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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一页被篡改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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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5 10:30: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页被篡改的历史



申时,野狐岭上的天空暗沉得如同黑夜降临。连绵成片的乌云像一滩淋漓的墨汁泼洒在洁白的天幕上,遮蔽了日月星辰。此时,清者未扬,浊者未沉,天地同陷在一片灰色的阴郁中,只怕再阔大的巨斧也劈不开这一刻的混沌。

暴风雨来临前的一瞬,野狐岭下的乱石谷中,北军正偃旗息鼓,迤逦穿行。三万名兵士出身燕赵之地,宽肩长腿,健腰厚胸,体魄坚强,轩昂伟岸,尽是北国男儿的风范。两千匹战马产于塞外,高颈尖耳,四足骏长,体若流线,毛似飞蓬,尽是草原铁骑的雄姿。原本一支精锐师,此刻却深藏起了虎狼气。将士噤声不语,闷头急走。战马口绑布条,足裹草绳,被马夫牵引着,在嶙峋的山石间跋涉。

当我看见第一个进入乱石谷的士兵的时候,蓦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天可怜见,错过那么多次,这一次却让我算对了。千里之外的潼关,那里正有二十万兵马在日夜鏖战,可我赌定他不会让这支生力军投入战场。他会抛下潼关,抛下那里的十万王师,星夜北还。合围中的雄关要塞已是一个泥淖,十万王师已是深陷其中的溺者,无论手脚挣扎得多么刚猛凌厉,终究都逃不过污泥覆顶的结局。三年大旱,中原沃野变成了焦土,北朝国库的存粮已近告罄,以树皮草叶果腹充饥的民间也无多少余粮可征。没有吃的,再健硕的男儿也只剩下一幅空大的骨架;没有粮草,再勇猛的军队也只能靠意志支撑最后的勇力。平日里,一个北国健卒总抵得上两个南朝士兵,为潼关一役备下的二十万军力也是这么计算出来的,可我偏偏只投下一半的筹码,我就不信十万饱食的南方人拖不住十万半饥的北方汉子。余下的那十万我早早带到了这里,密布在野狐岭上。野狐岭,百万大山的末端,中原屏障的出口,再向北就是无尽的塞北大草原。三万大军只要跨过了这道狭长的山岭,一路向北,就算逃出了生天。那里广袤纵深的地形,足以为他们提供栖息之所,丰美的水草、肥厚的牛羊也足以让他们休养生息。潼关告急时,北帝逃至关外,朝中不少人为放虎归山扼腕不已。其实,在我眼中,这个皇帝无足轻重。枝繁叶茂的帝王之家还少得了接位的人吗?分崩离析的王朝又有几人能够为它留下存续的命脉?岭下的三万人马和他们的统帅才是北朝最后的希望,才是我国统一中原最后的障碍。所以,我才以少有的固执和勇气挡下了那帮庸才的苦劝、力谏、责难、施压,一改明哲保身的习惯,一力扛下了潼关一役成败的责任。上苍眷顾,这最大、最后的一搏,毕竟是我赢了。



起风了。大风自东向西,呼啸而来,刮起了漫天沙石尘土。谷中半人高的长草、灌木顷刻间整齐地向西倾倒,匍匐在地。藏身其中的山鼠、野兔受了惊吓,纷纷逃窜出来,或奔跑,或跳跃,又消失在乱岩之后。岭上茂密的树丛一齐随风倾斜,像被满天乌云之中伸出的一只无形巨手紧紧按住。只有几株长了不知几许年的参天老树依然笔直而立,饶是如此,硕大的树冠也不住地振颤。

一片飞沙走石中,士兵们缩了脖颈,垂了头颅,以手遮眼。即便如此,很多人还是被迷了双目,用手指拼命揉搓着,揉得眼睛红红的,流出了泪水。越来越多的士兵侧转了身子,背过了脸孔,躲避扑面而来的风沙。马儿也左右摇摆着脑袋,试图挣脱马夫手中的缰绳,不愿迎风而上。人与马的脚步缓下来,急行军暂停了。

“趁着风大,视物不清,动手吧?”身边的将军们心急了,在我耳边催促。

我从岩石后探出身子,俯视山谷两端。北军的队伍只到了山谷中间的位置,更多的人马正入谷而来。

“不急,等他们都进来吧。”

“等后面的进了谷,前头的就离出口不远了。他们冲起来,我们未必挡得住。”

“不必用人去挡。动手之前,先放下滚木擂石堵住出口。”看着他们惊疑不定的神情,我用力点头。“不错,我准备这些滚木擂石不是用来攻敌的,我要用它们堵死出谷的关口。”

“不用滚木擂石,让士兵们硬冲,伤亡必大。”老将军的唾沫星子喷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再不懂带兵打仗,也不会不知高处打埋伏先用坠物伤敌的道理。可是,北军来得太快,我们没有时间制造更多的滚木擂石了。野狐岭下的乱石谷入口大,出口小,形似一个漏斗。但是出口再小,也毕竟是一个山岭的隘口,我亲自察看过,备好的枕木磐石的数量将将只够堵塞谷口而已。我下令将它们全部布置在山岭的末端,将军们一定以为我要利用谷中的地势,将北军冲挤到狭窄的出口,再放下这些滚木擂石攻敌。我也曾经这么计划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想到小时候在乡下看人捕田鼠。他们挖到了鼠洞,就把与洞相连的四五条地道全部堵死,只留下一条活路,然后在外面敲敲打打,将老鼠赶上那条唯一的通路。他们在洞口布上了网,满以为可以将整窝田鼠一网打尽,可是最后的结果往往是网破鼠窜。他们没有想到那些陷于绝境、无路可走的鼠儿红了眼,发了狠,拼了命,又冲又咬,力气比平时大了好几倍,竟然能够破网而出。小小的田鼠尚且如此,何况三万虎狼之师。乱石谷外就是绵延千里的大草原,根本无处伏兵,就是连一个捕鼠的网都布不下,又如何去阻挡这些誓死一搏的北方汉子?所以,我一定要早早地用滚木擂石封死出口,放开入口,再从两侧掩杀,让他们存南归之望,息北进之心。

“我们有十万人,他们只有三万,三个对一个,还不能真刀真枪地拼一把吗?就算拼不过,也只能让他们退回中原,绝不能让他们闯出塞外。”

“就是因为在这儿用了三倍于敌的兵力,如果这样都不能全歼敌人,还让他们逃回中原,咱们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奋战在潼关的十万将士?”

“我已经说过了,兵力是我调配的,潼关一役的成败由我一人担起。”

“你一人担起?那北伐的成败你是不是要一人担起?那我朝的盛衰你是不是要一人担起?你这个颌下无须的小子将过多少兵,打过多少仗?老夫在死人堆中打滚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动了怒。若不是余下的人拉住了他,怕是拳头已经挥到了我的身上。那些人手中拉扯的是他,眼中攻击的是我。各种意味的目光打在身上,就像各种立场的人围在身周。战场有两个,一个还没擂鼓开锣,另一个已经箭矢如飞。

“我没有打过多少仗,而且跟岭下这帮人打我从来没有赢过。但是我想问,这儿有哪一位打赢过?十年了,有人赢过一场吗?你们知道天下人怎么赞他吗?‘纵横九万里,长胜三百战。’你们知道四年前他领军过江的那一日,中原到处传唱的歌谣吗?‘此日南朝皆下泪,有公足壮北军威。’如果不是接着北国三年大旱,轮得到我们今日来一统中原吗?帮我们的,是老天爷;亡他们的,也是老天爷。只要这天一日不雨,旱情一日不去,江北就是一片死地。无论有多少兵力在这里,无论统兵的将帅有多么勇武,都是一群不能迁徙、断了归途的大雁,早晚冻死在北方的风雪里。这个道理,我懂得,他自然也懂得。什么潼关,什么十万王师,他连整个中原都已经抛下了。天意如此,非战之罪。他现在所求的就是将尽可能多的人马带出塞外,那里老天爷可没有发疯,年年雨水充足,那里才是他们东山再起的地方。各位将军,你们明白了吗?只要将他们困在中原,咱们北伐这场仗就算打赢了啊!”

老将军的怒气泄了底,那些人的目光也收敛了,身上的重压减轻了很多。我说到了他们的痛处,满朝武人的痛处,当然,也是我自己的痛处。

“各位将军,老天爷没有独厚江南的道理。我们如若失掉了眼前的这个机会,给他们走脱,日后他带兵叩关的时候,谁要去迎敌呢?”

没有人啃声。

我真得要多谢他,在一个战场,他是我最可怖的敌人;在另一个,他成了我最要好的盟友。

“老夫要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你们给我做个见证。若是潼关战场上出了纰漏,他日朝堂之上,别怪老夫参你一本。”

撂出了这句狠话,意味着他要撒手了。我呼出了一口气,又伏到岩石后面,去盯谷中的动静。



密集的乌云像一只巨大的灰色水母覆盖在天幕上,笼罩着这片土地。如果九霄之外真的有神灵的话,那么此刻他们的巨足一定都踩踏在这只水母的背脊上。厚重的身躯愈压愈低,天地之间的距离变得如此逼近,生存在其间的万物都在覆顶之灾前惊恐地屏敛了声息。蓦然,不堪重负的水母身上迸裂出一条狭长的口子,银白色的血浆喷涌而出,许多细小的裂纹沿着伤口蔓延开来,呈现出叶脉一般的纹路。“轰隆——”,巨响传来,受伤的水母发出了狂怒的嘶吼。可是,破碎的伤处越来越多,喷洒出的血液熊熊燃烧起来,照亮了晦暗的宇宙,凄厉的哀鸣也久久不断。

乱石谷中聚集着的也许是全天底下最勇敢的男人,可是在自然造物的威势前,这些全天底下最勇敢的男人也不免动摇了坚定的意志。如果说刚才飞沙走石的飓风只是一时阻碍了他们脚步上的行进,那么此刻震撼天地的雷电则让他们的内心生出了犹疑。一个士兵停下了脚步,他闭起了眼睛,不敢再看火蛇一般在眼前飞舞的电光。一个士兵停下了脚步,他捂起了耳朵,不敢再听火炮一般在头顶炸响的雷声。一个士兵停下了脚步,他想起了在家乡流传的关于雷电的骇人传说。越来越多的人抛下了急行军的命令,踯躅不前,寻找躲避的所在。万物灵长尚且如此,何况余生。平日里铁蹄踏地、昂首阔步的战马受了惊吓,瑟瑟发抖,已是有些站立不稳了。天地异象之前,这支钢铁一样的军队出现了散乱。

电光明明灭灭,雷声起起伏伏,天地一片肃杀。乱象如潮水一般在队伍中蔓延。“弟兄们——”,突然雷鸣之中夹进了人语。醇厚的嗓音穿透了沉闷的雷声,进入了众人的耳鼓。“弟兄们,出了这个山谷就是塞外草原,咱们没日没夜的行军已经到了最后一程。闯过这一关,咱们就有了栖身之所,咱们就有了粮食草料,咱们就能东山再起。弟兄们,最后一程了,闯出这个山谷,闯出中原,总有一天,咱们可以再回来!”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他披了一身黄铜甲,跨在一匹魁梧的青鬃马上,原本就颀长的身躯成了这支队伍的至高点。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一个青年军官右手握拳,振臂向天,纵声呼喊起来:“纵横九万里,长胜三百战。”

“纵横九万里,长胜三百战。”每一个士兵在心中默默念道。这是举国武人的骄傲,这是整个王朝兴起的注脚,这是每一个投效军旅的大好男儿最初的志向,这也是风雨飘摇的帝国的每一个子民心中最后的依靠。漫长的行军疲累了他们的身体,恶劣的天气震慑了他们的心神,然而在最后一刻军人的荣光与梦想还是被点燃了。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右手握拳,振臂向天,纵声呼喊:“纵横九万里,长胜三百战。”军旗手们忘记了命令,竖起了旗杆,招展了旗帜,偌大一个“北”字出现在猎猎风中。

满谷的呐喊压过了天外的雷声,高擎的军旗在云间的电光里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三万将士心中再无杂念,向着谷口飞奔而去。

虽然时移事异,但在“纵横九万里,长胜三百战”的积威之下,我还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离崖壁太近。转头去看将军们,他们默然无语,脸上现出了青色,没有人再与我争拗了。

不记得今日之前有像此刻这般俯视他的机会,我已经习惯了用仰望的姿态来注视他,自从初次见面便是如此。

那个晴朗多风的秋日,北京的天空高远得没有一丝流云,澄蓝到几近透明,偶尔飞过的雁群在上面留下的黑影是其中唯一的杂色。来自极北冰川的罡风穿越了广袤的塞外草原,到达这座耸立在北方大地上的名城时褪去了凛冽的寒气,尽是爽朗的味道。插满校场四周的旌旗在风中翻腾,舞出激昂的乐声。

那时,我还有一个像北京的天空一样透明的年纪,还有一颗像风中的旗帜一样飞扬的心,像相信大雁一定可以飞到南方一样相信着自己的梦。

在演武场前的高台上,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我第一次看见他。他在说着什么,风声旗声中,我听不清晰,但不打紧,他的身影已是最好的鼓舞。满心虔诚,满胸意气,我,和那些挤满校场的少年,一齐翘首而望,高台上的传奇,冉冉升起的朝阳,还有和朝阳一起升起的我们光芒万丈的未来。

自那以后,每一年,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我都会用同样的姿势翘首而望。天空依旧澄蓝,风声依旧爽朗,旌旗依旧激昂,四周的少年依旧满怀虔诚与意气,我的心头却渐渐冷了。我明白,自己离那高台上的身影越来越远了。最后一次来看榜的时候,我在校场上站了很久,久到周围悲喜迥异的少年都一一散尽。空落落的校场,寂廖廖的高台,深深地望了一眼之后,我转身离去。那时,夕阳刚刚沉没,西天缀满了晚霞。在我的面前,我的光芒万丈的梦想和这绚烂的霞光一起消退在渐渐浮起的无边夜色里。

离开北京之后,我渡江而下,到了南国。这几年的艰辛磨砺虽然不能使我得偿夙愿,列身天下最负盛名的军队,还是助我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国家实现了投效军旅的志向。南朝终非我心中的圣地,失了热望,我也无心功名,随波逐浪,但求尽责无愧而已。不想我的澹泊无求却帮我躲过了军中的数次倾轧,那些比我资深功高的前辈在反复莫测的权斗中纷纷凋零,反让我一个后生冒出了头。后来,愈演愈烈的南北相争让我有了重见他的机会。身份变了,仰望的姿态没有变。我不奢望赢过他,只愿在与他的对阵中得些长进,下回少输为赢。也许正因为心境不同,在愈败愈怯的满朝武人中,我从不畏惧,屡败屡战,渐渐地竟也能与他周旋了。再后来,北国爆发了旱疫,天时不在,人力再强,也有穷尽,战线缓缓北移,攻守之势逆转,直至今日野狐岭上我有了平生头一遭居高临下俯视他的机会。



雷电停了,云幕全阖,没有一丝天光,漆黑如月落星灭后的暗夜。一阵风过,发出尖利的怪声,随即一片雨线斜斜地从东向西泼洒下来,天地间顿时弥漫开一股水腥气。

许多兵士放缓了奔跑中的脚步,向着天空摊开了手掌,感受这终于降临的雨。往他们头颈处乱钻的沙尘终于沉落下去,刺疼的感觉变成了一片湿冷,顺着雨水流进温热的身体。几团雨落进了嘴里,急忙吐出来,口中已经满是苦涩的滋味。马儿被雨打了眼鼻,昂首欲鸣,绑了布条的口中只发出呜呜的低吟。

风小了,雨愈来愈大,不再斜斜地刮落,而是直直地灌下。一缕一缕的雨柱绵延不断,密密匝匝,好似在天地间挂起了一幅水帘。积雨云慢慢失了重量,渐渐泛白,显得高远了些,天光一点一点亮起。雨柱摔到地上,砸得粉碎,溅起的水汽泛滥成雾,弥漫在谷底。

逆雨而行的将士湿透了身体,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疵须、甲边、腿侧不住地流淌,马儿更是挂着一身溪流迈步向前。朦胧的雨雾里,北军像是一条坚忍的河流在谷中奔淌,朝向未知的前方。

“开始吧。”我指了离谷口愈来愈近的军队向将军们说道。

一枝接一枝的火箭窜上天空,箭头上满带的石油硫磺在漫天风雨中依然熊熊燃烧着,在暗沉的天幕下甚是触目。沉闷的撞击声在哗哗的雨声中传来。我扶着岩石,探出身子,临空向谷口张望。那里枕木磐石正从山崖上滚落,重重地砸在谷底,溅得泥水石屑乱飞。雨大土湿,山水挟着泥砂,随着枕木磐石而下,愈流愈急,愈滚愈多,竟有了倾泻之势,仿佛山崖崩了一般。不多时,谷口的地势高了数尺,俨然筑起了一座堤坝,阻塞了前路。

火箭升空之时,久经征战的军队就已知晓中了埋伏。他立时直立在马镫上,向谷口两端张望。随从执了盾牌,在他身旁护卫。片刻之间,他定下了进退,拔出长剑,擎在手中,直指前方,高呼“快些冲过谷口”,催马奔向那正被滚木擂石垒起的谷口。

即便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他依然不会放弃,不惜拼上全军覆没的代价去赌。他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在赌,他不相信会失败,他相信他会赢。翻开那一串辉煌的战史,就会明白,那些奇迹般地反败为胜的战例早已让他拥有了一颗无比强大的赢者之心。这才是这支军队最可怕、最难击溃的地方。

我匆匆忙忙地着人放第二批火箭。火折亮起,闪了闪,熄灭在雨中。火折再次亮起,晃动着挨近箭头的引火物,错过了,又被雨水浇灭。我过去握住那军官颤抖的手腕,火苗茁壮了些,舔上箭头,引燃了火箭。他羞愧地躲避我的目光,我放脱了他的手腕。其实,我的心头也颤抖不已。

划破雨幕的火光松开了紧张的弓弦,箭矢和密集的雨线一起落向谷中。雨声里响起了弓弦振荡的颤音和箭矢飞行的呼啸,紧接着响起了鼓点般的箭头撞击盾牌的声音。一声凄厉的惨呼从谷底升起,那是一个不及下马藏身盾牌之后的将军,带着胸前背后的几枝箭杆,翻下马去。他的战马比他挺立得久些,最后像是被插在马背马腹上的箭的重量压倒了,侧翻在地。

北军缩紧了队形,士兵挨挤在一起,钢盾向天,遮蔽了头肩。盾与盾相连,结成了盾阵。军官都弃了马,藏身阵中。那两千匹高大的塞外名驹此时成了靶子,顶着一丛丛箭簇,奋蹄踏地,昂首悲嘶,然后一匹匹倒下,地上多了一滩滩红色的漩涡,让我想起了南方一片烂在绵绵雨水里的蒲公英。

山谷迤逦斜长,谷底乱石凹凸,盾阵不若在平原上严密整合,不时现出一片空隙。空隙一露,那块盾牌便沉了下去,盾阵裂开一个缺口。缺口四周的盾牌也随即塌落了,盾阵崩了一块,直到前后左右的盾牌涌上来,阵势方才合拢。在出现过缺口的地方,流淌的雨水变成了红色,像是冒出了一眼赤泉。

盾阵像一条冰川缓慢沉重地流向谷口,缓慢但满是力量,沉重而坚定不辍,在谷口滚木擂石的堡垒前,冲撞就异常猛烈。最先抵达、奉命清除路障的士兵们不能再藏身盾后,周身便曝露在箭矢之下。有的兵士刚抱紧了一块大石,后背上便插上了数枝长箭,他和怀中的石头一起滚倒尘埃,再也爬不起身;有的正抬起一根滚木,突然被一枝箭矢穿入了后脑,他紧张的身子猛地一顿,就无声无息地委顿在地;有的则像神案前的牺牲一般嘶吼着被钉死在路障上,萧萧风雨中,他的呼吼声壮美虔敬,仿佛在祈求上苍接纳自己卑微的祭献。在这场时间与生命的拉锯中,生命一败涂地。滚木擂石的堡垒不见塌毁,反被越来越多的躯体填塞扩充了。曾经灼热的血液流淌进了冰冷的雨水,曾经柔软的筋肉横陈在僵硬的木块石头之间,曾经满是活力的美片刻间消散无踪。在时间与生命的拉锯中,一败涂地的生命何曾赢过?

这是我在每一场血搏之前都会有的恍惚。是不是每一个人在行恶之前都会有片刻的犹豫?就像行将就溺的人在沉没之前总会最后一次将手臂高高举出水面,濒临死亡的人在生命之火最后闪动的时刻总会像圣徒一样垂怜悲悯。我曾不止一次地设想,在两名士兵举起刀剑相互攻击之前,他们是否有过片刻的对视?是否在这对视之中,看见对方拥有的与自己相同的归属,看见对方的挺拔,健壮,俊美,或者任何一样优美的特质?我想,大概是有的。即便有,在这片刻之后,也就要把对方当作牛羊一般的兽类,或者被机括牵动的木偶,尽己之力将他宰杀或破坏。总之,在战场上存活更久的秘密就是不能将对方看作与己相同的存在,不能留意对方身上的美。其实,群体的战争远比个人的争斗不可理喻。在个人的生活中,若要杀死对方,我们总要与他相识,因种种纠葛怀有对他的深仇巨恨;而在群体的战场上,我们与残杀的对方素昧平生,无仇无怨,若有机缘私下结识,或许还因彼此欣赏而成为朋友。这是我在亲身经历征战之后深深的困惑。我曾在一场大战结束之后的深夜,回到白昼的战场。尸体已经掩埋,兵器已然收缴,清幽的月光下,荒原上芳草萋萋,似乎没有留下任何杀戮的痕迹。然而,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味,出卖了一片温柔的夜色,那是渗入了这块土地的鲜血。我就在那个晚上深自疑惑,不禁扪心自问:我为什么投身军旅?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十二年前,我十八岁,在我为自己选择一生志业的时候,总是为人生的无意义感所困扰。当我想到如果我一生的艰辛努力都无法为自己在这个世间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的话,我沮丧到恨不能立刻死去。一样的虚空无谓,为何还要辛劳此生呢?于是,我决心抵抗时间。要与时间对抗,生命自然没有可能,财富也一样不成,只有卓越的政治或文艺才能逃脱时间的侵蚀,长存于世。多年之后,有谁会记起一个精于养生的老者,一个长于敛财的富商,他们的名字翻遍蒙尘的故典都无处可觅;可人们能轻易地记起一场经典战役的谋划者,一首传世长诗的写作者,他们的名字就像长夜的寒星一样昂首可见。我缺乏艺术的天份,这一点我深知不疑,也并无遗憾,我热爱的是现实世界中的光,那在历史的漫长黑夜里留下的一点点闪烁的微光。而在南北相争的乱世里,投身军旅是像我这样一个胸怀梦想的平民子弟最好的进身之路,只要敢于付出生命的代价。显然,这于我并不是问题。与其以枯老之身衰毙于寒室陋榻,我宁愿在青春之年被箭矢贯身,刀斧斫地,口咬碧草,血没黄沙,耳畔听得马蹄与嘶吼,力尽气竭,不瞑双目。我不止一次地设想过殒身于战场的情景,发觉无论再如何惨烈,也总好过碌碌老死的善终。那太阳一般不灭的梦想,那暗夜中属于自己的光,像相信大海永不干涸一样执拗地相信自己的天命,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鲜血和破碎的肌肉,男子汉的壮烈无比的死亡或者荣光,极致的充满悲剧性的美,一页传奇的历史,这些念头早年无时不萦绕在我的心头,帮我抵挡风雨和迷茫,鼓舞我穿越挫折与死亡,让我得以在梦幻与现实的共存中一步一步前行。

起先一切都很好,即便是在北国那些挫折与失意中的日子里,我也不曾迷惑自己的方向。长夜漫漫,重重黑暗深处的那点微光依然清晰,我执着地相信它为自己而点亮,我只要一点点向它靠近,无论快与慢,直径还是曲途,我都可以坦然地度过自己的人生。而后,我亲身经历的征战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我的职衔也越升越高。正当我离那点光愈来愈近时,它却渐渐模糊了。战争对于个体的荒谬与无理性,战争对于生命的尊严与价值的毁灭,让我战栗与踌躇了。若不是与那些朝夕相处者的生离死别,若不是亲眼目睹那些优美魁伟的生命顷刻间践踏成泥,我是断不会想到这几个字眼的。以至于在那个于我一生仕途有莫大好处的胜利之夜,我溜出了欢腾的营帐,由月光指路,走回血气未散的战场,坐倒在荒草间,掩面而泣……

一声催促将我从恍惚中唤醒,将军们已围拢在我的身侧。是啊,滚木擂石已然放尽,山谷出路已经堵塞,北军前部受阻于出口,后部已过入口,一切情势都已完备,是到最后肉搏的时刻了。我下意识地昂首向天,这已是我多年来的习惯。在这样的时刻,我不能去看那些年轻的脸庞,坚毅的眉眼,鼓涨的胸膛,宽厚的肩膀……我只能仰头望,那深邃的天空,自由的云朵,灿烂的阳光,凛冽的风雨才能激起我对远大梦想与无上荣光的渴望,才能让我抛下那些战栗与踌躇。

“传令下去吧。”漫天风雨中,我挥了挥手。



雨势没有减小的迹象,世界俨然成了一泼瀑布,水雾代替了空气,充斥在天地间。

野狐岭的两端,伏军如同倾泻的骤雨一般涌出,像两片钢罩将漏斗状的山谷密封起来。首尾受袭的盾阵因短兵相接而开始残破,藏身岭上的弓箭手的箭弩紧紧对准了曝露的缺口。每当一个缺口出现,如飞而至的箭矢就像伸手拍死一只落在墙上的蚊蚋一样在那里留下一片血印。

眼见筹谋已久的阵势终于成形,我略略松了口气。再往后,成败的命运已不在我的掌中,而在那些持枪执戈的士兵手上了。这就是战争的吊诡之处,似乎指挥者决定着士兵的生死,然而反过来士兵们也同样掌握着指挥者的命运。

在我喘息休憩的时刻,北军的指挥者正面临着重大的决断。是继续向前,翻越路障与伏兵,闯出塞外,还是掉头朝后,突破重围,退回中原?

他出现在盾阵之上,那青年军官陪伴在他的身侧,脚下的盾牌像大地一样将他们的身子牢牢托起。八名士兵也站上了盾阵,每人两手各持一面方盾,彼此相连,结绕成环,阻挡纷飞的箭雨。与他背脊相抵的军官执剑警戒,挡下漏网的流箭,为他筑起了第二道屏障。被护卫者垂着手,只抬眼向前后远处眺望,浑然不顾近处的雨与箭。他似乎对下属完全放下了心,将自己的生命交托在他们手上,如同他们正将自己的生命交托在他的手上一样。

不几,盾阵现出一个缺口,将他们吞了回去。想必他已有了决断。随即,北军阵中响起了一长两短的号声。那军号响亮异常,直如断金裂铁之音,穿透了云幛雨幕,在野狐岭上空回荡。谷中的军队停滞已久,听了这号声,像月盈时涨起的潮水一般向前方的出口涌去。

这便是他的决断,自始至终不曾更改的决断。闯出塞外,才能觅得生机;退回中原,只是残喘待毙。明白的想法,许多人都曾有过;清晰的策略,就少有人达到;坚定的作为,能行者更是少之又少;在生死利害之前不改初衷,决行到底,那便不是凡人的境界了,幸者向死而生,必成大功,不幸者也实践了壮美之极的死亡。

冗长的肉搏开始了。一场战争,无论有多么高明的谋略和精细的筹划,最后都不免归结于彼此杀戮的搏斗。它纵是智者的游戏,也终以血肉来实践。

眼下的战局已是如此简单而清晰。我们的重兵埋伏在山谷两端,在入谷口全力掩杀,在出谷口竭力拦堵,分布在岭上的弓箭手适时消耗。如果他们闯得过,他们便赢了;闯不过,我们便赢了。没有再多的巧思和诡计,只有勇力和搏命。

如果站得足够高,离得足够远,战场上的景象或许只像一次涨潮,后面的海水拼命向前推挤,前方的海水涌向堤岸撞得粉碎。

可惜我站得没那么高,离得没那么远,看见的自然不是碎了之后可以再聚的海水。

我所见的是那些独特无俦的生命,他们彼此间的杀戮,各自的挣扎,殊途同归的死亡。

我有时甚至分不清敌我双方,眼中所见的只是一个个与我生就的同样茁壮的躯体,一泼泼与我体内流淌的同样滚热的鲜血。

有的死亡很短暂。疏忽被砍断了脖子,脑袋立时像翻倒的酒爵一般歪向一边,然后整个人也就仆倒在地了。

有的死亡很漫长。被砍被刺了十数下,却始终不曾伤及要害,伤口溢出的血流了满身,点点滴滴落在泥地上,像风过后的桃花林一地残红,直至血尽了,力竭了,才慢慢软倒在地。

有的死亡寂静希声。只有刀刃砍入肌肉的闷响,枪尖刺穿腑脏的沉音,受袭者默默受了夺他性命的一击,只有从扭曲的面容上看得出他已伤极痛极。

有的死亡喧哗不绝。握着没在自己身体里的利刃呼嚎,仰了头向天嘶吼,匍匐在染血的黄土里呻吟。

有的死亡以哭作结。两行泪水,一世的辛酸悲凉。

有的死亡以笑为终。一抹轻笑,半生的虚空解脱。

有的死亡是少年的。高大的骨架还未曾披上铠甲似的肌肉,青涩的面庞依然闪耀着朝阳般的红晕。

有的死亡是壮年的。得到充分锤炼的身躯呈现出钢铁般饱满的形状,风霜磨砺后的面孔蕴藏了山岩似的坚毅。

有的死亡是洞穿的胸膛。两块盾牌一般隆起的胸脯护不住一点幽深的心窝。

有的死亡是破裂的肚腹。肠子露出了头,像给六块青铜板似的腹肌扎上了一截红白相间的丝绦。

有的死亡是折断的颈项。再挺拔粗壮的身躯也只能像断了根的树干一样倾倒。

有的死亡是凹陷的颅脑。再结实漂亮的筋肉也只能等待腐烂成泥,爬满蛆虫。

这许多死亡的景象,现今的,过往的,风雨中的,日光下的,北国的,南朝的,野狐岭底的,紫荆关上的,黄河滩头的,扬子江边的,记得战场的,忘记地域的,亲手实践的,冷眼旁观的,设伏的,中袭的,得胜的,挫败的……在我的眼前纷至沓来,回环往复,渐渐模糊在了一处,分不清晰,某些细节却又异常鲜明,让我心魄震动,哀伤难禁。

我退了开去,离血肉相搏的场景远了一些,将战局交给了将军们。



不知从何时起,雨势变小了。雨团断成雨片,雨片散作雨线,雨线又细成了雨丝。阴霾渐消,天空点点亮起。云雾转淡,水气散去,远处的山峦树丛隐约可见。

岭下弥漫的杂声越来越小,谷底流淌的雨水愈来愈红。肉搏即将结束,战局已近尾声。

盾阵分崩离析,早已不复在,像僵死的鱼身上的鳞片散落一地。我军冲入了谷中,将北国的军队一再切分,然后围起消灭。我俯瞰全谷,仍在抵抗的战团已不多了,圈子也越缩越小,强弱愈加分明,只有在山谷的出口依然拉锯不断,激战正酣。我明白他一定在那里,聚集着最精锐的战士,坚持着不变的决断,作着最后反败为胜的努力。

我和将军们沿小径下谷,朝出口而去。

他是个可敬的敌人,在最后的时刻我们应该在平等的位置上战斗。

到了此刻,战斗已经与我无涉了。将军中有的是精擅人海战术的指挥者,我站在他们身后,看他们一拨又一拨地调派人手,用数倍的力量去终结一条性命。

卸下责任,意志便松了,心神也散了,在一幕幕拼死搏斗的景象前,我又恍惚起来。

在一阵高亢的呼吼声里,我循声而去,只见常伴在他身侧的那个青年军官被一队士兵围在了圈中。圈子里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士兵似乎受了震慑,不敢上前,只围拢在他的身周。军官仗剑四顾,见左近并肩御敌的兄弟都已战死,只有自己还在苦斗。这时,一个立在战圈之外观察了半饷的老将军上前喊道:“小子,你若现在放下兵器举手投降的话,我还能饶你性命。你若是肯归顺我朝,凭你的勇猛善战,我定可重用于你。”那军官冷笑一声,昂然答道:“我自知逃不出你们的手心了。要我投降归顺?好!这便是我给你的回答。”言毕,他猛力扯下身上的盔甲,袒露了黝黑的胸背,双手反握了剑柄,倒转剑刃朝向自己的脐眼。他咬紧牙关,长吸了一口气,手下陡然用力,扑哧一声,长剑刺进了肌肉紧绷的腹部。随着热血从块垒分明的肌群间喷溅出来,“呃啊——”,那青年军官惨呼了一声。他张大了口,喘着粗气,青筋突起的前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双手紧握着没入身体的剑柄,对诱他归降的老将军怒目而视。蓦地,一股鲜血从口中涌出,顺着下颌流下,滴在胸前。“喔呃——”,惨呼再次响起。剑刃向下划去,嗤啦一声,划开了结实的腹肌,肠子被割断了,流了出来,粉白的,冒着腾腾的热气。大量的血从肚子里涌出,顺着粗壮的大腿淌下,混杂着肠液和未消化尽的食物,在他的脚下汇成一个红潭。“呃——”,他发出了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下吼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剑柄,剑刃穿透宽厚的身躯,从倒三角状的后背冒了出来。棱角分明的脸孔接连抽搐了几下,忽地张紧了,随即又松弛下来,似乎那满身鼓涨的肌肉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雄伟茁壮的身躯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四周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久经征战的老将军也垂头掩面,不忍再看,沉声命令道:“将他好好安葬。”

在身体倒下之前,那青年军官仰起头来,向天上凝望。潇潇雨幕中,染着血迹与尘土的陌生面容突然变得熟悉起来。熟悉的面孔,一张,两张,三张……一一闪过,又都溶在了一处。他凝望的地方,天空澄蓝,金色的阳光温暖耀眼,洁白的云朵自由飘浮,一切安宁而美好,时光宛若静止。他知道自己定要死了,这是最后一次凝视日光与云天,唇角泛起了笑容,眼中却流下泪来。清澈的泪水划过脸颊,洗去了血污,露出了平时的容貌,原来却是那样的英挺与俊美……

一声嘶哑的呼喊里,阳光下的俊美脸孔不见了,只余下一具匍匐在雨水泥浆里的、孤零零的背脊。原来那军官倒地的时候,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沿着那身体倒落的方向,泥污里那手臂竭力伸去的方向,我看到了他的身影。那儿是这场战役最后的战场。短兵相接的对抗已经结束,正在上演的是排枪和流箭下的围歼。北军的士兵所剩无几,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护卫着他,直至带着十余处创伤一一死去。

黄昏来临的时候,风息雨停,天空呈现出一片深沉的蓝色。山谷归于静寂。获胜的勇士们从四方涌来,等待目睹终了的一刻。是的,总有这一刻的,就像夜幕与死亡终要降临。

他孤身一人,被围在重重叠叠的人群中,穷途末路,本该分外凄凉。相反,他那一副在北国男儿之中也格外修长的身躯,配上此刻挺拔的胸膛、昂扬的头颅,直衬出周围一群南方人的矮小来。他那一张在汉人之中极为英俊的脸,坚挺的眉骨一直让我疑心他有北方游牧民族的血统,此刻沉静得犹如大理石像,直显出周围一群面孔上浮现的七情六慾的刺目。

将军们还在劝说他归降。他们自己也不会相信能说动他吧,只不过在逼他自戕而已,我厌恶地想。

当他褪下铜甲,用剑指向自己山峦般的胸脯时,我看到他们脸上泛起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在苍蓝的暮色里,那青铜般的胸膛,那些志得意满的笑,在我眼中异常分明。

这是被多少人视为奇迹而不敢信的一幕,这也是曾经出现在我的梦中而梦醒后让我觉得自己卑劣的一幕。在这即将变为现实的一刻,多少人欣喜欲狂,而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战栗与踌躇,就像要失去自己最珍爱的东西。

“你不用这么做。你可以出谷,去你想去的塞外。”

我命令士兵放出了一条出谷的路。

山谷里顿时喧闹起来。我不理会。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北京城的那个黄昏,那个看着梦想随夕阳坠下的少年。少年早已苍老,天地间也变了时空,我只是很想奋力抓住那一点点不变的影子。

沉静的容色打破了,他的眼中闪现出光芒。他与我对望了一阵,无喜无忧,只是专注地凝视。然后,他转身朝谷口走去,赤着上身,空着双手。

在他的背影之前,我蓦然发现,一轮红日出现在西天,像刚刚升起的朝阳一般耀眼。



野狐岭一役结束之后半年,南朝统一了中原。

国家平定了,朝堂上的纷争依然不断。

我称病回到了故乡,钓鱼为乐。

在离去之前,我买通了史官,改了野狐岭战役的记述。我将它改作:北军中伏,覆没于野狐岭下乱石谷中,
统兵者自刃于山谷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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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5 23:14:1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魏虻 于 2014-1-26 00:58 编辑

感觉像是好早的一些学生刊物作品,不太熟悉这路写作,语言很用心,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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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6 00:21:13 |只看该作者
魏虻 发表于 2014-1-25 23:14
感觉像是年轻时候读的刊物作品,不太熟悉这路写作,语言很用心,加油。

有一部电影,刘青云主演的,很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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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虻  没怎么看过他,不知道指的什么,类似这个小说的内容还是什么  发表于 2014-1-26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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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7 08:50:16 |只看该作者
5月8月 发表于 2014-1-26 00:21
有一部电影,刘青云主演的,很早的

我也没看过。这纯粹是一次我关于战争的胡思乱想。如有雷同,应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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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7 08:51:03 |只看该作者
魏虻 发表于 2014-1-25 23:14
感觉像是好早的一些学生刊物作品,不太熟悉这路写作,语言很用心,加油。

谢谢魏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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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0 08:48:56 此条消息来源于黑蓝手机报 |只看该作者
看着过瘾
如若是土族和谐为主题的记录片多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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