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短篇小说：《12点以后请不要开门》

布克

张诚下了自习就慢悠悠从东大街走回到西大街，然后再穿过西大街背后的锣锅巷走进翻
身街。进了西大街之后的路就越变越窄，而且路两旁的灯也越来越弱，还没有到路的尽
头，光线便彻底消失。每次踏进翻身街那一片漆黑的泥巴路时，张诚心里便要开始想白
天课休期间从教室旁走过的女孩。她们鱼贯而入，走进厕所，然后又欢欣雀跃从厕所走
出。

每次看见那个叫王玲玲的女孩穿着高腰牛仔裤扎着白衬衣走过，张诚总忍不住痴痴地望
着。那可真是美极了，张诚心想。马尾辫最好看。刚想到马尾辫，张诚差点被脚下看不
见的凹坑崴了脚。

很快走到有光的居民楼前，微弱的光在头顶。哈——张诚阴阳怪气叫了一声，然后123楼
的楼梯灯就亮了。张诚砰砰砰踏着那双奇安达篮球鞋踩着楼梯朝上爬，一直爬到7楼，也
是顶楼。然后站在门口，顿了顿，稳了稳心跳，然后啪啪啪拍着门。门开了，屋内的灯
要更黄一些，开门的是张诚的妈。肚子饿没？妈问。饿了，有啥吃的。张诚说。

给你留的稀饭馒头，我去热一下。妈转身朝厨房走，张诚连鞋子都懒得换就坐在藤编的
圈椅上，这个圈椅坐久了屁股会发麻。而且冬天坐下去始终有点冷。但张诚习惯了，电
视显像管一直坏了，缺了红色。所有的频道画面都是黄色跟绿色还有蓝色。但这不影响
张诚收看CCTV4的新闻直播。今晚播出的是正在进行中的伊拉克战争，张诚看的入迷。稀
饭跟馒头热好端了出来。快来吃——妈说。

哦。张诚答道。然后脑袋依旧盯着电视机，起身走向背后的餐桌。屋子里没有暖气，也
没有烤火炉，地板是水泥的，没有贴地砖。张诚在大口喝稀饭的时候想了想今天妈干了
些什么，但这个问题不用问张诚也能够自己回答。除了买菜下楼，妈在屋子里待了一天
。也许睡了两个小时午觉，但妈不看电视，因为上次妈说看样子电视看不了多久了，怕
坏掉。

稀饭吃完妈已经把洗脚水端在旁边了。快洗脚吧，妈说。然后妈又转身走到门口帮张诚
拿了拖鞋过来。张诚脱了奇安达的篮球鞋还有袜子直接把脚杵在水里，水很烫，但张诚
却舍不得提起双脚。不一会便脚麻了，皮肤也感觉更舒适了。

洗完脚后，张诚倒了洗脚水，想要继续看会电视，但是妈却说别看了，明天早点起来。
张诚也不想多说什么，顺从的走进自己的卧室，只留下妈独自坐在客厅，张诚卧室的门
锁坏了，始终锁不上，这导致张诚晚上手淫的时候不敢把动作幅度做的太大。而且必须
时刻盯着门缝的位置，听着屋外的声响。客厅的灯不一会便关了，但过了一会，传来有
些哽咽的声音，鼻子好像因为流眼泪而堵住了，想出气出不了，吸气也完全不通。张诚
自己每次哭的时候就这样。妈可能在外面哭吗？

张诚想了想觉得有些心酸，忽然自己的眼泪也流出来了。然后张诚想起了中午回家吃饭
的时候，妈只给自己拿了五毛钱，因为平常都是给一块五的。妈说下午放学回来吃饭吧
，我身上只有这五毛钱了。张诚有些赌气，不想接过妈手中的五毛钱。但墙上的钟又开
始咚咚咚的叫了，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张诚虽然在班上的成绩排在最后几名，但几乎
从来不敢逃课。

就这样，最终张诚还是接过了妈给的五毛钱出了门。走在人行道上，张诚似乎完全忘记
了要迟到了，一路上眼泪始终想滚落出来，但又反复被张诚给堵了回去。张诚害怕大街
上流眼泪待会看不见脚底的路会跌倒。那样就丢人了。虽然张诚的眼睛一直近视，但没
戴过眼镜。五毛钱下午放学之后能吃什么呢？唉。我跟妈真可怜，有时候想到这里就难
过。张诚心里这样想。想到妈身上只有五毛钱留给自己下午吃饭，张诚眼泪又快出来了
，这次张诚没有控制好，眼睑跟眼角的肌肉开始发力之前，眼泪就滑了出来。滴了一滴
落在路上，紧接着被张诚脚上的那双奇安达篮球鞋踏过去。除了地面，没人知道张诚刚
刚掉了一滴眼泪。

下午张诚决定不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后排假装跟同学说自己肚子有些痛，然
后趴在桌子上睡。趴在桌子上除了冷之外肚子就是饿，后面饿的确实开始疼了。张诚便
抬起头不准备睡了，从书桌上翻出一本《知音》开始认真看起来，还是在看第三篇文章
的时候，张诚就已经完全忘记肚子的饿感了。张诚此刻躺在床上想，那篇文章写的什么
内容？但他已然想不起来了。因为被子里太暖和了，暖和的时候就只适合睡觉。

后来一只蚊子一直在张诚的耳边嗡嗡嗡的飞，从左边飞到右边，完全压住了客厅传进来
的动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蚊子，张诚最后被这只蚊子搅的怒气冲天，但却舍不得伸出
手来挥一挥，因为被窝外面太冷了，张诚宁愿把被子捂住头，直到蚊子的声音逐渐远去
，张诚才慢慢进入梦乡。这一觉睡得很香，连十二点一刻一个女人从七楼的窗户跳下去
砸在雨棚上的巨响都没能把张诚吵醒。

生铁

很黑暗的故事。

不过这个太难了。妈妈这个形象很难树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