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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桶木 于 2013-6-2 20:24 编辑
我把精华霜敷在脸上对着阳台外面的风景不停地揉,远处的小人像蟑螂一样移动,楼群像万圣节的南瓜脸一样对着我诡笑,现在是中午,我在想不公平就是不公平,为了不公平的世界,突然一闭眼就哭了起来,我捂着眼睛,不想让天空看见,海豚先生说过:你是你的镜子,你给别人什么样的表情,别人眼里反映的是同样的东西。所以,我试图掩盖起所有丢脸的情绪。
马克思跟我分手的那天,他飞快地拿走了之前借给我的那本英文版《耶稣之子》,我没看几页,他在我面前做了个亮相的动作,头也不回地溜走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坐在沙发上,我手中的冰淇林正在流血,他奇怪于我听到分手时的反应,他说上次当他跟一个女孩说分手时那个女孩不能自已地哭了三个小时,他兴许是看出来了我的自尊心阻止了我,他希望我发泄出来,他惊讶、不相信我对他没有感情,天知道这两个星期的感情轻易地被放进了冰箱冷冻室是怎么回事。
分手当天晚上我们曾坐在布朗酒吧和杰以及杰的重庆女朋友艾娃一起玩骰子,马克思说:“相信我,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玩的,不要怀疑自己。你看,点数为一的可以左任何一个数字。你要学会欺骗别人。”艾娃满脸傲慢地抽着中南海,翘起穿着热裤的腿,白皮肤上故作野性的神情令人受不了。杰隔着马克思跟我握了握手,是个友好的有点微胖的大块头,眼睛很大。我想我不应该让马克思失望。
和马克思分手之后有一天晚上,我在布朗酒吧遇见了杰和艾娃,我过去主动跟他们聊天,起初艾娃还想不起我来,后来她终于笑了起来:“哦,你是马克思的女朋友嘛,我想起来了。”我淡淡的告诉她:“不,只是前女友,我们分手了。”那天晚上我坐的高脚凳一直是瘸腿的,我以很不舒服的姿势跟他们聊天,杰是英国人,曾经订过婚,但后来因为未婚妻的不忠而告吹。他和艾娃在一起半年多了,艾娃说俩人是在微信上认识的,杰当时搜附近的人搜到了她,还发过来几个中文字和一堆恋爱的表情符号,艾娃一见到他就问:“你看我的脸就知道我会说英文么?”到了凌晨一点左右,喝得醉醺醺的杰说:“我们送瑞白回家吧。”我连忙说不用,艾娃说:“她自己应该可以回去吧。”杰说了一句感动大家的话:“因为我是英国人,所以我必须送女孩子回家。”他们俩手牵手把我送到了旧居的天桥下,不久后我就从那里搬了出来,搬到了离布朗很近的巴黎公社,艾娃他们也在搬家,我过一条马路就到了他们的新居。
我给马克思发了条短信:“我今天在想你。”他说晚上他们要给一个美国人开欢送会,他会在布朗。随后艾娃叫我去布朗玩,她说:“你不用担心,就告诉他你是来找我的。”我和艾娃坐到十一点钟的时候,马克思出现了。他过来问我:“嘿,有什么新闻么?”我说:“没什么特别的。”他坐在沙发的边上,跟艾娃打了个招呼,艾娃站起来假装生气地说:“马克思我讨厌你,你每次都忘了我叫什么!”马克思抽着烟,告诉我他最近一次抽大麻感觉糟糕极了,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然后一直对着那个东西说“不!不!”他跑去跟其他朋友打招呼,他说:“来吧,瑞白,我给你介绍些朋友。”然后从后门走了出去,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后面还有个台球桌,我犹犹豫豫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朋友,也就是某个大胖子,我总是忘记他的名字,长得跟《魔鬼诗篇》里的丹尼尔•强斯顿一模一样。他们玩了一会儿台球,胖子的女朋友在找他,然后他把球杆递给我就跑了。一个长得很酷的男人向我走过来说:“嘿,瑞白,因为胖子走了,他把球杆传给了你,就该你上场了。”我把啤酒瓶递给这个酷人,然后学习打台球,等到我们这队赢了的时候,我发现他喝光了我的啤酒。我说:“你喝光了我的啤酒。”他猛地惊醒:“我的天啊,那我的在哪里?”然后我们静静地望着台球桌上另外一瓶另一个牌子的他的啤酒。马克思嘿嘿地笑个不停。酷人说:“没关系,我再买一瓶给你。”艾娃和杰都觉得我跟马克思分手后他还介绍朋友给我认识这事儿很奇怪。那天晚上直到凌晨两点,他们即将被送走的那位美国小男人上台了,他们齐声干杯,然后唱起酒吧里每天都在放的鲍勃•马利《救赎之歌》,我与马克思擦肩而过,我头也不抬地走了出去。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后来听老板杰克说那天晚上仓库里的所有啤酒都卖光了,他们只好从外面买回来再卖出去。
我几乎晚上就在布朗打发时间,遇见人们,与他们交谈,听他们的故事,然后意识到这是逢场作戏,人们太轻松了,在那里,他们可以找回灵魂,酒精让他们对每个人微笑许诺,他们说“我可以”、或者“下一次”,到了午夜,你会看见在一团梦里,飞机因为太过空洞而坠机,看见坠机的人们不得不逃亡,但飞机不会砸到他们,因为是梦。
这天艾娃和杰提前走了,她跑去告诉马克思我将会一个人待在那里,马克思向我走过来,额前的卷发搭在浓湿的眼眶边上,“瑞白,你愿意出去跟我的朋友们坐在门口么?”我点头表示同意。坐在门口的藤椅上,墨西哥络腮胡贾斯汀跟我谈论了半个小时,关于如何起名字的事,最后他们同意我改名叫黛西,意思是“雏菊”,而瑞白这个名字是反叛者的意思,我说:“贾斯汀,你为什么不起个中文名叫‘豆豆’呢?”贾斯汀严肃地想了想,他问我为什么。马克思抢话说:“噢,我想那不是个好名字,因为在英文里那类似于‘鸡巴’这个词。”坐在一旁不发话的欧什忍不住“啃哧啃哧”地笑起来。贾斯汀谈论一切事物都无比严肃,再加上他长着大块头,就给人一种太老实又冷幽默的感觉。后来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王冲”,其实如果非要给他起个中文名字的话,我倒觉得“李逵”比较适合。我说我想起个以字母A开头的名字,如果把我们的名字以字母表的顺序排在一张名单上,上学的时候,老师通常会点以A开头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首字母越是排在字母表前面的越吃香。他们都表示无比赞同。话题冷却的时候,我说:“马克思,你看过《Shanghai Calling》么?”他转过头:“关于什么的?”“关于中国人和外国人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上海。”“没有看过。”“马克思,我可以借一根你的香烟么?”坐在旁边的凯文问在中国待过两年的欧什:“她们把要香烟说成是借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老外告诉我从布朗出去往左拐的路口边那个“炒饭先生”非常出名,他摆了一个炒饭摊在路灯下,和老伴每天晚上卖炒饭到凌晨五六点,贾斯汀告诉我他有朋友在墨西哥就听说了“炒饭先生”的大名,且到重庆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吃炒饭。在烟店,贾斯汀对我和马克思做了一个“看好你”的手势,像只大狗熊一样昂首挺胸地走了。我和马克思在炒饭摊跟前坐下来,说起胖子的女朋友,第一次跟胖子做爱的时候,她就说:“我真的想要一个混血宝宝。”胖子把什么都跟侯登说,侯登又是个长嘴婆,胖子的女朋友让胖子离他远一点,他也不喜欢胖子的女朋友,于是把此事到处传,搞得每个老外都知道了。我至少听马克思和艾娃讲了三遍以上这个插曲。“我不想要孩子。”马克思说,“当我小时候,我和我父母关系并不怎么好,他们对待我的方式我不想接受。所以我想我以后不会要孩子。”“我很喜欢小孩。”我说。他吃下一口肉丝炒饭,说:“你知道,有些穷人要不起孩子。”我点点头:“有些人们想要孩子,是因为他们觉得孩子能带给他们幸福感,无所谓贫穷或富有,所以并不是没钱就没有权利要孩子,并不是不配拥有。但是当他们有了孩子,日渐满足不了孩子需要的时候,此时孩子又不在身边了,他们每天拥有孩子的幸福感到底来自哪里呢?没有朝夕相对,没有彼此接受,在想要依靠与无法依靠之间秤砣不能平衡。”
或许,马克思只是想补充他分手时的理由,这样让一切都似乎理所当然,有一天我喝醉时告诉吧台的调酒女孩点点,他分手时说:“我想过回单身的生活。”点点和吧员小黄异口同声地说:“那都是借口,是借口,你别相信,你还是可以把他追回来的,只要你还喜欢他。”可是我觉得就做朋友就很好啊,就做朋友吧,更自由,他是射手座的,更需要自由。
害羞的克里斯要回英国了,他没什么朋友,贾斯汀想让我做他的朋友,我说好吧,那晚他俩邀请我去鲨鱼酒吧。一大面玻璃墙后面是真正的鲨鱼,鲨鱼们像玩具一样木讷而神圣地游来游去,无视外面地狱般的钢管舞现场,撒旦的男人和女人们在射线般垂落的光束中吞云吐雾。克里斯说因为之前不知道贾斯汀邀请了我,所以他邀请了马克思。“克里斯,”我说,“我会把你推进水池子里。”克里斯羞涩地一笑:“那我会把你推向鲨鱼。”克里斯是个害羞的好小伙,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回到布朗,克里斯不停地问我:“你见过乌龟么?”他用手比划着,一只手背上是另外一只手。台湾老头子问我:“你觉得马克思帅还是侯登帅?”我说:“马克思帅!”马克思双手举过头顶:“我赢了!”台湾老头气得拍桌子:“不,应该是侯登,侯登最帅!”
傍晚一个人走向布朗的时候,总觉得脚下的路那么短,来不及麻木神经,来不及做一个梦——恋爱梦,干净的梦。吧员小黄每次见到我都说:“这么早就来了!”我都尴尬地一笑,佯装等人,每次都等来不同的人。有一天晚上一个英国老头保罗跟我约在布朗见面,他离过婚,他的前妻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当他说“我们今天去吃披萨吧”,他前妻就双手合十说:“让我们祷告吧!”当他说“我想卖辆新轿车”,她双手合十:“让我们来祷告!”当他说“我们去中国旅行吧!”她双手合十:“让我们祈祷吧。”她为每一件事祷告和祈祷,这让他受不了。当她妻子的教友晚上坐在他家不肯离去的时候,他向他的妻子表示亲热,他说:“我想操你!”那个教友就纠正他说:“你不应该这样说话,你应该说‘我想跟你做爱’,你这是亵渎。”他暴跳如雷:“操你的!”我告诉保罗我明天要面试一份新工作,他说:“如果你没成功的话就告诉我,我帮你,但还是祝你成功!”我开玩笑地双手合十,说:“好吧,让我们来祷告!”“去你的!”他哈哈大笑。
“我有个女儿她十七岁了,她在英国和她妈妈还有弟弟在一起,她说她要考大学,考完大学她就来中国,待一段时间再回去英国读书。我说好,这是她的人生。”保罗眼睛里流动着温柔的感性。
晚上艾娃带我和她的两个男性朋友去KTV唱歌,回家的路上我已经几乎要晕过去,在KTV他们硬是塞了半瓶假洋酒给我喝,里面兑了少量的冰红茶,但是路上我忽然感到了强烈的上厕所欲望,他们把我和艾娃拉到布朗后就撤了,无疑他们本来是要泡我们的,但是我们俩已经冲向布朗了。我冲进卫生间,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一屁股坐在吧台上,点点递过来一杯热水,艾娃准备把她喝醉的男朋友杰领回去,我坐在吧台忍不住哭泣。“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六年了!”我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哭了,没事儿了。”杰小声地问艾娃:“她说什么?”坐在他们旁边的侯登,白马王子般的侯登对我说:“瑞白,你想加入我们么?”“好的。”我从吧椅上掉下来,走向侯登。最后只剩下老板杰克、侯登和我,坐在只有一盏灯的酒吧里,吧员小黄安静地打扫完整个酒吧,安静地离去。我们聊天直到凌晨五点半,然后陪侯登去“炒饭先生”那里吃东西。
德国老头海豚先生胳膊上纹着两只蓝色的海豚,那象征着他和他的儿子。他喝着威士忌,给每个人分发礼物——德国白巧克力威化、印着各种颜色大象的卡片、还有德国的烟草。我忘了那晚上我们聊了多少理性的东西,但是他非常幽默,他在手机上看过我的画,他说他想买其中的某一幅,我非常开心,但说实话我对卖画一窍不通,他让我开价,他说第二天他会去成都,星期五会回来,他希望我不要改变主意,我说“好的,那1000块钱怎么样?”
“重要的不是钱,女孩,重要的是那是你画的。”他弯酸地微笑着,递给我一支卷好的德国烟。
我曾在梦里梦见布朗着火了,而我们都没有逃走,我看见一个穿着时而白色时而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等我,我突然意识到要跑出去,身后的尖叫声这才听到,然后我跑向他,直到我跑了出去。布朗消失在一团浓烟里,不甘心的我搭上面前的最后一班地铁寻找回去布朗的路。
“最近生意好么,杰克?”微胖的杰克扭过来对我说:“好啊,天热了经常跳电闸,诶,又跳了。”鲍勃•马利的音乐戛然而止,酒吧里一片漆黑,人们唏嘘着,但没有人离去。我坐在吧台静静地喝一杯“雪球”,像往常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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