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如何

    等他到这里时，已经有很多人了。他跟一些人寒暄之后问上来牵他手的女人：我们是男方的宾客还是女方的？女人听了眼睛也大了，说：啊？对呀，我们是男方的宾客还是女方的？郭伟，你知道吗？这句话她是问身旁一个在抽烟的中年男人的，说话间跑来一个脸上堆笑的老男人，他一路疾走，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到那个叫郭伟的男人身边时停了下来，俩人交耳密语了几句后，又急匆匆地走了。此时小区的进入口主干道上站满了人。他问：酒席放在哪里？女人孥了孥嘴，手指伸向了远处，那里露出了一长条的绿色帆布棚，烟雾越过了棚顶正慢慢地飘扬过来，有人问：

       这是在等谁？

       谁知道呢！

      
       人群开始议论起来。有说新娘以前有男朋友的，俩人谈了八年了，是新郎厉害，一下子就夺过来了，也不知道那个前男友怎么样了。主干道上飘来了一些烟雾，他的面色有点难看，额头上亮晶晶的，女人看了他一眼后拖他走了。他们走到了绿带里的园路上，女人说：动迁房里搭棚办酒席也蛮好，省钱还热闹。不过，现在喜酒喝不起啊，一张红色罚款单一千元！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注：红色罚款单指喜帖】

      跟你说我不来的，叫我来干嘛？我事情多得头心痛！

      女人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是爸爸叫你来的，吃好晚饭后他要找你。这次喝喜酒也是他传口讯的 。

      他人呢？

      还没来。

      我晓得了，你们放心，事情我会办妥的，你们都不要烦我好吗？

      对话结束，女人捏了捏他的手心，他喉结动了几下，看了一眼她的脸，那些树叶碰撞后的阳光在她的眼睑下闪，烟雾越来越浓密了，他加快了步子，女人还是拉着他的手，一路沉默，那条园路出绿化带后竟然又见到了绿色的帆布棚。“噢一一一烟雾原来是这里出来的，动迁房里办喜酒，倒底不卫生，还乱，东一摊西一摊的。”她说。他没有接她话，抬头看了看天，深吸了几口气后低下头来对炉子旁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说：等会儿叫我们这样吃，不要烟死了？

       马上就好，生炉子就是这样的，生好了就不烟了。

       他用眼梢瞄了这个生炉子的女人一眼，她的手正在擤鼻涕。

       “走吧，看看爸爸来了没有？很多人等着他呢！”

        他们又回到了小区主干道上，还是人很多，郭伟正在跟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抽烟说笑，女人踊跃上前，问：郭伟，你看到我爸爸了吗？郭伟说：没有。

        那你们在等谁？

        郭伟面露难色，笑笑又摇了摇头，说：

        不好讲。

       傍边的他一看这阵势心里一紧，拉了女人又去遛弯了。到处是绿棚帐和烟雾。走到一个墙角的地方时女人停下来吻了他一下，又吻了他一下，风吹着落叶，其中一片树叶撞到了她脸上，他回吻了她一下，然后猛地抱住了她，天色暗了下来，他们相互摸索着各自的身体。

       建新那边的帐理清楚了吗？

        是够烦人的。

        我们去看看吧，酒席应该开始了。

        爸爸也应该来了，哎一一一他也没讲清楚哪一方是我们的亲戚。再去问问吧？

        女人说一句歇一会儿地连说着，到最后他好像听得有点恼怒，推开了女人，脸色沉重地先走了，女人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把手指交叉在他的手指里，他们来到了主干道上。


        你们还在等啊？你们要等的人会来吗？

         快来了，快来了，那一帮人。

         郭伟的声音有点抖，看得出那几个精壮的男人也有点紧张。煤屑味的烟雾已经散去了，空间里是湿冷的夜雾。没有人说话，显眼的是一些男人嘴边的火星子。女人打破了沉默，问：郭伟，我爸爸来了吗？

        没，没，没看到。

         女人打起了手机，是忙音，过了一会再打还是忙音。他见了对她皱了一下眉头，她停止了，又问：郭伟，我们倒底算哪一方的亲戚？

         郭伟没有回答，他双手抱着身体在瑟瑟发抖。在场的人们都抖动着双腿，夜色已经罩下来了，显眼的是他们嘴边的火星子，像是浮在半空中，等。女人挣脱出手来，要将身边人的衣襟扣起来，他白了女人一眼，说：你烦不烦啊？我又不冷！喜帖都接了，问什么啊？等女人把衣襟扣好，他俩跟大家一起等了。

         那个脸上堆笑的老男人又来了，他从大门口急匆匆地进来，边走边招手说：

         不等了，不等了，先吃吧。不好意思，害得大家饿肚子了。吃！吃！吃！吃！

          女人对他说：你也不要想了，先吃吧。顺便看看新娘子好看吗？听说她是被新郎撬走的。

          他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女人见状连忙拉着他走向了绿色的帆布棚一一一

          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