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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5 09:41: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2-12-15 09:52 编辑

(为庆陶北兄开栏,于2012年12年15日9.43分首发黑蓝陶北专版)

1
老人第一回心脏病发时,她们正在厨房里聊她。
“没见过命这么硬的老人,儿子女儿都死了,她还没死。”
“命硬的人心肠也硬,心肠不硬哪里能活这么久?”
然后她便听到老人房间里传来一阵硬物撞地的声音。她侧耳倾听一阵,那里又恢复寂静。随即,她为自己煮了面,先盛起一大半,不顾烫嘴地猛吃;五分钟后,将烂面从锅底,捞起、装碗、剪断、端起。最后的时间到了,她起身端起小碗烂面往主卧室里方向放慢地走着。她走着——走着——走着。
客厅被老人收拾得很整洁,闻不到一丝老人家迟缓、呆板、冷硬的生命所散发出的腐臭味。将碗放在老人的门前,她轻敲了几下门,在她仿佛听到有人反应时便疾步逃回自已的房间。她没有兴趣面对一张被黑垂的大眼袋、耷拉的眼帘切成的三角眼、沟壑纵横的老脸、以及从稀疏白发中露出来的白皮所共同构成的一颗头颅。
她们又在她房间里聊开了。
“放心好了,她是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她什么时候都只想活着,心肠真硬。”
饭后打了个盹的功夫,阳光只剩下尾巴了——一细长一抹混沌物。忍着睡醒后的口渴,她发呆,翻书,在房间里转圈以御寒。她所处的是一间毫无创意性的房间,上下打量,惟墙角撂着的一绺书勉强可除外,其余的全是生活必需品。硬邦邦的木质单人床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之上堆着两条疲软不堪的褐色被单;杵在对面墙角的衣橱和兼当饭桌的书桌相连,恰巧与床合力拦出一条可以自由行走的过道。
干的直冒火气的喉咙让她止住在过道徘徊的脚步,举步前往厨房烧水。路过主卧室时,也许她已抬高了视线,却未能避开随便搁在地上的那碗烂面。她定睛,撑开眼:糊状的烂面条凝固成冷硬状。她想,真麻烦!猛推了门一把。
门一开,向她脚下徒然伸过来的手垂到了她的脚面,她吓得往后猛地跳了一跳;肉骨头碰硬物的实脆声引起她一连串的心理反应。趴在地上的是老人,没错!她俯下身子寻找散落在地上白的、红的、绿的、蓝的形状不一的药丸中的速效救心丸。老人的骨头很硬,所以很重;她要向老人嘴里塞药,自已也不得不趴到了地上。冰冷地大理石贴着她的脸,从这里她可以看到滚落到床底下的绿色药丸。忽然,她被“生与死激烈博斗”这浪漫的想法感动了,放软了身子,等老人有撑起身体的力量时她将老人扶到床上躺好,并为老人煮了一杯牛奶;喂她吃了几口蛋糕;开窗通风。老人已昏然入睡了。离开房间时老人的门被她带得很开。
2
没有人在厨房烹饪。她放慢了脚步,沿着放微波炉的台子转了半圈,还是闻到鱼汤的鲜香。同时,赤裸埕亮的灶台也提醒她:它被人防卫性地擦过。她的眼睛被眼帘挤兑出某种尖锐而寒冷的光芒。她缓缓地、收敛一切气息地推开主卧室的门。四无一人,她退了出来。她本可以追到阳台,在那里逮住了正在偷腥的老人,却只冷漠地自笑两声,回到自己的房间。下了几天细软的渗人的雨,触手之物总感觉是粘湿凉寒的。她缩到床边,出门前乱蓬蓬的被单已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床角,桌角放置着一个微波炉专用塑料碗,不用掀盖子,她又闻到了鱼汤的鲜味。那是老人留出一半给她的。她迟迟疑疑端起来,犹豫不决地喝一口,又停一口;这动作一直保持到喝完最后一口汤。热腾腾的鱼汤流进她冷缩的胃肠,加速了血液循环,直接反应到她蜡黄的脸上——红色从底层透了上来。
老人的耳朵聋的更厉害了吧,她已放重了脚步声,老人却在眯见她的身影时猛抖了一下手,手中的鱼汤向一旁倾斜着。老人大声地说:
“我留了一碗鱼汤给你。”
老人一说话,手抖的更厉害,倾斜的鱼汤开始往外漏。她不耐烦地皱起眉。
老人大声重复地说:“你赶紧回屋看看,你桌上肯定也有一碗……。”
“我喝过了。”她不甘心地提高了声调,像被老人踩了老鼠尾巴那样尖声。
“好喝吧,挺好喝的,要不要再喝一些?”老人将手中的碗朝她伸了过来。
“自已喝吧。”她大步越过老人,从阳台的竹竿上收起衣服。刻意让自已的视线绝不与老人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相撞。就这样,在老人的密切注视下,抱着衣物,她大踏步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转过视线的死角时,她低低嘀咕着:“没见过这样的老人,吃,吃,吃,就知道吃。”
进了房间,她们又聊开了。
“高血压了还喝什么鱼汤?前几天才差点心脏病发,现在又喝高汤类的东西,简直是找死。”
“没见过这样的老人,一天到晚就怕自已会因营养缺乏致死。”
这离老人发病已过了四天了。她喜怒无常的情绪在前三天里勉为其难地给压制住了。病床上的老人面容干瘪,两眼无光,全没了平常老人家独有的冷眼看人的怨怼;满室静悄悄所透出来的死亡气息,也容不得她乱暴脾气。今晨起,老人又可以拄着拐杖将各个房间敲得乱响,她气起来便出去逛街。
3
雨后凉净的空气缓缓地,缓缓地拢过周身;被高楼大厦隔断绵延山脉的远山,锲而不舍地用云封雾绕的方式呈现出古老的隐幽;世界的声音在沙沙作响的绿树间化为空旷遥远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地回旋,远去;再回旋,再远去!
她找了间书店顺手翻阅起杂志,不时好奇地打量四周闲散的阅书人。位于她右侧靠窗座位的女生,捧着一本厚厚的漫画书,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几乎要沉入书页间;离她五步之遥8点钟方位的男生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嘴里常发出奇怪的助声词,兼伴以拍后脑勺的动作,她偷伸了几回脑袋依然没看清他手里的书名;过道里来去匆匆的大多是30岁到40岁之间所谓的英年之人,他们踩着收敛急促的步伐,直接冲到某个书架边,抽书,对比,询问,然后拎着几本书又直接奔向收银台。
她怔怔瞧着一格一格展开的书架,不久便打了个呵欠,托着腮,有些困倦地眯起了眼睛。有人一页一页翻着书本,轻脆的声音富有韵律如安祥的催眠曲。那无限延长的瞬间,头脑里飘浮过杂乱无章的思绪,内心却是一片安逸。脑袋瓜子小鸡啄米似的向前一栽,她醒了。四周,连沉静的空气都仿佛与之前的无二致。她的目光被摊开杂志里的一行字吸引了:“诗人最好的坟墓,是他词语的天空!她慢慢移动视线,寻找她喜爱的句子。离开时,她顺便买走这本杂志。
老人正在厨房清蒸鲫鱼,听到开门声中气十足猛喝一声:“是谁?”所有的房间都开门敞窗通风,声音畅游过各个角落。她不作声换好了鞋,到厨房口露了下脸。微波炉里亮着灯正咕咕作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老人塞给她一块干的抹布:“来,帮忙把鱼端出去,可以吃饭了,微波炉里正炖肉酱,香着呢,今晚加了餐,你可以吃个痛快。”她来了情绪,丢开手中卷成圆筒状的杂志,接过抹布,越过老人;俯身关了煤气,揭开锅盖,油亮花白的鲫鱼照亮她的双眼;端鱼上桌后,折身回到微波炉前,时间刚刚好,肉酱正可‘新鲜出炉’。
老人为她夹来一块鱼,她将碗往里头一收,说道:“我自已夹。”老人伸长手臂,她再收碗;老人把手臂伸着最长,她将碗举高,并且自已夹了一大块鱼头丢到碗里。老人恼火地骂了声:“不知好歹的小贱人,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
她不紧不慢嚼着鱼头,有人轻轻敲着大门。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回头盯着门,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碗筷,眼巴巴指望外面的人自动离开,结果却她期望的相反。
“三婶,三婶!”来人放重了敲门声并开始喊门。
老人一叠声地答应着,连拐杖都没有拄;半摸着墙,半摸着空气,又蹒跚又迅捷地开了门。
“有什么事进来讲,要不一起吃个饭。”话是这么说,拉着门的手作势只微微挪动一寸。
“不用了,三婶,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孙女都准备好了吗?”
“人带来就行,我孙女还怕不中看?”
“那倒没有,就我多嘴交待一句,你孙女那脾气……那我先走了。”
“今晚的事没问题,进来吃点饭啊。”
三二句的功夫她已听出大致的意思,像猛咬了一大口的五花肉,还没有饱就腻了,虽腻了又想再吃一口。老人磨磨蹭蹭地走回来。她们互相揣测,希望对方先提起这个问题。老人举筷又夹过一块鱼,哄小孩的口吻:“吃,吃饱饱的。”
“嗯!”她低头吃鱼。
“吃饱了,奶奶洗碗,你去洗个澡,换一身漂亮的衣服,男生家里很有钱,姐姐都嫁到香港了,以后如果你也能去香港,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说这些干什么?连人都没看到。”
“那你先去洗澡,快去,涂点口红,擦点胭脂……。”
“你说什么呀,急什么也不知道。”
她站了起来,拿着杂志进卧室,坐在书桌旁翻着,从第一行看到第一行,再看到第一行。然后,在老人的一再摧促声中,洗澡去了。
4
“小伙子,喝茶,喝茶,你今年几岁了?”
“我,二十八”
“我孙女二十四岁,他们的年龄很配啊。”
“不配我能介绍给你孙女?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老货!没好的也不敢介绍给你孙女啊!”
又是一阵依姆之间客套又故作亲呢的笑语声。她贴在木门后一直屏着气息竖着耳朵。
“我看,让他们年轻人自已谈吧。”
“哦,小伙子,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三、四千!”声音轻得如与人耳语见不得光的秘密。
“听说你姐姐姐夫全在香港,以后你们结婚是不是也可以一起出去?”
“这个……。”
“这是肯定的了,我跟他们一家人都很熟悉,他姐姐亲口跟我打包票,等他弟弟结了婚,一定将他们将撸出去。”
小伙子的声音被人压得扁扁的,丢到无人理会的角落。她很想替他拾起,以填平那道被羞耻划出来的鸿沟。他们都被自已驱使到了沟里。对他,她充满了惺惺相惜的怜悯。
中介人耐不住了,扬声叫着她的名字,她少不得蹑足退到里面,含糊应了几声,才举足推门而出。她尽她所能面色自然地坐到欧奇(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的名字)的对面。对中介人有关她年龄,学历,爱好等问题很配合地一一给出答案。期间,冷不丁腰部被老人的手肘、手指轻撞轻戳了好几下。她不动声色,依旧一板一眼老实回答。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答给中介人听的。
欧奇背对着灯光双手规矩地搁在膝盖上,僵直着背坐着,光缘将他的身体勾勒出让她失望的粗旷线条。这感觉神奇地使她一蹴而就翻过了那条鸿沟;相反地,对留在鸿沟里的他生起了自卫性的敌意。
老人被中介人拱到了卧室,留下他们两人在客厅沉默对峙着。
“随便聊什么,什么都可以聊,男生要主动些,不过,阿仪,你是主人也该主动些。”中介人朝客厅的两个方向各喊着口号。
“喝茶,喝茶,噢,水凉了,我再去冲。”她执着茶壶起身时,居高临下认真再打量欧奇一眼:笨拙的头型,粗浓的眉毛,略宽的下巴。随着视线的移动,她嘴角最后一抹微笑凝结了——笑容没有消失,单只是本该柔软的质感坚硬起来。欧奇在她逐渐变得审视的目光下,不自在地垂眼,他显然暗暗给自已鼓过气了,敢在喝过几口茶后抬眼正视着她,逼的她狼狈躲闪着他的视线。他下定了决心不问成败,开门见山。
“其实,去香港的事,我姐姐也不能打包票……。”
“又不是非得去香港,这里就挺好,噢,说真的,97回归后香港跟大陆也没很大区别了。”
“你理解就好!”
“……我理解不理解,没那么重要吧!”
他被她打哑谜的态度弄得有些糊涂了。模棱两可导致的希望,间隔了他因豁出去而产生的勇气。他选择谨言以观其变,她捧着茶自顾自地轻缀着,一口一口之间的沉寂无礼地敲着两人的心。
最后,中介人兴冲冲地带欧奇走了,假装没有领会到他们之间沉滞的气氛意味着什么。
5
正因为她料到到老人想劝说的内容,未免沉着脸备足了拒谈的姿态。老人的踌躇仅表现在小心翼翼的语气里,无碍她横竖要说的决心:她撑着拐杖久久立在她卧室门口,专注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老人高大微胖的身躯与四脚圆头木柄拐杖站成了某横行蟹状物,凸显在长方形的门框里。没有比形式更具表象的语言了。若换成平时,她早就打发老人出去了,今日到底有点不同。老人堵着门;她走过去,堵着老人;刻意加速语气:“知道,知道,人长得中看不中看——不重要,有钱更重要。”
“你是奶奶的命,奶奶希望你以后不要天天喝粥,有干饭吃,这小伙子长得也不差,家境又好,你……”
“知道了,我会考虑。”
“人家等你回话呢,你给句话,至少出去约会一次也好。”
“那……就走一回吧。”
老人就等着她松口;嘴巴马上闭合,又深怕她后悔这轻率的承诺,赶着回屋给中介人打电话确定这一消息。于是,拐杖细碎急促敲在大理石上‘得得得’如飞扬的马蹄声。她想像得出老人打电话时兴奋的声调,不由索然无味地关上房门。房间被齐秦忧伤的音乐所包围,她享受沉溺于淡淡悲伤的喜悦。她们在房间最深的角落又聊起来。她们没有固定的人数;没有清晰的面目;没有分明的性格;像一团团在血脉里爬行的动物,有的只是利齿发出来嗜肉的磨牙声。她们谈论的东西挺广博深暗,许多都在她背后力不能逮的世界之外,也并非每一回都能听清楚,这一回,她只听到一片浑沌腻味的响声。
大圆柱前面是:一层层向下的阶梯;后面是:躲藏光与她的阴影。一圈圈盘到头顶——她的头发更像软趴趴的水草,疲软的风格沿着单薄的颈部向下延深,钻过黑色束腰短裙,蜿蜒到尖头黑皮靴上。约会欧奇是一种原罪。她尽量不去回想欧奇的相貌,以免怂恿起逃跑的冲动。
欧奇笨拙地出现在她的眼线里。手里拎着两瓶可乐。
“你好!”
“你好!”
“一起……进去吧!”
“噢!”
欧奇伸着手递过一瓶的可乐,被从中间横穿过去的行人撞了一下,他赶紧缩了手。紧跟在她的身后追了两步,在入大门时提着气,说道:“要不要吃点什么?爆米花?”
“不用!”
入口处比较窄,急得入场的观众一个个都从他们中间的缺口穿过。她被人推搡着往前走。
“到了,到了,我们在8排!”欧奇停靠在8排边,一动不动。她只得折了回来,跟在欧奇身后寻找他们的座位。那时,她能看到欧奇腰间突出的部份不断撞击着靠背椅。现在,两瓶中的某一瓶可乐终于到达她的手上。欧奇喝着另一瓶可乐。半个小时后,欧奇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就挤出过道;又过了十五分又开始向外挤。后排有人大声咬爆米花的声音。欧奇有些纳闷:她的肾功能也太好了。见她盯着电影看得入迷,忍不住朝屏幕上正在说‘替我,好好照顾你自己的’男主角打了个呵欠。
散场时,她不忘还给他那瓶未开封的可乐。可乐瓶被她捂得都热了。欧奇无言地接过,沉默地送她回家。
6
拉开抽屉翻了翻,里头全是杂乱的书本,烦心地‘啪’的一声关上了;向前倾,脖子以上全钻到电脑屏幕后面,不小心呼出一口气,积压的灰尘向她的脸狠扑过来,又忙不迭地向后仰;最后,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书桌,再一次,没有更新的发现。
束手无策,她站在那里发呆。隐形眼镜找不到,她只能戴着脸上的黑框眼镜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几周后,好不容易找了份新工作,她不想第一天上班就给大伙一个呆板的印象。
“什么又找不到了?”
“不关你的事,你自个儿回屋去休息。”她头也不回,朝后挥动着手掌。之后,她从抽屉开始重演了一下搜索行为。从书本堆里找到一张遗落很久的登车证;柜子下面扫出一支过期的口红;她有些恼怒:难道就没有一百元的钞票被落几张在角落里?
“到底在找什么?”
“钱丢了!”
“还是那么粗心,活该你丢钱,丢多少了?”
300元!”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仿佛看到老人撩开层层衣物,从自已缝制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沓又皱又软的钞票……
“没有,没有,是我的隐形眼镜找不到了。”
“你这贱人!”
她看了看挂钟,恨不得将时针给拨回到七或更早的位置上。她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小镜里瞧了瞧,心情又开朗了些:也许戴黑框眼镜也不错,看上去有书卷味,究竟那一种更好些,who knows?
拎起新买的背包,双眼平视,身体如随着无形音乐的节奏走着猫步。她从老人身边挤过门框时,又一次为自己的身高觉得气馁。若足足矮一个头只是高度问题的话,也许她不会那么介意。
“急什么?你先去上班,我帮你找找隐形眼镜。”
她甩了甩手臂上的包,疾步走向玄关穿鞋。
“就算找不到隐形眼镜,也不用着急,再去买两片片就行了。”停顿了一下,又说:“钱不够,奶奶帮你凑一些。”
她系着鞋带,匆忙中出错了,活结打成了死结,她重重扯着带子,边诅咒边重新系上。
“你瞧你……你别担心,没钱买隐形,我帮你出。”
“不用了,反正隐形眼镜对眼睛也不好!”她系好了鞋带,放缓了脸色,欲言又止,掏开锁匙开被反锁的防盗门。门外,一阵又一阵匆匆忙忙下楼的脚步声;现在,她微微感觉安心了些。走出去,便会汇入这一阵喧哗的人流中。一缕光自由地从门缝中塞进来。
“欧奇,欧奇的事你考虑了怎么样了?”
“我不是说过这事算了吗?怎么,难道你没跟中介人说清楚吗?”
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气呼呼地沉默着。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他。”
“再去一次也不让你掉块肉,去块皮,你就再约会一次又能把你怎么样?”
“我说过了我不去!”她老觉得鞋里有什么东西顶着她的脚生疼,她使劲甩脚好把那硬物甩出来。用力过猛,整个身子都摇摆不定。她拚命稳住身子,开了铁门走出去,又冲着里头喊道:“我不想去,你赶快向中介人回绝掉。”
她一口气跑下十几层楼梯,身子像被人架空似的飘浮着,脑子里一直闪现老人动也不动矗立在她身后滚圆高大的躯干,挺立的姿势牢牢地盯住某种神密的力量上。她又提一口气跑上来,拉开门后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老人正伫在门后也打算开门。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欧奇,反正我是不会再跟他出去约会的,回不回绝你自己看着办。”
声撕力竭地喊完这段话,她又一口气下楼了。
7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处于莫名焦虑的状况中。新公司的同事礼貌而冷淡,偶有一两个前辈指点她做事时也很公式化;对于一个新手来讲,她已表现得够老练的了:安静地微笑,安静地伏案抄写,安静地下班。前面格子里穿西装裙的女人问道:“你是个新手?”
“嗯!”
“之前你还干过什么工作?”
“与这个专业不对口的。”
西装裙沉默了。关电脑时她相信自己能被允许逗留在这家公司一段时间。与他们一起挤在电梯里时,也只能安静地忍受他们聊工作上的事。她莫名烦躁,觉得他们个个都意有所指。她过敏的神经一再强迫她相信:这个人,这些人,不消几天就会倚老买老对她指指点点,强迫她接受他们的的工作方法和习惯。为了工作,她只能被迫屈从。但她,对他们之间随意亲密的聊天态度产生无形的渴望。她被这矛盾的情绪支配着,特地兜了一大圈的路程走回家。
离开了同事,耳朵像从被捂的状态中打开,紧急的刹车声先向它冲过来,恶心感忽如其来,她跑到墙角一阵干呕。她越不相信自已闻到了汽油味,越恶心的厉害。最后她只能抽出香餐纸捂着鼻子,驱散包裹着她的‘汽油味’。她又踏空了人行道与道路之间的石阶;顺便,她停在路口观赏两位自行车相撞人的骂街。她还是初次注意到本地话骂人这么有艺术性,她津津有味地听着,对前来驱散人群的警察幸兴乐祸地微笑。她就这么东挪西逛,慢腾腾地绕回家。她用足了力气开防盗门,不料一桌子的菜香流动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酸辣的有鱼汤,有冷肉。她异常羡慕地看着见到她便开口笑的老人。她想吃光那一桌子的菜,尽快。餐桌间静得只有她们啧啧呼呼的咀嚼声。
房间里的她们又在聊天。吱吱喳喳像边唱边跳的幼儿园小朋友。她很想尽早啃光每一块鸡腿,粗暴地将她们的声音通通往黑箱子里压。黑箱子里乱七八糟堆着许多杂物,可能也不乏沧海遗珠,许多都生了锈,长了疮,腐烂成水了。她唯恐让这世上第二个人听见这臭可不仰的声音,总是将她们捂得严严的,又深深觉得迟早有一天这些都得面世,恨不得自已主动来揭露。
饭后,她在厨房里洗碗,老人在沙发边削梨,客厅里电视在说话;稍后,她在沙发边吃梨,老人在卫生间里洗脸,电视里的演员在说话;广告时间,她坐在马桶上刷牙,老人在沙发边看电视,电视里的女主角在说话;音乐开始起伏时,她们不约而同地盯着那女主角,并随着她纵高飞低地动作嘴里发出‘呀呀呀’的声音,那是她们在说话。女主角一剑击伤了采花贼,她们都呼出了一口气,一集就播完了。她过去关了电视,老人问,什么时候继续演,我想看那个采花贼的下场。她回:明晚,明晚一起看那采花贼的下场。于是,各自回房,熄了灯睡觉。一夜无梦睡到天明,发现厨房冷清清得没有粥的香味,打开老人的房门,第二回发现老人倒在地上,心脏病发了。
8
现在,老人只能闭着嘴巴、僵硬着身子、躺在冷硬的床上,不光无法再指使她干这干那,连自已的身体四肢也经常控制不了。微凉的阳光后,她每翻一页书便搓一下冻手,对身后传来吱吱的示意声无动于衷。她刚帮老人喂了饭,量了血压,又喂了药,没有义务再帮她打电话给她那些三姑六婆只是为了讨一些传说中治疗心脏病的偏方。折腾累了,她自然就会放弃,她必须学会放弃。事实走到了她惯性思维的对立面。老人比她能想像的更固执。稍有精神的时候,老人总是挣扎着想要无限接近电话;好几回她外出归来时看到话筒一晃一晃有力悬空垂着,她一言不发拾起话筒重重摔回原处;这样的时刻,老人就用她白花花凸起的后脑勺强硬地对着她。有一回,老人居然成功了,中介人带来两样偏方:三副抓好的中药和欧奇。为了看清坐在客厅里的朦胧男人,她还主动朝欧奇的方向侧过脸,若不是欧奇正好朝她不自在地笑一笑,事后那种被人占了上风的感觉也不会一直挥之不去,她气色也不会更和气。她帮老人喂过药,中介人终于带欧奇走了,不失时机地定下下次探访的时间。她按捺住怒火,坐在客厅看电视,那晚没人再说一句多余的话。接下来的几天,也没有人肯说一句多余的话。
她将工作辞去,似乎专门就是为了与老人对着干。老人再没机会接近电话;中介人也再没机会捎来欧奇。她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任何事,反对无效,而且对付反对的方法简单地却行之有效——她只要不去行动就足够了。
意外在此发生。去超市购物时碰到了不在计划内的欧奇,他正跟一大群朋友购买野餐用品,看他吩咐别人先去购物的样子像是个领头的。没有在规定的地点,规定的时间里相遇,两人倒大大方方地点头聊天。
“我来帮你拎吧!”
她应该拒绝,但没有,甚至对此没有平日应有的好奇心。两人也很默契,都没有白费心机地找话题。她打开防盗门,想了想说:“进去喝杯茶吧。”
“不用了!”
她觉得丢脸。“那就这样吧。”
“好的,替我向你奶奶问好。”欧奇沉思地说了一句。
“好的,谢谢!”
“最后,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又觉得无聊,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听说你奶奶有一回深度晕迷20分钟,医生都束手无策了,她自已又醒过来。医生开玩笑说,阎罗王也怕横。有过这回事吗?”
这时,延时照明忽地暗了下来。黑暗形成的死角从头到脚笼着他,她的目光掠过他的肩膀造成另一个死角,而两个死角中央,站着把背部拱得像熊的他。没有人想起要再摁一下延时照明,让光亮起来。即使,她对面前的阴影说不出的厌恶。她现在很难想像,这么普通的一个场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她的心依旧会羞愧的热辣辣的。
“————————噢,是真的!”
“难怪……”
“难怪什么?”
欧奇已经转身下楼了。
9
快熟面一包叠一包顶到天花板的场面不太壮观,像缺了主心骨的身体抽得厉害,于是她搬来一堆书砌起辅助工程;出来的效果是:快熟面倾轧不过全散落一地。她又搬来香肠、沙棋玛、猪肉脯来忙活。所有的东西都太轻盈,她寻思着要不要移动衣橱来压阵。
“死!死!死了最好!”
她一惊,对她们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很害怕。她死命将书桌往床边推,将能压到床上的杂物全压上;最后她跳上床,拚命地蹦跳着;听着床板发出砰砰砰地响声,心里涌起要命的快意:所有的东西都被她踩到了脚下,连黑箱子也不例外。它就在床底下又如何?她能死死地踩着它永不能翻身。
“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她随手抱起一本书狠狠砸向墙角,在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中,世界震耳欲聋地安静了。第二天收拾花瓶碎片时,发现那竟是一本丢落很久的书——《人世的风景》。
唯一不可阻拦是,老人的病情在恶化,心脏衰竭使她不可抗力地跌入晕迷中。医生建议拨掉氧气管,让病人走得更舒服些。“这样,她也舒服些。”输液管在医生的右侧晃荡着,她连忙弯腰伸手扶住。
“你考虑一下吧!”
那不是一种让人考虑的郑重语气,也没有人想去考虑这样的问题。她想,如果把老人一生的故事给总结出来,不是很有传奇性吗?她花了足足一个下午写传奇故事。如下:
“与所有用婚姻的方式从乡下迁徙到城里的乡巴佬相似,老人也是凭着年轻时生得(如红薯般)朴美鲜脆而被男方的家长相中的。那是个崇尚相亲的新年代,老人躲在偏楼一眼偷窥到从正门被领进来的清秀后生,以为这是上天付给她勤劳努力最好的报酬。在老家结婚当晚,与她圆房的却是一位口齿结巴,相貌木讷呆板的男子;翌日惊觉笑吟吟前来调侃她的大姑特别眼熟,老人便是在大姑姣好的眉宇间发现了一个秘密——与她相亲的居然是女扮男装的大姑。生性强悍的老人暗吞下这个哑巴亏,她指望着跟丈夫到城里过上老板娘的好日子以弥补她所受到的委屈。孰料,这又是一大骗局,她孤身一人坐船乘车摸索到城里,到岔口接她的是伙计打扮、一脸惊慌的男人。姐弟店遂成了夫妻店,长相儒雅的姐夫才是打金店正宗的老板——男人只是店里的一个小伙计。明知道这一切都出自精明大姑的手笔,被暗算了老人出于对有钱人的天生敬畏(这全基于有利可图的心态),忍气反过来巴结讨好大姑,将气全撒到了那个一着急便结巴,对谁都唯唯诺诺的男人身上。男人本来就懦弱,又觉得自己理亏,加之迷恋于她新鲜的肉体,之后又被她的强势给折服,没怎么挣扎便在夫妻对峙中一败涂地,日后唯妻子的话马首是瞻。
当了洗衣妇,老人很快就现出乡下人对生活勤劳野蛮的本质。她起早贪黑地干活,省吃俭用的过日子,男人却一直拖她的后腿,每天老老实实打完工就想搓几下麻将(这是他唯一的嗜好),其他的就不闻不问了。老人拿出执拗的个性,对男人所有的牌友都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男人只得偷偷摸摸瞒着她玩;老人不依不饶,屡次跟踪到庄家那里吵闹、咒骂、掀桌子,甚至倒地撒泼打滚,闹得男人不得不将她扛在肩膀上回家。老人强横地压制住丈夫的顽疾,还想驯服不太听话的日子。她一年一胎接连为男人生了四个孩子,算是在城里站稳了脚跟,于是回老家与公婆吵着要分家,其实是想逼姐姐姐夫帮忙在城里买块地盖间房子。这么一大笔数目也不是说给就给的,闹厉害了,老人不让男人再去他们那里当伙计,自已包了粽子让男人挑出去买。她决意要让自已的日子过起来,也总相信上天会顺着她的意思。
那天晚晴,一向松散的男人对她主动请樱将清晨尚未售完的粽子挑到大桥边售卖,这实属难得的对妻子孩儿负起一个男人应付职责的行为断送了他和两个孩子的性命,一粒随轰炸机而落的炸弹将老人即将实现幸福的希望炸了个粉身碎骨。她哭,她怨,将对生活浇不灭的热情倾注在年仅岁余的儿子身上。大姑让她带着孩子继续住在小阁楼里,一方面当亲人般地照顾她,实际上也为了防患她改嫁而采取的措施;另一方面则当她仆人一样使唤。老人返回到老路上,低眉敛目,忍气吞气……。”
“似乎并没有多少传奇性。”
“还没写完。”
“接下去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了,就是另外两个孩子在老人花甲之年也走了,老人伤心归伤心,还是活了下来,还带大了一个孙女,好几次拒绝了死神召唤。”
“嗯!”
“太典型化,又没有传奇性。”
欧奇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他今天专程过来看这一幕的。始终‘忘了’告诉她,大学时他学得是悲剧心理学,一直缺乏临床经验,觉得现在是一次难得的见习机会。
花半分钟思考正确性与否;花半分钟寻找解决方式;一个美妙的想法击中她的大脑。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有些过于激动,笑逐颜开:“欧奇,我决定了,先不拨掉氧气。”
“你想……。”
“嗯!”
这样,所有的事情一次性都可以解决掉!
她又拿起稿纸涂涂画画始无前例认真修改着,直到她听到欧奇诡异地惊叫一声,脸孔有些扭曲,顺着欧奇的目光,她首先看到的是悬在半空中的氧气管,在移动的画面中,慢慢出现老人发黑的,但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立体的面孔。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说道:
“可以放鞭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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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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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5 09:48:24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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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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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3 11:04:01 |只看该作者
放在专栏可惜了。转到小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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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仙妮  谢谢陶北兄,陶北兄真是善解又体贴民意。多谢多谢!呃,但这并不表示我不看重陶北版,只是陶北兄让人跌破眼镜,与往日不同,竟能独立成一格局,恭喜,佩服!  发表于 2012-12-23 11:16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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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0 17:40:58 |只看该作者
饭后打了个盹的功夫,阳光只剩下尾巴了

诸如此类的,可以再找找其他更好的表达方式,在这些细节上表现出更有意味的关注。
这篇小说,比之前的几篇,我觉得进步非常大,语言更好了。之前你的小说,注意力和热情,都过于围绕故事打转,造成了一种怪异的活跃感在事件停留在事件上面而表述出来却差强人意。我不知道你写这篇的时候是否已经意识到了表述方式的重要性,但我感到你将主题、事件的关注偏移了一些,不再太过围绕它们打转,小说因此也获得了更好的质地。
建议还可以做一下某种少用形容词和比喻句的练习,看得出你还比较依仗形容词和比喻句,比较习惯概况性叙述而非描述。好的小说不一定要靠哪种方式,但在你的概括性叙述中较为暴露你的弱点,经过形容词和比喻句处理之后的内容,丢失了更多有意味的东西,你抓住了概念,但缺少筋骨血肉,容易写成华丽的干巴巴,显得“虚假的热情”。这个说法是叙述本身的,不是在说作者的热情,你对写作的热情是有目共睹的。加油。
我想当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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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0 18:57:0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2-12-30 18:58 编辑
X 发表于 2012-12-30 17:40
诸如此类的,可以再找找其他更好的表达方式,在这些细节上表现出更有意味的关注。
这篇小说,比之前的几 ...


是的,我们上次在你的版面交流时,我已经感觉到了,我以前注重故事情节,而在语言方面的学习也只是向更生动准确的方向努力,其实我在来黑蓝之前,一点都不明白什么叫形式,也不认为形式有什么重要的。来这里之后,学了很多东西,太多层面的东西也无法概括,总得来说我感觉自已被洗脑了(当然不是说自己的东西全没了,你明白的),是整个儿对小说的看法不一样了。它不再只是我表达情绪,表达看法的工具,而是当成一种类似艺术的东西来塑造。

形容词和比喻的事我自己也感觉到了,是的,正努力改正掉,要用更朴素,更质地纯厚的语言来写作,这也是我努力学习诗歌的原因。
谢谢X的点评和鼓励,一定加油!
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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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1 09:59:26 |只看该作者
这一篇很有质地。

点评

柏仙妮  谢谢蓝风鼓励!加油!:)  发表于 2012-12-31 19:06
Thought is already is late, exactly is the earliest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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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1 14:47:38 |只看该作者
看完了,挺不错。整体很有气场。相亲那场,老人与介绍人的对话显得不是太自然,这可在日后写作时多注意。我也总写不好对话,一起努力。

点评

柏仙妮  呵呵,是的,有时很怕写对话,写实了有些俗,写淡了又觉得玄。谢谢点评,一起努力!:)  发表于 2012-12-31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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