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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4.15—2010.4.17的某一天
上午
我在四楼的房间里面上网,爸爸突然莫名其妙兴高采烈地来到我的房间,跟我说我有望成为下一任市长。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诧异了一下,爸爸平时虽说也会开几个玩笑,但是这种唐突怪诞的玩笑我还从没遇过,并且还开得这么颇费心机,特意来到我的房间跟我“郑重宣布”。对于我来说这也不算是一个joke,比不过平日里他突然放出的连环屁来得有趣自然。但他确实是满脸通红地前来,郑重其事地跟我说了这个消息,甚至这个“说”还可以替换成“汇报”,因为我觉察到爸爸脸上有一丝谦卑的表情,好似我恍然一变,真的成为一个市长了,即便他是我的父亲,也不过平民一枚。
爸爸看我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才察觉到他的直奔主题确实有失严谨,特别是这么一个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天方夜谭的消息。他抹了一把额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为了缓解紧张,他总是这样做,即使上面没汗——说,当时有关人员在电话里也是这么对他开门见山的。先给予一个结局,让你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的时候,再有条不紊地跟你说过程,让你的恼怒渐渐转化成雀跃,让你先前的怀疑而后成为责怪自己太过小心眼的理由。事实上,在一个好消息的处理上,人们总是倾向于直奔主题,再阐述过程。因此当我们从别人处获得了一个好消息后,特别是天大的好消息时,第一时间总会质疑道:“这是真的吗?”。
在这里有必要申明一下,这个消息对于有关人员和包括爸爸在内的大部分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荒诞可笑的消息。
在爸爸的复述中,我了解到,是市里的有关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跟爸爸说我们家被抽中了下一任市长的担任权,这是一个极其难得幸运的机会,每八年都要举办一次随机的抽选仪式,人数范围是这个城市的所有入户口的家庭,这个抽选仪式是不公开的,完全由特定人员操作完成,被选定的家庭,如果那个家庭生有儿子,并且儿子正好成年的话,就可以成为下一任市长的预选人。他们在操作了五次抽选后才选中了一个符合担任条件的家庭——也就是我们家,前几次抽选要么因为没儿子的缘故,要么因为双胞胎的缘故,要么因为儿子还未成年的缘故,要么因为儿子有过前科的缘故,等等,而被取消了资格。有关人员在电话里跟爸爸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请好好把握,不出意外的话,你的两个儿子之一将成为下一任市长,你们家从此就飞黄腾达了。
这个电话不久后,区政府的电话打来向爸爸确认了这一个情况,说下午会派人来我们家进行访问,请做好准备。
我的疑惑是,不是说两个儿子之一吗?为什么爸爸就这样断定是我?弟弟不是也有机会?我向爸爸提起,他这才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神情显然比刚开始进来时严肃,他跟我说,被选中的家庭,假如家里有多个成年儿子,决定哪个儿子是市长预选人的权力,则在于家中父亲手中。虽然你弟弟已经成年,符合预选人的条件,但我还是觉得你更适合,怎么说你比他大,把这权力指定给一个次子,这说不过去,也会遭人非议的。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市长预选人”给你当,你要好好把握啊。
我说,连跟弟弟商量一下都没有吗?
爸爸责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先告诉你,等下上楼就跟他们说这是指定给你当的,免得你弟以后有意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这一切都是不公开的。
我究竟是不想当这个“市长预选人”,也觉得按照我这个宅男散漫的生活作风,难以胜任这个重大的工作。就向爸爸摊明了,爸爸一听就变脸,和气的态度急转直下,蛮横地对我说,这不是你能决定的,这是我决定的,我决定给你当,你就必须当!你知道这个机会是有多难得,全市六百多万人,按家庭统计,也有两百多万个家庭吧,两百多万呐,这是什么概念,抽选中的几率是多少,这是比中彩票还难的一件事,现在天上掉大馅饼,一定是你爷爷在天有灵,才让我们家中了这么一个大奖的,有很多权势的人花重金都不能拥有这个资格呢,你凭什么推脱掉,现在决定权在我手里,你这个市长是必须当下去的,你有没有考虑到我们的将来,你的将来,你知道一旦当选上了,这意味这什么吗?
爸爸说了一大通,我听得也烦,为了阻止他的滔滔不绝,我只能答应他。
我想,爸爸之所以果断地决定让我成为这个“市长预选人”,以至事前连一句与此有关的话都没跟弟弟提,在事后更是打算完全将这件事隐瞒掉,是因为弟弟实在不讨爸爸喜欢这个原因。
弟弟和我简直是两种人。我是一个十足的宅男,假如不用上学,那我是连一双鞋也不必买的。而弟弟却精通各种运动,热衷热闹的聚会活动。骑一辆山地自行车打声招呼就和朋友出门远行,有时晚上聚会晚了,就干脆在别人家过夜。爸爸平时不怎么说,但我是知道他心里是不喜欢弟弟这种率性的生活方式的,他不止一次跟我说到弟弟,说他轻浮、傲慢、狡猾、无所事事、难成体统。在爸爸的观念里,大概以为像我这样整日呆在家,“刻苦钻研”,将来才能有大成就。自小我的成绩在爸爸的严管下一直优异,但这优异是用放弃周末游玩的时间学习换来的。而弟弟虽然不怎么学习,成绩也不比我差多少。我是觉得他比我更加优秀的,假如撇开学习,那么与他相比,我简直就是一无是处,更称得上是一个无所事事难成体统的人。我羡慕弟弟,但我知道这种羡慕是基于对爸爸权威的一种反抗,我不想成为爸爸所希望的那种人,我想成为弟弟那种洒脱的人,即使这只是一个不会落到实处的慰藉性想象。
作为家中长子,爸爸几乎是把管教的全部精力倾注在我身上,对于弟弟和妹妹,明显宽松了许多。毕竟精力有限,难以顾全,在这个前提下,弟弟很容易就能成为一只聪慧的羊,从爸爸的围栏缺漏处走出。等到爸爸发现这只羊已经走远,才意识到棍子和斥责已经不足以成为威吓的手段。
比如今年一月,爸爸察觉到弟弟交了一个女朋友,破天荒地试图教训他一次。我作为一个全程围观者,看到爸爸在与弟弟的对峙中很快败下阵来,并露出恼羞成怒的窘态。想以弟弟的屈服来衬托自己的威严,爸爸明显是打错算盘了。不管他怎么阐述高三恋爱的危害,弟弟都不为所动,他只用一句话就驳斥了爸爸的观点,“我会考上好的大学的。”相比弟弟的漠然反应,苦口婆心却收不到一点成效的事实是促使爸爸恼羞成怒的最大动因,让他更难以面对的是这一切发生在我和妹妹的眼前,这对他无异于是一种耻辱。碍于家中地位与脸面,他必须做出反击,即使这反击是由口不择言和大发雷霆组成。后来弟弟摔门而去,爸爸的满腔郁闷还没发泄完,只能将话头转向我们,说出对弟弟的失望和厌恶。
“这个兔崽子,当初就不该将他生下来,根本一点都不像是我儿子。”
爸爸一定是因为不喜欢弟弟的缘故,才不假思索地将“市长预选人”给了我。父命难违,我又推脱不掉。我真心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假如让弟弟来当,我敢保证他一定可以胜任。而我只想整天宅在家,上网睡觉做梦吃饭洗澡上厕所撸管,这一点都没有一个市长应有的范。
下午
爸爸带了两个人上楼来,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样子。估计在楼下,他们已经从爸爸口中得知我就是那个幸运的“市长预选人”了,上楼后径直就走向我的房间来,连上楼去客厅喝一杯茶也不用,好像时间宝贵,容不得他们浪费一点。
两人看上去应该三十左右,西装很笔挺,皮鞋程亮,头发梳得平整熠熠,均佩戴一副黑框眼镜,一条斜纹领带,携一个公文包。全身透着一股不容轻视的威严。爸爸给他们开了房间的网纱门,他们环视地走了进来,我的房间也不大,一眼即可看清,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这般煞有介事,还是他们早已养成这种行为惯性?还有一点我不满的,凭什么他们不脱鞋就进我房间。
爸爸赶紧喝我,“还不叫叔叔!”
“叔叔。”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没作反应。
妈妈从楼上拿来了两杯水,弟弟和妹妹也下楼来。
他们其中一人坐在我的桌上,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空出地方来,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A4纸,又在公文包里拿出一支笔,姿势摆好之后,看了我一眼,吓了我一跳。
他像是在确认周围的关注度集中到自己身上后,开始念A4纸里的内容,时不时还用笔在一些特定字眼上划线,“×××(爸爸的名字)家庭有幸成为合格的市长预选家庭,由其两子之一争取‘市长预选人’资格,经有关人员考察采访核实之后,确定思想、信仰、健康、爱好、素质、阅历、面相等是否符合担任的条件,给予注册。一旦注册,将成为唯一的‘市长预选人’,接下来的一切学习内容将统统与此关联,会安排进入高校就读有关专业,提供学费以及生活费用,辅助入党,成为党员。等两年学习考核完成,成绩优秀的话,即可进入市政府大门实习工作。工作期间如果异常出色,可在五年内担任市长,假如业绩平平,则再视情况而定。”
他念完之后看了爸爸一眼,拿出一份合同出来,“假如没有异议,就在这里签个名,一家之主签在左边那栏,由一家之主选定的资格人签在右边一栏。”
弟弟和妹妹趴在纱网门上看着,爸爸不让他们进来。
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在这房间走来走去,认真地翻看我桌面上的小说,和一些笔记本。
爸爸看了门外的弟弟一眼,之后转过头看向我,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大儿子是资格人。”然后指着我,说,“他就是大儿子。”
我有点愧疚地看向门外的弟弟,但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刚开始那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表情。我走过去透过纱网跟他小声说,“要不这个名额给你吧,我当不好的。”
他随即摆了摆手,嬉笑着说,“我也是当不好的。”
我只能懊恼地退了回来,接过那个工作人员的笔,连看合同上面写什么的心情都没有,就签下了名字,不过虽说态度是无所谓的,但写下名字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怕被他们看出我的字迹的糟糕。
签好字后,一份他收起来,一份给了爸爸。然后他将文件在桌子上抖整齐,放进包里,再将圆珠笔芯按进笔里,用笔夹夹住包里的截面,“嗒”的一声,公文包的磁石纽扣被合上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又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们是完成工作要走了,没想到他们说接下来是检查环节,没等我反应过来,没经过我同意,他们就擅自翻弄我的东西,翻弄我的抽屉,有一个抽屉被我锁起来,还叫我打开,那口气是命令似的,不容反对。我只能乖乖地打开。里面有一些密码笔记,是我小学和中学时期的日记本,他们叫我打开来。这让我骇怕,因为笔记本里面含了几张黄色光盘,这些是陈年旧物了,只是我懒得去处理掉,就一直夹在里面,没想到他们居然连这私密性的东西也要检查。我急中生智,胡乱说了几个数字,几次失败之后,我向他们说过了太久,已经忘记密码是多少了。他们不为所动,说那等一下这些都拿回去检查一遍,之后再还回来。我想抗议这是私人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察看呢,父母还没有这个权力呢,但不知怎么的,话到嘴巴却说不出口。
在一个抽屉里他们发现一张光盘,问我是什么,我说是360杀毒软件,这确实是360软件,他们却也说要一同带回去。
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检查完毕之后,说要将我的笔记本电脑也一同带回去检查。这根本就宣布了我的死刑了嘛,作为一个宅男,里面隐藏的毛片有一百G之多,更致命的是,还有一些我平日里的无聊淫秽自拍。我很想阻止他们的这一荒诞举动,但说出口的却是“连电脑也要检查啊?”这么一句毫无力量的话来。
反正这次是当选无能了,这正合我意,只是将自己平时的生活窘态和淫秽心理暴露在这么一群严谨认真古板的人的面前,这是多么无地自容的一件事。我几乎能够想象,他们在看我的笔记本电脑里的隐密文件后的嗤笑,说不定还会记录在案,成为当选历史上的一个著名反面教材。
以为这荒谬事件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却还说,要进行一段采访。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大难题,我开始觉得他们是某个恶作剧公司的员工,特意来作弄我,让我丑态百出的。这样假设后,也就不怎么紧张了。他们要求关上房门,除了他们和我之外,其余人都必须离开。
就这样,他们像在拷问犯人似的轮番问我问题,有一些正经的问题,比如“有什么梦想?”、“对党的认识和理解?”,也有一些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与严肃身份不协调的问题,比如“有女朋友吗?”“还是处男吗?”。这些我都一一回答了他们。
后来那个之前拿出文件的人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另外一份文件出来,那磁石开关发出的声音很好听,叫我阅读后在上面填上姓名。那是一份保密协议书,说今天发生的事,都不可向外人透露,否则就要赔偿一大笔违约金。我问这么大的一件事,是否应该同爸爸讨论一下才签,他说,这在于你的选择。然后他指着协议书上的两个选择项,分别是:“我想当市长预选人”和“我不想当市长预选人”,补充道,这两个选项必须由当事人自己做出选择,即是你要在这两者之中选一个打钩,假如想当的话,这合同就要和爸爸商量,让家人知道。如果选择不想当的话,这合同照样可以和爸爸商量,但这已经无意义了,因为你一旦选择不想当,那么关于“市长预选人”的合同就全部失效,今天发生的事就如同没发生过。最后他提醒我,想当的话,可能审核后照样当不成,不想当的话,他们会付给一笔可观费用作为安慰。
我问,如果不想当的话,到时怎么处理?
他说,就给你们寄来一笔可观的费用,然后写上“不符合条件”这几个字。
我问,不会说是我决定不想当的吧?
他说,不会,只要签了保密协议,你不想除你之外的人知道,就无人知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我问,那这样我的笔记本电脑和日记还用不用检查?
他说,这样的话,这些东西就不用检查。
我说,那我选择不想当“市长预选人”,而且选择此合同不用和爸爸商量。
然后我就如同大赦一般在签名栏上签上自己的名。
在他们收拾完毕准备要走时,我问了他们一个我非常感兴趣的问题:“可以问一下吗?这个市长预选人是怎样诞生的?是否和一些电视娱乐节目那样,由机器随机抽取的。”
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是由机器随机抽取的,但和电视节目不一样,这是不公开的,而且也不是出于娱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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