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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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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7 15:55:1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孙茹准备登机的时候,看到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从黄昏的天空慢慢落下,最后黏在了机尾。机场的不远处有棵高大的树木,叶子都掉了,只剩下光秃的枝杈。太阳在遥远地平线的云层里,透出暗橙色的残光。

这件事让起飞延误了两个多小时。工作人员用看上去像抹布的东西费了很大劲才把蜘蛛网清除干净。它是从哪里来,孙茹想,也许是从对面树上掉下来的,又也许是随风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想着想着,她忽然有种危险的感觉,仿佛那张巨大的蛛网把她自己罩在了里面,浑身黏的发痒。

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之前不管去再远的地方孙茹都是买硬座票,哪怕坐上三天三夜也没关系。她不是没有钱,只是觉得作为人应该像卷柏一样坚韧,不要把受苦当做痛苦。但是这次,她的母亲病重了,在几千里外的地方。天渐渐黑了,飞机在跑道上开始加速,机舱里的灯都熄灭。在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孙茹感觉自己的心脏消失了,整个人悬浮起来。她眼睛紧闭,双手紧张地抓着椅背,忍到最后还是轻轻喊了一声。很快,飞机平稳下来,孙茹慢慢睁开眼睛,周围已经亮了,旁边座位上的男人正看着她,表情满是嘲笑。

那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休闲衬衫与牛仔裤,络腮胡子配方框眼镜,脸型显得很洋气,稍稍有的缺陷在于脖子上很明显的一块黑色伤疤。孙茹瞪着他,有些羞于刚才的失态被他看到了。

“你是第一次坐飞机吧。”男人主动开口。

孙茹点了点头,没说话。

“不用紧张,你如果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就会明白这没什么。那才刺激。”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孙茹的脸上。

“我不太喜欢刺激。我才不会去玩那种东西。”她使劲摇了摇头。

这时两位空姐开始推着餐车发饮料和食品。孙茹肚子早就饿了,她要了一杯牛奶和两块蛋糕,埋头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旁边的男人只要了一杯清水,悠闲地坐着。她吃完,发现窗外的风景很美,很多稀疏的乌云在脚下不远浮动,再下面是不知名的城市,渺小的灯火组成了密集的网。

孙茹正沉醉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她的手臂上,她低头看到一只有米粒大的蜘蛛,正在她的皮肤上爬行。她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吓的身体一震,左手朝它拍了过去,蜘蛛闻风逃窜,掉在了地上。孙茹准备用脚把它踩死的时候,被旁边的男人阻止了。他说:“放过它吧。”

孙茹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心肠这么软。不过我最讨厌蜘蛛。”说完她一脚踩了上去。

男人看着地上的尸体,笑了笑。他换了个话题:“你第一次坐飞机去S城干什么,去旅游?”

“当然不是。”孙茹的心里有些不愿意提及此行的目的。她不想和陌生人说话。但在飞机上的三个小时枯燥无聊,有个人陪着说话总是好的。“我去看我妈妈,我就是S城出生的啊,后来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再后来工作就一直没有回去。最近她生病了。”

“一直?”男人似乎很在意这个词。

孙茹摇摇头:“偶尔回去,每次都要坐两天多的火车。我其实不太喜欢回去。”

“是因为火车时间太长了?”

“不是。从小我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是被我妈观察着,监视着。我爸爸每天忙着工作赚钱,没工夫关心我,我妈没工作,专门在家负责照顾我。我就在面积不大的屋子里躲着她的眼睛,因为她时刻注意我的动静。我吃饭时抬头就能看到她捧着碗正盯着我笑,每天早上睁开眼就发现她在床头柜旁边看着我,甚至在卫生间上厕所,我也能感觉到她一定就在门外面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后来我去外面上大学,真想把手机给扔了。不知是谁发明了这东西,我想可以把它改名叫做监控器,通过短信和电话,我妈依然看着我,虽然我会经常说谎,比如我在看电影的时候,我说我在上课。但是谎言有时不过是把真话换了种说法,心里的那种被观察的感觉一点也没变。”孙茹一口气说了很多,她顿了顿,试探地说:“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男人点了点头:“我能明白,你是觉得你妈管你太多了。”

“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苏茹看着男人,表情有些失望:“她从不管我。”

“那你是讨厌你的母亲吧。”男人说。

“不,我爱她。”孙茹说:“她病得很重,我爸说她快不行了。但也许还有救。我得赶回去见她。”

男人喝了口水,似乎从这里找到了突破口:“我和你的状况完全相反,所以我不觉得你那样是有多么难受,之所以你有这种感受完全是因为你被家人惯坏了。我爸妈在我十五岁那年出车祸没了。当时我看着他们的遗体,心里没啥感觉,就像死亡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别人看我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哭,还以为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其实我只是没法表达那时自己的心情,谁又明白我的感觉呢。当他们的遗体进入火炉准备烧成灰的时候,我才忽然明白,这两个人没法再每天出现在身边了。我当时对整个生活绝望了好一阵,几年后才渐渐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习惯就好了。”

孙茹被他的一口否定自己弄的有些不高兴。他的话却没法不听见。“我不能理解你,你也没法理解我的感受。这没什么奇怪。”说完她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理他。

“刚才起飞前那张好大的蜘蛛网不知道是从哪儿落下来的,好奇怪。”男人嘟囔了一句,然后也不说话了。

飞机远离了城市,外面变成漆黑,只有机翼上的红灯在闪烁。孙茹感觉不舒服,耳朵有些幻听,除了气流的轰鸣声,还有些奇怪的琐碎的细小噪音,弄的她胃抽动。孙茹闭上眼睛,在重复的噪音里渐渐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一间开着灯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张床。她就躺在床上,四面墙壁上黑压压地爬满了蜘蛛,它们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排着队,有节奏和秩序绕着床地爬动。孙茹感觉自己就像在一个风暴的中心,虽然周围都是蜘蛛,但它们绝不往自己身上爬。后来孙茹的眼睛在昏暗里变成了放大镜一般,她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蜘蛛的背上长满了人脸,有她大学的同学,曾经的男朋友,还有她的母亲父亲,甚至连飞机上的那个男人都在蜘蛛背上咧着嘴笑。她害怕极了,在各种陌生或熟悉的脸的欢笑与旋转里惊慌失措。

当她惊醒的时候,飞机已经开始下降,过了一会儿平稳落地。孙茹的脑子里还充满了梦里的那些蜘蛛和脸,轰轰作响。她提起行李,像个木偶一样随着人群往舱外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没有和旁边的男人说声再见。她扭头往后看,男人在她身后隔着两个人,背着旅行包,一脸茫然的样子。孙茹忽然觉得很滑稽,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滑稽,他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她没跟他说话,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挤在人堆里出站了。

她搭上一辆出租车,在深夜去了汽车站,买好一张早上八点的回家车票。她的家离S市区还有两个多小时路程。孙茹在通宵售票窗口拿到票,准备找到二十四小时的KFC待到天亮。外面风很大,而且开始飘起了小雨。走到汽车站外面的街道上时,孙茹忽然看到了飞机上的那个男人。他撑着一把伞,背着包,从很远的地方朝她走来,他走到她面前,认出了她,表情稍稍一愣。

“很巧啊。“男人说。”

“是很巧。”孙茹偷偷把手里的车票放进了口袋。

孙茹后来想,如果下了飞机没有再遇上他,自然这辈子便不会再遇到。这个世界巧合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她和男人在黑夜的无人街道上并肩走着,很自然地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事实上她不喜欢和其他人类接触,更不要说同住同睡,但在那样一个晚上,这种接触的需要变成了她内心一种不可否认的急切的愿望。半夜,她在酒店的床上紧紧地抱着那个男人,闻着他陌生的味道,有种忘记世界的自我陶醉感。她甚至想过但愿永远都不要到天亮。只是她不知道那个陌生的男人是不是抱着和她一样的心情。

早上她穿好衣服,洗漱完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还躺在床上,他试探着问她:“我来这里旅游几天就回去。你也在N城工作吧。留个联系方式吧。”“哦。”孙茹没有犹豫,从包里掏出便利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放在了床边。

当她坐在汽车上,头晕恶心的时候,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我是张泽明,我们晚上见过。”孙茹想了想,把号码记进了手机里。

窗外面的风景变换不停。孙茹最初看着那些成排的树木,觉得新鲜而心旷神怡,但渐渐相似的场景让她有些累,她闭上眼睛,又睡着了。这算是孙茹最大的优点,用睡眠来解除一切不适。

她的母亲躺在一张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当她随着父亲赶到医院里,总算还来得及。孙茹喊了声妈,床上的女人睁开虚弱的眼睛看着孙茹,那眼神孙茹太熟悉了,以至于让她心里一颤。

“你回来了。”女人说。

“嗯。”孙茹坐到她身边,用汤匙给她喂饭。女人用力张开嘴,没有怎么咀嚼便咽了下去。孙茹望着她,忽然发现眼前的女人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精神旺盛的母亲,一个敏感的观察者。她现在自己都没法照顾自己。现在的她对孙茹是无力的。孙茹隐约体会到一种自由的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在那碗菜粥被吃完后便化成了莫名的忧伤。忧伤是一直往下沉坠的。孙茹明白自己没法做到像那个男人说的一般,面对死亡那么淡然。甚至面对衰老已经足够让她难受。她注意到母亲的手臂上有一大块地方因为病和打针而发炎溃烂,成了一片暗红色的伤疤。她本想去买些消炎的药水帮母亲涂涂,但后来想了想,并没有那么做。


孙茹还记得母亲死的那个夜晚,自己哭得很厉害。整个晚上都在哭。那悲伤在凌晨时被第一缕昏暗的光亮打碎了,她觉得自己从那一刻开始孤独的很干净。而所有的伤痛和困扰都不会再发生在母亲的肉体与心灵上,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比现在幸福。

办完丧事,孙茹重新坐上飞机回N城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她坐在靠通道的座位,无聊地看着IPAD。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不停地咳嗽,她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这是她第二次坐飞机,起飞时没有第一次那么慌张。三个小时她都在看一部关于异世界的动漫,连免费的食物和饮料都没有要。这次是清晨的航班,落地是在中午。孙茹拉着行李,走出机场。

熟悉的城市,拥挤的人群,让她觉得之前在S城的两个月有些似真似幻。孙茹明白自己已经属于这里了,只有在这座城市里,她才能回归一种常态。快要走到自己租房的小区门口时,孙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拿起手机拨号码,响了很久后电话接通了。电话两段都沉默了几秒钟。

她鼓起勇气说:“是张泽明吗,我是孙茹。”

电话那端依然沉默着,过了一阵才用一种疑惑的语气回答:“你是谁?”

孙茹听了便把电话挂了,把手机放到包里,慢慢走进了小区。

孙茹的母亲是在她坐飞机回S城的三十天后的那个晚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临死前,她正在幽暗的病房床边和孙茹说话。她反复地提及孙茹小时候的各种细节,精神出奇的好。孙茹听到那些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的事情,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那种生活。她的内心深处是抵制回忆的,回忆就像慢性的毒药,让她感到不适。但同时,她又保持着十分的好奇,能够通过母亲想起迷失的世界。孙茹坐在床边,太阳已经落山了,就算靠的再近也没法看清自己的母亲,只有瘦弱的身体被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她听着母亲说话,说话声似乎一直在孙茹的耳边持续,以至于她没有发现母亲越来越衰弱,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悄然寂灭。当她注意到整个病房的安静时,发现床头窗户外面上趴着一只巨大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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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7 21:18:19 |只看该作者
蜘蛛的意象让我想起了鲁东的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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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7 21:20:20 |只看该作者
说实话,有点太轻了。轻得都让我没能感觉到应有的情感。比如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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