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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鸟逃逸后,我特意寻觅依然有心计的鸟,来弥补粗心大意的过失。这是一只黑鸟,它的毛色不像多数黑鸟那样,如新裂的煤块般鲜艳,它黑得晦暗,黑成了淤泥,黑成木炭。修长的体型,呈现一股老派的神秘感,小巧的头部,却长有坚硬的柠檬色大喙。
我将黑鸟投入笼里,笼门刚关,鸟的愤怒就像决堤的水,袭击过来,随后又在笼内漫溢。
但不久,它便强制安静,冷漠地观察起主人为它所做的一切,当看到栖枝两旁现成的食碗水碗,它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又理所当然地享用。进食时,戴起无表情的面具,眼睛半睁半闭着。
我将脸贴近笼子,准备赞许它的适应力。
黑鸟突然暴怒着扑向笼边,两爪勾到铁丝网,由于激动,一只并未勾紧的爪,向下滑落,身体随之歪斜。它的喙,此刻无比精确地透过铁丝孔,在空气里向我遥啄。当身体向下滑落的瞬间,那仍点动的硬嘴,随着头的方向被迫上仰,与铁丝构成疼痛角度,神情极其悲壮。
没多久,它便放弃这样干。
它开始审时度势,尽管敏感的愤怒驱使鸟的身体仍像回声一样激荡。它收拾起对主人的仇恨,并将这情感化为忌惮,时刻警惕着我,从不愿背对,甚至侧对着我,必须正面迎敌,随着我的方位转换,而主动变换它的笼内位置。
我担忧这草木皆兵,会使鸟的心力憔悴,便减少了近距离欣赏。
我站在远处,它仍关注我的行踪,为使视线够得上,拉长了鸟脖子,身体便显得僵硬,仿佛躲在一扇无形门后。
过了些天,随着黑鸟的愤激频率逐渐降低,主人和它的关系有所升温。当我为鸟填充食物时,不再用叠成条型的纸槽当作媒介,而是将谷粒直接放进手心里,顺着食指和无名指构成的屏障,于中指上面向食碗里轻快滚动。
它凝视滚动的谷粒,两只爪子动起来,像训练有素的拳击运动员那样,于栖枝上交叉扭步,优雅而迅速地临近笼边,迫切地盯着食碗,像是食欲来了……它疯狂啄咬我的中指指头,咬出一点血,为此,黑鸟更加亢奋地跳离栖枝,展动起翅膀站在指头上,埋头进行第二轮攻击。我急忙缩回手指,它跌向笼底的胶合板,两爪大岔开,橐橐落地,身形狼狈地晃动一下,才保住平衡。
我以为它会就此罢休,但黑鸟为暴露隐藏的目的而大加羞恼,同时又为明白了笼内笼外的力量对比,感到深深绝望,它破罐破摔,四处炸飞,黑色羽毛挂满铁丝网,不一会儿,就将自己的造型弄成一只小型秃鹰。
我离开鸟的视线后,它的笼内暴动才逐渐平息。
它改变策略,准备放弃武力,全部精力转移到内心机谋方面。
一直以来,每逢夜晚,黑鸟的明亮眼光就在黑暗里闪烁。它以为我入梦时,便运用良好的视力,精密地测量每一个笼孔的面积,并将数据记在心里。现在它要付诸行动。
从此,我一熄灯上床,便能听见屋内响起撕磨铁丝的声音。
黑鸟找到了对角线最长的一个笼孔,确定了哪里才是最不牢靠的铁丝交结点,并趁着夜色小心咬啮。白天,它则静止地站在栖枝上,于主人的视线里装出一副落魄的冷漠神情。
它拥有巨大耐心,喙的边缘都被夜晚的劳作所磨破,破成了不规则齿状。它庆幸这样的嘴部造型,更有利于锯断铁丝。
我被它的固执精神所感动,就和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这只鸟越笼成功,我将既往不咎,还它自由。
终于,在那个夏季夜晚,屋内响起了翅膀扑动,那声音似乎迷了路,没飞向敞开的窗口,却在主人的床边徘徊。
它找到我,对准相识的手指猛然啄下。
我们怒不可遏地展开彼此追逐。它不逃走,很有与我奉陪到底的意思。
我点亮灯光,将黑鸟捉起,投入另外一个崭新的钢丝笼里,主人宣告,鸟的武力和机谋统统无效。
当我以为它的信心已被彻底摧毁,更可怕的花样出现了。
夜一降临,鸟便开始前所未有的呱噪大叫,那叫声里不含哀怨,甚至缺乏失败意味,分明是嘲笑和咒骂。它整夜叫个不听,骂到天亮。
清晨,我站在郊外,将手里的钢丝笼子放下,趟着露水和草丛,远远地走到一旁。
笼里的黑鸟小心翼翼迈起爪步,穿离敞开的笼门后,它才坚定地站稳,在霞光照耀的土地上,鸟把目光投向天边红彩。它似乎忘记了警惕侧面存在的我。
它停留片刻,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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