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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人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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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小男人许正

一只断了腿的蚂蚁在一口浓痰里挣扎。这是一场生死较量,战况虽一面倒,确实惊心动魄。许正注意了很久,眼睛里都迸出五颜六色的星星,还是没想明白蚂蚁为何就能不屈服疼痛。它一直在动。动作剧烈,左摇右晃,并把头不时地伸入下腹,试图用脖子扛起身体。粘稠的痰液一次又一次粉碎了它的努力。痰是淡青色的,一大滩,里面混杂有饭粒与火腿肠的碎屑。若将它放大几万万倍,样子与片沼泽地差不多。所以也怪不得这只蚂蚁会在里面精疲力竭。只不过是谁把它的腿弄断的呢?

关于蚂蚁,许正略知道些。若把这世上所有的蚂蚁加在一起,其重量大致与地球上所有人体的重量相等。它们是最爱寻衅和最好战的物种。如果蚂蚁掌握了核武器,它们可能在一个星期内毁灭世界。不过,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如果人类消失,其余生物势必繁荣兴旺,但若蚂蚁都消失了,后果却是灾难性的……这些知识都是在一本《蚂蚁的故事》上看到的。

书有点厚。许正在一个垃圾筒上发现它。可能被扔下来不久,或许几分钟前还砸破某个男人的脑袋。书右上角有几滴血,颜色鲜红,宛若处子的那个。许正仰头瞅瞅四楼某个仍在噼哩叭啪响着的房间,捡起书,看看标价。这书可不便宜,得给人家送回去。他正这么想着,一把椅子突地凌空飞落,呼地一声,擦着额头摔地上了。“嘭”,他吓一跳,赶紧跑,这若再掉下冰箱、彩电、菜刀什么的就不大好玩了。

许正把书带回了家。艾吾生气了,说,买这样的东西干吗?
许正说,捡的。
艾吾说,赶明儿去街上捡个大美女来。
许正说,那比捡书容易多了。开一辆加长林肯,别说捡,美女会自动往车上撞呢。
艾吾冷笑一声,你开加长林肯了吗?就算开,怕也是个替人端茶递水跑腿的角儿吧。

艾吾是许正的女人。不过还没结婚。谈了八年恋爱,谈得两个人都心若死灰互相不再有好脸色。说起话来,你一言,我一语,话里多半夹着骨头与兵器。兵器一般由艾吾耍,时不时耍出狼牙棒,而骨头则由许正耍,耍来耍去还是天灵盖。许正不再吭声,低下头准备去厨房。
艾吾把手一伸,说,拿来。
许正说,拿什么?
艾吾劈手夺过许正手上的书,弯下腰将它朝鞋柜底下塞去。鞋柜有点重,书只塞进一个角。艾吾尖叫声,死人,还不搭个手。许正赶紧过去将鞋柜抬起。艾吾放好书,双手在鞋柜上按了按,眉开眼笑,这书垫脚还正好,鞋柜不再一边高一边低。说着话,白了许正一眼,你个死人头,家里的事从来就不用心。
许正说,那是,那是,我的心全用到你身上了。

艾吾继续白了许正一眼,踢了踢脚,趿着的鞋在脚趾头上晃悠了一圈。天气还热。艾吾穿着件小背心,露出白白的颈与好看的曲线。许正心痒起来,伸手去抱。艾吾一把将他的手拍开,眼睛一瞪,还不烧菜去?许正咧嘴皱眉,诺诺应着,进厨房了。厨房很小,两个人都转不过身。空间逼仄得令人生出无名恼火。许正洗了一会菜,胸口愈堵得慌。艾吾已打开音响,在客厅里跳起健美操。一个男人的声音顿时将房间的每个角度塞得满满的。“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三二三四,四二三四,专心致志,贵在坚持……”许正把菜重重甩入水池,水溅出来,溅了满身。许正搓了几把手,用毛巾擦干脸。墙壁上有面镜子,还是房东留下的,经过这么多年烟熏火燎已经变得油腻腻的,从上面刮下一层油,估计也能炒盘青菜。许正凑过身,用力挤出鼻尖的一粒粉刺。有点疼。鼻尖红了。许正都感觉自己眼泪汪汪了。许正扯起嗓子,艾吾,我们结婚吧。

音乐正在房间里跳着迪斯科,艾吾的胳膊与腿扭来晃去,与商店橱窗里那个疯狂的变形娃娃差不多。许正回过头看了一眼,扭回头朝水池里吐出口唾沫。唾沫被水冲散,一丝一丝,像一张被风撕破了的蜘蛛网。许正嘟囔道,结婚?拿鸡巴结婚?这句话是艾吾近年来的口头禅。艾吾说这话时总一脸不屑,像吐出片瓜子壳,上嘴唇皮一碰到下嘴唇皮便迅速弹开。她似乎忘了自己曾在床上夸过那玩意儿是一根铁棒。也难怪,哪儿会没有铁棒呢?何况现在物质文明如此发达,就是找一根会跳舞的还穿着天鹅绒的铁棒那也不是难事。

许正的目光落在水池边,上面有一只蚂蚁。许正情不自禁地伸手摁死它。但很快又出现了两只,许正仍毫不犹豫地摁死了它们,可没过一会儿,水池边再一次出现了三只蚂蚁。许正叹口气,将脑袋搁在窗台上。窗台是铝合金的,形状规则,不过外面的防护栏就犬牙交错的,若有谁想从这跳下去,怕只会死无全尸。许正沮丧地望着窗外,随手舀起水将蚂蚁冲入下水道里。

吃饭的时候许正与艾吾聊起单位上的事,还特意提到食堂里那只断了腿的蚂蚁。艾吾嗤嗤地笑,说,一个大老爷们整天不去研究如何赚钱,却去看蚂蚁,真是童心盎然,应该由党和国家派遣出去慰问福利院里的老头儿们啊。艾吾连啊了几声后,起身把屁股对准许正极为夸张地摇了摇,鼻子里哼道,你他妈的真拽。许正奇怪了,我拽什么?艾吾一翻眼珠子,没理他,自个儿进了房间,过了十几分钟,换了身晚礼裙,娉娉婷婷一步三摇地走出来,晃了晃手指甲,皱起眉头,这美宝莲咋没光泽了?

许正这时已洗好碗,正趴在沙发上看报纸,见艾吾这等打扮,喉咙里似被塞下个大鸡蛋,翻了个身,把脚架在沙发上,嘀咕声,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就觉得心口闷闷的,赶紧连喘出几口粗气。艾吾仍在研究手指头,目光忽然一转,探照灯一般,射过来,许正,你是不是往指甲油瓶里掺了水?许正摊开手,撅起嘴,我是干这活的那块料吗?艾吾显然不大满意这个答复,嘟囔着,目光在许正脸上游移不定,似乎想在上面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猛地想起什么,尖叫起来,木头,还在发啥傻,快换衣服。

艾吾的嗓音怕有一百分贝,窗户上的尘土哗啦啦一阵响,许正几乎条件反射般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像有人拿针筒在臀部扎了下,脸上泛出一层青白,姑奶奶,你是不是在医院里有股份,变着法子想在这世上多折腾出几个心脏病人?艾吾已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捧出一大堆衣服,斜眼睨着许正,嘴里念念有词,这件大了,这件小了,这件领子不挺,这件袖口磨坏了,许正,你丫的,就不会有一两件好一点儿的衣服?也不瞅瞅自己现在这个穷酸样,咋叫我拿得出手?

这话让许正感到委屈了,可还来不及分辨,艾吾已把一件圆领针织衫劈头盖脸地套下来,许正眼前一黑,下巴顺势就顶在艾吾胸口,刚抽了下鼻子准备享受下女人乳房的香味,艾吾已飞快地拽下这件圆领衫,弯腰,翘臀,脚尖一勾,挑起件黑色茄克,捉着许正的左手,往袖套里塞去。衣服斜斜地挂在许正肩上,艾吾屈膝在许正双腿间轻轻一撞,死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少爷的命?起来,自己穿。说着话,风风火火地卷起地上的衣服,一甩手,抛到内屋床上,转过身,见许正仍慢条斯理着,声音高了几度,你丫在床上蹦达时倒是猴急得很,现在倒像个钓鱼的姜太公了。

许正把右手套入袖套,顺便把被团成一个鸡爪似的左手舒展开,苦笑声,那是你魅力大。对了,这是要上哪打家劫舍呢?也就这么片刻,艾吾已将口红在嘴唇上涂过两圈,脚上也套上了鞋子,右手飞快地抓过沙发上的坤包,左手拎起许正的胳膊,一把将他扔到门外,一侧身,脚跟往后一磕,门咣当声关上了,然后拽着许正一口气飞奔到大街上,拦住辆车,跳上去,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师傅,去人民东街的“万紫千红”。

去干啥?一头雾水的许正好不容易喘平气,瞧着艾吾的脸直发愣。一大团夜色从车窗外掠过,几根电线杆孤独地把手伸入空中。没有麻雀。几盏粉红的灯光却在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灯下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孩正匆匆忙忙地向着车流抛着媚眼。许正精神起来,挺直身,聚精会神地打量起窗外这些女孩儿的身材容貌,一些光线笔直地刺入许正眼里,人影晃过来,晃过去,晃得人晕头转向。许正眯起眼,猛地觉得胸口那块“闷”在刹那间就已涨大了好几倍,而喉咙里那颗一直没有消化掉的鸡蛋里忽然爬出一只毛毛虫。

车子曳然而止。许正推开车门,哇地一声干呕起来,鼻涕眼泪却似杂货铺里被打翻的调味品,呛得额头又冒出金星。许正小心翼翼地擦去鼻腔里喷出的饭粒,又连打几声喷嚏,仰起头,冲着旁边的艾吾歉意地笑,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这是咋的,可能是流感吧。你等等,我这就去买包餐巾纸擦擦脸。
艾吾的脸色早已铁青,一会儿看看停在路边的车,一会儿看看正弯着腰满通红的许正,不时抬头望向街道的另一头,目光中的焦灼估计能把一锅水煮沸。
许正伸手在艾吾手上碰了碰,听见没?我要买餐巾纸,给我一块钱。
艾吾顿时似被蝎子螫了口,别碰我。你咋这么不讲卫生?餐巾纸有个屁用,衣服上到处都是污秽,擦得干净吗?天哪,我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一个祖宗?!吃饭的时候叫你别喝凉水,你偏不喝,这下好了,吐了吧,开心了吧,丢人现眼了吧。

许正都有些莫名其妙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吾说,我倒要问你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不是知道要去“万紫千红”就故意吐,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来?自觉汗颜配不上那儿,所以没脸去?我都没嫌你丢人,干啥要朝我摆出这副嘴脸?你看看你自己,我对你说话,眼珠子却到处乱转,惦记着看路边的小姑娘?我告诉你,看也是白搭,你以为看上几眼,人家就会脱下裤子让你白嫖?也只有我这样傻的,当初才会瞎了眼。
许正没顶嘴,讷讷地站在一边。那个司机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许正便喊,师傅,麻烦你等会儿。
等个屁,艾吾接过嘴,大步流星走到车边,拉开坤包,递过一张十元的,说道,不必找了,然后扭回头,冲着许正就喊,不去了。
许正说,干啥不去了?
艾吾说,不去就是不去,你管得着吗?
许正说,那你刚才疯疯癫癫拉我出来吹风啊?

艾吾没吭声,往旁边走了几步,再走回来,走到许正身后,猛地抬起脚朝着许正的膝盖处踩了下去,说,买衣服去,这衣服不要了。为啥不要?
许正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问道。
艾吾说,脏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这衣服上呕吐物,就算是个农民也能闻得出来。
许正说,这是去见谁?这么大的阵仗?
艾吾说,你去了就知道。
许正说,我可不可以知道要去见谁,然后再去,行吗?
艾吾说,你以为我要把你往火坑里推?
许正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吾说,你就这个意思。
许正说,与你说话真他妈的是熬稀粥。
艾吾说,你丫还骂人?骂谁啊?妈的,好心全当成驴肝肺了。不去拉倒,没人稀罕。
许正说,姑奶奶,饶了我,你总不会要我当街给你下跪吧?
艾吾说,哟,我可没哪么大能耐。最起码也不好意思满街吐得都是。恶心不?
许正说,求你了。我知道自己不对。我早已经丧失了与你互相指责的勇气与能力,放过我,好不好,咱们该干啥仍干啥?
艾吾说,不好。你得向我道歉。
许正说,好的,我因为不能控制生理上的冲动,在不该喝凉水的时候喝了,在不该吐的时候吐了,我向你道歉,郑重道歉。

艾吾没再说话,伸手拦住另一辆的士,钻进去。许正跟在后面也钻了进去,两个人都默不作声,艾吾的眼睛在反光镜里黑得发亮,许正看了一会儿把目光继续投向灯光下的女孩儿。车子行驶得极为平稳,但仍有一丝丝的腥味从许正心底咕嘟嘟往上冒,许正脱下衣服捂住嘴,小声说道,艾吾,我可能病了。没有人开口说话。粘稠的水一点一点地淹没街道。也许天马上要冷下来吧,一个女孩儿正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往身上套着衣服。开车的师傅是个中年人,他拿起盒磁带塞入音响里,车内的每个角落里马上撒满蔡琴那黄金般的嗓音。艾吾突然冷不丁地说道,师傅,去九四医院。

这天晚上,许正又在医院病床上看到了一只蚂蚁。他闭着眼睛,那只蚂蚁就在他眼睑深处爬呀爬,爬得很快,却老爬不出他的视力范围。没过多久,它就遇上了许正在街上吐出的那堆呕吐物。它可能以为这只是一口小小的痰,便勇敢地闯了进去。它曾经的经验无疑为它掘下一个致命的陷阱。它开始挣扎,每一次挣扎毫无疑问都是徒劳无功的,一把钝锉来回折磨着它的神经系统,它的身子佝偻得愈发厉害了。它逃不出去了,只能放弃,终于一动也不动。在它身边,一条毛毛虫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似乎有一些得意,但一只高跟鞋忽然从天而降,它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痛,臃肿的身体已向四处迸开,替嗓子嚷出来。肠子露出肚皮,脑髓挤出头颅,一小块残肢混合着青色的汁液在地上打着滚。紧接着,另一只高跟鞋出现了,咯地一下把这小块残肢敲为齑粉……
 
许正笑起来。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知道艾吾叫他去“万紫千红”干什么,但他不想说。他看着窗外静静的月光,大的树与小的叶都在月光中默默地游动。他觉得有些冷,就纵身跃入这溶溶光华中,然后渐渐睡着了。我也笑了。我在月光中看着他。他所知道的,我都知道;他所不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但我并不打算叫醒他。就这样睡去吧。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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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ard Den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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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5 |只看该作者
是不是一人啊?
“你需要的是不受公众好恶左右而能自得其乐的这样一种气质,你知道你是对的,这并非因为其他人所处的地位,而是因为你拥有的事实和推理是正确的。” 我是伪球迷伪文学爱好者伪投机者伪电影爱好者伪......我他妈伪军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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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解人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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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6 |只看该作者
后面的情绪沉的太猛了,感觉倒数第二段过渡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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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6 |只看该作者
随机兄好,我是一人。

黑蓝是我在网上见到的水平最高的小说论坛。

我把你们这里的小说集与网刊全下载了。正在看。

黄兄好,让你见笑了,是啊,你一说,我也觉得是有点儿少润滑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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