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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舌自尽的黑色方帕修女(也就是南方修女)被医生护士台进急诊室后,神父和另外一名北方修女就一直在急诊室门外等着。北方修女要为自己的女伴做个只需半分钟就能完成的临时性祷告,却没得到神父的允许。神父的意思很明确,这儿不适合祷告,他从没想过在医院的急诊室门口做祷告。“急诊室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死神和魔鬼。”神父平静地说。“可我还是想试试。”北方修女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不顾神父的反对,转身面向墙壁开始祷告前简单的准备工作,不想被神父从后面踢了一脚。神父那一脚正好踢在她左腿窝上,险些把她踢得跪在地上。她用一种不是修女的声音突兀地呵斥神父“你踢我做什么!”神父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直接去几步远的长椅上坐下。过了会儿,北方修女随即跟过去也在他身边坐下。她说她来道歉,为刚才的一意孤行表示悔过。神父说“你不需要悔过,你刚才也没有一意孤行。你为什么要悔过呢?你没有什么要悔过的。”北方修女吃坏了肚子似地痛苦地紧捂着肚子。神父继续说“你不需要再跟着我了,你可以走了,当然,你现在不走也可以,南方修女还没出来,她出来后你就可以彻底地走了,你不再是一名修女了,尤其是不再是我认识的那名北方修女了,你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被魔鬼劫持的人,可怜的人,绝无可能拯救的人,任何急诊室都帮不上你的人,你的病症是突发性的,而且一发致命,不,比致命更可怕,因为你不会失去你的生命,你的生命将成为这种病症的温床,它会让你的皮肤发霉、血液发黑,它会像荒原上蚕食大型动物的蚁群一样将你整个人一点点分解,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或者稍稍感觉哪儿有点儿痒你想都没想就用手挠了那么一下的时候,在你碰到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事的时候,在你用指甲剪默默剪指甲的时候,在你入睡后失去意识的时候,统统这些时候你的生命之花都将快速凋萎,你对往事的记忆也将一片模糊,直至在某个无法被标记的瞬间由一阵腥臭的夜风彻底清零。”“你是在诅咒我吗?”北方修女在心里质问神父。“不,这不是即将发生的事实,而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只是你没有察觉没有看见而已,这不过是迟早的事。”神父叹气说,“总之是你的事,你一个人的事,不是别的什么人的事。”修女要去急诊室找医生,她相信医生有办法。神父微笑着摇头,那意思当然是劝她不要白费心机。不过北方修女根本没有看到他这样的微笑,在他微笑之前她就已经推开了急诊室的玻璃门。
南方修女已经醒了,审讯官医生在那位不重要的医生的协助下帮她装了只人造舌头。两位医生正在向她讲解如何使用她的新舌头。他们让南方修女坐在手术床上,一边一名护士卫兵似地护卫着,以防她无法接受新舌头突然晕厥。事实上南方修女对她那条新舌头,确切地说是那半条新舌头并不怎么排斥。就像洗澡时忽然身上多出颗痣,洗脸时发现脸上多出个小疙瘩似的,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也只能先接受下来那样,她对待那半条新舌头就是类似的态度。她当然没有主动说出咬舌自尽的原因,两位医生也没有询问,这一点,他们无需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就做到了,他们感兴趣的是新舌头能否被这位病患投入使用,其间会碰到哪些问题,那些问题又如何经过讨论和实践最后得到解决,至于病患会用它说出什么话、透露什么秘密,那就是便衣的事了,当然,前提是如果便衣恢复得好的话。
北方修女的闯入打断了那位不重要的医生对新舌头的讲解。审讯官医生不满地瞪了其中一名护士一眼,那名护士立即走过去把门关住。北方修女就靠在关起的门上不再向前。她坐在手术床上的女伴南方修女直愣愣地对着她,南方修女嘴巴里一条貌似粉红实则是条发黄的深褐色塑料迷你小肉铲一样的东西让她产生阵阵不适。它好像是个什么弹簧装置,只要南方修女愿意,她随时可以将它射出来,射向她对准的目标。她又好像被改造成了电影里机械战警之类的人体机器人,冷血、机械、残忍。北方修女好像忽然不认识相处多年的同伴了,这个同伴和她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即便面对面,那同伴似乎都懒得冲门口的方向打个招呼。
审讯官医生显然是要那名护士将闯入者北方修女赶出去,可那名护士没做到,审讯官医生只好示意那位不重要的医生来处理这种情况。那位不重要的医生把北方修女安置在离手术床最远的一处墙角的一把椅子上。那把椅子常被用来打发状态不佳的护士临时调整状态用,现在北方修女坐在那把椅子上,就好像那名被要求调整状态的护士莫名其妙地偷偷换上了件自己私自带来的黑色修女袍。现在,这位修女装扮的护士确实在安静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有一会儿她甚至放松地闭上了眼睛,两手平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准备随时被一股强大的力连人带椅子一同弹出急诊室。
审讯官医生推开那位不重要的医生,自己亲自为南方修女介绍她获得的新舌头。他不时凑到她脸前将自己的舌头最大面积地吐出来,并尽可能长时间地不收回口腔,他的本意是要南方修女对人的舌头这样东西有更多的了解,也即它不仅仅可以用来说话和感受食物的味道,它同样可以做到像他此刻正做的那样---最大面积地伸出去,并最长时间地暴露在空气中,直到不断累积的口水由下嘴唇淌出,顺着下巴缓缓淌到胸前的衣物上。南方修女当然不理解他这层意思,尽管他将这个动作重复数遍,一遍比一遍规范,一次比一次更接近他理想中的标准。这期间,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感觉需要针对审讯官医生的行为向南方修女解释点儿什么,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审讯官医生这一难以表述的、完全称得上是隐晦的治疗目的。他甚至想到冒着被审讯官医生斥责的风险向他请教一下他自己该如何表述这一目的,但他立即就放弃了。因为他发现即便是审讯官医生自己对这一严肃的目的后来也开始抱起了游戏的态度,他根本不指望鼻子碰鼻子的女病患能了解到这一点,更不希望其他同事瞎掺和,那样只会给他添乱。渐渐的,他自己也疏远了那一目的,不觉中和女病患玩起了鼻子碰鼻子的游戏,他们甚至默默地定好了一套不为人知的游戏规则。只是,女病患的那条假舌头不时会生硬地碰到审讯官医生的嘴唇,这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不是很好。
角落里的北方修女认为审讯官医生在调戏她的女伴,不,已经不是调戏而是在明目张胆地猥亵了。她分明看到他在迫使女伴用那只新舌头吻他。北方修女不认为审讯官医生有教导女伴如何使用那只新舌头与男人接吻的义务。她请求不时看她一眼(似乎是在监视她)的那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放过她的女伴,那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每次都装作没看见。她又转为眼巴巴地瞅着手术床两侧的两名护士,其中一名护士从她的表情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很快又扭过头去,似乎看到的是作为一名护士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北方修女最后寄希望于另外一名护士,但那名护士好像已经站着睡着了。因为很长时间过去,北方修女也没有看到她眼睛睁一下。
审讯官医生用鼻尖爬上了南方修女的额头,从额头一路下来,是南方修女的眉毛、眼皮、颧骨。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和醒着的护士以为他在为病患进行面部检查,检查因为舌头的变动有没有影响到其它部位的正常功能,直至审讯官医生引导病患用新舌头发出第一个“啊”的音时,他们才意识到审讯官医生在做什么。病患很顺利就“啊”了一次,“嘴巴张大,往外呼气,啊---”她不需要借助那只假舌头也能完成那个发音,“甚至连真舌头都不需要,”那名醒着的护士学着审讯官医生的引导不自觉地也小声“啊”了一声,然后私下里对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嘀咕。那位医生也好奇地尝试了一下,发现舌头果然多余。他试图将这个发现汇报给审讯官医生,但审讯官医生已经开始摁着病患的腹部协助病患将啊的声音发得更长更久。“他到底在干什么?”那名醒着的护士又跟那名不重要的医生嘀咕,似乎心里想的东西不随口嘀咕出来,尤其是不向身边那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嘀咕出来她就无法继续在手术床边站下去。“是啊,他到底在干什么。”不怎么重要的医生也有这样的疑问。可能是过久地注视女伴的腹部被揉搓,角落里的北方修女忽然起了尿意,她下意识把腿夹紧。
神父从长椅上起来,去了便衣所在的救赎室。在那儿,便衣被不久前闯入的医务人员吵醒后再没睡着。他根本没看到那名在他面前试图咬舌自尽的修女,他醒来时她已经被医务人员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除了他们的白大褂,他什么也没看到,似乎他们围着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神父在他身边坐下,友善地问起他家在哪里有没有成家有几个孩子之类的话,他什么也没说。他眼前的神父和想像中的相距甚远,除了那件只有神职人员才会穿的黑色布袍。他倒很想因为一件衣服就相信一个人。他摸摸腰里的枪,结果发现不知被谁塞在衣袋里。他说他是一位便衣,他来这儿不是看逃脱表演的,他来跟踪一名来看逃脱表演的逃犯。逃犯现在就混在黑压压的观众席里,也可能就在台上,毕竟那几个医生护士他不熟悉,他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他尤其怀疑当时向他开枪的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当时那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一把夺过自己手里的枪、又立即假装没用过枪的样子令他印象深刻。心里有鬼的人往往都是那样,一暴露就掩盖,不想掩盖正是第二次更露骨的暴露。便衣说要是还有机会,他会亲手杀了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他甚至完全确定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就是他要抓捕的逃犯无疑。他希望神父到时不要为那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做祷告,任何祷告只会加速他下地狱。神父好奇地问逃犯为什么喜欢看逃脱表演?既然已经逃了出来为什么还要看逃脱表演?便衣显然不善于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冷静地摸着枪,就好像眼前的神父随时都会变成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以便让他射出枪膛里的那发子弹。
神父起身离开便衣,在过道里他碰到刚从急诊室跑出来的北方修女,她跑过神父身边的时候喘着气问神父哪里有厕所,那样子就好像只有厕所这一个地方才能安全躲避魔鬼的追捕。看到神父摇头她飞快地跑远了。紧接着南方修女也在医生和护士的陪同下走出急诊室,南方修女再次见到神父时似乎不认识神父了,似乎她果真被医生清零了大脑记忆顺利地改造成了修女机器人正要出发去执行脑子里植入的晶片上的其中一个任务。神父注视着她,试图通过眼神和她告别,但她的瞳孔已经不允许呈现没有被输入进晶片名单中的人。“她恢复得很好,”唯独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走过神父身边的时候停下对神父说,“我们会很快把她还给您的。到时候她看起来只会比现在还好。”
神父走到之前坐的长椅上坐下,坐了会儿,又起身决定离开,走到之前北方修女问他厕所的地方,他再次碰到向他跑回来的北方修女,这次她依然喘着气,但已不再是心急火燎的问话,而是略带歉意地说她在急诊室忘了东西,不得不跑回来取一趟。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件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她急匆匆要赶去哪里。不过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甚至奇怪北方修女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尤其是犯不着用一种抱歉的口吻。北方修女很快从急诊室出来,手里握着块揉成一团的黑色丝织物,这次她显然是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对神父说她找到了,果然是其中一个护士搞的鬼。见神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她几乎是边跑边用一种得意的声音向他宣布她找到了南方修女一直要找的东西。
神父走过之前为便衣布置的审讯室门口,发现审讯室的门开着,医生护士和两位修女都在里面。南方修女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写完之后,审讯官医生用一把胸前挂着的大号镊子从她嘴巴里镊出那截加上去的人工舌头,把它放在桌上事先铺好的一块纯黑色方帕上。南方修女安静地将方帕兜起、包好,连同那张写有字的纸一同交给北方修女。两位医生和护士都有点儿沮丧,不过很快他们就打起精神去轮流和南方修女握手。“和魔鬼做交易也不过如此。”神父离开审讯室很远,才想起这句在审讯室门口要说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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