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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时,路还很宽,车很少,记得一个傍晚,我和爸爸妈妈推着一辆自行车,走在瑞昌路嘉小外的那个坡顶。
这时候,如果你要做一个诚实的人,你就会觉得自己有义务,忠于年久失修的记忆,将其中疏漏与可能性尽可能地一一交代清楚。如果你更迫切地想“做好”一次叙述,那么你会把回忆假装成虚构,指天誓日,言之凿凿,动了感情。
比如,那大概是初夏,有没有可能仅仅因为多年后我在叙述的现在接近初夏。比如那天可能有晚霞,我好像见到粉红色和紫色的晚霞映在一排排窗玻璃上。我们也许只是慢悠悠地走路,没有谁推着自行车,不远就是我们熟悉的小舅母家,我们应该是刚刚从爷爷奶奶家吃完饭出来,走去小舅母家。可能只是去串个门。也可能当晚我就住在她家,第二天可以直接从那里上学,近。但是关于那到底是哪一年,也就是说,到底是我几年级的那一年,牵扯的头绪就多了。我几乎要脱口而出三年级,但是马上要出场的刘老师是在四年级之后才教我的,又可能是四年级,但是小舅母家的表弟是在我六年级的时候进了我们学校读一年级,也就是说,我在这段没有小舅母出现的记忆里漂浮着小舅母这个点,很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六年级,已经天天见到他们,和四年级五年级不一样了。可是,我私心希望那天出现的早一点,尽量早,所以总觉得那是三年级的事情。好像尴尬是和幼稚粘在一起,我离它多远一年,它们就一起离现在的我更远一点。幼稚是无色无味的,而尴尬有点苦。
最后我想,那应该还是我四年级的傍晚,刚刚上四年级,夏末,初秋,空气中有清爽的味道。瑞昌路是南北向的,路在中间爬了个坡,我们从北向南,走在路西。坡顶,路东,是我们小学的教师住宅楼。夕阳下,我惊喜地看见教我数学的刘老师从三楼的一个阳台上伸出头来,看风景。我激动地大喊,刘老师,刘老师。一面挥手,一面拽着爸爸妈妈看。
你们看,那是我老师,现在不在学校,不是上课,我们居然遇到了。
老师你看,这是我爸爸妈妈,你居然同时看到我和我的爸爸妈妈了。
瑞昌路双向六车道,这么多年都没拓宽,现在因为其北端衔接了环湾高速,每天从早堵到晚。那一年,路还很空,机动车很少,我大喊和挥手的那个傍晚,坡顶似乎只有我们三个人在走。我喊了好几声,刘老师眼睛都在看别处,我妈妈突然加快脚步,爸爸也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
终于刘老师发现了我,可能她只是终于被我的执着打败,她,哎,了一声,我爸妈抬头向东歪去,也礼貌地点头打了个哈哈。
又走了几步,我们不再歪头看刘老师,妈妈突然严肃地批评我,你再不能这样。什么?你这样隔着马路喊,我和你爸多尴尬,我们怎么打招呼。什么?没想到一向便于理解的爸爸也附和,是,你这样让我们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应该假装没看见刘老师吗。我告诉她我见到她很高兴,不好吗。
后来我自己总结,这是大人才会做的事情,装没看见,装没听见,假装不认识。我对刘老师很失望,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可是你怎么是这样冷漠的人。对于他们的冷漠态度,我不理解,很反感。我相信,就算我变成大人,我也不会像他们这样。
去年二月,我在家附近的武术馆报名训练,教练有两个,都是二十多岁的男人,都很好看。一个矮一点,嘴唇薄。一个高一点,嘴唇厚。学员很少,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瘦干干的男人,还有一个高中生很偶尔会来。我的考勤最好,态度也认真,两个教练都很喜欢我。我家离武术馆非常近,好几次散步的时候都会遇到教练。有一次我在闲逛,看到高教练穿着一件鲜艳的荧光色外套,双目空空地往车站走。有一次我和一个朋友推着自行车往家走,突然有两个人大叫着挡住我们,是两个教练在散步,我们都很高兴。还有一次午后,在我家楼下,我正急匆匆地将要钻进一辆野的,矮教练喊住我,我一看,高教练也在,还有一个女孩对我笑,不知道是他们俩谁的女朋友。
后来有一天下小雨,我要带两只猫去免疫,我没有叫人帮忙,两只猫一只大约重5斤,一只大约重10斤,分别装在两个猫包里,分别单肩背在我两边肩膀上。实际走下楼,才发现我有点力不从心,忘记说了,同时我还挺着怀孕六个月的肚子。我慢慢走到最近的动物医院,人家说疫苗卖完了。一个街区以南,还有一家动物医院,我走到路上,准备往南走。准备过马路的时候,我看见高教练骑了一辆车座非常矮的自行车,在马路另一侧,慢悠悠骑过我面前。我高兴地说,教练。
他毫无所动,继续骑车,我像三座小山站在雨里,我的呼唤只是以向我自己表达我的喜悦为目的,音量太细微,他没有听到。我又喊了一声,还是很小声。我想高教练也许是骑了矮教练的车,如果他听见我,是不是可以载我去下一个街区,或者帮我提一个猫包也好。可是他越骑越远,除非我大喊。我就没有喊。
再后来就是前几天,我和老公在武术馆楼下散步。我们几个月没有在这里走了,我也几个月没有见到教练。这排商铺有几家新面孔,路边多了两个新的烧烤棚子,阳光很好,我看到武术馆的招牌悬挂在四楼,他们以前在二楼,是不是他们从二楼搬到了四楼。我正这么想着,看到高教练的头从四楼一扇窗户伸出来,眺望远方。我们没有推自行车,我对老公说,你看,我的教练。他说,你跟他打个招呼吧。
我看着教练,他眺望远方,神情憧憬。我说,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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