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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有人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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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7 17:05: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薛忆沩有一篇叫做《有人将死》的小说，柳伟没有看过，他只是在随意翻一本叫做《流动的房间》的书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了这个标题。恰巧柳伟这时候也想要写一篇小说，可是又没能找到足够吸引人的标题，他索性就在电脑上敲下了“有人将死”这四个字，宋体，五号。
无数种可能在柳伟的脑海中闪现，柳伟想用小警察阿乙作为故事的主人公，然后他就这样开始了：小警察阿乙接到所长刘全胜布置的任务时他正在等女朋友秋红的一条短信。
柳伟的手指在桌子上划着些什么，他这是在安排人物关系、统筹故事情节。柳伟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反倒是放在桌子下面的两腿不停的颤抖起来，像心脏跳动般突突的颤抖起来，不受大脑控制却节奏明快的颤抖起来。柳伟知道这是自己紧张的表现，柳伟开始有点心虚了，他怕自己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了。他的鞋子敲打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室内顿时变得更静了，柳伟的心也便更空了。
柳伟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他为自己没法把这个故事安排得合理而烦躁异常。他想要迈步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腰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钻心的疼。柳伟用右手扶着腰和臀的结合部，弓着身子缓慢的向前走了两步，并没有出现没什么大问题。当柳伟试着直起身子的时候，“哎呦！”针刺和柳伟的吸气声两箭齐发，一箭精准地扎进柳伟的腰部那个小点，一箭刺破了室内的宁静。
柳伟就这样扶着腰挪着步子抓起了客厅茶几上的那只苹果，他突然想吃个苹果了。柳伟挪到盥洗室洗完苹果后，他想要甩一下苹果上沾着的水滴，结果一下子用力过猛又晃了一下腰，气得柳伟只想骂娘，嘴里一个劲儿的嘀咕着什么“倒霉他儿给倒霉他娘叫门——倒霉到家了。”
柳伟费力地挪到桌子旁在椅子上坐下后才感觉到腰不是那么的疼了。柳伟把苹果放在桌子上，看着刚刚在电脑上敲下的那一行字发呆，光标高频率的忽隐忽现。看着“秋红”两个字的柳伟，突然想到他的妻子秦红禾已经离开他一个半月了，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了。这一个半月柳伟一共写了两万多字，三个短篇小说。柳伟突然意识到如果一个半月过得如此迅速，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又可以轻松跨过公元3000年，成为连续跨两个世纪的人了。
可柳伟现在并不想要自己的生命有如此之长，正如他现在并不需要有一栋这么大的房子一样。柳伟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秦红禾，但是秦红禾的影子还是在他脑袋里晃着，执意不肯离开。柳伟赌气般地抓起桌子上的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他突然觉得那里有点儿不对劲，是他自己的下巴脱臼了。
柳伟快要崩溃了，却又不好发泄，他不想由于情绪的发泄而引起腰部和下巴钻心的疼痛。此时的他就像电影《两杆大烟枪》中结尾时的那个进退两难的小伙子，让人看得忍俊不禁。
柳伟把咬在嘴里的一大块苹果慢慢的拿出来，苹果上沾着的口水在电脑屏幕亮光的照映下散发着白亮的光。柳伟赶忙把从嘴里掏出来的半块苹果扔到地板上，张着大嘴的他只是眉头一皱，没法龇牙咧嘴，但还是表现出了一副生怕脏了自己的手的样子。斜歪着头的柳伟左手托住后脑勺，右手缓缓的把下巴往上抬，只见他耳根下面的咬肌紧紧地绷着，像两把撑满了的弓。终于，柳伟的下巴复位了，他尝试着咀嚼了几下空气，他得到的反馈是除了腮帮子那儿有点儿胀，别的没有什么问题了。
柳伟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手里抓着桌上那个被啃了一口的苹果，这次他的腰居然没疼。看来是好了，柳伟在心里告诉自己。当柳伟弯腰去捡被他丢在地上的那块苹果的时候，他的腰又针扎般的疼了起来，柳伟试着去够地上躺着的那块苹果，任凭他怎么努力，结果是手指甲刚能碰到一点点。可这时柳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腰往下弯一点点了，由于干着急，柳伟的脑门上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地板上倒映着他的影子，这时候柳伟都感觉到自己有点儿滑稽了。
只见柳伟缓缓站直了身子，朝厨房走去，从碗橱里找出了一支叉子。柳伟的左手仍然抓着那大半个苹果。右手拿着叉子的柳伟再次弯下了腰，这次他轻而易举的就把地板上的那块苹果叉了起来，他注意到苹果和地板接触的地方还留着他的那点儿口水。
柳伟这次没敢用力甩叉子上的苹果，而是试图用拿着苹果的左手小拇指把叉子上的苹果扫下来。这次他成功了，可一兴奋却把左手里的苹果掉到放垃圾的小桶里边了。掉进去就掉进去吧，不吃就是了，还想着再吃几口苹果的柳伟也只好认命了。
“小警察阿乙接到所长刘全胜的布置的任务时他正在等女朋友秋红的一条短信。”这句话躺在电脑上，就像一个分开双腿想要把无数的可能引向高潮的技术出众的妓女，等待着柳伟的造访。
柳伟就这样来到了电脑前面，他把从冰箱里拿来的两罐啤酒码放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和电脑屏幕面面相觑。
柳伟开了一罐啤酒灌了下去，接着是另一罐，一个响亮的嗝在空中炸开。柳伟读了一遍他敲下的那句话后，就顺着写了起来。这时候他脑子里有些混沌，但他似乎有勇气写下跟他离婚的秦红禾的故事了。他让秦红禾在小说里的名字叫“秋红”。
柳伟敲了下面这些字——

电话那头的刘全胜显然是喝多了酒，口齿不清的乱说一气，小警察阿乙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什么有人将死。
“有人将死？”小警察阿乙向他旁边的阿丁瞄了一眼，试图征询一下阿丁的意见。
阿丁放下手中的钢笔腾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椅子带倒。
“我先上个厕所。”阿丁讪讪地说道。
“操，我以为你抽风呢？吓了我一跳！”小警察阿乙

柳伟写不下去了，他想去上厕所，尿意渐生，搞得他心烦意乱。
柳伟上完厕所后，呆坐在电脑前面，想着到底该怎么继续写下去。
把所长刘全胜改成一个陌生女人会怎样？柳伟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于是柳伟把电脑上的文字逐字删掉了，只剩下了标题。柳伟又重新写道——

“喂，是110吗？我举报，明珠宾馆206房间有人卖淫嫖娼，嗯，对，就是建设路和古槐路交叉口那个！对对对！谢谢警察同志！好的，再见，再见！”
正在值夜班的小警察阿乙百无聊赖的看着薛忆沩的那篇《出租车司机》，呵欠连天。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些颤抖，感觉慌慌张张的。
小警察阿乙喊着阿丁一块出警，他们火急火燎的赶往明珠宾馆，逮住了那对正在偷情的狗男女。经过审讯，男的叫刘全胜，光明造船厂的车间主任，女的叫秦红禾，柳伟的老婆，银河大厦的常务副总。
小警察阿乙在审讯的时候心不在焉的，他正在跟他女朋友秋红闹分手，他在等着秋红的电话，他想跟秋红好好解释解释。
“警察同志，你听我们跟你解释解释。”刘全胜孬种般的求饶着，他旁边的秦红禾冷艳的像块玉石，睥睨着阿乙和阿丁。
阿丁是在女人面前才没好意思揍孬种刘全胜，如果是往常，他总会不分青红皂白先把人胖揍一顿再说。
叮铃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柳伟赶紧跑去接电话。

柳伟又写不下去了，他在想自己应该在电话里怎么回答才算得体。还有就是怎么引出“有人将死”，这才是小说真正应该去写的主题。
坐在椅子上的柳伟朝后伸了一个懒腰，该死，腰又拼命地疼了起来。
“有人将死，有人将死，有人将死！”柳伟的嘴里念念有词，去他妈的“有人将死”，“有人将死”跟我有什么屌事啊？
柳伟把散落在电脑上的种种可能全部删除。电脑上面的文档上只是一张A4的页面，苍白的一如柳伟此时的脸。
柳伟把电脑关上，跑到盥洗室冲了个凉后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把写不下去的小说删掉，把经营不善的婚姻毁掉，把对秦红禾的怀念掐掉。不仅如此，他还装出一副高尚的模样来背对这个世界，这只会让人恶心。
柳伟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斑斓的星辉洒落下来，使柳伟像穿着一袭华袍的圣人。柳伟突然觉得他的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时此刻的宁静。
柳伟安静地像个孩子，他两手叉腰，仿佛想要证明什么，可他又能证明什么？证明自己在小说面前不是阳痿吗？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柳伟披上衣服来到电脑前，电脑上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像个幽灵一样在键盘上游走。他写下了他和秦红禾的故事，无数个爱情故事中之平凡的一种，但写下这个故事却积攒了他十三年的勇气，从相恋到离开，从开始到现在。
“有人将死，有人已死，人总会死。”写完小说后重新躺在空旷的大床上的柳伟对自己念叨着。卧室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刺耳的鼾声，可惜此时被砌在墙里的秦红禾再也不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