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走

如何

《一路行走》


    他告诉他他要自杀，他对他说你自杀好了，请便。他笑着冲手机里说那我死了你可以到我家里来吃豆腐饭了，这样你他妈的总要来了吧。

    他笑笑，说好好好来吧来吧。

    一路行走，先是到了苏州，他去了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他们对于他的到来必然地感到了惊奇，但是没办法，大鱼大肉请他吃了三天，他才走了。搭车到无锡时，他下来了，去看了他以前建造的楼房，这间楼房的侧面还有当年火烧的痕迹，不过，爬山虎正在攀爬过来，绿油油的。大楼的门房看了他半天，竟然说：你出来了？

    他一听拔脚就逃，一路狂奔到了常州然后到了南京镇江，一口气稍稍透过来后，他准备去看雄伟的长江渡口了，一清早新闻里讲北固楼上有人跳下来，唉！北固楼上老是有人跳下来，又看不成了。他叹了一口气，讲可惜我不认识那个人，不然就到他家去吃豆腐饭算了。在镇江他没有吃饭。

    于是再走，他走得慢了，路上碰到一个卖馒头的女人，他问有肉馒头吗？她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开始朝他身上嗅嗅，他躲开了，她不断地擤着鼻子 ，换了一副凶狠的面容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死出去多少时间了？

    他觉得这一路上碰到的都是疯子，他要走了，但是那个女人拉住了他，她的叫声引来了一群男人，他们不容他争辩就把他拖进了女人的家里，她说只有她男人会说肉馒头，这里没有人这样讲的，这事全村人都知道，关键是他身上的气味逃不了一一一汗酸臭重！ 他只能耐心解释说他要去吃朋友的豆腐饭，自己不是她老公。对了，她说她男人就是这样喊老公老婆的，这里没有人这样讲的，只有她男人这样讲。

    还有啥办法呢？他们成了夫妻，他不再行走了 。

   

    有一天，他突然听到屋子里电话在响，他听了，对方在说：你怎么还没有来？我家里豆腐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一来，我就去死了。你快来啊，我等不及了。听到这里他吓得把电话听筒扔了，但是听筒还在响，他怒了，一脚踢飞了电话座机，不料整座房子全是那个人的声音了。

    他老婆在内屋梳理打结了的长头发，地上躺满了掉发。她听到这个声音后，不耐烦地的冷笑：死就死了，死最容易了。我已经死过好几次了。这人真是烦死了，我不是陪他去死过了吗？

    他惊恐地看着这个女人，被吓傻了，竟然变成了白痴。女人满意地看了看他，帮他弄服帖头颈处的翻领之后，觉得可以出门了。他们一路行走，先到了北京，路过的人都被他们美好的爱情感动了，眼睛里全是泪水，很多人加入了他俩的队列。

    花了半天时间他们走到北极村，一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他们都不想活了，开始练习自杀。这些追随者要求他去帮忙。他这时倒是醒了，他想起了叫他去吃豆腐饭的是一个南京朋友，俩人约定是去看玄武湖的，他还答应推他朋友下去，完事后再去吃豆腐饭。一想到这里，他急了，要马上动身。但是那些追随者们拉住了他，苦苦哀求先帮忙他们去死。

      
    死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往他们眼睛里嘴里耳朵里鼻孔里塞雪。不一会儿被塞进雪的人就会死了，他累得塞不动了，跪在地上直喘气，雪倒映出他圣洁的面容，他的手指尖在流水。

    那些人死之前都是赤身裸体的，有些人还交合在一起，他们的身子慢慢地化进了雪里，风里全是芳香、声音和晃动的影。他实在呆不住了，在火烫的雪地里他已经赤身裸体，他想这下那个女人就抓不住他了，还可以抓哪里呢？

    肉馒头！肉馒头！

    他的女人从一个林子里跑出来，一路叫喊着。她是为他找他喜欢吃的肉馒头去的。现在他身后的手里抓了一大把雪，他微笑着看着她从一个高坡上冲下来。

    他就赤身裸体一路行走，路过济南时他的肩上被人恶狠狠地拍了一掌，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以前的同事小永。小永说现在都要穿衣服了，你这样不成体统。他反击说你他妈的以前也不穿的嘛，我穿个屌啊。他拗不过小永，一起去了夜店，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害羞了，穿起了衣服，而小永却赤身裸体地趴在小姐身上，俩天后，小永从他家十八层上掉下来了，他吃到了豆腐饭。

    他在济南安定了下来。有一天，他跟老婆孩子去大明湖划船。船到湖中心时，他新买的手机响了，来了一个久违了的声音：

    我在美国，你豆腐饭来吃吗？很多人自杀了，你快来吧，我等你！

    他看了儿子一眼，对手机里笑笑说：何必这么远呢？我现在就有吃了。



    注：豆腐饭是南方的一种祭奠亲人的风俗。人死之后，要请亲朋好友来搓一顿，大家热闹热闹，有哭有笑有打麻将有做道场法事。正餐当中，最多的菜是豆腐，所以当地人称之为豆腐饭。要死了人才有吃有蹭。

顾耀峰

江浙一带的豆腐饭使用豆腐，主要就是丧事为“白”、不合鱼肉荤腥、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