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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帽 运 动
我永远都会记得大学三年级一个中午的细节:我走出院办大门,一道刺眼的阳光使我猝不及防,几乎要眩晕过去,我抬起右手遮住眼睛,紧挨着墙根,低着头走出去。这时,我忽然发现墙根边的水泥地刻有一行字:邱彪是个王八蛋。水泥地是上一年才铺的,新得很,那行字很小,一看就知道是趁着水泥未干时用小木枝刻上去的,现在就永远地附在这儿了,除非谁又用水泥铺上覆盖掉。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我转过身对着张剑人和杨达伟说,快过来,这里有好东西看!
张剑人和杨达伟慢吞吞地踱上来,一点精神也没有,就象两只刚刚被阉割的公羊,事实上我们三人确实被割了一刀,就在刚才,在院办三楼邱彪的办公室。我们的辅导员邱彪同志把我们三人召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我们在摘帽运动中不够积极,拖了班级的后腿,他代表院里宣布了对我们每人处分一次,并留校察看一年以观后效,如果一年后帽子还没摘掉,那么我们将被学校开除。
我看见张剑人和杨达伟阴沉着脸,始终笑不起来,便也笑不起来了,一刹那沮丧的情绪重新占满心间。我们三人都低着头,心事重重的走回去。走到校门口处,杨达伟要向外走,我问他干什么,他猛地抬起头,面孔通红,双眼充满了愤怒,紧握着拳头大吼:女人,我要女人!说完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是不可能成功的,我们都了解他,快三年了,要不他今天就不会受处分了。
我和张剑人沿着学府路的林荫道走回去。“坐下来抽根烟吧?”我说。我们坐在路边的树阴下,我掏出烟,给了张剑人一根,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
张剑人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一串烟雾,眼睛凝望着对面的物理学院大楼,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说,你知道么?其实,那天晚上,我差点就破了的。
那你为什么不搞啊?有得搞你还不搞?我盯着他。
唉,别说啦,我后悔死了,一念之差,我就放了她!张剑人一脸痛苦地说。
是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以后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要不是那天你手软——哦是鸡巴软,你就不会落得个今天被处分的地步了。我说。
没事的,只要我们努力,机会还是有的。张剑人又吸了一口烟,说。
好,让我们早日把处男之身破了,我说,到那天我们一起喝庆功酒!
我们俩在树阴下相互打气、鼓励着。
记得那天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从小至今我都是个好孩子,在家受父母的宠爱,在学校得到老师的表扬,没想到在大学里,才两年多就被学校批评处分了。在学校开展摘除处男(女)帽子的运动中,我和张剑人、杨达伟三人表现不好,成绩极差(为零),院里把对我们三人的批评处分弄成海报贴出来,学校人人皆知,居然在我们身边还有三个小处男,原来就是他们啊!从此我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刚进大学的第一个班会,是邱彪主持的,他是九五级毕业的,当了我们的辅导员,尽管他平时尽量装出一副很成熟的样子,说实话两年多下来,我们班男生女生没一个喜欢他的,所以有人在水泥地写下他是王八蛋也就能理解了。
邱彪在班会上的第一句话是:“请还是处男处女的同学举一下手。”只见齐刷刷的一片手举起来,我看了一下,全班人几乎都举了。
邱彪的目光巡视了一轮,点点头:“放下。”接着说开了:“同学们,欢迎大家汇聚珞珈山下,大家能考进武大,说明大家的智商都不低。但是,绝不能以为考进大学了,人生就一帆风顺了,就可以松懈下来了。大家知道现在找工作别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吗?是一本非处男处女证,所以你们进了大学并不意味着就成功了,还得把这本证书给拿回来,我看刚才就有同学没有举手,这很好,在学业繁重的高中就把处男帽子摘下来了,社会要的就是这种人才,大家要向他学习——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季日干,外号叫大鸡巴。”刚才没举手的那位同学站起来,顿时全班三十八双眼睛都羡慕地盯着他。
“好,你坐下。还没摘除帽子的同学也不要急,”邱彪转向我们说,“往届很多班级刚进校时全部都是处男处女,大学长得很,大家只要努力,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把帽子摘掉。但是从你们这个专业看来,这几届的成绩都不是很好,往往毕业了还有的同学戴着处男处女的帽子,这怎么能找到好工作呢?从今年起学校加大了惩罚力度,三年级了还是处男或处女的一律全校通报批评,毕业时还是处男处女的一律不发毕业证书。我们院自行决定二年级后还戴帽子的要给之处分处理,当然,对表现好的同学,学校也有相应的奖励措施。院里这次让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刘长春教授做你们班的导师,刘导师是最后带你们这一届了,他的带班经验极为丰富,希望大家要好好珍惜,现在大家欢迎刘导师讲话!”
劈劈啪啪的掌声响起来,只见教室的角落里站起一位老者,走到讲台上。刘到导看上去有六十多了,头发象主席的一样向后反梳着,面容富态,抿着嘴向我们微笑着,我觉得他很象金庸先生,远远的你就能强烈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特有的书卷气、学者气。刘导双手扶着讲台,语速平缓,他勉励我们要好好学习,学好本专业的同时提高自身的综合能力,多参加社会实践,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头上那顶处男处女帽摘掉。刘导举了一个例子,他所带的九二级,不但班级团结活泼,学习努力,而且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人人都把处男处女帽摘掉了,实现了处男(女)率为零的目标,结果获得了校先进班集体的称号。刘导希望我们也能在两年内把处男处女之身破了,把校先进班集体的荣誉拿到手。最后刘导说:“相信大家只要努力,一定能把现在头上戴着的这顶帽子扔进大西洋里去的!”
教室里再次响起一阵长久不熄的掌声。
接下来是选举班干部,大鸡巴以全票当选班长。刘导要他讲一讲当年破处的经验,让大家学习学习。新班长大鸡巴走上讲台,这时我才发现他远看白皙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一定是压抑得太久了的缘故,我预感到这小子肯定会有大作为的。大鸡巴讲述了他在高中时期,怎样凭着胯下的一杆大枪横冲直撞,所向无敌的经历,倒在他炮下的有女同学、女老师、售票员。他精彩的述说不时博得大家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我发现坐在一边的刘导脸上洋溢着满意的微笑。大鸡巴讲完了,到刚当选了生活委员的张娜娜同学以处女(男)的代表身份发言,不外乎是一些表决心之类的大空话,她说她一定以身作则,争取一年内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破了,要以处女为耻,破身为荣。我看着这个来自福建漳州的瘦小的女孩,头发卷曲,鼻子扁平,越看越觉得她不该来到这个挑剔的世上。我想,有谁会有兴趣帮助她完成她的目标呢?我不禁为她的发言担忧起来。
散会后走在路上,我抬头看着天空中灿烂的星星,心里豪情万丈地说:“不就是一顶处男帽嘛,别说扔进大西洋里,就是扔到火星上也没问题!”
那时候我心里那股刚进大学的喜悦之情还没退去,根本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年后,残酷的现实证明,一切并非如我预想的那么美好。大学一年级结束,班上已有一半的女生在不知不觉中把帽子摘了,她们这场地下战争打得真他妈漂亮极了,你没法不佩服她们的能力。在评选奖学金活动中,摘了帽子的同学可以加上十分,表现好的还可以多加,象班长大鸡巴,他的学习成绩顶多算中游,但是在摘帽运动表现突出,以一个学期搞八个,一年下来搞了二十个(暑假寒假各搞两个)高居全班之首,加分加得叫人望尘莫及,总分一下子拉上来了,得了乙等奖学金。我们的生活委员张娜娜同学不仅一举摘掉处女帽子,而且成绩也不差(三个)根据她的个人实际情况,这算是很了不得的了,所以她被评为优秀班干部,同时也拿到了丙等奖学金(她的学习成绩本来就很不错)而我呢?一年下来,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学习成绩本来就差,在其他的加分项目里,一无文章发表,二没摘除帽子,别说能亲到奖学金那丰硕的屁股,连奖学金的屁味都闻不着。评奖结束后,我郁闷极了,灰溜溜地从后门走出去,我怕看到刘导那慈祥的关切的目光,我觉得对不起他。回想起这一年来,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到底是怎么啦?哪里出了问题了?我不仅没有紧迫感,而且还恬不知耻地戴着一顶明晃晃的帽子到处乱跑,以诗会友,去北京玩,去南京玩,去四川玩,当那些道行高深的朋友们问我是不是处男时,我还大言不惭地说是,好象这是很自豪的事似的。他们都劝我“你还是赶紧破了吧,戴着它没用的!”我他妈的居然还恋恋不舍,紧紧抱着它好象抱着一块宝似的。我简直把诗人的脸都丢光了。
大二开学后,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学期内把帽子摘了,为此我还专门把这个决心写在新买的日记本的扉页上,并加了一句“功夫不负有心人!”以自勉。然而开学才两周,我的惰性便尽显无遗,对做什么都没兴趣,整天只想着写诗、写小说。再加上经常和我玩的张剑人、杨达伟的帽子都还没摘掉,客观的因素也制约了我的主观能动性。在这个学期里,又陆续地有四个男生摘了帽子,班上总共有十三个男生,一年级有五个摘了帽,这个学期四个,再加上大鸡巴,这下就只剩我们啦,茫然四顾,林中已无人,唯剩三处男。不知不觉我们三人在班级里已跌到遭人唾弃的地步,在袁振兴的摘帽庆功酒上,其他男生齐心合力,把剩下的四个处男(我、李复生、张剑人、杨达伟)灌得四脚朝天不省人事,这是他们惩罚我们的结果,而李复生的庆功酒压根就没请我们三人,这是他们不屑我们的表现了。
照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院里已注意到我的表现,辅导员邱彪三番五次找我谈话,问我出了什么问题,需不需要帮助。自尊心极强的我每次都说什么问题也没有,保证下个月就把帽子摘掉。后来估计邱彪他自己都烦了,就干脆叫班干部平时多督促督促我,但是你知道,我和班长大鸡巴关系不错,一根烟递过去就没事了,他敢跟我急我就不借钱给他买避孕套,这样他就拿我没办法啦,而且还能在院里为我美言两句,帮助我缓解一下压力。
大二下学期,大家都知道这是摘帽运动的最后期限了,我知道全班三十九个人里,有三十六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我们三个处男,就看我们能不能按时冲线了。可是这时我已经完全疯了。我在小说和诗歌上已经写出了一点感觉,我想再加把劲闹腾一下,争取弄出点名堂,所以我不想停下来,把时间和精力放到别的事情上去。我自己也清楚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完蛋的,和学校对着干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不,学期才过了一半,我们尊敬的刘导就心急火燎地亲自上门找我们三人谈话了,也幸好还有张剑人和杨达伟这两个倒霉蛋陪着我,使我心里稍稍安定一点。
刘导找到我,开门见山地说:“小黄呀,现在大二就快结束了,你还是处男,这可不行的呀。”
我说:“刘导,虽然我在肉体上还是处男,但在精神上已经不是了。”
“此话怎讲?”刘导听得一脸迷惑。
于是我把我的作品都端出来,一首首诗歌、一篇篇小说给刘导看。
刘导问我:“发表了几篇小说?”
我不好意思地说:“很遗憾的是还没有发表小说,我觉得是那些白痴编辑不懂得欣赏我的东西。”
刘导把我重点给他的几篇东西看完,摇摇头说:“这样不行,我们要求不仅精神上要破处,肉体上更要破处。你一味地埋头在纸堆里是搞不出什么名堂的,我听同学说你立志写作,可你知道写作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要多搞几个女人,要到实践中去获得真经验,纸上谈兵是写不出好作品的。怪不得你的作品都没有得到发表,我看关键就在这里。”
我没想到学计算机出身的刘导谈起写作来一点也不含糊,我在他面前真象一只小雏!我被他的这番理论震住了,顿觉桌上那一篇篇呕心沥血之作都是狗屎。
我向刘导诉苦道:“刘导,不是我不想,而是要一下子摘掉真的很难,我没机会啊。”
“难什么难啊?你看人家女生二十几个人,到现在已经全部把帽子摘掉了,你们男生十几个人就你们三个拖后腿,你应该要向女生学习,没有机会要创造机会,没有条件要创造条件!”刘导的语气加重了。
“可是刘导,你不知道她们的情况,我们班女生条件不好是事实,虽然没几个长得过去的,但是找对象也不该找那些烂学校的人啊,我们班很多女生找的都是长江职业学院、武汉技术学校甚至华中厨艺学校里的人,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居然找这些不入流学校的学生来帮助摘帽,传出去也太丢人了吧?反正我是不会找这些学校的女生的。”
“小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我们是知识分子,但是知识分子的清高要不得,我看你身上就充满一股知识分子清高的臭气!你就是死要面子,放不下来,这样怎么能做好事情呢?这个社会上最受鄙视的,难道还有比处男更受鄙视的了吗?你要多把时间和心思放在摘帽上,这才是你的正事,别老是往诗歌和小说这条歪路上跑,没用的。”
最终的惩罚不可避免,我已经不作逃避了,静静地等待着,就象等待我的命运。本来我们班这两年表现得很不错,在院里校里举行的各种活动中都能拿奖,各项指标都很高,极有希望为我们院争回唯一一个校先进班集体的荣誉,可惟独在摘帽活动这一关被卡住了,学校有规定,校先进班集体的先决条件就是摘帽通过率为100%,我们班在其他项目表现优异,可竟然还有三个人没摘掉帽子,这简直就象一个跛子,太失衡了。就这样,因为我们三人,班级与这个荣誉擦肩而过。院里非常恼火,听说还准备要召开对我们三人的批判大会的,用同学们传邱彪的话说“一定要狠狠地斗一斗那三个小处男,坚决把他们批臭!”听他们说多亏刘导在院领导面前为我们求情,我们才逃过此劫,批斗会是不开了,但处分的海报还是贴了出来。
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低落的时期,我感觉自己就象一只过街老鼠,走在路上低着头,可我依然能感觉到路人那蔑视的眼光如鞭子一般一鞭鞭抽在我身上,我的身体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正当我以为全世界都要抛弃我时,尊敬的刘导再次找上门来,慈祥的刘导并没有抛弃我们三个后进生,而是想方设法帮助我们。他把几个班干部和几个摘帽先进分子找过来,大家一起开个小会,分析我们三个后进生存在的问题,对症下药,以期达到最快速度、最高效率让我们把帽子摘掉的目的。
在会上大家积极发言,纷纷指出了我们的种种缺点。生活委员张娜娜指出杨达伟平时做事畏手畏脚,没有一种震服人的胆气和吸引人的魄力,“要象我一样,认准了一个目标就要锲而不舍地追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杨达伟红着脸不住地点头说是,是。学习委员柳明丽认为张剑人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恒心和毅力,“对待摘帽不够认真,随随便便的,象一只贪婪的猴子,见了桃子扔玉米,见了西瓜扔桃子,最终只能一无所有。”纪律委员——这个刚进大学时被我贬得一无是处的重庆小子说:“我觉得黄列云的问题不仅仅是死要面子,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知道怎样搞,思想太单纯,他以为男女之间只有一种关系——爱情,在这种错误思想的指导下是不可能摘掉帽子的,其实男女之间最主要的、第一位的关系是搞。我看他这两年来恋爱谈了不少,却没搞成一次,很多时候女人需要的是搞,而不是你的爱情,谁稀罕呀?如果以后改变策略,我相信他肯定能成功的。”我茅塞顿开,叹服地朝纪律委员点头。以前,我怎么就对他搞定了一个三十岁的服装店女老板这一案例视而不见呢?
我还是觉得大鸡吧的发言一针见血,刺中要害,他说:“我觉得他们最大的问题还是包皮过长,在澡堂里我都见过,确实是长得有点过分,象张剑人的,几乎快包茎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不利的,甚至是致命的,是那层该死的包皮裹住了他们那颗火热的心和尖锐的激情,就我来说,有人认为我是靠着我那根大鸡巴才赢来一场场胜利的,但我却觉得天生无包皮更重要,我的大鸡巴给了我自信,无包皮却让我拥有无畏的直前的勇气!”
会议达成共识,决定把我们三人组成一个小组,取了一个极具战斗力的名字:3p战斗队。由大鸡巴担任领队职务,为我们3p战斗队的成员解答疑难、指点迷津,必要时亲自披甲上阵攻城拔寨,充当战斗队的急先锋。刘导给小组下了一个命令: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帽子摘掉!我们都立下了军令状。
大鸡巴提议,我们第一件事应该去割包皮。“扔掉累赘,好轻装上阵。集体割,说不定还能优惠一点,打折呢。”大鸡巴开玩笑地说。于是我们决定周末去汉口割包皮。
这时候也正是我最穷困的时候,除了饭卡还能维持几天,身上已找不出一个子儿了。我这人收不住钱,只要口袋里叮当响我就会往书店跑,两年下来,书倒是买了不少,满满的装了几箱子,大鸡巴不止一次对我说,用你买书的钱去打炮,都不知能打几百炮了。我大一的时候买过一些盗版书,以前,在穷得急了的时候,我会拿出几本盗版书转手卖掉,以换来几个小钱解急,现在盗版书已全卖光了(正版书我是绝对不卖的,宁愿饿死)我把几个箱子翻了个遍,真的是一本都没了。就在前天,我床头还有几本盗版的黄色小说,曾经有人出价每本十块钱我都舍不得卖,可是中午的时候,几个学生会下属的青年协会的人挨着宿舍为希望工程募捐钱财,到我们宿舍时,他们都捐了旧衣服,我竟然大发善心,把这几本黄书给捐了。杨达伟说,学生会那些白痴肯定会把那几本书占为己有的,别指望他们能捐出去。我现在想起来后悔极了。
办法是给逼出来的,穷疯了的时候,正是我最聪明的时候,什么主意都能想出来。我决定卖血,是因为我看到有一辆挂着献血横幅的客车开到我们学校来做献血宣传,车就停在食堂门口不远处,我正打着一盒饭从食堂出来,看到有人上车献血,我截住一个捋着袖子刚从车上走下来的笑眯眯的胖子,问一问情况。“抽二百毫升,得二百块钱。”胖子说。
“痛不痛?”我问道。
“不痛,象被蚂蚁咬一口一样。”
我谢了胖子,连饭也顾不上吃,把饭盒放到花坛旁边,冲上车厢,对着坐在售票员位置上的一个医护小姐说,我献血。小姐正低着头在整理本子上的数据,头也不抬地说,把学生证拿出来登记。我一愣,没想到还需要学生证。我忙奔回宿舍拿学生证。宿舍里大鸡巴、小古、张剑人、杨达伟闻讯而动,于是我们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朝献血车赶来。没想到我第一个被刷下来了,一个医生瞟了我两眼,说,你太瘦了,不适合献血。我急了,说,虽然我看上去偏瘦了一点,其实我是很强壮的,我身体素质非常好。你多重?医生问我。一百零八,我说。我多报了七八斤。我看不象,你肯定没有一百斤,医生斩钉截铁地说。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不信问他们。”我说。
张剑人在一边应着,是的,他真的超过一百斤。
“我们有规定,男生不到一百一十的不接受献血,你的爱心我们领了,你还是回去吧。”
“医生,你就让我献一次吧。”我的声音几乎变成哀求了。
“我也是为你的健康着想啊。”医生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彻底绝望了。
看到他们手里一张张票子,我极不甘心。尤其是看到大鸡巴傍晚又去献了一次,又拿回二百块,他简直是疯了,我们都瞪着他骂道,你不要命啦?
“放心,我好得很,”大鸡巴为了证明自己,用力拍拍胸脯,并且做了几个跳跃动作,“不就是四百毫升血嘛,我近来欲火烧得旺,浑身不自在,正需要放放血,寡寡欲,再说还有钱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我真羡慕你这副好身板,”我拍着大鸡巴的肩膀说,“老子想拿点割包皮的钱都不行。”
“在学校里献不成,你可以到外面去献嘛。”大鸡巴心情好,向我建议。
我记得校门口好象就停有一辆采血车的,长年都呆在那儿,以前我从来不注意它,现在经大鸡巴提醒,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起来,不吃早饭向校门口赶去。还好那车还在。我估计我是这车所接收的最早一个献血者了。一切顺利,医生没有为难我,我心里暗喜。抽完血,我手指捏着一团棉花按住针口,在一边等待着,但是医生好象当我不存在了。于是我不得不提醒他一下:“医生,我的钱呢?”我想还得等着这钱吃早餐呢。
“什么钱?”医生手里拿着针筒,很吃惊地看着我。
“我献血应得的钱啊。”
“这位同学我想你是弄错了吧,我们这接受的是无偿献血,不给钱的。”
“什么?”我几乎晕倒,“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愤怒得快哭了。
“在车外就挂有横幅,谁叫你不看清楚,还怪别人?”医生也发火了。
我跑下车,果然,在车窗下挂有“无偿献血”几个大红字。我真是欲哭无泪,欲吐无血,只觉一阵眩晕,我的心在哭泣,在呼喊:我的血!你还我的血!我艰难地爬回宿舍,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脑子里回旋的只有那筒红红的血和一截挥之不去的包皮。
大鸡巴了解到我的情况,念我当初在他紧急关头借钱给他买避孕套的份上,愿意借我一百块钱去割包皮。我对他感激不尽,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谢谢!谢谢!等我割了包皮搞到了女人,一定让你分享。”
放了血的大鸡巴显得很冷静:“你还是先顾着自己,摘了帽再说吧。”
周末我们3p战斗队一行三人坐车过汉口。杨达伟手中拿着一份《楚天都市报》,我们按着上面广告的地址,转了几趟车,问了几次路,花了几个小时才找到健民医院。手术快极了,也就几分钟的事,一刀下去,连痛都感觉不到,我们是在走出医院后麻醉消失了,才感到下体的疼痛。张剑人一瘸一拐地说,这下好了,前路的障碍扫除了,该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我也觉得一身轻松了,我对即将打响的战斗充满乐观!”杨达伟附和着他。
我们在床上躺了四天,身体刚痊愈,便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投入到战斗中去了。包皮一割掉,我生理和心理上的障碍都没了,仿佛打通了督脉,一切变得顺利起来。这时候社会上正风行一夜情,很多大学生也在参与这个游戏。作为领队,大鸡巴为我们3p战斗队拟了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足足有三页纸,里面明确了指导思想、战略方针、作战分工。至于分工是这样的:由于我平时写点东西,能胡说八道,所以我的任务是在网上勾引美眉,说服她们接受一夜情,最不济也得把她们勾引出来见面;张剑人的长相拿得出手,见面由他去,杨达伟这个萎货只有跑腿买避孕套和负责订房间的份啦,当然,我们不会忘记他的,等我们摘了帽,第三碗粥就给他喝。尽管杨达伟一百个不愿意,但在组织的压力下,还是不得不答应下来。
我依然记得我们钻出第一桶油时的兴奋和激动的情形,几天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有了收获,我认为我的功劳是最大的,一想到第一口却要由张剑人去品尝,心里就感到很不爽,大鸡巴安慰我道:“女人嘛,多的是,不要急,很快就轮到你啦。”我终于真正认识了我的价值,我想我完全可以自己单干的。
我决定自己单干。此时的我与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我充满了自信、必胜的精神。在张剑人摘掉帽子的第三个晚上,我也顺利地摘掉了戴在头上二十二年的帽子,这完全是凭我的一己之力完成的。一扇门被打开,内心豁然洞明,甚至我的世界观都改变了。那夜,是在学校里的近水居公寓开的房,不贵,六十块。她是科技大学的大二学生。那夜,我们总共干了四次,第二天早上九点分手。回来的路上,我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怒吼:我操,我终于摘掉啦!我一定能写出牛逼的小说来,你们等着瞧!
事情发展的迅猛超出人们意料,从3p战斗队成立之日起到我们都摘掉帽子不过半个月,如果扣除割包皮的术后休养,也就十天左右,这时我们都羽翼丰满了,想单飞,3p战斗队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但是大鸡巴贪恋权术,老想指挥我们,而且还想玩3p甚至4p,他痛心疾首地说:同志们,你们才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就自满,就以为自己修得道行了,想出师门了,这样是不行的,怎么能更上一层楼呢?知道现在流行的是什么吗?是玩3p!我说我接受不了,我2p就够了。
那个时候我的胃口被撑大了,一天到晚饿得慌,日子一久就饥不择食,大三一年里,我搞过的女人有大学生、中专生、打工妹。我已经完全放下了知识分子清高的心理,不问出身,不问美丑,只要愿意的都上。那些日子,穷啊!刚开始我还有开房的、请对方吃饭的钱,到后来连买烟买避孕套的钱都没了。最惨的一次是我把一个女人搞上手后才发现口袋空空如也,向周围的一帮穷鬼借不到钱,最后向辅导员邱彪借了五十块,也就刚好够开房,连饭都没得吃,我后悔没说是用来打炮的,否则邱彪应该还会多借点。那一天中我只在中午吃了一包方便面,饥饿使我浑身无力,中途的时候差点趴在那女的身上昏过去。很大程度上,回忆我的摘帽史,其实就是一部苦难史。在大三下学期,由于大家都过上了较为稳定的性生活,小古提议我们一起凑钱在外面租个房子作为我们的据点,因为老是花钱去开房实在是太浪费了。为了凑足这笔房租,我和大鸡巴、小古三人冒着三月刺骨的寒风,瑟瑟发抖地去汉口的医院卖精。说实话这笔偶然间从报纸广告上找来的买卖远比卖血划算,我们什么都缺,惟独不缺精子。卖一次精可得四百到五百块,医院尤其欢迎大学生的精子,看到我们尝到甜头后,我们住的那层楼的很多男生后来也纷纷跑去汉口卖精,弄得精子价格直线下跌。
和大鸡巴这样的高手一起,我获益匪浅,但也感到空前的压力,甚至被动挨打,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个落后分子。在我饥不择食的阶段,多丑的女人我都上,至今我保持的一项纪录还是和一个很丑的女人创造的,足足有半个小时,现在想起来我对那时的我敬佩不已,而那个时候大鸡巴非美女不搞了,他手上的几乎全是美女,他开始挑食了,看看他那些赏心悦目的性伴侣,再回头数数我手头上的,都是些什么啊,简直可以开一个野生动物园了,而且时不时还会蹦出一两个身体有轻微残疾的,这情形不得不让我沮丧;到我觉悟的时候,大鸡巴早已越过大学生的要求标准,妓女不用说,大一就搞过了,这时他专门盯上那些白领,以及年纪过三十的贵妇了;我们在网上尖嘴滑舌的时候,大鸡巴已能做到在路上厚着脸皮和陌生女子搭讪,要电话号码了;我们还在武汉奔忙,而他的外地关系网早就布好啦,这样他到全国各地都可以有得搞了。在大鸡巴面前,你不得不承认他是这方面的天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谦虚学习,奋起直追。那时候我和他和小古三人用卖精得来的钱在东湖新村合租了一间房子,我得以近距离向他取经。那段日子我们三人都疯了似的展开比赛,今天你带一个回来搞,明天我铁定也要带一个回来。渐渐地比赛趋于白热化,难分高下,可是房子只有一个,难免发生撞车现象。记得有一天我提着一条刚上钩的鱼兴冲冲地回去准备烹调,一推开门,一阵蒸腾的热气几乎把我眼睛蒙住,是大鸡巴这只猫正在里面享用他的晚餐呢。我只得提着这条鱼到街上瞎走一气,你是知道大鸡巴的能力的,一天内我都别想用房子了,那天晚上我只得靠自己的手发泄一通,我恼火极了。后来我们三人订了个协议,1、4、7房子归大鸡巴用,2、5、8归我用,3、6、9归小古用,逢10大家在一起交流经验。这才基本上解决了用房难的问题,撞车现象再也没有发生。然而不久房东就逼着我们退房了,任凭我们怎么争取他都不愿意再租给我们,我们每隔几天总要钓条不同的鱼儿回来,他肯定是闻到猫腻了。房子条件非常好,隔音也很不错,我们提出多加一百块房租房东都不愿意,最后只得依依不舍地告别生活了两个多月的根据地,只留下床底下几十只用过的避孕套。事后我们都很怀念东湖新村,怀念那两个月的放荡生活,小古还写了好几首诗。大鸡巴说:“房东肯定是看到我们搞却不邀请他,才感到很恼火,所以才会把我们赶走的。”
我一拍脑袋,懊悔地说:“是呀,当初搞得昏了头,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我们应该时不时塞一两个女人给他也享用一下的,这样别说房租加一百块,就是减一百块他也会愿意的。”
时光匆匆,一转眼就到了大四,此时的我时间和经济都比以前要宽裕些,然而说也奇怪,整整一年我却只搞了三个女人,回想起学业重、压力大的大三,我就那样挺过来了,不仅没有被学校开除,而且还取得了惊人的成绩,真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也许我累了,也许是对那个一进一出的机械动作感到厌烦了,我甚至更乐于对它进行物理上的研究和思考,我他妈的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啦?
大四一开学,我就差点谈一场恋爱。小节是研二的学生,想找个男生陪她国庆去黄山游玩。这种寻求异性游伴的海报广告在校园内、在校园的bbs上经常能看到。我第一个和小节联系,见了面,商谈好了行程的一些事项,就定下来了。去黄山的路上,小节又是带吃的又是带穿的又是带玩的,东西多得象搬家,女孩子就这点烦人,我除了口袋里放了几只避孕套,什么也没带,路上免费当起小节的行李搬运工。从黄山回来后,我看出苗头来了,小节要和我谈恋爱。爱情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当你苦苦追求它的时候它对你冷若冰霜,当你拒绝它的时候它却主动送上门来。这时候我早就不需要爱情啦,我只想搞。从前,在路上看见一个心仪的女子,我就想和她谈恋爱,现在,在路上看见一个心仪的女子,我只想和她搞一把,搞完就走,绝不回头。
抵挡小节的利矛的进攻,最好是找一块坚固的厚盾。我的姐姐比我大三岁,在武汉电脑城工作,我是在做一份电脑在校园里宣传推广品牌的兼职活动中认识她的,我很喜欢她身上那种成功女性的气质和成熟女人的味道,她也喜欢我这个鲜嫩的(尽管我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弟弟。哪只兔子不想啃上一口红通通的萝卜呢?小节知道我要忙着和姐姐约会,便知趣地退到一边,退回她以前经常呆着的实验室了。她的伤心我可管不了,我以前有那么多的伤心,又有谁管过?
我和姐姐的关系持续到大四下学期的三月份,那时候我的工作已经定下来了,就等着六月拿到毕业证离开武汉。我们最亲密的时期是在大四的那个冬天,那年的寒假我没有回家,而是留在武汉过年,我们几乎一整天的呆在一起,躺在床上看碟,饿了就下床冲杯牛奶,吃几片面包。下雪的第一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宁静,我看着窗外的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时而稀疏时而稠密,打在树枝上发出一种温柔的簌簌声,我看看身边的姐姐,她还沉浸在梦乡里,象雪一样美丽。我的心忽地疼痛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意识到,这样的日子快到尽头了,我们的关系即将结束了,就象太阳出来时的雪,融化是一刻之间的事。我悄悄地下床,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一把脸,洗着洗着我的眼泪流下来,无声地哭了一会。我穿好衣服来到外面,早晨的大地一片寂静,视野之内没有一个行人,触目之处皆为白色。我在雪地上走了一圈,看到自己留下的脚印须臾就被大雪覆盖了。我往回走。
大四下个学期,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如果在校园里看到一拨又一拨乱喊乱闹的疯子,那他们一定是大四的。这时候搞已经下降到第二位。大家每天都处于兴奋之中,却又不知道每天都干了些什么,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能想起来的只有酒,歇斯底里的叫喊和满地摔碎的东西。三月份,我的工作落实,我终于如愿以尝地拿到了进京指标,圆了考大学时的梦。为了庆贺,我特地请了当初的难兄难弟张剑人、杨达伟一起去学校门口那条著名的红灯街打了一炮,就权当忆苦思甜了。那是我大学的最后一炮,和一个妓女完成的,她也是我在摘帽运动中搞过的第二十三个女人,我二十三岁,从我出生算起,平均下来刚好一年搞一个。当那泡微不足道的精液喷射出来时,我还不知道,它已经为我的摘帽运动划上一个句号。五月份,我的下体出现不适反应,一些可爱的小东西冒出来了,初始时皮损为半球形粟米大的丘疹,后来逐渐增长到绿豆、豌豆大,表面呈蜡样光泽或灰白色,中央凹陷如脐窝,质地由坚韧渐变软,用力挤破,出来一些小颗粒状白色乳酪样物质,凭我在这两年里掌握的丰富的知识,我知道我终于好不容易地患上性病了。当然,我不会坐以待毙的,这些年来,什么样的风浪我都经历过,都挺过来了,小小的软疣病毒又能奈我何?我甚至不用上医院,自己到药店配点药,熬几锅去疣汤就能把它控制、扼杀掉。
六月份,院里举行毕业大会,会议有一项议程是表彰优秀毕业生的,我是在前一天得到班干部的通知,原来我被评为优秀毕业生了,并将作为代表上台发言,可是我根本就不作任何准备,说实话就快滚蛋了,我对任何荣誉都看得很淡了,再说我这人也不是很重荣誉的人。
在表彰优秀毕业生里提到我时,邱彪说:“大家都知道黄列云同学在摘帽运动中成绩不好,受过学校的处分,但是他并没有气馁,而是认真吸取教训,刻苦拼搏,仅仅用了几天就把帽子摘掉了,他在摘帽运动中后来居上,由当初垫底的成绩一跃而居全班第三名,他的表现得到了全院师生一致的认可,这次被评为优秀毕业生,下面请黄列云同学谈谈他的感受。”
我从掌声中站起来,二百五十多双眼睛一齐聚焦到我身上,我走上讲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内心百感交集,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的人。我想到了大一大二的无知和苦闷,想到了大三苦苦拼搏无人能体会的艰辛,想到了大四的性病,一时间心海翻腾;我想到自己由一个后进生变成先进分子的历程,混到今天,我都卖精卖血了,我他妈的容易吗?我也是人啊!情到伤处,内心一酸,竟差点掉下眼泪来,我忍住了,只哽咽着说了两句:“我能取得今天的成绩,能有如此之大的进步,是和老师、同学们的关爱分不开的,没有你们的帮助就没有我的一切,谢谢大家!”说完我揉揉鼻子,走下台来。
03,10,15——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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