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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大片的草地
■ 寇洵
接到王燕电话时,我刚把一瓶啤酒灌进肚里。我本来还想再喝一瓶的,但王燕一个电话把我叫了出去。
王燕想找我一起吃个饭,她在电话里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是我告诉她,我已经吃过饭了。我以为她不会再叫我出去,却没有想到,她说,那我们一起散散步吧。王燕主动提出来,要找我散步。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我觉得这中间有戏。
我已经走到门口了,想了想又返回来。我拉开抽屉,里面还有三个“杜蕾丝”。我拿了一个。也许有用,我想。
王燕说她来接我。我有点受宠若惊。我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以前她可从来不这样的。王燕说,她已经在家里待了一天。跟她一样,我也在家里待了一天了。王燕的意思,她憋得有点慌。我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我觉得也是有的。
我出门以后,没有看到王燕。王燕说她骑着电动车。对面有一家烩面馆。王燕说,你看到没有?我就到了对面。有一个女的骑着电动车过来,我赶紧迎上去。王燕忽然在后面喊我,我一扭头,就看见了她。王燕说,你是不是把刚才那个女的当我了?
我刚才的确是把那个女的当成王燕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刚才过去那个女的和王燕有点像,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长发,都是一样的修长。都是一样,露着长长的两条腿。不同的是,王燕穿着一条浅蓝色牛仔短裤,那女的穿着一条白底碎花短裙。
我问王燕想吃点什么?我觉得应该先带她吃饱了再说。她看了看路对面说,烩面吧。她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王燕就推着车到了路对面去存车。王燕说,我这个车是新买的。其实,刚才我就看出来了,这辆电动车是全新的。王燕想把车停在马路牙子上。她用了她朋友教给她的一招,打着车,猛抬前轱辘,但是没有成功。我只好在后面帮她推了一把。这样,车就稳稳地站在了马路牙子上。
好象是在吃饭时,王燕说,我经常晚上跟朋友去东区。王燕说,那里有大片的草地,我们就去坐在那草地上。坐在草地上干什么,王燕没有说,大概是乘凉吧。不过,现在天好象并不很热,那我就不知道他们干什么了。我不知道王燕跟我说这个是啥意思。我当时还没有明白过来。要是让我说,我其实,挺想和王燕一起去坐在草地上的。坐在草地上多好呀。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她不想坐在草地上,那我们可以坐在电影院。坐在电影院也挺好的。我们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摸黑,搞点小动作。我觉得那样挺好。但是王燕跟我说,她不喜欢看电影。她怎么能不喜欢看电影呢,这真是奇怪的事。我不想深究这个事,既然她不喜欢看电影,那就不看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不要到草地上去,王燕也没有说。我不知道,她是故意不说,还是在等我说。
我到底也没有说出来,我不确定王燕到底是怎么想的。王燕也不可能知道我的想法。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两个从饭店出来以后去干什么。我们不可能只是站在马路牙子上。我当然也可以叫王燕跟我回家。我家就在马路对面,过了马路,走几步就到了。但王燕不一定会跟我回去。我是说,不一定。但也有另一种可能,王燕很痛快地答应跟我回去。我觉得这两种可能都是存在的。我还在想着这两种可能。王燕忽然说,我们去东区吧。
我不确定王燕是不是想带我去草地上。从坐上她的车后座开始,我的眼前就浮现出一片草地。我假想我们坐在那片草地上。那草真柔软呀。有时候,我真想躺下去。躺下去多舒服呀。如果天上再有一些星星就好了。我可以一边躺在草地上,一边数星星。这是小时候,我常玩的事。但是跟王燕在一起,我估计我不会再去想着数星星了。
也是在去东区的路上,王燕跟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买电动车吗?买电动车当然是为了方便,这还用说吗。但王燕说,她买电动车,只是为了不去挤公交车。为什么不喜欢挤公交车呢?王燕的说法是,我不想闻男人们的臭汗。原来是这样,这个我容易理解。但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王燕只说男人的臭汗,难道女人的汗就不臭吗?难道公交车只是给男人们坐的吗?这没有道理吗。
在这件事上,我跟王燕的想法是有区别的。我们的区别在于,我觉得王燕可能不像她说的那样,仅仅闻不惯男人的臭汗。她可能最不喜欢的还是男人们在她身上挤来挤去的。现在的公交车谁都知道,那叫一个挤。像王燕这样的,哪个男人不想往她身上靠,哪个男人不想占她点便宜。我估计王燕多半是受不了这个,才决定去买电动车的。
王燕说她家里还存着两件酒。我问是什么酒,王燕说是洋河。我说,那还是好酒呀。她说,我这个是六七百一瓶的。王燕之前一直在卖酒,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她干吗存那么贵的酒。照她的说法,她这是迫不得已。她说,这都是原来卖酒时剩下的,最后没地方弄,就押到自己手里了。我觉得她们公司挺黑的,再怎么着,卖不完也应该退还给公司呀。这什么破公司呀。
王燕说,她的老板还经常带她出去喝酒。我知道王燕说的这个喝酒的意思。说白了,就是陪客户喝酒。不把客户招呼好,谁买你的酒呀。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她的老板也不应该整天带着她出去呀。公司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要知道,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她能喝多少酒。话又说过来,难道她的老板真的是让她去喝酒的吗。不说这个了。就说这喝酒吧。王燕说,她有几次是真喝多了。我问她喝了多少了,她说差不多都有五六两。天,我看不出像她这样一个女孩子竟然能喝那么多的酒。我估计,她是实在穷于应付,才喝那么多的。这么想着,我仿佛看见那些男人们疯狂地劝她、灌她喝酒的情景。我仿佛看见王燕喝多后的情景。那些男人对她又搂又抱又亲的情景。我仿佛看到她被人往房间里拉扯的情景。王燕挣扎着、反抗着。我仿佛看见她越来越无力。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王燕可能已经深深厌倦了这种生活。她忽然跟我说,她想辞职回家。王燕在老家的情况我是知道的,我也觉得她应该回去。王燕的父母都在豫西乡下。父母就她一个孩子。王燕从老家出来差不多也七八年了。她妈妈有时候会过来看看她,住一段,又走了。她爸爸来没有来过,我不知道。春节的时候,王燕回家,刚好赶上下雪,路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车辆根本无法通行。她父亲听说她回来,非要骑摩托车跑五六十里到城里来接她。王燕担心雪天路滑,怕她父亲有个闪失,一再在电话里说让他不要下来。但是,她父亲似乎铁了心要来接她,无论王燕说什么,她父亲都不为所动。她父亲最终还是上路了。我不知道,那五六十里山路,她父亲是怎样走过来的?我想象他一个人在风雪交加的路上艰难前行的情景。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直往他脖子里灌,被寒风裹挟的雪粒子直往他脖子里钻,他冻的发红的手指,冰冷的脚趾,他默默承受着。我一次次看见他的摩托车在打滑,很多时候,他不得不下来推着车子前行。我一次次看见他摔倒,又一次次看见他站起来。
王燕是回家了,但她初三就回来了,这让我有点想不通。我觉得王燕应该在家里多呆几天,多陪陪父母。王燕说,我也想呀,可家里没地方住。王燕的这个解释让我不太能理解。她家再没有地方住,也不会只差她一个人呀。我就不信,她家连一间她住的房子都没有。但事实是,她家还真就没有一间她住的房子。她父母现在还住在老宅里。老宅有只有一间屋,王燕回家后只能跟父母挤在一起。王燕说,你想想我都这么大了。王燕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跟父母挤在一起,让她挺难为情的。但将就两天还是可以的。但问题是,就这一间房子,他们现在也保不住了。因为,王燕的奶奶忽然回来了。王燕的奶奶改嫁在离家二百来里的远方。据王燕说,这已经是她奶奶第二次改嫁。王燕和她家里人都以为,她奶奶会在那里一直终老,却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回来。她已经块七十岁了,王燕不知道她还折腾个啥。王燕后来才知道,不是她奶奶想回来,而是那边容不下她,她奶奶走投无路不得已才回了老家。至于,那边为什么容不下她奶奶,王燕没有说。王燕只是跟我说,她爷爷去世后,她奶奶就改嫁了。在那家呆过几年,她奶奶又改嫁了第二家。按说,这也没有什么的。但王燕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吃了一惊。王燕说,我爸爸一共弟兄四个,但我大伯和他的三个弟兄长的一点都不像,倒特别像邻村一个人。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照王燕这么说,她奶奶年青时,还挺风流多情的。我觉得这个结论应该是成立的。不然,她奶奶不会在她爷爷一去世就改嫁,也不会嫁了一家又一家。王燕还听说,她奶奶打算再走一家。我觉得这个老太太真是挺有意思的,她都那么大年龄了。
王燕有这么一个奶奶,确实让人挺头痛的,但这还不算。她奶奶这次回来,还想把老宅要走。她奶奶口口声声,这房子以前是她的,不管她出去多少年,回来以后,这房子还得归她。其实,这个房子是从王燕的爷爷的父亲手里传下来的,她奶奶只是在里面住过一些年。王燕的奶奶怕王燕的父母不给房子,一回来就开始在村里大造舆论,说房子让他们白住了这么多年也就罢了,还不想还。她奶奶说,我就不信了。为此,她三番五次找王燕的父母闹。实际上,王燕的父母早就想通了,她奶奶想要老宅,就给她,他们显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还和她叫劲。
王燕说,我父母决定建个新房。王燕的父母果真就开始建新房了。王燕一直在等着她父母把新房建成。王燕忽然要回家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父母把新房建成了。
我还在想着王燕回家后会不会再来,我关心的是,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我这么想着,我们的车忽然撞到了什么,或者什么撞到了我们车上。总之,我还没有搞明白,我和王燕就连车倒在了地上。倒在地上之前,我的本能是伸出胳膊想护一下前面的王燕。但已经来不及了,王燕和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王燕新买的电动车四脚朝天,我的右腿还在电动车下压着,我的右胳膊也不知道在地上蹭的怎么样,我的左胳膊刚才被什么重重地挂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样。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坐在前面的王燕,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的本能是赶紧爬起来,拦腰把她抱起来,我生怕她摔下毛病。
王燕在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好像摔着了膝盖,她一时有点站不稳。我赶紧把车子扶起来,让她坐在车后座上。她一坐到那里,就开始流泪。
我面前停着一辆白色的越野,就在我们摔倒的同时,有一个女的从车上下来,又有一个男的从车上下来。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刚才是那女的下车时,开车门把我们撞翻的。靠,她怎么能在路中间下车呢。她开车门时,她太妈的,就不能看看后面有人没有吗?
王燕脚上的脱鞋都摔掉了,一只躺在电动车下面,另一只趟在马路中间,断了。就在我们刚刚摔倒的时候,我看到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都拥到了马路牙子上朝这边看着,一个个幸灾乐祸。靠,他们怎么能这样呢?他们有一个人上来问一句也行呀。他们他妈的就知道看热闹。他们可能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一幕,很快就撇下我们走了。
那一男一女站在我们身后。你们他妈的说句话呀,说句道歉的话也行呀。你们别他妈的一句话都不说。难道,你们还想等我跟你们道歉吗?好好好,我真他妈服了你们。撞了人,还那么不动声色。你们她妈的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知道你们刚刚干完。我一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不正常。我一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刚刚从酒店里出来。还有那个女的,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路边有一辆白色的本田,那是你的车,我知道你刚才是下来开车的。你的车牌号告诉我,你是新市的。我他妈不管你是新市,还是旧市,我就是觉得不理解,今天是端午节,你不好好在家里陪老公,你跑出来陪别的男人,你她妈的可真够可以呀。看你年龄,差不多也有小四十了,该是有孩子的,你不为老公想想,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想想呀。还有那个男的,你他妈偷腥,也不看看人,就这个女的这点小姿色就把你弄的神魂颠倒,你也不想想,那马路中间能停车吗。你也就这点出息。你们是爽了,可他妈的,我很不爽。
你们一直在那里装孙子,我知道你们怕什么。你们不就怕我报警吗?我知道你们不想把事情闹大。行,我不报警。你刚才看到我拿手机了,我知道你们紧张。其实,我就想看看手机摔坏没有,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打电话叫人来收拾你们的。当然,我其实是可以叫几个人,过来好好教训一下你们,让你们长点记性的。但那不是我的风格。我还可以趁机让你们送我们去医院。你们也看出来了,我们都受了点伤,有没有摔着其他地方,目前还不敢说,去医院检查一下,也是应该的。我也可以趁机讹你们点钱。你们多少出点血也是应该的,谁让你们他妈的不长眼睛。你们的眼睛都装到裤裆里了吗,没有看到路上有人吗?你们开的车都不差,一看都是有钱的主,多少出点不会让你们太为难。但这还不是我的风格。靠,遇到你们,我真是没风格了。
王燕一直在流泪。她左腿弯那里被蹭烂了一片,隐隐有点血迹。她接连用手揉了几次。她可能怕血淤了。我蹲下来,替她揉了揉。她光着脚。那女的忽然说,我去买双鞋吧。我知道她在说给我们听。我们都没有说话。事情再明显不过,你看着办吧。那女的好像犹豫了一下,给那男的要钱。那男的就把钱包掏出来给了那女的。那女的接过钱包,走到了马路对面。对面有一家大超市。
那女的去了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双红色的凉拖。她把凉拖放在王燕脚下,让王燕穿上。王燕套在了脚上,但稍微有些小。那女的说,有点晚了,超市里也没有什么鞋,你先将就吧。靠,晚吗,现在才几点呀。那么大一个超市,我不信就没有什么鞋,你她妈就买这么一双烂拖鞋。这双鞋,给我的感觉不会超过十五块钱。你他妈的,也真够可以的。
我的右膝盖好像磕着了,这会有点疼。我是晚上回到家以后,才发现我的膝盖磕烂了。我很后悔,当时真应该把裤子抹上去,让你们看看。这都是你们干的事。还有我的胳膊,晚上回来,我才发现一片青紫,疼得我胳膊不敢挨床。
王燕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我暂时还不清楚,她一直坐在电动车后座上休息。她的长发披下来盖住了大半个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中间有一次,她拿出手机,好像是拔了一个号,但没有通。我不知道她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忽然地,电动车就倒了。可能是失去了重心。王燕再次倒在电动车上,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那一男一女就站在我们身后,中间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样子,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是在等我们开口。我们能说什么。他们可能等得不耐烦了。那女的开口了。她说,我把电话留给你,明天如果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我记下她的电话,拨了过去。她们就走了。各开各的车。那女的把车开得很快,眨眼就跑出去老远,好像生怕我一转眼再把她叫回来。
王燕终于平静了下来。我想着,我们该回去了。她却说,走吧,我带你。前面不远就是东区。王燕说,你坐好了。我上车时,揽了一把她的腰。她的腰其实挺软的。我坐在她身后,她的长发垂下来,擦着我的脸颊,我痒痒的。风就起来了。
红鸾湖边的木板道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有不少是情侣。我们也去坐在了那里。我问她,有没有事。她说,不碍事。旁边有一坐正在建的高楼,我们俩都去看那座高楼。除了灯光和那些金属支架,我再也没有看出什么。有一男一女坐在湖边,把脚伸到了手里,他们可能觉得那样子很舒服。有一男一女从我们面前过去,过去了又过来,两个人中间刻意保持着距离。湖那边的广场上,灯火辉煌,有不少人围在那里,乱糟糟的。
通往广场的地方有一座桥,我和王燕走到桥上,王燕用相机拍了几张高楼的照片。照片上的夜晚流光溢彩。王燕说,我经常会把这里拍下来,发给父亲。王燕又说,几年前,我带父亲来过这里。以后,我常常拍下这里,给父亲看它的变化。
广场边的木板道上,有几个青年男女伴着劲爆的音乐在跳街舞,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周围楼群上的灯光照过来,铺在水中,有一种梦幻的感觉。就有情侣去站在水边,久久地注视着那些灯光。
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了王燕。我说,你说的草地呢?王燕就说了一个地方。她好像并没有去草地上的意思。她可能不知道,整个晚上,我都想着那片草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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