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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伴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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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5 20:08: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伴我同行

我家中的地下室中,停了一辆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自行车,它只有四档变速,即使在高速档也快不到哪里去。我已经很久没有骑它了。我认为它现在可能已经不能骑了,因为车链早已锈迹斑斑,车身布满了蛛网,像一具木乃伊看不到任何生命气息。它只是一辆普通的国产山地车,但我和它渡过一些美好的岁月。
在我十四岁时国庆节假期的前两天,阿仁他们正处在一种兴奋状态中。阿仁是我们这一帮人的头。他发育比较早,有点早熟。眼睛大而亮,鼻子又高又挺,小嘴巴,五官精致。他谈吐幽默,动作敏捷,运动天赋极佳,举止迷人,有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阿仁从小父母离异,成长在一个单亲家庭里,他的举手投足又带有那么一丝难以觉察的忧郁。
在那天的课间休息,我们秘密得讨论着放假后骑车去邻省的YS县。
YS县有阿仁的姐姐,我们可以在她家休息和用午饭。我们决定沿着320国道骑车过去。五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岁骑车去42公里外,这可算不上什么乖孩子,但我们的确也不是。
我对那天的旅行即期待又害怕。在别人眼里,我和阿仁他们不是“一类人”。我的伙伴们学习成绩很糟糕,老师认为他们初中毕业后只能去B中学,那是所问题学生扎堆的学校,进入那里意味着将来的人生是“没前途的”。而我是 “可以被教育好的”,我的学习成绩不赖,不用费太大劲就能顺利得考上县里最好的X中学,如果“自己有上进心”,考上市里的那所重点高中Y中学也有希望。但是前提是不能和他们来往。我的老师一次又一次得找我,他的表情真诚,语气充满痛心和惋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这道理你能明白吗?
我不喜欢那样的谈话,我感到我的自尊和我的伙伴受到了某种程度伤害。我每次都没说什么,我不同意,也没有争辩。他们往往只能对我摇摇头。但是我也不恨老师,因为他们多半是出于好意的。
“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他们要比那些‘好学生’有意思。”我心想。
我没有对任何人透露那次的远行。
                           二
假期第一天的清早,我们出发了。
十月初的清晨已微微有些凉,我们得套上长袖,不然骑车时呼呼的风会把身体吹个够呛。那天天气够好,出发时红彤彤的朝阳已经露出大半个头,鲜红的阳光透过薄雾射向大地。空气有些潮湿。我们个个精神饱满。
我们顺着国道向西。国道上不停有大货车从身边嗖嗖穿过。我们像群候鸟那样一字排开,领骑的是阿仁,因为路他最熟,车最好。他骑着一辆鲜红色的捷安特赛车。他骑在上面疾驰如飞,喜欢在放学回家的途中做各种高难度动作,女同学会时常被他雄迈的骑姿迷住。
“哇,好像道明寺诶!”这是当时女孩子们对一个男生最高的评价了。
我们沿一字型排开。骑在阿仁后面的是峰峰。他是阿仁最好的朋友。他个子不高,有一双狡猾的小眼睛。峰峰天性调皮,捉弄他人是最大的乐趣。峰峰后面跟着巨人。他的体格硕大,和我们在一起时就像哈利波特中的海格那样显得突兀。他的家境宽裕,为人慷慨。他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很少顾得上他。他性格单纯,但是脾气暴躁,用拳头思考的频率多于大脑。
他的后面是大脸。大脸是我们这伙人里唯一戴眼镜的人。他的脸色苍白,外表斯文,但内心不安分。
身体瘦弱的我骑在队伍的最后一位。我吃力得跟在他们身后,但依然会被甩下大段距离。因此他们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等我,当我好不容易追上他们时,峰峰有时会向我投来略带责备的目光,而我低下头,为自己拖他们的后腿感到羞愧。
浙江省内的这段路大概20公里,一路几乎平坦,骑了大约两小时我们到达省界。
                           三
浙江省和江西省交界处矗立着一道巨大的省界标示牌,它像柏林墙一样把土地一分为二,中间挖空一个洞,毫无表情得注视着一辆辆汽车从中穿过来穿过去。如果说贫富间有一条分界线的话,那这道横跨在两省上的分界线是再分明不过了。这一头是宽敞干净的柏油路,到了那边就成了狭小坑洼的水泥路,就像一条大河分成了一条条狭窄的支流,而江西境内的公路就是这支流中不起眼的一条。
“出省了!”我们高兴得喊道。
到了江西境内,我们骑得越来越艰难。不仅是狭窄的马路和粗糙坑洼的水泥路减缓了我们的速度,而且那里经常会遇上一个接一个的陡坡,这些陡坡又长又急,当你费很大劲爬到坡顶时,眼前又是一个新的陡坡,而且似乎看不到尽头。而当你渡过最初从坡顶向下俯冲的新鲜感后,一种因为看不到头的冗长单调引起的沮丧感会随之而来。
我没有他们强壮,车也不如他们好骑,于是被甩得越来越远了。他们依然会隔一段时间在坡顶等我,但我却感到们目光中带着越来越强的责备意味,仿佛在说:这次不该带你来的。
薄雾已经消退,阳光无遮拦得落在我们身上,我们骑得满头大汗。我们把外套脱下,像系围裙一样绕在腰间。
公路似乎没有尽头,两旁重复出现着一座座裸露出黄土的山丘。
忽然间,我听到峰峰在前面喊:死人了!
我看到前面公路边停着一辆大货车,货车前部围着一群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公路边卖橘子的摊贩。他们站在那里低声议论着什么,我看到很多人的脸上带有诡异的笑容,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有可能他们根本没有笑,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我看到大货车前轮四周有一摊血泊,血泊里漂着一簇长长的头发。头发和血水已经融在一起。一个女人正面朝下。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已经死了。
我们在那里注视着死去的女人,抬头看看周围的人群,然后又看死去的女人,好像她可能还会活过来似的。
“走吧。这没什么好看的。”阿仁说。
我们又重新上路了。我发现阿仁他们的表情突然变严肃了,放佛突然意识到一场战斗要开始了,而我们必须争取这场战斗的胜利。只要平安回来,就是胜利。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她死得是多没有价值啊,像条狗一样躺在那里,死的时候甚至边上连个认识的人可能都没有。我心想。我明白那种严肃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了,可能是对死亡的恐惧,我从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或多或少看到那种恐惧。
在之后的那段路里,我们都骑得小心翼翼。而死亡在我们心理带来的那种紧张和恐惧感,随着旅途的进行逐渐消散。成年后我发现,对于死亡的恐惧感并不会消失,它一直都存在着,只是很少被唤醒。
                             四
到YS县时已近正午。马路两旁的风景逐渐由房屋取代了山丘。这些房屋大都是用红色砖头堆砌起来的平房,没有经过油漆,看起来就像被扒了皮的野兽一样粗糙。路旁偶尔可以见到几个行人,他们大都面色饥黄,在正午的阳光下慢吞吞的走着,显得无精打采。
阿仁带我们到他的表姐家。这座房子有三层楼,外面涂了一层白色的油漆。门前种了一棵樟树,树顶已经和房子差不多高。正门进去有一个小客厅,里面家具不多,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正对门的神桌上供着一尊圣像。
阿仁的姐姐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她嘴上涂着的鲜艳口红和脚上穿的黑色丝袜拉大了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她看到阿仁很高兴,她热情得拉着阿仁的手,眼睛出神得望着他,关心得问他最近的情况。阿仁显得有些不自在,红着脸,一会他便他挣脱开她的手说:行了,快带我们吃饭吧,我们快饿死了。
她领我们上了二楼。楼梯直接用水泥铺成,和大多数农村建筑的楼梯一样,没有扶手。
二楼有两个房间。稍大的房间靠墙有一排椅子,上面坐了一群上了年纪的男人在抽烟。他们看见我们上来停止了聊天,面露些许尴尬之色。我们向他们微微打了招呼。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和阿仁是什么关系,他们又再讨论什么,是不是和我们的到来有关系。但是他们只是默默得注视着我们,我们在这里似乎并不受欢迎。
随后她带我们去了隔壁的房间。房间里面有一张大圆桌,圆桌上贴了一层塑料桌布,桌上摆满了食物。
“你们要不要来点喝得?”姐姐问道。
“要。”
“我给你们拿些啤酒吧。”她冲阿仁俏皮得笑了笑,然后把门拉上,只留下我们五人在里面。
巨人和大脸都露出兴奋的微笑,那种微笑背后透露出某种欲望,那种欲望是那么原始、粗俗,而且没有丝毫掩饰。
我依稀得记得,那是顿愉快的午餐。我们都已饿坏了,而桌上的食物又很不赖。巨人和大脸痛快得喝着啤酒,喝到后面放肆得开始划拳。他们喝酒没什么节制,到最后大脸那张苍白的脸庞已被染得通红,而巨人开始有点语无伦次,但是都没有醉。
“猴…猴屁股,哈哈哈哈”巨人指着大脸的脸说。
峰峰建议我们吃饭完后可以比赛双把手,我们都很赞同。
阿仁带着男主人的神情,一会开着玩笑,一会悠然满足得看着,一会和他们一起划拳。但在某个瞬间,他脸上又会浮现出一股忧郁,只是这股忧郁来得突然又迅速消失,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欢快的气氛。
我听着他们的笑话,看着他们的欢乐,我心里也很开心。我记得有好几次我肚子都笑痛了,但我已不记得他们讲了哪些笑话,开了哪些玩笑,有可能让我高兴的并不是那些笑话,只是高兴本身。但是我没有喝酒。我不会喝酒。我不能和他们喝酒。
酒足饭饱后,我们该走了。大厅中的老人们仍坐在原处默默得抽烟,和我们进来的时候一样,仿佛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我们走的时候他们向我们微微点头,但是眼中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已经识破了我们某个阴谋诡计,好像在说:小子们,你们等着瞧吧。
走之前,阿仁的姐姐把他留住,阿仁让我们在外面等他。
一刻钟之后,他从里面出来。他的眼睛有点红,好像刚哭过。但是其他人没有注意到,我没有问。
我们要走了。街道两边种着一排排桑树,我们踩着斑驳的树影骑行在影影绰绰的马路上。
在那个有些懒洋洋的午后,马路上并排着五个骑单车的少年。他们的双手都轻浮得离开了车把手,有的把手抱在胸前,有的把手懒洋洋得垂下,有的平举双手,尽量用双手保持平衡,放佛是在进行一场没有祷告词的仪式。我不知道那样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在大部分时候,我们只有在放学回去的路上才会这么做,特别是阿仁,他会很潇洒得把手交叉别在胸前,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灵活得穿梭在川流中。大人们会扬起眉毛对这些轻浮而危险的举动表示不屑,低年级的男生们会抬头仰视他,好像在努力记住他的表情和姿势,以备在大一点的时候用上。有的女生们会有点不屑但又好奇得瞄着他,当他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偶尔她们的脸颊会泛起少女才会有的那种好看的红晕。
                                

离开了小城,我们上了公路。初秋的阳光依旧猛烈,气温有些高,空气闷热,我们决定先休息会。
我们钻进路边的芦苇丛中。芦苇有大半人高,我们把车子藏在丛中,在里边整理出一片空地。我们在空地上铺满稻草。他们盘腿坐下开始赌博,玩的是一种叫“押王牌”的把戏。我没有打牌。我也不会打牌。我不能和他们打牌。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但我不参与他们的喝酒与赌博活动中。
他们刚开始也想把我拉入其中,在我拒绝了他们两三次后,他们似乎也不在乎了。我在一旁看着他们玩,看他们时而激动,时而平静,时而愤怒,时而狂喜。我们自始至终都明白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和他们就像鳄鱼和停在它嘴巴上的牙签鸟一样,彼此相处自在。我们之间的友谊有点像二十岁之前少男少女之间的爱情:在一起很快乐,但总有那么一刻会结束的。
在那片芦苇丛中,我躺在一边的稻草堆上。阳光有些扎眼,于是我用衣服把头给蒙住。耳边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轻,不一会我睡着了。
我睡醒后把衣服掀掉,发现变天了。乌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还没有醒来。,我坐了起来,我这是在哪,看不到一个人,只看到芦苇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我忘记了自己在哪里。马路上没有一辆车,整个世界都是空荡荡的。只有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
他们都不见了,消失了。我怀疑之前的都是幻觉。我今天根本没有和他们出来玩,我只是在学校操场的草丛中睡了个午觉。我根本没有到过YS县,我从没有去过。我怀疑甚至根本没有阿仁这个人,可能有,但我不认识他。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老师没有对我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没有那个老师,甚至我的父母也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想到了幼年时在奶奶家午睡,一次睡醒后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那时也认为世界是不存在的。那我的奶奶也不存在吗?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拨开芦苇丛,发现我的自行车孤零零得躺着原处。我把它推上公路,伤心得往前骑着。
“你们这群王八蛋!”我对着空无一人的马路喊。
我一边骑一边哭。我边哭边恨自己的软弱。我被他们抛弃了,因为我骑得最慢,我不和他们喝酒打牌。
突然我听到背后有车轮滚过地面沙沙作响的声音,我听到隐约传来的笑声。突然巨人那庞大的身躯从后面超到我侧面,我看到他脸上带着没心没肺的嘲弄笑容。
“哈哈,他哭了喂!!”巨人扭过头对后面的人说。他们都在我后面。
“去你妈X的!”我一脚把他车踹翻。我心中冒出一股火。然后继续往前骑。
阿仁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拦住我,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生气的坏笑说“哀优,生气了喂。”他态度友好,语气柔和,带有微微的适度的歉意。他带着那种难忘的迷人的笑容看着你,请求你的原谅。
原来这是一场恶作剧。他们趁我午睡时,像游击队一样藏在了更深处芦苇丛中。
看到那样的笑容,我便不生气了。我们又回到了那种欢快的气氛中,往家的方向进发。
我们骑了不多久又停了下来,这时已到两省交界附近。自行车倒地时巨人摔得不重,但是变速器可能出了点问题。我们不得不停下想解决办法。
                           



在江西省境内公路的车流不多,偶尔会开过一辆超载的解放牌卡车,大部分都是中部某些省份的牌照。在驾驶室内一般会坐着两个人,一个开车另一个睡觉。他们生活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公路上渡过,所以他们脸上都带着公路般麻木的表情。
那块巨大的标示牌上写着“浙江欢迎您”。我们回到了省界。
在我们停下修车的时候,突然前方有一辆红色摩托朝我们飞驰而来,摩托车突突的马达声越来越近,最后在我们前方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他戴着深色的头盔,看不清他的脸。
那个男人跨下车时,我注意到阿仁脸上略过一丝惊恐。
摩托车男子摘下头盔,一言不发得朝我们走过来,满脸阴沉。
“爸。”当那个男人走近时,阿仁突然说道。他语气平淡,没有带太多感情。
阿仁的父亲走到他面前,直接举起手一个巴掌扇到他脸上。阿仁打了个踉跄,捂住脸底下头。
我们四个人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阿仁的父亲把我们一个个打量过去,就像警察刚刚抓住越狱的逃犯。
“谁带你们骑车过来的?”阿仁爸爸问道。
他的身材有些发福,脸显得有些肿胀,眼睛因为酗酒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但还是可以依稀辨认出他曾经是个英俊的男人。
我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是谁快说!”他爸吼道。
“是我。”阿仁说道。刚说完他一脚踹到阿仁肚子上。阿仁跪在地上,捂着肚子。但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啜泣声。
“叔叔,是我们自己想来的!”我说,“我们打算放假找一个地方骑车去玩,然后阿仁说他姐姐在这里,于是我们让他带我们过来。我们路上都没什么事。是不是啊?”
“是的,叔叔,我们一路过来都注意安全的。”其他人毕恭毕敬得附和道。
他爸爸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此刻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令人动容的关切之情,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只能将这种关切之情用拳头表达出来。
“你让我们担心死了,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妈妈打了我多少个电话让我来找你。”
阿仁坐起来,他低着头,绷着脸,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冷漠。
“她告诉我她已经管不了你了。”他父亲说道。
阿仁依旧没有说话。他和父亲心灵间的那道鸿沟,似乎比前面那道横跨两省的省界还要明显得多。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阿仁很少跟我们提起过这件事。他并不愿意和别人提起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
而那个可怜的男人站在那儿,背后“浙江欢迎您”的几个大字在冷冷得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他深情得望着自己的儿子,而他依旧低着头,父亲显得有些无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太多,一下子也解决不好。
“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当心,骑慢一点。你们今天做的事情太危险,一定要小心。我先走了。”他看了看阿仁,他还是没有抬起头,地上滴着几滴泪水。他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上头盔,跨上摩托车匆匆离去。
“我们会小心的!叔叔再见!”我们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串排气管的尾气回答我们。
                 
                           

在省界附近的马路边,我们看到有家修车铺。我们推着车,把它们停在修车铺门口。和大部分修车铺一样,这家修车铺店面破旧,地上到处淌着机油。门口坐着一个男人,他已经不年轻了。他有一双小眼睛,眼珠浑浊,眼角皱纹明显,头发灰白。他的态度冷淡。躺在靠背椅上冷冷得看着我们。
“老师傅,我们能借你扳手用一下吗?我们车坏了。”
“自己拿。”他用手指了指扳手。
有了工具,我们自己开始修起来了。没出什么大问题,巨人自行车的变速器上只是有个螺母松了,不能换挡的原因是因为松动的链条把换挡齿轮卡住了。我们把卡住的链条取出来,拧紧螺母,然后往链条上加了点润滑油。车没花多大工夫就修好了。一桩意外这么轻松就得到化解,我们都很高兴。
我们把扳手放回原处,准备离开。
“师傅多谢啦!”
他这时站起来。我们此时发现他原来是个瘸子。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修车要五十块钱。”说完嘴角挂了一幅令人厌恶的冷笑。
我们都愣住了。老头的嘴角依旧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气氛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五十块钱?你弄错咯?”大脸有些激动。
老头慢条斯理得说:“没有弄错。五十块钱,你们用了我的机油。那种机油很贵的。”
“师傅,我们不知道要那么贵的。我们没那么多钱啊。要不便宜点好了。”阿仁说道。
老头转了转他狡黠的灰眼睛,想了几秒钟然后假装不情愿得说:那好吧。给我三十好了。
我们妥协了。我一下沮丧起来。我们都沮丧了。巨人掏出口袋把钱交给老头,表情就像战败后签下一份投降书。
给我一场战斗吧。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我记得有次在操场踢球,我和另一个孩子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身体接触而发生冲突。我们都问候了对方的家人,最后当我们发现找不到别的问候对象后,我们决定来一架。我们抱成一团,但是他比我高大强壮,于是我被他压在身下,他打了我一耳光。我把委屈告诉阿仁他们后,他们都有些怒不可遏,发誓放学后要帮我“报仇”。在放学的路上,我们把那个可怜的孩子拦了下来,他被我们拉到市郊的大坝。阿仁一脚把他自行车踢到,踩在上面,我们把他团团围住。
可是当我站在那个孩子面前时,我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了。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和乞求。我看着他无助的眼神,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他就像只被绑在木桩上的羔羊那样可怜。
“随便你怎么弄他。”峰峰说。
“他当时怎么打你的你就打还他。”其他人在边上附和道。
那孩子双腿不自主得打着哆嗦,他快哭出来了。我内心得意起来。
在那个破烂的修车铺里,我们一脸怂相。
给我一场战斗吧。但是我想要的战斗没有发生。
“我们走吧。”阿仁说道。
我们离开了。
不过这场战斗我们不算完全失败。等我们回到公路上后,峰峰从外套里掏出一套扳手和一瓶润滑油。这是他在刚才趁老头不注意时顺来的。
有了这个战利品,我们顿时欢快了起来。沮丧的气氛被一扫而光。
这时乌云渐渐退去。下午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猛烈,不用过多久太阳就会落山了。好时光总是那么短,而且一去不复返。
我们欢快得骑着车。啊,这是多么快乐的一天啊,我们安全得回来,我们打了一场胜战,我真是是好样的,他们是好样的,我们都是好样的。
突然身后再次传来摩托车突突的引擎声。组件逼近的引擎声放佛野兽发出的低声吼叫。
“哇,那老头追过来了!”
我们匆忙回头。那个瘸腿老头骑了一辆黑色摩托车,一脸怒气冲冲地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我们一下子慌乱起来,于是抄起边上的一条通往村庄的小道就往里面冲。我们谁也顾不得谁,他们边笑边没了命得踩着自行车踏板。我想起了被狗熊追的那个笑话:只要比你跑得快就好了。
除了“只要比你跑得快就好了”外,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往村庄里跑。我成为了猎物。
我的脚发狂得蹬着,心跳得乱糟糟的。突然我感到脚下蹬起来一点都不费劲了,我觉得耳边的风渐渐减弱了。我的自行车慢了下来,只看到上面坐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很滑稽得拼命蹬踏板,而车却不争气得停下来。我的车脱链了。
当我车停下的那一刻,我感到一只大手从后面把我拎了起来,就像拎一只小猫。我转过头看到老头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的东西在哪里?”他恶狠狠得问道。
“我不知道!”
“快点给我拿出来,不然有你好看。”
“我不知道,不是我拿的!”我快哭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很多就不记得了。我朦胧得记得我脑袋向下,被狠狠得摔在地上。然后我看到阿仁冲到那个老头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抓住那他的肩膀,然后巨人从另一边冲出来,他往老头的瘸腿上狠狠一扫。在老头快失去平衡的那一刹那,阿仁把手松开,老头像街头霸王里被KO的一方那样被放倒在地。地上发出一阵闷响。他大声得咒骂着。大脸和峰峰这时也冲了过来,他们抡起脚像踢皮球一样踢老头。但是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听不见阿仁他们的叫骂声,听不见鞋子踢在老头身上闷闷的叭叭声,也听不到老头哭喊声。我也看不见老头,我只看见阿仁他们对着一团浑浊的尘土挥舞着拳头。
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喊:“死拐脚。”我也想加入到他们的战斗中去,但是我起不来,边上的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特写镜头的慢动作回放。
我多希望一切是那样发生的。给我一场战斗吧,然后再给我一次失败。
其实当时并不是这样的。当时的事实是:在我的自行车脱链后不久,我被老头追上了。他生气得捏着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拿了他的东西。我告诉他我没有拿,我不知道是谁拿的。随后他把手松开了。我的肩膀快被那老头捏碎了。他问我是哪个学校的,威胁着要去找我老师。我随便编了一个地点和他肯定找不到的校名。他意识到没办法从我这里把东西拿回来后,他就让我走了。
“告诉你那帮朋友,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恶狠狠得对我说。
他走了我就哭了。他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怀疑周围一切都是幻觉的感觉又爬上心头。
阿仁没有冲过来抓住老头的肩膀,老头也没有被踢到在地。老头走后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才重新出现。
我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得走着。
身后传来一阵车铃声。阿仁他们追了上来。
“你刚才去哪里了,我们都找不到你人。”阿仁说。
他依旧带着那好看的笑容,但是我感到心里有些东西已经消失了,不见了。
我面无表情得告诉他们刚才发生的情况。他们都对我的遭遇纷纷表示同情,同时对自己没能及时出现表示懊悔并作出解释。
“骑着骑着我们自己都走散了,后来才过来找你,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啊。那个死老头!”峰峰说。
“下次见到那个拐子非打死他不可。”大脸忿忿得说道。
人的耐心总是有限度的,他们的声音此时对我就像公路上的嘈杂声一样遥远。
“我的车脱链了,你们帮我去修下吧。”
                        

我们来到村庄里的一方水塘边上。水塘里的水碧绿,可以看到水中附在塘堤青石上边的螺丝和青翠的水苔。边上有几个女人在洗衣服。她们动作熟练,有节奏的挥舞着大木追敲打着衣服,随后放在水里洗涤,拧干,然后开始敲打另一件衣服….
水塘四周有带有阶梯的水榭,我们可以坐在上面,脱掉鞋子把脚放进冰凉的水中。
他们是修车好手,没一会功夫我的链条就被他们重新装上了。他们把我的车放进水里洗了一遍,放佛这样能把刚才的虚伪洗去。洗好后我们把各自的自行车上了偷来的润滑油,阳光把洗好的车身晒得灿灿发光。
弄完这一切,我们把脚放进水里。湖面平静,水面只有妇女们洗衣服留下的涟漪。
在十四五岁的那个年纪,性是个朦胧的禁忌。男生只关心男生之间的身体,对女生的身体并不在乎,如果讨论这些便是可耻的。女生之间我不大清楚,可能大致也是如此。
我那个时候有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因为他在一个女同学自行车坐垫上发现了红色的血印并对此发表了一番合理的见解后,他就开始不被男生待见。
我的家庭对性这个话题也是避而不谈的。直到高三的某一日清晨,我在房间里看篮球比赛时,我的父亲假装不经意得走了进来。他带着略为抱歉的笑容,那副表情好像是在告诉你已经得了某种不大严重的疾病。
“你知道吗,在你这种年龄,男生要开始…”,他顿了一下,然后尴尬得继续说道,“要开始遗精,女生呢要开始月经…..”
那是我家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进行性教育。
在水塘边,我们百无聊赖。
“你们了不了解女人?”阿仁问道。“女人”,我们那时把所有异性都叫女人。
“哈哈哈。我知道的。”巨人说道。
“是怎么样的?”我们好奇得问道。
“我们有一次在波波家里看录像。他家里有一部香港的鬼片,里面的女鬼没有穿衣服。”
他绘声绘色得描述道,好像是在说一道很好吃的菜。我们听得很认真,口水已经挂到大脸的嘴边。
“后来放到一半,我们看到波波到厕所里去了。我们进去一看,他的家伙变得和弹簧一样!”
巨人说完后,我们都龌龊得笑了起来。然后我们沉默了一阵子。
“我意思是真正的女人。”阿仁的语气有点神秘。
不知道是出于炫耀抑或安慰我刚才遭受到不幸的缘故,大仁和我们开始说了他的故事。他的父母在他幼年时便离异了,他跟着他的妈妈一起生活。他妈妈是个生活不安分的女人,经常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因为她要上班,他假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YS县他表姐家渡过的。他和表姐的感情非常好。甚至超过了姐弟间的情感。
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在那道没有扶手楼梯的尽头,他们在表姐的房间里玩耍。那天气闷热,天空布满了乌云,预示有一场暴雨会来临。
他表姐当时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是五官秀美,体态丰腴,举止轻佻;他要小几岁,可是早熟的脸上已棱角分明,充满了诱惑力。
沉闷的空气中带着一丝骚动。
“你想摸摸我那个地方吗?”她对他弟弟挑逗道。
他没有拒绝。只是睁大惊恐的双眼。
姐姐笑了一笑,温柔得握住弟弟的手,指引他把手放入自己的牛仔短裤中。
“让我也看看你的吧。”他姐姐放荡得笑着,然后脱下他的裤子。
他任由她进行摆布,像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不一会儿,雷声大作,雨点毫不留情得打到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楼下的樟树树冠被风刮得沙沙作响。
“她把我的放进去了。”阿仁坐在水塘边对我们说道。
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午后,被雨水打湿变模糊的窗户上留下她骑在他身上的身影。
不过当时并不是那样的。在水塘边,阿仁和我们绘声绘色得描述了一些细节,不过他并没有说当时的天气如何。他用语直接,甚至粗俗。他向我们描述了“那个地方”的构造、颜色和之后的反应。我不可能再回忆起他具体是如何描述的词汇了。有可能当时根本就没有下雨,也没有乌云,有可能那个房间不是玻璃窗而是百叶窗。她的姐姐可能穿的不是牛仔短裤,穿的可能是印花粗布裙。有可能他的手没有伸进裤子里,可能他们只是在玩一个“猜猜书包里有什么”的游戏而已。有可能他根本没有“放进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当他说道,“她把我的放进去了”时,我只记得当时感到一阵恶心。就像那个死去女人的头发一样肮脏。我心想。我希望他是骗我的。今天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你们听好了。仅此而已。
五年后当我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时,我早已没有了那种厌恶感。于是我把阿仁失去童贞的故事重新描述了一遍,因为我认为那应当是美好的,只是来的有点早。

                              九

   天色渐渐变暗。路面已渐渐模糊,远方的山都成了一团黑色的轮廓。我们顺着回来的路,在六点之前回到出发地。临走前我和他们纷纷告别,然后各自回家。那天是国庆节,我们全家人在奶奶家聚餐。
   推开门,大家已经在餐桌上开始吃饭了。我鼻子突然有点发酸,感到一阵家的温馨。我十分疲惫。骑了一天,我已蓬头垢面。
   “儿子你去哪玩了,这么晚?”我妈问。
“就学校边上。”我说。

                              十
后来,我和阿仁他们依旧时常混在一起。我们时常一起踢球,一起放学回家,一起玩双把手,一起欺负别人。但是我们之间原先有的一些东西,在那天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初三后,我渐渐和他们减少了接触。之后我很少听到他们的消息。高中毕业后,我偶然听说阿仁让一个低年级女孩子为他堕胎。再后来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们都知道,有那么一天,总归会结束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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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5 20:10:34 |只看该作者
大家好,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的“小说”。希望大家能给我一些指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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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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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5 20:42:12 |只看该作者
对于这么朴实的小说 别用X中学 YS县之类的
再多写写 欢迎来论坛贴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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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6 14:33:03 |只看该作者
陈鱼 发表于 2013-4-25 20:42
对于这么朴实的小说 别用X中学 YS县之类的
再多写写 欢迎来论坛贴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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