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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确定我的梦是产生于夜晚还是白昼。那梦是灰蒙蒙的,落魄的,伟岸的。我在白天恍惚醒过来的时候,就只记得一两个人物,还有他们在我侧边发亮的肌体,灰色的,在肩部打高光闪了几下子,我害怕了。
一日开始于中午,我收拾好衣衫,下床来。一个梦过去,还有梦接二连三涌过来,这我不担心。我的梦很多,很强烈,充满感官刺激,我在白昼里忽略掉的一些人,也总是突然从梦的某一层冒出来,他们为我清醒的生活增添了怀想,但若是真遇上了他们,我又会尴尬,似乎真有监视的眼睛长在我的脑壳内部,将这些梦记录了下来,在不可预知的某个时辰将它们吞吐出来——我从未将梦境与清醒的时辰混淆,但我很明确我在两者之中使用的是同一套应付方法,我无法做出第二种选择。
我换上昨天穿过的短袖Tee和牛仔裤,这件Tee太大了,我像披挂了一件软塌的袍子,但我没有更合身的衣服能罩住那条发白的牛仔裤。我望了一眼水泥路,是深颜色的,昨晚下过雨——或者是在上午下的,这给了我穿人字拖出门的理由。是的,名正言顺的,将学校的大路当成自家的厕所。我晃荡着出门了。
今天中午我在食堂里就着灯笼椒解剖了一条清蒸鱼。我用光亮的不锈钢勺子划开了它的皮肉,再用筷子挑开它的脑壳。那鱼的眼睛是白色的,身子外部大体上是银灰色,内部是条理分明的白肉,骨头是透明的。鱼头内部色彩比较鲜艳,嵌着几段鲜亮的灯笼椒。一些窃窃私语升腾起来,像一条光亮的河流。玻璃门窗外,行走的人影被乍现的日光稀释了去。他们身后还有模糊不清的草坪,和折纸般的宿舍楼。我的嘴里弥散开一阵油腻的咸味,噢,那是鱼肉的味道,夹带少许腥味。我的鼻孔里也有这种味道。
吃完饭,我带着一叠条纹纸,去图书馆写故事。我不知道能写多少,这会儿我在写一个做爱的片段,很难写,因为我没爱过。满篇的抒情是我无法忍受的,但我却写着这样的段落,用滥情的词藻填充我的时间或许是消遣之一。或许无论我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严肃地生活。
我带来一本《坎特伯雷故事集》,一本《神曲》,潮湿的风穿过原野,猛烈地捶击着塑料蓝窗帘。那窗帘在我的脑门上方扑腾着,如旋然打开的门,旅行者之风扫过我那视野狭隘的纸张,我的头发里或许也塞了它的一些旅行见闻。不过它穿堂而去了,无往不至了,或许带走了我身上一些贫乏的碎屑,撞碎在几百米开外的一扇破窗上。那是我不会知道的。
我写了几百字,读了几页书。我读到在地底下的某个地方人们的脑袋是扭向身后的,当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他们其实是在倒退着走路。我情不自禁地朝地上跺了几脚,或许那下面有几个扭着头的鬼魂能回应几句。不过什么也没发生,我悬空着,在三楼,我的脚下是瓷砖,被光线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形状。
“温柔的唇边泛起疲倦的玫瑰色泡沫”。我揉了揉眼睛,看到几本书叠放在金属座椅上。我就在那旁边坐下。这里很空阔,漫溢着水渍的窗户外面是学校的足球场,那里有几个男生在练习踢球,几个蓝色小点,在草坪左侧四分之一的场地里打转。我熟悉他们,却不认识。绿色草地暗幽幽。
傍晚的时候黑云拢聚,我在食堂里吃了顿饭。一只黑袋子在学生宿舍三楼的阳台上迎风飘舞,像一顶被扫帚柄挂住的长假发。许多人在路上跑起来,看来雨确是要下了。我将手头的饭吃完,整理干净了,走下楼梯来。许多人朝天上看,我不怕,手里有伞。我走着,人们跑着,汽车和摩托车胆战心惊,喇叭声与各色衣裤胶袋纸张一道漫空飞舞。俄罗斯的风中或许还飘荡着安德烈公爵和娜塔莎的舞曲,昨晚醉酒前我想那些故事,悲伤了一阵子,就睡着了。
我在楼下遇到了刚回来的Y,我孤单的独身宿舍生活要结束了。我喜悦地招呼她,为她庆幸在雨落下之前她抵达了。她拖着箱子,用手指指天空,我也就朝上边望过去——
一团浓灰色云翳,狭长的,中间凹陷着,却总体上保持挺直,像是有脊骨撑着。在它的左上部,一个繁复且柔软的角落里,太阳的几束光线晃眼地透出来,如同打高光闪了几下子。我害怕了,后退了几步,却发现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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