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

高爽

《恩赐》

远行的人们
撕家书就像撕开空洞的回声。

田野边，颤抖的野花往南开
而不触动别的；之外
便是愉快的小母鸡
啄榆树的影子、辽远的风

到了十月初，蟋蟀撩起沉重的云
脱掉死亡、节节草，远离露水之外
凄冷的唱腔在秋天生长
移得更远了

而坟茔像信函，我们的父辈无人打开
是血液覆盖了睡眠的日子
假如把它点燃
我就梦见了你
假如我们从彼此身上走出——
像冲洗胶卷一样

与父书

他的脸在水光跳跃中

突然逼近眼前

这么多年来，他老了

男人的手和香烟，腰椎刺痛，高血脂

虚汗，在疲惫的时间中毛孔张开

陈旧的瓶子梦想着新酒

他是秋天雨水里成熟的谷物

他的孤独遗落在北方的乡村

如同被腐蚀的牙齿，黯淡在距离深处

他不像我，对世界的野心渗进骨头里

他的头发中有白发

我替他拔掉的每一根都是羞涩的

我把他看做正在升起的月亮

清瘦，敏感，一言不发，充满忧伤

他开始对回忆着迷

用他沉浑的嗓音

来模糊时间的傲慢

剩下一颗颤抖的心，成为我未来的锚

风景

蓝色的水流在半黑的暮色中
以及
这个不安的局外人
远离初秋的苹果树，同时伴奏的花期
都是孤独的
秘密的花粉我会长久的记得当它沉默
被遗忘的发音制造雨声
让眩晕自行的燃烧
一个院落有三间谷仓
墙上秋天的光芒和沉下来的雾霭
互为表里，似乎是与笼子有关系
为了记忆，大多的故事都在动物的目光中成熟
生活的跨度需要嗓音来完成，嗓音淹没于
视野短浅的黄昏
这里依然是远方

《相见晚》

秋天张开泥泞的眼睛，
收割抽穗的月色，而我
胸口上的熏风迷离如鱼卵，
被留在夜里。

谁来吟诵这灰暗的暗示，
聚焦一个人的侧影，浓雾
让迷路太无辜。
如果乌桕从梦里坐起了

闭上的不是眼睑，而是城府。
天生悲凉的野草莓
绕过雨水，使我想起了肺腑
芬芳无比。

浓荫外星辰肥沃，坟冢里的深夜向外峥嵘。
使漫游而至的人
内心刻薄，和陈旧的乌鸦
彼此照亮。

只是不再有桑树
织出绿色的咳嗽，供秋虫寄身。
唯有从荫翳里育出的一瓣斑鸠
裹着黑暗熟睡。

我只是在雨水漫过枝头时愉悦，
空洞打结成浩渺，向低处吹拂，
其蓓蕾
撑开了涟漪里的忧郁。

在晚来的葱茏前，墓碑这么安静，
不如把碑文刻在水中
幸福的昏迷，而我也在身体里
捞出了一页枯瘦的风暴。

河滩

在秋天，风起风落，隔着嗓音中的
早晨，云雾散而河滩出现

几片高高的云朵下面
温暖的桃子在花丛中歇停在我的手掌
沙子是玻璃

而我再一次站起来，步入那片清晰的水域
对于美和芳香来说
河水的气味穿过石头而流浪

我孤寂而一言不发，看着风抚平沙痕
看着未破碎的波浪，在远方发蓝

当我掉过头来
迟到的阳光，白鸟在上面飞过
喜爱水和温暖
无人见过它发生，无人记得起

蓝风

在写到最真切的思绪时，技巧都显得远了，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自有它的魅力，我是指《与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