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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浇灭这把火。 -----------题记
我和艾娜约在城郊的动物园见面。夏天里,一棵老榆树上蝉叫个不停,我站在动物园门口等她。热辣辣的太阳就在头顶上。
快到中午,艾娜从远处的公交车上跳了下来,她穿了件蓝花裙子,脚上搭着人字拖慢悠悠地朝我走来。我看到她的脸和脖子上都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汗水,前一次见面时的长发已经换成了清爽的短发。艾娜走到一半忽然改了主意,她直径跑到榆树下面,然后把两只拖鞋脱了,赤着脚站在树荫下面对我招手,表情说不出来的惬意。
“你怎么不等辆空调车。”我走到她身边,树下面果然很凉快。
艾娜头一仰,用面纸擦了擦汗:“车里人不多,夏天就是得出出汗。这才叫过了夏天。天天躲在空调里多无聊。”
“那现在你怎么在了树下面。”我笑着说。
“你这人问题还真多。”艾娜用脚蹬了那棵树两下,然后穿上鞋,把我拉进了动物园。
园子里有些闷,到处都充斥着腥臊气。艾娜在我前面走,经过每个笼子时都要停下来往里面看。我有些心不在焉,只记得刚开始是些脏兮兮的鸟,羽毛都耷拉着,还一个劲不停地叫,很是烦人。一只据说活了几百年的乌龟,一动不动地趴在水池里面,艾娜怎么摸它的壳子都没反应。再往后是猴山,一群瘦骨伶仃的猴子一看到有人便凑到笼子边朝我俩龇牙咧嘴,可惜我和艾娜什么吃的也没带,它们激动了一小会儿便散了。
我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艾娜身上,对她的兴趣超过其他东西。我还不太了解,之前见过她三次,都是在冬天。我想着和她是什么关系。朋友应该不是,艾娜第一次见我就和我上床了。我俩是微信认识的,大家心照不宣,白天一起吃饭逛街,到了晚上便回到她住的地方。我之所以不想带她回我家是因为,那时我不把她当做还能再见面的人。但她却很自然地抢先说让我去她家,这让我对她好感倍增。
晚上在床上我却不太高兴,我感觉她甚至有些性冷淡,面对我的激动显的很平静,身子一直是冷的,只是微微颤抖着。她的脸很奇怪,睁着眼睛,用一种略微惊恐的表情看着我。以至于我觉得是不是自己那方面不行,没让她满意。我心情有些沮丧。完事后艾娜主动抱住我,身子还是凉的。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摇了摇头,说挺好的。那晚我就在她家过了夜。也许就是她的特殊让我有了记忆。
后来时间长了,我渐渐忘记了艾娜这个人,以至于再接到她电话时脑子里窜出来的是某种模糊的凉意。艾娜主动约我出来,那是第一次见她的一年后,依旧是个冬天。下雪了,城市到处都是白色的,地上的雪盖过了小腿。艾娜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非要拉着我去国贸大厦十八楼吃火锅。记得那天她倒是很高兴,一直笑着。我俩吃了三盘牛肉,两盘羊肉,还有一堆蔬菜。她喝了两杯清酒,有些微醉。吃完我俩就散了,各回各家。我俩那天都没有挽留对方的意思。所以我觉得自己和她也不算炮友。
第三次还是她找我,离第二次见面没过多久。那次快到春天,艾娜说自己闲着,让我陪她。我和她先去了市中心的书店,我花两个小时挑了本心理学的书,她一直坐在咖啡吧里喝一杯橙汁看杂志。然后我俩坐车去公园散步,草地和树木都开始转绿了,空气很新鲜。我俩一直散步到黄昏。到公园出门时,我问她要不要再去吃个夜宵,她摇了摇头,说还有些其他事。我俩便在门口说了再见。我记得自己坐上出租车回家时心里有些失落。
那次之后,我俩又很久没见。直到昨天,我翻手机号码时,忽然想起了她,于是打电话约她出来。我问她想去哪里。艾娜在电话那头想了很久,说:“动物园吧。”
那天在动物园里,我心里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把她留下来一起吃晚饭,最好还能带回家。前两次的见面让我的期盼不加掩饰。艾娜在动物园里远比床上要轻松的多,她指着趴在笼子里的一只老虎说:“看它都没有那种凶悍的野性了。它需要被激发。我以前比它还要懒,门都不愿意出。”“嗯。”我心不在焉。艾娜看了我一眼,继续往前走,停在了马圈前面。一匹看上去很健壮的马纹丝不动地站立着,它的毛发很顺,睁着眼睛,鼻子发出均匀的气息声。
我想起那个时刻,我和艾娜都安静下来。
“你知道它在干什么。”艾娜看了它半天,扭头问我。
我说:“它正在看着我俩。”
“错了。它正在睡觉。”艾娜告诉我。
“马睡觉是睁着眼睛的吗?”
艾娜说:“它感觉很安全的时候是躺着闭眼睛睡觉,但是像动物园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它没有安全感,便会站着睁眼睛睡觉。这是它的野马祖宗在草原上留下的习惯,你想想草原上都是狮子老虎,它怎么能安心睡觉呢,一有危险就得赶紧跑。”说完她做了个跑步的姿势。
“你懂的真多。”我有些不相信:“你怎么分辨它是醒着还是睡着呢?”
“看它的眼睛。”艾娜拉着我悄悄靠近了那匹马,我和它的头只隔着一层铁丝网。“马睡觉的时候眼睛里是不会出现其他人的。”
我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马的两双眼睛,它深黑的眼珠反射出些许亮光。至于有没有我和艾娜的影子,倒是看不清楚。这时艾娜忽然使劲地开始摇晃铁丝网,朝着那匹马大声叫唤。我拍了拍她:“你在干什么。”
“我要把它叫醒。”艾娜得意地说着,继续大喊大叫。那匹马动了一下,它晃了晃脑袋,然后很警惕地往后撤了两步,盯着我和艾娜。我忽然发现它眼里那种刺眼的反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和艾娜的倒影,两张晃动的如同哈哈镜般的脸。我终于开始相信艾娜刚才所说的话。艾娜的表情有些激动,我很少看到她那个样子:脸颊发红,像看着热恋对象般看着那匹马。她看了看四周,那会儿是下午三点,因为天气太热,动物园里没有其他人。艾娜对我说:“我要和它一起拍张照片。你帮我。”说完她做了一件让我很惊讶的事:艾娜开始爬那张不算高的铁丝网,手脚很利索。我在下面劝她说这样不安全,不如就在外面拍一张。艾娜往下瞪了我一眼:“这么罗嗦。”她很快翻过铁丝网,跳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匹马,马儿没有发狂,也没有退避。它似乎能明白艾娜的用意,连刚才的警惕都没有了。艾娜刚开始有些拘谨,看着它仿佛是个暗藏危险的异类。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它没有什么抗拒的举动,艾娜便用手搂住了马的脖子,慢慢抚摸着它的鬃毛,那匹马挣扎了两下后,居然闭上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举起手机,快速地帮她照了一张。
傍晚,走在动物园外面的路上,我和艾娜都有些沉默,离门口的那棵老榆树越来越远。太阳落山之后人就舒服了很多,凉风不时吹过。在那样的安静里,我有些出神,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艾娜,可能自己根本没有了解过她。一切就像快要来临的黑夜,时刻会被吞噬。而她被吞噬的那一刻以及以后,我又会回到平时空虚的状态,任何其他的事情都不能代替她,这是我忽然感到害怕的地方。但当我再次看到她朝我笑的时候,忽然下意识地明白自己根本不需要去了解她。我并不是因为想了解她而约她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艾娜突然转头对我说:“我从前有个男朋友,他属马。他很老实。”“老实?那为什么要分开。”我问她。她回答说:“我也搞不清楚。我就谈过那一次恋爱,可我觉得我并不是特别需要他们。”“我不太懂。难道你想把十二属相的男人都谈一遍?”我心里不舒服,很想讽刺她。艾娜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一个人也很好,我感觉自己是被人强迫的,而且我很害怕和他们的身体靠的太近,但我自己很冷,我想靠近光明。我的逻辑有些错乱,不知道你有没听懂。”我点了点头,心里还有些迷糊。艾娜看了一眼我,居然哭了出来,她边哭边往前走,完全一副被我欺负的样子。
“晚上一起去我家楼下的烧烤摊吃夜宵喝啤酒吧。”走到公交站牌下面时,我对她说。
艾娜那时已经不哭了。她想了想,说:“好。”
街边的烧烤摊是晚上七点多开始。老板是个大胡子的新疆人,穿着维吾尔族风情的花衣服,戴一顶地主帽。他认识我,我晚上饿的时候便会到他这里来吃点东西。那天晚上生意很好,八点座位便几乎坐满了。老板在浓浓的烟雾里忙着烤羊肉串,旁边的煤气罐子滋滋作响。他埋着头,没有看见我。
我走到他身边,拍了他一下:“老板,十个羊肉串,两份鸡排,再随便来些金针菇,蔬菜之类的。还有四瓶啤酒。”
老板抬头看到我和艾娜,笑了:“找地方坐吧。女朋友长的不错啊。”他的普通话听着有些别扭。
艾娜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浓烟给呛咳嗽了。我忙拉着她坐到了靠着小区门的两张椅子上。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对我说:“你又没有发现,刚才那个老板其实不是维吾尔族人。”我说:“怎么可能,我经常到他这里来吃烤串。”“那也不代表你就看得出来。”艾娜还有泪痕的脸上再次显出得意的神态:“刚才我发现他的满脸大胡子是用胶水粘上去的,因为有一块掉啦。”我扭头看了看,那个男人被烟笼罩着,看不清楚。“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并不完全相信她。艾娜说:“我喜欢观察。”“那你看看我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开玩笑说。艾娜真的仔细看了看我,说:“你今天和以前相比有些假。”我被她说的愣住了,气氛一时有些冷。旁边的吆喝声和欢闹声把我俩都淹没了。
我无聊地抬头看着远处,白天能看到的楼房和树木在夜里都被包裹在一团黑暗里,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它们模糊的流动。街边的路灯与喧哗充满人间的气味,恰恰让远处的那团黑暗神秘而欲言又止,两者有一道明显的界限。过了一会儿,艾娜笑了:“刚才是胡说的。”这时老板把一大盘烧烤端到了桌子上。我和艾娜撒了些胡椒粉,吃了起来。刚吃了几口我就被辣的额头冒汗,边嚼着肉边和她聊起喜欢的作家。我说我喜欢海明威,他总是平静地描述事件,然后从某个点狠狠地撼动人。艾娜好像很饿,她埋头把两份鸡排都吃了,然后表示我可以再点一份。艾娜说她没有怎么看过海明威,她比较喜欢茨威格,女性化的叙述角度。我倒不是很饿,每次当我和别人一起吃饭时,我就不饿,我想是自己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你怎么会想起约我出来呢,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艾娜喝了口酒,问我。
“怎么会这样想。”
艾娜说:“因为我觉得你是个不会当真的男人。”
“我给你的印象太差了吧。”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我觉得不主动约你也许就不会再见面。羞于主动,这是人性最大的弱点。人和人要么越来越遥远,要么越来越靠近。这都需要自己努力。”
“可我在冬天之后就差不多把你忘了。接到电话时想了半天才搞清楚是谁。”艾娜笑了。
“我不觉得这是实话哦,或者这个春天你已经约过好几个人了?”
艾娜摇了摇头:”我这些日子一直一个人。”她停了停,继续说:”可是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很多人。孤独好像在离我远去。这可不是件好事。”
九点多时,东西都被我俩吃光了。我和她准备继续坐会儿。艾娜忽然盯着我说:“不知道人能不能睁着眼睛睡觉。”“据说有那样的人。”我点了点头。“不如我俩试试。”“怎么试?”我问她。艾娜说:“我们就坐在这里睁着眼睛睡觉。要想着随时可能有危险。”“好吧。”我睁着眼睛看着远方模糊的小区和树林,试着让自己进入睡眠的状态。过了一会儿,身边的嘈噪声似乎变的轻飘了,我觉得自己意识有些恍惚。但忽然,我听到艾娜在喊我的名字,我浑身一激灵,看到她就在我的对面坐着,很有兴趣地望着我。我笑了笑,摇头说:“睁着眼睛那应该叫发呆。和睡觉是两码事。”艾娜说:“那我来试试。”
说着她像石雕像般凝固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我忽然觉得从艾娜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这是种不确定的感受,于是我坐在那里大声喊她的名字。艾娜没有任何反应。
我慌忙站起来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很凉。我在那个时候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忍不住低头亲了她的额头。艾娜被我亲了之后,眼睛忽然眨了眨,说:“你耍流氓。”我严肃地对她说:“你刚才睡着了?”艾娜说:“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就像那匹马一样。随时等待危险到来,看来你就是那个危险。”“你骗人。”我不相信她。这时艾娜忽然用鼻子嗅了嗅,说:“有股奇怪的味道。”我听了也使劲吸了一口气,除了焦油和肉烟熏味,空气里还夹杂着一股煤气味。我从小不知为什么,很喜欢这种味道,虽然它有毒,暗藏危险。
艾娜站了起来,她的神经有些紧绷,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对我说:“我们走吧。”“去哪里。”我问她。她低头没回答。
这时离得不远的烧烤摊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整个摊子瞬间被大火包围了。火焰越窜越高,要吞没周围所有的生命和光亮。人们在呼喊声里四散逃命,谁也顾不上谁,椅子凳子被掀翻了一地。我感觉火的热量快要灼伤到脸上。艾娜站在我身边,拽着我的胳膊看着大火,好像着了魔。“看什么,快跑啊。”我拉起她的手往不远处的小区跑去,身后的火一直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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