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你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只鞋子里》

劈头士

【那年夏天你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只鞋子里】   

    那年夏天，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姑娘，像过去现在将来的歌里都会唱的那样势不可挡。                                
    那年夏天，我看到了一个数据，关于男人，关于洗澡，关于洗澡中的男人。
    67.2%的男人会在洗澡时唱歌，主要有两种类型：情歌以及歌剧选段。48.5%的男人会在洗澡时痛哭，其中绝大多数人走出浴室的时候，觉得不是自己在哭，是水冲到了眼睛里又冲了出来。72.8%的男人会在洗澡时自慰，然后顺带洗手。
    那年夏天，我重新安装了自己的数学能力，用三维饼图计算上面的所有数据，得出的结论是，23.7%的男人在洗澡时，一边唱歌，一边痛哭，一边自慰。
        
    那年进入夏天的第86天，我在冲淋喷头下，决定尝试成为23.7%的男人之一，但是经过30分钟的努力，失败了。
    我可以唱歌并自慰，却没法痛哭，或者痛哭着唱歌的时候，手却茫然无措。或许是由于那天，我幻想的女人名叫蒙娜丽莎，我不怎么喜欢她，事后我认为这是一个挑选上的巨大错误。
    也可能由于那天我挑的歌不好，既不是情歌也不是“我的太阳”。我在唱“精忠报国”，歌词也没有记全。自慰的时候回忆歌词或者现编歌词是痛苦的，但是无助于痛哭。
        
    那年夏天，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比如，爸爸、妈妈还有我，我们三个人全部失眠。在夏天的夜里，爸爸一遍又一遍地和妈妈聊天。妈妈拿着抹布，擦遍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我在夜里不断寻找可以睡着的地方。我躺在床上，躺在地上，躺在两张靠背木椅中间，躺在抽屉上，躺在键盘上，躺在吊顶电扇的扇叶上。跟着扇叶一直慢悠悠地旋转，天花板永远是花白一片。我躺着旋转着，想着数完128颗会闪烁的星星，然后想着那个姑娘，仍然睡不着。
    那年夏天，哪里都是天堂的颜色，星星和姑娘也都很美好。
        
【遇见百分之百女孩】

    女孩看到我的时候，左手食指上缠绕着细细的线圈。交谈半小时以后，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把线绞在手指上，会不活血的。
    她说，没有办法，如果散开，线另一端的气球就会飘向不知名的去处。或者，气球会不断飞升，飞升，直到超过云层，爆炸，死掉。
    我讨厌任何死掉。女孩说。
    听她说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八十年代生产的冰箱，背后一层层积起渐厚的冰霜。
    气球在哪里？我问。
        
    我和女孩没有道别，她没给我机会。她把线轻轻褪下，动作灵巧地为我系上。
    你喜欢系在那根手指上？女孩问。
    无名指吧，我说。
    替我好好照顾气球。然后她走近我。
    我想抱她，却穿过了她的身体，仿佛她就是人形的果冻。你曾穿过什么人的身体吗？那感觉无比怪异，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会挑“尴尬”。
    穿离的瞬间，我有一种达到高潮的快感。
          
【黑色星期天，涅槃无余度】

    夜里，我曾陆续醒来。有时候是耳朵醒了，有时候是手指醒了。就是眼睛始终睁不开，酸胀而且敏感，像置身噩梦里。早上起床，阳光暖意已经铺满了对面的居民楼。
    爸爸还是不说话。妈妈今天也不说话了。
    我问妈妈：“不舒服吗？”
    妈妈说：“再接着睡一觉。”
    爸爸走过来，又走过去。走得缓慢，背佝偻着，腿佝偻着。
    我记得，舒尔茨的爸爸后来变成了一只鸟，还是一具模型，然后便有漫天的蟑螂席卷房间。我一直在担心，生怕哪一天爸爸也会变成什么，就从这个屋子里消失了。然后我和妈妈只能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寻找爸爸，他是不是变成了一把椅子？一盆葡萄藤？
    现在，妈妈也躺回床上，佝偻起身子，不再说话。爸爸坐在椅子上，望着阳台上的葡萄藤。我把麦片倒在牛奶里，一勺一勺地喝。
    梅雨季难得的晴天，我醒过来。我常常害怕醒过来，第二天的阳光带来的可能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里，我把牛奶喝光了。
    我突然听到时间的声音，并非大脑皮层中无数神经元树突的噼啪声，而是就在头顶，巨大天体运行的轰鸣。声音以超越介质的方式穿透了我。我明白，人生就在这里不住地毁去，被卷进貌似温和的阳光里，四分五裂，灰飞烟灭。
    爸爸说：“你出门吧，不用担心，没事的。”
        
   我出门了，在阳光下行走。投下的影子，没有眼睛和鼻子，没有想法，只是作为身体的旁白。我喜欢到历史博物馆的屋顶，那里有一棵榕树，气根像绳梯一样让我攀上去。我坐在树冠上，看远处人民广场的喷水池。水上来又落下，告诉我时间还在灭亡。
    我看得到人们，人们看不到我。在这样的时刻，我就从树上跳下，从屋顶坠下，头朝下。摔在石板地上。然后，爬起来，一个我已经死掉，另一个我回家，继续准备死掉。
    这就是我的涅槃，除此之外，我不忍心观看这一切的生老病死。
        
【牛仔】

    回家的小道上，路灯昏黄，迎面巍峨地走来七个人，气势滂沱，好像走来的是七十七个人。他们越走越近，步伐铿锵响亮。我看清那是六个戴着帽子的西部牛仔和一个没戴帽子的西部牛仔。他们不交谈，只顾目视前方。我侧立道旁，给他们让路，和我一同站着的还有一棵茶树，以及路边僵硬的排泄物。
    戴着帽子的牛仔走在最前面，他们围作一个圈。圆圈一边前进，一边朝着顺时针方向旋转。没戴帽子的牛仔环绕圆圈，跟随他们的脚步，就像套在螺栓上的同轨齿轮。他夺走身旁牛仔的帽子，刚戴上，立刻被身后的牛仔摘下。身后的牛仔面孔通红，对抢夺帽子的牛仔表达愤慨。于是，那牛仔又旋转到身后的牛仔身旁，夺下他头上戴着的帽子，被夺走帽子的牛仔只能把才抢下的前一个牛仔的帽子戴上。在六个牛仔外围的牛仔的帽子接着又被抢走，就这样，他不停地转向抢走他抢来的帽子的下一个牛仔处。
    每一个被夺走帽子的牛仔都显得吃惊而无措，我看见他们陆续露出金色的脑袋，仿佛是无数根金发细密交叉，编织成一顶贴合入微的泳帽。即使路灯昏昧，仍然能将他们失去帽子庇护的脑袋照得像一朵太阳那样。他们中间总有一个牛仔没戴帽子，我就向第七个不戴帽子的牛仔脱帽行礼。我不停鞠躬，第七个牛仔的鞋跟上总挂坠着款式新颖而又锃亮的蹬马刺。趁着行礼的间隙，我抽出一根纤长的火柴杆，在鞋底擦亮。蹬马刺上顿时闪耀出红与黄交织的光。火苗燃尽的时候，天更冷了，牛仔们在我背后远去。
    我继续赶路回家，一条黑影和黑影的影子带着双倍的规模从我脚边擦过。小道中传来牛仔的喝彩：“好样的！撒玛利亚人！”。我有些惊奇，分不出那是一个牛仔还是七个牛仔的声音，小道能够把光线与声音任意放大或缩小。回到家，我摘下帽子，脱下大衣。爸爸从内屋走出来，他又一次起夜了。
    我说：“路上我碰到了七个转圈的牛仔。”
    爸爸说：“饭菜替你留了，在桌上。”
    我说：“他们把撒玛利亚人带走了。”
    爸爸说：“吃完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又要上班的。”                        

镇州大萝卜

看完第一段先发点感慨，要用三维饼图吗？积概率事件，直接连乘不就行了？好吧，重装之后是会玄虚一点的。

镇州大萝卜

看完第二段继续八卦，虽然全不相干，我突然想起：坚白石，可一可二不可三。

镇州大萝卜

八卦而已。看到“我可以唱歌并自慰，却没法痛哭，或者痛哭着唱歌的时候，手却茫然无措。”，我就想起坚白石论了，因为我一直没搞清楚为什么可一可二不可三。

不好意思，我看轻松的小说就喜欢八卦，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说你的小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