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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给雌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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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30 17:47: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舞蹈的木乃伊 于 2011-9-1 21:03 编辑

给雌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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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是痒的病变,疼最喜欢在皮层里游走吧。你会看到的,在你白皙粉嫩的皮肤上,一个凸起的点,就像你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会遁土术的人在土层里飞跑,你在地面上却只能看见一座小土丘不停地奔窜,当你眼睛有点花的时候会把它当作一条灰色的爬行动物。而疼,它是一种米粒大的寄生虫,擅长遁肉术。每一位大夫都会这么告诉你。

你说你疼,其实是说疼爬满了肚子、颅腔、咽喉......难道不是这样么?疼是那种朝生暮死的可怜虫呐,短命的,一刹那就消逝了;长寿的,也就能撑个十七八天吧。那些旷日持久的疼痛,给了幻觉:你认为盘踞在你膝盖里的是那些你早就熟悉的疼,可你错了,它们大概已经繁衍了上千代了,曾经的疼痛你永远失去,它们留下自己的尸身哺育后代。所有的医师都会这么回答你。

那痛是什么?疼生下痛。痛生下谁?痛生下疼。有时也生出苦。苦比较特殊,苦生在高贵的脑海里,脑海碧波荡漾,上空飞过 惊弓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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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将随血液离开你身体之前,我的屋子里已弥漫着沙发边的黑铁炉子里逸出的淡蓝色烟霭。我坐进失去弹性的沙发里,沙发凹进去一个柔软的穴裹住了我,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像你在任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遇到的,两对两对儿的,不离不弃的眼睛,用悒郁和迷离对你吐露它们私奔以来的苦楚。

我出奇地望着屋顶木椽间爬行的硕大、美丽的寄生虫,浑身上下长满瑰丽的紫色茸毛,晶质的粉末反射着带有危险信号的微光。我知道,那对在寄生虫颈部的眼睛是假的,由两块略为暗淡的色斑伪装,它真正的眼睛,从未得见。须臾,在被我的目光烫伤之前,它爬进大梁的巢里,有微黄的细末儿敕敕落下来,散发木头的清香。

懒懒地躺在沙发的穴里,听窗外院子里呼啸的风儿,想着,它们会掠过高高秃秃的白杨树枝,掠过斜斜、灰黑的屋顶,瓦缝间枯草抖落尖儿,经年的褐色树叶又轻盈地舞起来。破蛋壳骨碌碌滚动,烟蒂一动不动嵌在土里。风会越过屋顶、小巷,来到福星街,吹动漫无目的游荡的行人的头发、皮帽、绒线帽。风还会吹散他们呵出的白气,水汽蔓爬上逆风浮游的面魇。

有那么几只疼跑过手背,又隐匿于肉的深处,或者,已经死去了吧。它们顶起布匹一样裹在手上的皮肤,经过的地方凸起几道痕,好似幽邃山谷中拱起于斜峰之上的蜿蜒小径。旋即平整如初。人的皮肤,就是这么样,起皱,松弛。人,就是这么样,日渐苍老。

联想到母亲在的时候,夜深人未知,天空偷偷蜕下用脏的壳儿覆盖了福星街和大小城镇,壳上血肉模糊,紧紧粘附在屋顶上和院子的水泥地面上,我们出门时用双手在黑暗里高高撑起软乎乎的肉膜,匍匐前进于浑浊的血溪里。切割和刮取脂肪,用来点亮灯盏和烹制肉汤。将血和面粉和在一起煎成薄饼,切成小小菱形无数,用脂肪炼制的浓油爆炒出锅,喷香的血馍馍,快要撑破的肚皮挡回了看向下体的好奇目光。

那段日子,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疼的生活方式的比拟。曾经一度认为我们都是天地的疼,与这段时日不无关系。

这时候我听到不知是谁敲响了院门,我有一种可算是疯狂的直觉:敲门者其实很多,现在正敲门的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她们在不同的时刻里来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随即被抹去,我又在等待,或者又在这里意外地听到方式全新的敲门声。

这次是你。你冻得瑟瑟发抖,向我提出了到屋里取暖的请求,或者更为过分的。

我领你到我的屋子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心底里暗暗感叹陈设的简陋,或者为来到这里而后悔,但我能够理解,除了失去弹性的沙发和黑铁炉子在中央一叶扁舟上,四周只有结了冰的水。我们陷入沙发里,只露出四只眼睛,彼此打量着对方眼仁里自己的瞳影,周围虎视眈眈环伺饥渴的病猫。

我记得我们相知已久,只是素未谋面。但你说不是,你坚持我们初次邂逅,你忿忿地钻出沙发,用刚刚消融的长发一圈圈裹住身子,像个作茧自缚的蚕宝宝。我暗暗计算,长发十丈有余。

你说你睡觉之前总要把乳房摘下,挂到墙壁的一张白纸上,慢慢用手挤压,等到它们扁平地贴入纸面,才能放下心来睡个好觉。我小声嘀咕:这些我早就知道呀。      我则告诉你我总在睡觉之前抽出自己的一根肋骨,放进被窝啃咬良久才能如梦。你浅笑,仿若洞悉一切。

你肯定在怀恋夏天,才会对我说:“夏天总让我哭泣。”

“为什么?”

“因为总有一些痛不欲生的小灯蛾或是蚊蝇之类的小飞虫,把我的眼睛当成了最好的墓穴,盲目地扑进我的瞳孔。”

“呵,蝉鸣蛙声萦绕不去。倒扣在我们头顶上的静默之海,滑行着舞姿高妙的洁白岛屿,它们蜷曲、舒展、游移不定,它们仅是路过。”

外面正在落雪,室内愈加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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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有几只不知趣的苦,在脑海里能染绿枯冬的波浪里,死死追逐一艘崭新帆船,船上有庭院,院中坐东朝西有一大屋,屋内小小人儿,俨然你我。几只苦争相夺食,顷刻乌有。直肠子的苦倏忽间排泄出过往记忆数枚。

其中一枚里,我问母亲,那些成天在福星街上游荡的人,他们不用吃饭么?他们都很有钱啊?母亲回答说,那些人都已死去。我暗自琢磨,死是件好事,就不用去学校了,哈哈。可以在街边下象棋、打牌、侃出大山三五座。常可见田间坟头上,缕缕炊烟起。

另一枚。六月一日黄昏,街上铺着厚厚一层儿童们扔的果皮、雪糕包装袋、花环和尿液。妈妈背我去张叔的门诊部,看表演武术崴了的左脚,疼们在脚脖子上加速繁殖,我用手拍打一簇簇铁锈色大疙瘩,拍下去一簇,又长出来一簇。

张叔说只能服用少量止疼药,突然压低声音:“你看街上那些人,就是失去疼才死的,别看他们坟头上炊烟袅袅,烧开水罢了,疼一死绝,身体上什么感觉都跟着没了。”

张叔快速地撩起脏兮兮泛黄白门帘,贼头贼脑向外瞧,这时候路灯下正好有个面色清白的老头不安地向这边张望。张叔先是一愣。然后清清嗓子,不无得意地喊:“达叔,身体不舒服啊?过来,我给你瞧瞧,免费!”被称为达叔的老头灰溜溜转身离开,昏黄里撞上一辆天蓝色三轮车,双腿下半部分被齐齐碾断,他匆忙立起来用两膝盖走了几步才惊觉,回身拿起两条断肢仔细端详。小腿上没有血,地上亦无,被挤压出的是清亮的水。其断裂处,泊泊流出,一捧不竭的清泉。

父母忙碌,无为。习惯了披星戴月,仍难御寒冬酷暑,更不曾知晓暮云如何一点点、慢慢地投下夜的阴翳。

父亲是百里挑一好木匠。某年,为自己打造了做工精细的棺材,其上镂刻上古灵兽 年的全部十二种形态: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父亲在马的形态下降生,亦在马的形态里离世。他在身体上的疼即将灭绝的前夜,躺进棺材,吩咐我们合上馆盖。既而被父亲曾经与其深交的四个夭折的年轻人抬走。后来,每个从西边来的旅人都能为你描述一番大漠上走过的四个少年郎,他们的黑色长袍和白色头巾,以及他们合力守护的灵柩。

母亲在死后的六年里,仍和我一起生活。而不是在田野里给自己挖掘出一个坟坑居住其中,像其他人死了之后常做的那样。我所见过的新坟上都罩有半圆形杏木顶儿,像一夜间长出的帽子,时日久了被土覆盖,疯长的草枯了又绿。你可以称之为坟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从母亲死的那天起,我就开始肆意妄为。我,我们,不顾邻人的指责,于夜半时分,潜入死人们的坟坑,那些坑壁上挂有牛角的。或者拙劣书法,或者春宫图儿,又或是家神的丑陋嘴脸。我和我们,捆绑死人,捅破他们的喉咙,放干他们体内的清流。他,他们,这些遗失了身体大门的钥匙的人,怎知痛苦?而母亲,作为一个死人,她无力约束我。

母亲在死后一年的时间里,逐渐从体内排出了所有的血液,这从院子里到处可见的殷红血迹可以推知。取而代之以水。母亲愈益寡白的脸色应归功于此。应该说,每日的饮用开水这一行为,只是理智的鞭策,渐渐地,成为一种负担。有几次母亲忘记了喝水,以至于身体好似一截老树根,终究不忍心,喂她咽下好几壶井水,渐渐变松弛。我想起吸饱血的蚂蟥,又或是弃置的桃核重新长出果肉。

母亲不知道甜了,她生前最喜欢的甜。她买来许多糖,各种各样的,一一排列于眼前,日夜回忆甜的滋味。追索甜足足六年,或许,是绝望了吧,于一个有星星陨落的夜晚出走,至今未归。

2

墙壁反刍出一些陈旧朴素的实用家具,镀着油污的弧面上浸润着默默温情,像女人日夜摩挲的宠兽,早就石化。

你吃惊地回身打量,踏着红砖铺就的地面施施然走出了七步半,在门右边窗户下的沙发里的我看来,你循着斜向左的方向,披着窗户中滤出的灰茫天光,停在了裸露的墙角。

你把你那一双修长的手伸进墙里,是想拿出什么?

我没有阻止,却只能知道结果:你惊慌失措地把拽出来的一具骸骨抖落在地,好像那是紧咬着你手指头不放的小貂,可它在你放手的那一刻即便湮灭,尘嚣起处,你还在向后退,跺着脚。

来吧,到我枯涩的眼球上来,踮起你的脚尖儿,跳一支优雅的芭蕾,宛若写下一行撒娇的字母,墨迹让时间匍匐,具有了二维的形态。

当然,你拒绝了。并激动地质问我:“我本是来参加疼痛盛宴的,可你却让我呆在这么一个破屋子里受尽惊吓!”

现在,我们成了一对蚂蚱被木椽间的寄生虫吐出的金属丝线所捆缚,这都是你的错,你的话惊醒了它。你想跑出门,可被腰间的丝线拉扯,我不动,你就前进不了。

我动手把你轻轻放到地面上(你的屈从印证了你我的相知),用丝线裹住了你,像不久前你自己做的那样。

你是待宰的羔羊你有潮湿的眼。

我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你腕部的血管,那些疼随着血液一起流出,你和我都能看到,晶莹的疼,一粒粒,流进你的手心儿,蠕动着,慢慢僵硬。我从旁边的实用橱柜里找出玻璃杯,将它们和血液一起倒进去,像奶茶,或是某种蛙排出的卵。

一边啜饮着疼,一边赶在你失去知觉和醒来于远方之前,我告诉你,这一刻我们都在品尝着疼痛的盛宴,不同的仅仅是方式而已。



在等待又一个你的敲门声的漫长时日里,(他)忍受着自己的自渎,就好像忍受着我的愚蠢,你的远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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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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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31 22:26:38 |只看该作者
挺有想法的,有许多新奇的想象。整体看起来稍微过于抒情,这些想象点如果能发展成为叙事线索会显得更加扎实。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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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2 11:33:35 |只看该作者
语言也挺有意思的。刚开始我也觉得抒情有点多了,可后来我居然被带进去了。
楼主让我联想到科塔萨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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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5 21:03:31 |只看该作者
很独特的表达。
Thought is already is late, exactly is the earliest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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