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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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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8 02:57: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莫诺 于 2011-6-18 03:07 编辑

鸭子


                                       文/莫诺

  这世间是这样静。这样静。

                                              ——引子



1.

  孙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回“蓝色海洋”的路上。她笑说:“小子,那只肥婆的生意又来了。”

  我干笑了两声,回答:“姐姐,今天我能不接这生意吗?”

  她媚笑着反问我一句:“你觉得呢?”



  孙姐是“蓝色海洋”的主管。我是她旗下的一只鸭,也就是所谓的妓男。以前,她也做过皮肉生意,只是岁月催人老,容颜失去了年轻时的水润。这些年,她摸爬滚打下来的一些经验和人脉,终究让她做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或者换个说法,她是被逼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孙姐做人也甚是爽朗,行事利落,说一不二,但也并不是说任何事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孙姐笑说过,在这道上混的,总要给自己留条路,哪怕是绝路。

  
  “蓝色海洋”是莞城最大的鸭店,自然也兼营小姐生意。这边的小姐都要经过齐叔手里经营。因为这边的小姐生意竞争压力太大,其实并不算好做,再加上齐叔黑心黑手的,最大限度地剥削小姐的收入,所以这边小姐的生活状况远不及我们这些哥哥。当我们出现在名牌服装店的时候,她们只能看看夜市上的地摊货;当我们买最新款的手机的时候,她们用的是拿不出手的山寨货;当我们陪那些富婆进出最高级的法国餐厅的时候,她们或许正在寝室里窝着吃泡面,抽三五块一包的烟,或者连烟都没得抽……

  我们在街上光鲜亮丽,平常人见了觉得我们与有钱的公子哥无异,但是这些小姐走在街上,总有一些眼尖的婆娘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说看她化的那鬼妆,一看就知道是鸡店里的骚货。

  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浮华、黑暗、无望、污浊、充满嘲讽和不公平。我们真真切切地活在里面,真真切切地在这个世界里做着一个人,做着一个不像人的人。

  或者说并非做着一个人。



  当我刚踏进这个世界,对以前及未来还抱有希望和念想的时候,我总是在睡梦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起,我还年少的时候,还是一个翻墙逃课偷枇杷的学生,我们每天还在讨论班上哪个女生最漂亮,哪个老师讲课最差,哪个老师为人最贱,我们还是喜欢在夏天拉帮结派地去河湖游泳打水仗,还是跟家里要钱,给家人闹事添麻烦和兄弟姐妹闹别扭。那时候阳光明丽空气清新人世温暖。年少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多么健全亮丽的人。

  萧桐对我说,我们没有年少和记忆。我便没有了年少以及记忆,即使在梦里也不再有。



  萧桐算是被骗入这个行当的。他十七岁时就已经出落成一个俊俏挺拔的帅气男子。在外流落了一年,碌碌无为。然后到“蓝色海洋”应聘服务员,结果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被孙姐看中,把他领到客房,跟他谈心,骗他喝下已经放有性药的水,再把一个富态如猛虎一样的女人请进屋里,云雨翻天覆地。完事之后,那女人笑着跟孙姐抱怨说:“一看就不是处,也不熟练嘛。不过感觉还不错。”然后给孙姐塞了两千块钱,就扭着她硕大的屁股离开了。

孙姐推开门去了屋里,看到萧桐正在穿衣。萧桐如鹰一般的眼迎上来。孙姐毕竟是见人见事见多了的世道上的女子,这样的少年自是见了不少,对他这样有杀气怨气的眼自然也是所睹甚多。她也没正眼看萧桐,只是把钱往他身边轻轻一搁,就着床沿坐下来,撩了一根烟,架起腿,抽了一口烟正准备侧头吐向萧桐的时候,萧桐便强硬地环住她的腰,夺了她的烟,猛吸一口全吐在孙姐的脸上,继而将她双手按住,扑在她的胸口上,捏了一把她的胸,望着她奸邪地笑。

  孙姐心下一紧,挑着嘴轻声说:“老娘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邪恶的小男人!老娘喜欢你!”

  萧桐将孙姐干完之后,二话不说,穿衣拿了桌上的钱。孙姐躺在床上侧过身子来,媚眼看着萧桐说:“谁说不熟练的,我看你就是天生做哥哥的料。”萧桐临出门前侧过头冷眼看了躺在床上的老婊子一眼,什么都没说摔上门就出去了。



  他知道这个不是自己呆的地方,也并非不是自己呆的地方。从那扇门被那个肥腻的女人推开的一瞬间开始,他就明了自己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而我,也是在几年之后才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所深深隐藏的霸气和狠劲的。



2.

  我到达“蓝色海洋”之后,一走进去便见到那个孙姐口中说的“那只肥婆”女人。孙姐极善于用三两个字就把一个人变成一头畜牲。上次来的一个被富商包养的寂寞女人,她便用“今天打扮得真像一条妖精,又准备吃谁呢?”笑骂那女人,还把别人说得笑靥如花波浪起伏。

  而我今天要面对的这头猪,她就堆在沙发里,穿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深灰色的绒毛坎肩,我甚至觉得她那软绵绵的躯干已经和黑灰色沙发融为一体了。见我回来,她便看着我笑,像一个纯情撒娇的小女人一样笑。这个让我毛骨悚然。你可以试想一下当一头硕大勇猛的猪咧开嘴朝你撒娇说她很饥饿时,你会是什么感觉。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脸长得不差。

  孙姐在前台,看到我身上新买的名牌后,不忘侃我一句:“哟,这少爷是来逛窑子的吧。你看你这脸俊得。”

  我回敬她一句:“姐姐,要是你来招呼本少爷,我下面这张脸更俊。”

“臭男人。”她风骚地吟吟笑道。



  我在朝更衣室走的时候,孙姐在我身后夸我“臭男人”,我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去与她调笑。我突然觉得这条前往前方的路是这样黑暗,冗长,没有任何光。我听不到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的各色人儿所发出的任何声响,肥头腻耳的嫖娼者的淫笑,我那些低贱艳俗的妓女的赔笑,还有这路旁沉默的流离暗哑的灯光,我都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微微声响,哪怕一丝一毫。想来这世界是这样寂静。寂静得似乎能让我们看到死神的召唤。那一瞬间,我强烈地感觉到我的灵魂从我的肉体里喷薄出来,它审视着我这在人间残破的躯体,审视着这残破的世道,然后咧着嘴朝我嗤笑了一声之后,只身奔赴了那转世的轮回。

如此,我便算是没有灵魂的人了。

  或许我早已没有了灵魂。



  在我忍受着和那女人干完事后,那女人又不依不饶地拉着我要和我讲她的故事。女人就是女人,心生寂寞的女人更是如此。我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提及过去。我知道自己正在遗忘,当我将“过去”这东西遗忘到一个再也不能遗忘的地方之后,我便成为了我,一个我需要的自己。

  我点了一支烟,立起身子靠在床壁上,无奈地听她啰嗦。或许我并没听,只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缠上我的身子,抬着头娇媚地问我:“我上次讲到哪儿?”

我把烟往她硕大的头颅上轻轻一吹,她就又娇喘起来,手不自觉地挑逗起我的胸来。“讨厌,”她娇俏地说,“那就从原来的我开始讲起吧。”

  我不置可否地继续抽烟。

  她就又细着声音讲起她的故事。她叫柳凤眉,原是一个蹩脚模特,在一家公司的剪彩走秀上被这家公司的老总看上了,就将她收归己有。之后公司倒闭,欠债太多,老公跳楼自杀了,只留下一个女儿给她,而她的女儿却在一个游乐园与她走散了,再也没能找到。她自身私下有一笔财产,下海经商,从事海上贸易,发了家,但也发了福。追求她——准确地说,是追求她资产的人也不少,但她觉得他们势利,就一直未再婚,宁愿时不时地在夜总会酒吧去发展一夜情,但是后来发现在酒吧和夜总会那些地方都是年轻亮丽的寂寞女人呆的地方,后来她就成了“蓝色海洋”的常客。也是我的常客。

  她说:“我不想在和那些官商上床的时候,我想着怎样捞到一笔大单,他们想着怎样把我的财产据为己有。那样太可怕。这地方花钱买的是片刻的安逸,不用劳神费力勾心斗角。我要的也就是这个。而你让我感到安心,而且能让我时不时地达到高潮。”说着自己就兀自笑了起来。片刻沉默无语,又孤自落了泪。

  原也是一个寂寞无望的人。



  我知道,世间原不寂寞,只是叫嚣寂寞的人多了,世间也就寂寞了,人也就顺其自然地感到寂寞了。



03.


  小丽是齐叔手下的一个小姐,与我照面过几次。中午吃饭时,我收到她的短信,她约我晚上八点时在天台上见一面。我笑笑,合上手机。


  晚上八点,“蓝色海洋”的生意才刚刚开始,点台大抵都不会点到我们。我们这边的生意大都被孙姐安排给了萧桐,而她们那边也是有两个和齐叔厮磨得紧的女孩把台给垄断了。所以这个时间段都可以空闲得出来。


  我上来时,小丽已经在天台上候了我多时,皮肤已经冰凉呈现浅紫色了。她回过头时,城市琉璃般的灯光在夜色中冰冷地闪耀,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零散,仿若要把这朵身姿摇曳的花从摇摇欲坠的崖边吹向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犹若她那脖颈右侧的那朵红色玫瑰的刺青一般艳丽惨美危险。她着一袭紫黑色长裙,仿佛要融进夜色般凄美萧瑟。眼光迷离,看不到任何的光。

  我不知道她可以这样美。

  她看到我,露出莞尔的笑。我发现她没施脂粉,美得动人。

等我走近,扶着栏杆,她望着对面居民楼的灯光对我说:“黎城,我想和你拥有对面灯光里的生活。”她侧过头来,迷离地看着我:“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我只觉得暖,那暖犹如从心底里生成出来的一般,仿佛对面那些“家”的灯光都照耀到了我的身上。

  如此,我们也便算是在一起了。一只鸡和一只鸭的荒诞爱情便这样草草开始了。

  但这样的爱情也注定将草草结束。



  按照公司的规定,我们只能住在员工宿舍,不能私自独立地出来租房。所以我们两个也还只是在宿舍里维持彼此的关系。并无多少人知道。我自己在暗地里谋划,要怎样赚钱才能让我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于是工作努力起来。将孙姐那里打点好后,陪聊陪酒陪睡什么样的女人都让我接,那些女人叫我怎么做,我也就怎么做,将她们伺候好了,她们对我的评估高了,佣金自然也高,在孙姐那儿的分成也就会高起来。

  我这么一折腾,其他鸭子的工作就减少了。虽然说我们这里是莞城最大的鸭店,但是来消费我们的人群毕竟有限,所以那些闲着的鸭对我自然是有怨气。他们也怨孙姐,但是他们不怎么敢动孙姐,于是这积怨都转移到我身上来了。之前孙姐特别照顾萧桐,这里面已有不满,现在我又出现这样的情况,这股子怨气终于集结爆发出来。

  那晚我和萧桐接同一个客人到凌晨3点钟,我们两个已经相当疲乏,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一大帮子人给截上了车。在我被他们按住手脚,塞住嘴吧,头还有些晕乎的时候,萧桐已经将这些人的面孔记了一个遍,这些与街头流氓无异的社会青年个个面带凶相,有几个甚至有明显吸毒的迹象。他们一路飞车地将我们两拖到了城郊的废弃工厂里,一下车二话不说就将我们拉出来毒打。而且下脚都是照着脸踢。他们也知道,我们这行首先得靠脸吃饭。但是终究男子下手不如女子尖刻,再说他们也不敢把事情闹大,这个只是个威胁,捶捶打打两下也就过去了。

  人的生命本就是在经过蹂躏之后才显得旺盛和蓬勃的。既然生命给了我们男儿的骨骼,便是要我们承受男儿的痛的。

一番轮转,我们早已明了是谁做的这事。我们也不动声色,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修整了三天,该坐台坐台,该陪客陪客。

日子昏暗,但我看到光。



  那日,与小丽做爱,我准备戴套的时候,小丽拉住我,眼神清亮地看着我说:“给我一个希望,我想要个孩子。”我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的渴望,略微怔了下,便应了她的要求。想来有个盼头也不是什么坏事,但这盼头亦称不了是件好事。

  黑暗里,我坏笑着对她说:“今夜,你是我的。”

我却看到她眼中盈盈的泪光在黑暗中微弱地闪动。仿若一只即将湮灭在黑暗里的精灵。



04.


  在我和小丽三两次无措施的性行为的两个月后,小丽果不其然地怀孕了。但是彼时她已经不用担惊受怕被齐叔拉去医院人流堕胎了。因为她已经被一个商界男子领回去做了商家富太太。那男子在一场酒会上,看上了她低郁迷人的眼与不动声色清傲的气质。他并不知道小丽是做这行的,只觉得她是一个居家的人。


  她在临走前给我发了条信息,说:黎城,对不起,我不想走,但我不得不走。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我仔细一想,觉得可笑,这本不该开始的孽缘,也到了尽头。我一想到一个妓女怀了一个妓男的孩子,我便觉得这操蛋的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我抽着烟,良久才发过去三个字:打掉吧。




  在暗处行走的人,行走久了,便再也不渴求光。




  那晚彻夜未眠,抽了一夜的烟,口中乏味至极。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从窗台上看到街上三三两两背着书包去上学的青春孩子,早上的暖黄的旭日照在他们身上,仿佛他们周身满是希望的灿烂光辉。他们面容清丽,步伐轻盈,一路上有说有笑。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来这人间有好长时日了。


  世间上永远都有你不知道的人群在以不同的生存姿态存活出不同的生命弧度,你触摸不到,你观摩不清,你甚至都无法路过他们的生命。当你正窝在沙发间虚伪地对着一张张你无法记认的脸庞摆出你虚假的笑容,端着一杯杯寒彻心间的酒无尽地往喉咙深处灌之时,有人正在自家楼房的平台上晾晒葡萄干,有人正在海上背着海风撒网打渔,有的在挑灯夜战读书习字,有的却在这世道游魂般地过着。当这边夜幕来临之时,那里却正是黎明破晓之初。

  这世间生命竟有这样多姿的一面。我却这样地被蒙蔽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我变得更加低郁沉闷。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我原知道那样的女子不过只是我生命中鲜红的一瞥,只是短暂地将我的生活幻化成了一片暖的红色,却最终还是要变成了一滩浓得化不开的血的。我本是清淡之人,但是为什么对她我竟有深深地放不下。

  想她的时候她便在我的梦里,不想她的时候她便在我的心里。

  这就是爱情吗?我卑微惨淡,来了还不如不来的爱情。


  我醉酒厉害,常常是不省人事地在别人的床上睁开眼,然后看到那一叠让我恶心的废纸。它们已经对我毫无意义。我突然不明白世间的人却要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折手段地想要得到它,并且没有一个满足感。

  我觉得恶心。



  这日我生日,孙姐给我放了个假,让萧桐给我过个生日。彼时萧桐正被一个地头蛇的妹妹凤姐包养着,那女人也不是喜欢男女时时腻在一起的角儿,只要需要男人用用的时候用用就罢,在她眼里,男人如同一块抹布,必要时甚至不能用它洗脸。所以萧桐有着极多空闲的时间。萧桐说带我去四处兜兜风。兜着就到了一家KTV城,把正在里面溜冰玩小姐的几个人拎了出来,这几个人正是上个月将我们两个拖到城郊工厂里毒打的小流氓。在将他们拖到阴仄的巷子里之后,萧桐就叫凤姐的几个手下下了狠手,将几个人打到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时候,萧桐看了看我,意思是看我怎么处置。我想这便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了。

  我看了看他们,对着萧桐摇了摇头。想来生命是这样低贱,是可以任他人来认同生死以及荣辱的。

  凤姐的几个手下撂下了几句狠话之后,就听萧桐的话回到他们该回的地方去了。


  之后我们俩找了一处酒馆喝酒。酒到中旬的时候,我便问他:“难道你不怕等到你没有凤姐做靠山了,他们又来找你?”

  萧桐只是看着我深深地笑了笑,然后敬了我一杯。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仿若深入海底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可以将你瞬间吞灭掉一样,让人看不到任何光任何希望,但也绝对是看不到任何绝望的。他确是一个如鹰一般深沉聪明的男子。


  而我也是几年后的一个中午才知道他的这一笑竟早已经回答了我的那个傻瓜问题——没有谁是他的靠山,只有他自己。当我在监狱里呆着的第二年的一个正午,阳光从高高的窗户穿透进来,斜射成一束光辉打到我的身上时,我抬眼望到窗外悠远湛蓝的天,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他的这个笑,这个目光,铺天盖地,犹如阳光一般刺烈,包容着寂寂的巨大能量。

  他有自己的路,自己的规划。



05.

  日子继续昏暗无目的地漫游下去。当那日我看到被乱刀砍死弃尸江中的齐叔被打捞上来时,我真的觉得生活就是一个拿着刀四处砍人的变态杀人狂,下手精准,刀刀要人命。你不知道他何时会朝向你而来,然后在你背后就是一刀。特别是在我们这样一个杂乱脏污充满罪恶和黑暗的地方,今日不知明日是否就将身首异处。生活就会像一个巨大的玩笑,随时都会扇你一耳光,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而当我得知,齐叔是因为觊觎“蓝色”老总的位置多时,在私下揽了大笔钱财,结了不少江湖人士,准备随时搞垮“蓝色”老总,自己接任,被老总先下手一步,死于乱刀之下弃尸江水之中时,我仿佛就被生活甩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耳光。虽然齐叔平日对手下的小姐心黑手黑,但我却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居心。

  人,却是这样一个善于隐藏善于算计善于将自己送上绝路的生物。



  而小丽的死是在寒冬来临的时节。她死的那夜,冬雪在莞城飘零下来。彼时,她的男人还是处处赌博嫖娼,无所不作。日子过得并不艰辛,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原以为跟着他自己便会是一个安然女子,平实安定下来,再不辗转,却仍是逃不开那样一副昏暗状景。时下她已经诞下了和那男人的儿子,在医院的窗台上看到从暗夜天空飘零而下的雪花入地即化,觉知自己的生命与这雪花无异,心下不胜悲哀,便绝了自己在这人间的根元。去了天上,与天上的雪花共舞去了。

  我可以想象这个女子在从医院的楼上纵身下去的那一段绵长的时间里,她回忆起她短短的无望的一生,是那样长,那样暗。她定也是想起了我,想起了这个曾经让她有所思有所念却终究不是她归属的男人。

  我们终究是身上没有光的人。



  不过小丽的死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我竟被一个男人包养过。

他是一个身材高挑,但是内心孤苦,性取向出现问题的中年男子。他年少时觉知自己与平常少年有异,他恋上了常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男子。但是只能独自忍受这样的煎熬。过得甚是辛苦。但他在自己未来的路上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一切都发展得顺风顺水。到二十八岁时,事业已经有所成就,正准备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谈论婚嫁。他想以此冲淡对他年少男子的思念,但是却适得其反,他反而越来越想念怀念那个男子。结婚两年,与妻子平淡交往,生有一个儿子,最终妻子无法忍受这样寂静得如一潭死水的婚姻以及这没有爱的爱情,遂与他离婚。他只字未说,只是默默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分了自己三分之二的家产给妻子以及孩子。然后又独自一人经商,又逐而壮大起来,便放下手头工作让属下打点,孤身出来旅游。到过欧洲诸多国家,去了俄罗斯最北部的茫茫雪原,看了日本盛美绽放的寂静樱花,听了意大利维亚纳河流低低地哭泣和巴黎地铁站里流浪者的寂寥如低语一般的歌声,也去了年轻得充满重重危险的美国。之后又回国默默去了那个少年去过的地方,遍布了他们年少曾经走过的足迹。

  直到在莞城街上看到我,这个长得与他多年来记认的少年极像的我。他说,他看到我时甚至有时光倒流的错觉。那遇到的一瞬间是那样美,仿若预知一股闪电即将劈到心中的那一瞬一般叫人如梦般惊诧,同时也觉得美,心想,这样死去也罢——让他此生都无法忘记。他遂一路跟着我,却没想到我在“蓝色海洋”工作。

  他只觉我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心下觉得应该拯救我。但他又无法得知我的想法,遂只与孙姐说是他的女老板想要包养我,然后出了重金将我带走。之后到达酒店房间之后,他向我坦露了这些。

  他说:“放心,我绝不会要求你做过分的事情。我对那样脏污的事情也并没有欲望。它会玷污我的记忆。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走我们曾经走过的路,去他以前去过的歌厅,唱他以前唱过的歌,喝他以前喝过的酒,看他以前看过的风景。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内心震动,无言以对。



  世间万千情感,竟没有一种可以在人世的这条河里如鱼得水。人人都有人人的辛苦。人人都怀着那样一束执念,祈求能够在未来的路上获得心灵上的救赎。人在这世上来,到底是来赎罪的。

  而到头来我到底是获得了一颗如释重负的心。




  之后的日子也确如他所讲的那般,没有污垢,没有杂乱荒芜下去。一切都还原为平整,如一面明镜。因此我看到生活。这便是安逸清淡的我所祈求过的生活。

  那日与他前去他们曾经的图书馆,他翻到那个少年经常翻看的一本书时,突然落了泪。内心不胜悲哀,哭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成为决堤一般地嚎啕。内心防线终于被几个字句打破,压抑了十几年将近二十年的情感终于在那一刻爆发倾泻,哭得像一个迷失了回家的路的孩子。那个少年在那本讲同性爱情的书里划下了这样一个句子“他一定很辛苦。”然后又在这个句子旁边写到“我又何尝不是一样辛苦。”是他一直记认的那少年的清秀字迹。

  他在自己还在打拼的时日便从同学口中得知,这个郁郁的少年在他的生日那天将自己送给了上帝。他却在多年后的一个寂静下午于他们曾经的图书馆里窥见了岁月留下的斑驳真相。当他在循着这个少年的足迹看他喜欢看的电影,听他喜欢听的音乐的时候,却不知这个少年也曾在他背后学他练他俊美的书法,游他游过的游泳池。

  只是两厢错过,成就了一段凄美的人间悲剧。



  那日我们回到酒店,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说:“密码就是你的生日。谢谢你这些天的陪伴。这些是你的报酬。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便别离了这样一张疼痛的面庞。



06.

  当我回到“蓝色海洋”的时候,春天已经接近尾声。万物在歆享夏日饱和的阳光。有那么一瞬我觉得我是否再不应该踏入那样的生活。但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终究是回去了。

  我回去时,萧桐却已经离开了。带着他三年累计下来的财富。他断绝了与这世界的联系。踏上了新的生活。全新的,他所求所希望的生活。这生活也会如他所想般地发展下去。因为他一直是一个如鹰一般深沉聪明的男子。他不是逃离了这里,而是从这里腾飞了出去。去迎接属于他的那断山崖那片苍穹。

  那些都是有光的地方。



  而我还是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的。我没有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所以我终究是留在了这人间最灰暗的处所。

  日子过得静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活着仿若没活。

  人间七月。我仿似经历了一个寒冬一般地冷。我知道这样活着没有任何温度。但又不知道如何活着便会有温度。彼时,我已经开始吸毒。我不知道孙姐还贩毒。她竟然暗地里在进行白粉交易,之前我还在他人手里买货,之后了解到货源就是孙姐之后,便直接在她这里买起来。起先她还劝我,小城,别玩这个,这个对你不好。但是之后毒瘾发起来的时候,她看到脸色惨白的我在她面前跪求的样子就开始给我白粉。之后一切交易就自然起来。

  如此下来,很快我身上极少的积蓄便全部在孙姐手中了。没有钱的时候,我只能频繁地接客,身子越来越虚,越来越感到冷。那段时间毒瘾发得厉害,头疼欲裂便只能在墙上撞头,用绳子将自己的手脚绑住,有时用烟头烫自己。身上没有半分钱,孙姐之前便与我说过,她不是一个有温度的人。但是有几次毒瘾发得我想死的时候,孙姐还是免费地给了我几遭。但是如此流转下来,她自然也是受不来我这赔本生意。便再不理我,无论我有钱无钱,她都没有货给我。
  她跟我说:“黎城,你不是一个聪明孩子。但终究还是个孩子。我视你为己出,给你疼惜,但是你自己不好生照顾自己。不懂得在这惨淡人间好好存活。我便再也不能支付你的生命。毕竟你不是我己出。我也绝不会让我的孩子落到这番田地。以后,你好自为之。”

  如此,到此番地步,我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我听到警车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我的眼里满是光。当我的手上被手铐铐住时,我如释重负地流下泪来。

  之后我才知道,警察扫黄扫毒风暴终于席卷开来,“蓝色海洋”已经被布控多时。而这次行动孙姐早已有所预料,所以顺利逃脱。

她是聪明人,她总会给自己留条路,哪怕是绝路。


  小丽的死讯是柳凤眉来监狱探我时与我说的。此番前来,她只是说:“小丽竟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我在新闻上看到她从楼上坠下来的图片,她脖颈右侧的那一朵像红色玫瑰刺青的胎记,让我几近晕厥。我四处打听才得知她曾经在‘蓝色海洋’做过小姐,并与你有所来往。”她诉述得极其平静,仿若在讲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说完便走了。

  我听闻后,一再觉得这世间太他妈的操蛋,我竟然和一对母女共同发生了关系。

  我知道,她此番前来告知我这个消息,只是为了求得一刻诉述的痛快,一如那次她向我倾心叙述一样。也许是这世上没有她信的人,我只是她曾经的一个见证,这便是最后一次温故。如此,这个女人在这人间就真的是无望寂寥了。所以才变得如此平静了。恐怕日后只会比这更平静。


  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此文作于2010年的夏季,在海南。
                                                 刊登于《理想国》杂志创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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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各位老师多多指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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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8 11:04:44 |只看该作者
这篇比之前的那篇的好的多了。有了可喜的变化,文字逐渐趋于务实。而且情节也很流畅,不过可能有点乱,再修改一下会更好,比如第一节,起始就是在写“我”,萧桐在这里出现显得突兀。
语言虽然流畅但还显单薄,需要更有质地的语言。
加油哈。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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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8 12:03:28 |只看该作者
2# 威廉爱德华
哈哈,首先得谢谢威廉爱德华老师观文并予以点评!与之前的那篇相比,是因为相隔有一年时间。而这篇与至今的文笔又相隔一年,只是今年的文字因一些期刊的要求,尚还不能发上来,与各位老师商论。这个很抱歉,一直不能拿我做的最新鲜的奶酪和老师一起品尝它的好与不好。但是将这些旧作发过来,能够得到指评,还是我的幸运啊,也能带给我更多的感悟和成长。呵呵,不过我之前发在黑蓝上的《凤凰花开》算是最近的作品了。如果老师喜欢,可以略微看一下,我这三年来的成长会形成一个对比。
  其次,我想说说自己当初对这篇文字构造的想法。当初就是为了凸显心灵深处对人世间单薄灵魂的刻画。但是很显然,“我”这个人物的刻画并不成功。您也知道,小说的重点是刻画人物,从而以人物来折射作者想表达的东西,无论是人性的深浅,还是社会的明晦或者其他的立意和试图。所以,我失败了。刻画的人是单薄了,是因刻画人物的内容和语言单薄了。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让语言更厚重踏实起来。
  前面“可能有点乱”和“萧桐在这里出现显得突兀”我想该是情节构造和安排方面还比较青涩。但是萧桐如果不在这里出现,和“我”予以对比,并算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排他在一个恰如其分的时间点出场。如果以分块的格局描写的话(第一块写“我”,第二块写萧桐,第三块写孙姐,第四块写小丽,第五块写柳凤梅……),需要的操控力很大啊,也是我当时没想到的,但是即使我想到了,恐怕也很难让它,最起码在故事上看上去很有力度。即使是现在,我恐怕也还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只有将萧桐的出现安排在这里了。
  最后,还是得谢谢老师!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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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8 12:16:25 |只看该作者
3# 莫诺
也不算是失败,是个不错的尝试,对自己的写作也有好处。
关于语言的单薄,我想说的是在小说中叙事和描写是同等重要的。不但要在叙事中使理清情节,说清楚事件,还要有相应的描写事情节饱满丰富起来。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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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8 13:49:34 |只看该作者
同威廉,萧桐的出场方式确实有点突兀,几个情节之间的编排有一点乱,着墨过于均匀,让人感觉文中每个人物都没有成型。
从《鸭子》和《沉寂之纪》来看,感觉你喜欢空洞的宏大叙事。一个19岁的作者,行文却让人感觉他已经看破这个世界,厌弃这个世界……你懂的。生活本身并不给人以答案,盲目总结出一个轮廓,然后消极定义,肯定是不可取的。另外,如果你是男生的话,建议尽量少看安妮和七堇年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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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1 02:21:3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莫诺 于 2011-6-21 02:25 编辑

5# 3019
首先还是得谢谢你啊!《鸭子》对人物的着墨是太均匀了。这是一个甚大的遗憾。在以后下笔的过程中,我会注意的。谢谢提醒啦。
至于从《沉寂之纪》到《鸭子》所折射出来的个人世界观,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是太过悲观了些。但是这是骨子里的事情,就像山茶要在冬季里开一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与其改正,不如让这花开得浓烈,凋得迅猛,也不枉它在这世上艳丽了一遭。我想说的是,与其别扭地去改正,不如沉溺下去,走出一条沉寂的路,找出心中隐隐的光,那也是不错的选择。虽然我笔下的悲观暴露出来心灵的悲观,但是我同样可以将我的现实生活处理得异常好而得当。这是分开的事情。内心空旷,但是实质上的生活却可以非常饱满。我相信我能将我生活中的两个自己处理好。
  是的,我是男生。但是对于安妮、堇年,乃至黄碧云、简幀、李碧华、叶爱莲、张爱玲,这些作者,我有由衷地欣赏。她们的静置和睿智给人安慰。这种启迪和力量感并不比余华、海岩、王小波这些男性作家的作品给我带来的小,甚至可以说,更大。这个可能就要说到个人的阅读习性和吸收,这些相对性的东西了。可能我吸收的东西要偏向于静默冷酷些的,习惯于在无望中寻找爱和温暖,信和理解,希望和关怀。
  我知道无论是我的笔法还是故事的构造能力,抑或是氛围的营造力,我做得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一直在努力!
  再次谢谢你!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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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1 15:41:39 |只看该作者
6# 莫诺 好吧,我只是觉得女性作家太阴柔了,对男人应该有的像火山一样喷发的行文有影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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