭壁之上,那里离海平面仅有10多米的距离。

夜殷勤的将一片黑色的披盖覆盖在海上,然而今夜的海洋并不平静,此时它正在风里聚积着力量,但海浪已然高到可以将浪尖扑在峭壁边缘了。在教授和那人的四周到处是水和在水中扑溅的小鱼。一片浪头拍过来,水珠打在教授的脸上,而前面那人全身都湿透了。教授正揣度着他可能会做些什么,然而就在另一个浪头要快拍过来的时候那人突然欢叫了一声,趴在湿漉漉的岩石上,扭动着灵活且没有迟疑的四肢,像极了一条急切的想回到海水里去的鱼,终于消失在了峭壁的断面。那朝着这石壁发泄着生之永恒力量的海洋,用巨大,深邃,沉着且冰冷的拍击声吸纳了在这一时刻掉落在他胸膛上的生命,他裹挟着这新鲜的或腐烂的肉体,连同随着它沉没之前的时间一同产生的精神,滑进到海洋无理性的最深处,使它能够重新活过来或继续的死去,直到其存在的形态同深蓝色的呼吸声保持了一致。老教授因为疲惫一步也想朝前面移动,仿佛那个没有讲过话,似乎也不会思考,头脑空洞洞如同海洋上虚掩着的贝壳的人,还钩在崖壁上的阴影处,用无须听,无须看便能了解一切的咒语监视着自己,让他畏惧。海以胜利者的姿态倨傲的撞击着海边突起的黑色礁石,溅起的大浪愤怒的排在空中并向后躺回去,看得出四周地面上生出的一切都吓得发了抖。在海任意挥霍着可怕的力量,清醒而鲜明的怒吼的时候,地面只能承受,永远消极并因此被海洋肆意的嘲笑,他们没有意识,不能够任性的向四面八方突进,或挑起冲突。他们的严肃在海的撞击中在海的轰鸣声中显得可笑迂腐而且渺小,如同将脖子缩在百衲衣里的僧人被信徒们集合在一处所发出的欢呼声和齐唱赞美诗的声音吓得不能动弹。郑教授第一次发觉在海面前坚硬的陆地及其附着物是那么滑稽:“我们是群小丑,只有大海才掌握了真理啊。”他怅然若失的思考着,觉得自己大可迈着步子向前去,他被面前无边无际流动质地的黑色粗鲁的无畏和豪迈气概所感染了。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奇迹似的稳稳当当的支撑着上半部分的躯体,但它只只持续不到半分钟,立刻,逃生的本能便控制,摄住了他。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怕什么,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从神经系统中冒出的危险意识在挽救他的理智,还是身体里面的与面前伟大的意志力恰恰相反的卑微?

  接着他慢慢的回过神来,将注意力转向四周,除了仿佛充满了整个宇宙的新鲜霸道的海洋的气味,震耳欲聋的流动的浪潮,暗暗突起的岩石,还有光秃秃的岩壁一角上冒出的向海面上伸展着的树冠而外,他的感官内空无一物。梦境再也不会与他有什么相干了,但他却在思考到这里的时候心猛的收缩了一下,这难道对他来讲不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吗?但他的意识中却并没有泛起一丝喜悦,可能因为太过于害怕,然而他明白自己的托词是不真实的,他渴望无理性的心并没有死去。由此这个被残忍的玩弄了的、理性且强烈依赖着爱的心正在越来越积聚着怒火。远处的轮廓被黑暗所软化了的山峦上立着灯塔。它扫过来一束光线,从高处安全的越过了海面上阴冷的向上伸出的一只只巨手朝这边过来了。大海即使是在发怒的时候也像是在梦中。啊,是的,它确实都一直处在梦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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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8 20:19:26 |只看该作者
读这篇小说的时候,不得不令我想起今敏的那些动画片。不管是千年女优还是盗梦侦探全是将现实与虚构呈现,能够找到两者的界限,而又故意模糊界限,难以区分。这篇小说的焦点与今敏故意模糊界限不同,恰恰是界限,也就是现实与梦境的边界这,我想这也可能是小说题目的由来。从情节来说将近结尾时已经给了我惊喜,可结尾还是弱了,没能处理好。
语言上,作者在在处理句子的时候,一个句子里应尽量减少“的”使用,不是说不用,而是尽量少用。一个(长)句子如果过度使用“的”,也是句子贫乏的表现。
再想说的一点就是关于这句,从教授的梦中则跑出过一架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黑色钢琴,这样句子很好,特别是今天电影电视剧充斥的年代,看一眼画面就知道那是什么,可形成文字上我们不能说的笼统,“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黑色钢琴”这就很好的表明了钢琴的身份,有画面感。
光说缺点了,小魏别介意哈。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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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9 13:26:32 |只看该作者
读这篇小说的时候,不得不令我想起今敏的那些动画片。不管是千年女优还是盗梦侦探全是将现实与虚构呈现,能够找到两者的界限,而又故意模糊界限,难以区分。这篇小说的焦点与今敏故意模糊界限不同,恰恰是界限,也就 ...
威廉爱德华 发表于 2011-5-28 20:19


是的,结尾处虚弱是个问题,其实深层的原因是我没有找到故事一开始出现的问题的解决办法。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在于,理性和非理性之间,我们的生存占什么位置,理性和非理性如果是对立的,位置好比上帝和撒旦(比他们的关系还更加神奇不可解,上帝和撒但是对神秘的生存意义压力的消解,而理性和非理性缺失一个事故般的困难的遗留,是另一个体系,是纯粹的现象。)
如果仅仅把故事讲的有趣,而没有体现作者我的限制和仓促那么就不诚实了,在那时我想不出来怎么办,怎么艺术处理,其实就是说我不懂。就像老师您说的,这个故事好像要高潮了。
向威廉老师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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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31 11:18:13 |只看该作者
在最后两段之前,我都觉得这个作品非常好,尽管有时候作者的声音有点多,使得内容变得有点驳杂,但作者的想象力还是值得赞叹,这是一种充满张力的,恣肆的,自由饱满的想象力,加之作者能够对一些感觉和印象从多个角度多个层次予以丰富而细腻地展现,而且还有着不错的逻辑思维能力,文字生机勃勃,耐心、细致,信心十足。总的来说,你是一个具有很高天赋的作者,上次看你《刍州城》中的一些细节,至今难忘,这一篇在细节的处理上要逊色一些,也许是因为主要来自于想象,想象出的细节给人的印象不够鲜明,但从总体上看,这个作品要显得有控制力和沉稳一些。
为什么感觉最后两段不好呢?它们的描述太空,缺乏表现力,文字那么多,表达的东西却太少。是真有这么多的内容需要这么多的文字吗?我看不是。当然,最后一句我觉得可以,甚至觉得你最后两段写那么多,就是奔着结尾这个句子去的。
另外我想说,你的那些哲学意义上的思考是否可以在作品中淡化掉呢?虽然你的作品的动力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源于这些思考,但可以在小说中简化掉的。小说依赖的还是形象,是感性,哲学的东西太多,会使作品变得抽象而空洞,意义的指向也会变得狭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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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31 14:04:01 |只看该作者
。。。语言有种甜腻腻的膨胀感,行文太过熟练,泡沫多。
我想当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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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31 21:01:33 |只看该作者
5# X

嗯,现在感觉出了,开始我自己也是知道语言的稀松这个问题的,这篇文写的时候真的很轻松。多谢X老师。送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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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31 21:04:3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魏虻 于 2011-5-31 21:05 编辑
在最后两段之前,我都觉得这个作品非常好,尽管有时候作者的声音有点多,使得内容变得有点驳杂,但作者的想象力还是值得赞叹,这是一种充满张力的,恣肆的,自由饱满的想象力,加之作者能够对一些感觉和印象从多个角 ...
江冬 发表于 2011-5-31 11:18


您帮我分析了最后两段的问题!!感谢老师!送大束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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