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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访谈】
与威廉小谈《婚礼》——段林对威廉爱德华提问的回答 提问:威廉爱德华
嘉宾:段林
威廉爱德华:写这篇的时候,根本没构思,完全依据参加婚礼的记忆来写,从开头到结尾,也没有多大的停滞。当然,其中也舍弃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有的是我觉着必须舍弃的,有的是写不出来的。这就引出了我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情节的取舍问题。如何能让这些真实发生的事情里写出来时不至于那么繁琐。不至于使情节过于拖沓,而是显得自然。
段林:对于写真实的事情,我的经验是这样的。有很多次,当我正在经历一件事情的时候,我会有种预感:我将来会把这件事情写出来。这种预感不会影响事件当时的走向,而像是在时间与记忆中打上一个标签,让我对某些细节和感受印象深刻。这种标签不频繁,但也不贫乏,我活了24年了,一年365天,也就积累了很多可用的标签。当我想写点什么,某些记忆中的节点就会飘然降临,我可以根据我的需要选择使用它们,有时候选取情节、有时候选取感觉(或情感)、有时候选取某些细节、有时候选择某些对话……都视情况而定。
经历了一件事情,我不会立刻就写它,至少要一两个月后(我觉得半年以上最好)才会使用它;我也不会把整个事情完整的使用,因为在写一个小说之前我心中肯定有个模糊但确定的内核(它可能是某种感觉,某个题目,某个人物形象),伴随着内核的出现小说情节也会大致出现。在这个框架(或前提)下,我才会选择使用需要的真实经历(情节、情感、细节或对话)。也就是说,使用真事,我会把它放在虚构(小说创作)的大前提下,只选择我需要的那一部分,而不是泥沙俱下。
威廉爱德华:这个就是句子的问题了,我在写的时候尽量把句子往下压,不至于往上飘。这些句子都是根据事情的走向流出来的,怎样才能让句子收紧,不至于散漫,而是更结实(这也是蓝风和X同时提到的问题)。
段林:对于小说来说,句子只是载体,句子必须契合小说本身。这一点,《婚礼》还是做得不错的,句子和小说本身比较搭。其中也有“毛刺”的地方,这种毛刺往往产生于不经意间,这个毛病我也有,我也正在试图改掉自己的一些弊病。说到解决办法,可能还是要多读、多思。多读,尤其是中国古典文学著作,甚至可以自己在家朗读,优化语感;多思,要考虑句子的有效性时兼顾诗意。还有重视修改,凡是自己读着有点“梗”的,肯定就是有问题,那得改,绝不姑息;还有看评论,黑蓝的评论质量是有保证的,有时候你自己没意识到的问题往往会在回复中指出,结合评论进行思考,事半功倍。
找到健康的语感很关键,适合上一篇小说的句子和节奏也许并不适合下一篇,适合别人的句子也许并不适合自己,这一点威廉要警惕。最近的2篇开头:“ 接电话时我就猜测,见面之后才知道,比预想的多一个。”“之前不知道,卢卫兵谈起时才慎重,我以为是开玩笑。”类似“998”结构句子的变种,很僵硬。小说的第一句很重要的,必须和全篇气息、节奏一致,必须能切入和指向小说的内核。
威廉爱德华:还有就是虚实的写作,因为之前我的写作完全虚构,最近又是完全写实,以至于写实的过程中如何衔接好虚构有不能做到位。之前段林好像说过这个问题,如果段林有时间可以让段林说一下。
段林:叙述中的虚实的关系,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时已经有所涉及,我个人一向是在虚构的大前提下调用必要的真实经验。
至于它们的衔接,是一个“选择”的问题。打个比喻:A掏出枪指着B。接下来呢?绝大部分创作者都会选择“B大惊失色”或者“立刻求饶”之类的内容。这样的选择理所当然,却也已经被用滥了,我们就需要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调用日常观察到的某人紧张时的表现,借用某些紧张气氛场合的种种印象,来写A和B,使这两个人物在当时处境下尽可能真实而具有个性,现场的气氛尽可能立体而不俗套。当然更有高手,会在A拿枪指着B的情况下,做出出人意料的合理并兼顾叙述美学的选择,巧妙地击败叙述的惯性危险。对叙述的选择,我个人印象最深的是塔可夫斯基(选择材料的高手)《乡愁》中俄罗斯诗人在旅馆一夜的影像:一扇打开的暴雨如注的窗户、一扇看得到大镜子的厕所门,中间一张铁架子床,诗人坐在窗边床头,打瞌睡、光线变暗、躺倒,一只不存在的狗从厕所走出来,诗人的手无意识地摸着狗背,黑白影像的妻子走向女翻译并拥抱她,女翻译低头对诗人窃窃私语(头发垂在他脸上),诗人从一个躺在床上的孕妇身旁离开,天亮了,床上的孕妇影像变成诗人伏在床上的影像,他在敲门声中醒来。若单讲这些叙述过程中的材料选择,它们对我是陌生的,但是当它们结合到一起,形成一个整体,却对我形成了一个持续的震撼。我能感受到叙述者的思想,它是活的,这些选择也因为创作者让它们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而具有了强有力的感染力,从而成为永恒的流动思想的载体。对作品虚实内容的种种选择,是体验作者功力的活儿,它关乎创造者的技术、意识、经验甚至人品,是一个长期的体验过程,只要方向正确,持续不断地写下去,总会有进步。
威廉爱德华:这个问题就比较笼统了,怎样在写实的状态下,也就是在写事儿的状态下刻画人物。好像我还从没刻画过人物,都是在写事儿。
段林:就《婚礼》这篇的人物而言,我印象最深是郑慧和赵演义的母亲,她们虽然着墨不多,却很真实,是成功的人物存在。而赵演义、张超、刘振之类的主角却中规中矩,比较扁平。我有种感觉,这篇里人物的效果,取决于你对他(她)的观察,我感觉你曾留意过两位女性,而对文中的男性,却有点回避观察和评论他们。所有我觉得刻画人物关键还是要靠平时的观察,X《开往工厂的长途客车》结尾曾经刻画过一个吃橘子的民工,堪称这方面的样板。
威廉爱德华:“情感需浓烈,表达要克制”应该怎么理解。大概我想到的就这些了。
段林:这大概涉及到文章的内核,你要写的东西能不能打动你自己?最理想的状态是作者在构思文章之初就已经有点被感动的状态,对自己即将呈现的事件和人物怀有怜悯之心,甚至一边写着一边心里就很柔软。在这种带着感情的状态下去呈现该呈现的细节,而不是直抒胸臆的概括式情感表达,也不是冷冰冰的陈述情节无动于衷,该克制的地方克制,该释放的释放。比如你写去看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亲戚,心情沉重,那么在叙述的时候作者心里就该始终装着这种沉重,这是作者的基本道德;心里带着沉重,却又不只是高呼我沉重啊我难过啊,而是带着沉重的心情写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你感受到的,该哭的时候哭,该描写环境的时候描写环境,让浓烈和克制都出现它该出现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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