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收拾好的剩下的糕点面包塞到黑色的袋子里,脱下围裙和黄色的圆边帽,然后将“新春佳节,休息两周”的牌子挂在店面橱窗上。 打开店门,一股夹杂着台北独有的冰冷且喋喋不休的细雨迎面扑来,阿正顺势抬头望了望店牌:Lucy'sBakery,十几年来招牌原有的秋黄色已经褪了不少,他记得当年开张的时候,他倚在木梯顶上安装,年轻的妻子露露穿着崭新的店服在下面指挥。 “宛如昨日”他想。
把袋子扔进垃圾桶,阿正从大衣口袋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车钥匙。车子是1998年的AcuraIntegra,常停在店门对面红色消防栓后侧,很漂亮的双门房跑车,用了将近十五年开的还是非常顺畅,几乎没有出过大毛病,露露离开的那天阿正就是开着这辆车送她走的。 “那一天也下着叫人厌恶的小雨”他想。
阿正转动钥匙,很意外的点了好几次火才将车子发动起来,副座上留着上个月他远行时读的小说,一本叫“窥看印度”的旅行笔记。 有一阵子,阿正和露露非常向往去印度旅行,露露还像模像样的买了两个45升的大背包,以及厚厚的一本LP。 “我要背着包去看恒河,去垂死之家做义工,去泰姬陵,去南部的海滩,港口。” 通常阿正都会附和:“钱快存够了,我们请个店长,然后就出发。” 露露因此可以兴奋的好几天睡不安稳。
沿着高速公路南下,除夕傍晚的路况格外通畅,这几年阿正每缝过年都会独自开车远行两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头发杂乱胡子拉渣,双眼布满血丝仿佛十几天没睡过觉,衣服也不换,裤管沾满泥泞。 负责节后开店的副店长已经见怪不怪,常对新来的店员说:“没什么事的,一会他上楼洗漱下,睡上一天一夜,就满能量复活了。” “可是为什么?”。 “就当他是只年兽吧,一过年就要负责出去被鞭炮炸,炸的稀里哗啦的再回老巢蛰伏一年。”副店长觉得自己的比喻很恰当,洋洋得意。
驾驶了七八个小时,终于抵达南部。阿正把车停好,冰冷的雨和其他很多东西都没有跟着过来,车外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和一个小小的安静的海港码头。 他走向一艘崭新的黄白相间的小游艇,船舷的一侧写着“年兽的正露丸”,最后三个字笔记娟秀,像是出自一位温婉女子的手迹,和前三字截然不同。 阿正走进船舱,把船发动起来,突突的螺旋桨声沉稳如他自己的心跳,年兽的正露丸缓缓驶向大海,如果此时有其他人在港边,会听到轻轻传来的一阵印度舞曲。 不过,没有人在,也没有人再见过阿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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