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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孙悟空的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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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4 13:16: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孙悟空的午觉

每天中午，小月月都不愿意睡觉。一开始，她在自己的枕头下藏了一本《大闹天宫》。等妈妈终于呼呼入睡后，就一点儿、一点儿，轻手轻脚把书抽出来翻看。这是本比其他书更接近方形，纸又白又光洁的画册。这集正讲到孙悟空大闹蟠桃园。蟠桃园的桃子每个都画得又大又红，汁水饱满，看着就好吃。天宫里地上滚动着祥云，旁边是汉白玉栏杆。被孙悟空气得没办法的老神仙们胡子雪白，垂在胸前。月月正看得聚精会神，妈妈不知怎么醒了。她生气地一把夺过书，压在自己枕头下，说了几句强迫月月睡觉的凶话，就又闭上了眼睛。
月月躺在那里看着妈妈的脸，毛巾被上的皱褶好像橘黄色的高山和壕沟。有一座山特别高，颤颤巍巍，下面的深沟狭长，延伸出去老远，隐蔽在阴影中。过了半天，妈妈的呼吸声终于变成了轻微的鼾声，额前几丝头发有节奏地震颤着。月月轻扯她枕头下露出的书角，想一点点把书扯出来。可是仿佛一个大老虎头压在上面，书很结实地缩在里面，怎么也扯不出来。
月月很失望，翻过身，看着脸孔对着的墙上自己用彩色蜡笔瞎画的道道，还是睡不着。她闭上眼，心里浮现出自己经常设想的画面。自己在一个花园里，肚子疼，疼得非常非常厉害。怎么能钻过篱笆到花园那边去呢？遍地都是花。
月月记事起还没有肚子疼过。她经常跌倒磕破哪里，但从不拉肚子，也不会胃疼。肚子疼极了疼极了，她使劲地想着，直想到疼得不能忍受。那是怎么回事？会晕过去吗？另一方面，怎么钻过篱笆呢？篱笆那边会有别的小朋友吗？一边疼一边要走到花园那边去。

月月醒来时，身旁是光洁的凉席，橘黄色毛巾被整齐地叠放在枕头上。她急忙翻翻枕头底下，着虎皮裙皂底靴的孙悟空以手遮头正向云彩里飞去。这时妈妈把门推开一条缝，自己站在缝里，告诉月月快起床，下午要带她去展销会买衬衫。随后就带上门走了。
临出门时，妈妈已经一切都收拾好了，只等月月。她催促着她，不知为什么又开始批评她。
不知怎么的，月月和妈妈怄起气来。她跑回房间，把门关上，从里面锁了起来，坐在地上不肯出来。妈妈和爸爸轮流来敲门，又是哄又是批评。展销会开始的时间快到了，妈妈很着急，也很生气。你这孩子……
她们在外面说了很多很多话，月月就是不肯出来。她肚子疼起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里面绞着疼，手揉也没用。那疼仿佛与生俱来，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是长在她肚子里的。月月默默忍受着。
门开了。爸爸又找到一把钥匙。

妈妈还是带着月月去展销会了，出门前问她要不要上厕所，还在书包里塞了她的太阳帽。
大热的天，月月坐在妈妈自行车后座上，向前骑去。她望着远处阳光下那些发黄的景物，感觉好象有把利剑在肚子里捅。于是她说：我肚子疼。
——什么？
——肚子疼。
妈妈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扭脸看着月月，责怪她为什么出家门前不上厕所。
——我不想上，就是疼。
妈妈又严厉地问月月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怎么个疼法，然后就掉转车头，带着她向医院骑去。

医院里很安静，清洁的走廊有回声，也没有什么人，好象下午孩子们都在外面的幼儿园楼里。妈妈一边问着月月还疼吗，比刚才好点没，一边使劲往前走，唤她快跟上。
——叫什么名字？
——何月。
——发烧吗？
今天中午吃什么了？
妈妈用手摸摸月月的额头。外面很热，屋里凉快，刚穿过黑暗的走廊眼前有点花；月月热却出不出来汗，额头晒得烫乎乎的。
妈妈有点判断不出来月月是否发烧了。她问月月，月月说觉得没发，可是身上的确好像被烤烫的石头。
护士去取体温表了。
妈妈让月月坐在空无一人的木头长椅上，自己去上厕所。
走廊对面浅蓝色的墙围子，吸引了月月的注意力。
一些泛黄的影子，好像流水一样，细碎地在上面游动，百转千回。它们有时狂放地左摇右摆，忽高忽低；有时好象冬天炉边的蒸汽，袅袅地蒸腾上升就不见了；有时像多棱角的石头上披了层薄泉，汩汩潺潺，露出细腻的层次和金色的粼光。
月月扭头看看墙对面，原来是平房院子里的竹子。虽然是夏天，它们有的还是黄色的，叶片干枯。外面有时起一下风，竹子就开始努力晃动起来。
月月又扭回头看着墙上，肚子疼好象不那么厉害了。虽然也就下午两三点钟，太阳厉害得倒好象夕阳一样，使整面墙安静而辉煌。过了一会儿，一个戴遮阳帽的叔叔走到墙边，停住脚，往诊室里探头看去。他是想看医生在不在。他的身影映在墙上，活象一只扁嘴圆脑袋的企鹅。扁嘴就是帽檐，那脑袋特别圆，还一探一探的呢。
就差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穿着月白色短袖的妈妈从阴凉的走廊里走了过来。当那只汗津津的手迅速有力地伸向月月时，月月突然发现肚子不疼了。
无论妈妈怎么问，肚子就是不疼了。
过了一会儿，母女俩离开医院，顶着大太阳，继续向展销会的方向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