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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瑾城快三十岁的时候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男孩。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小水壶高,身上稀稀拉拉挂着几缕胎毛。孩子快满岁了,不会走只会爬,自顾着“嗯嗯,啊啊”牙牙学语。绪瑾城总是抱着他说:“嗳呀!我的小可爱。”他的妻子总怪他说:“瞧你,当爸的这么粘孩子。”他不回答,只是笑笑。
孩子白皙的皮肤,明亮的眸子,瑾城想永远抱着。他的思绪仿佛飘到好久以前,那是在他高中的时候……
“砰砰,砰砰。”室友陆东一边端着脸盆,一边用脚踢门。
“嗳,嗳。我来。”绪瑾城抢在抢在室友严升前面开门。
陆东放下脸盆,说:“瑾城,你的数学笔记借我一下,明天要考试,我的不知道扔哪去了。”随后把湿湿的手往衣服上擦了擦。
绪瑾城“嗯”了一声,若有所失地坐在椅子上,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小说看,讲得大概是爱情故事,胡乱地翻了几页便不想再看下去了——书里的男女主角尽顾着说话。无聊得很,他伸出右手把食指放在桌上打圆圈。
“绪瑾城,绪瑾城……”隔壁的张子平敲门说。
瑾城发了一会呆便放下书开门。
一开门就听见张子平的大嗓门,大喊“寝室老师找你。”张子平看起来仿佛很鄙夷——敲了这么久才开门,这算是什么意思。绪瑾城一愣,心想偏是自己最烦的时候叫人家,这寝室老师真讨厌。绪瑾城“嗯”一声算答复,随即匆匆跑下楼。过道的走廊黑漆漆的,天花板上点那种清冷的节能灯,在圆形毛玻璃的包裹下幽幽地溢出光来;外边有明晃晃的月亮,月亮周围有圈湿湿的光晕。两盏灯同时异地地亮着,人仿佛走在现实与虚幻构成的路上。简直像通下地狱。
他来到值班室,肥胖的女寝室老师坐着嗑瓜子,她拿着三分笑意看他。随即说:“绪瑾城,今天中午有人带东西给你。下午我找过你,但是你好像不在。”
顺着她的眼角的余光,他匆匆一瞥,眼光突然定住:一个用紫色丝带系着的粉色盒子蛋糕。心旌摇摇,兴奋之余瞥见丝带下有张黄卡纸。
“要不是我——”胖老师欲言又止。
“嗳,谢谢。”瑾城提起盒子,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他这次走得快多了,这是走向天堂,上面有天使弹着竖琴,在那淡烟雾霭的云端上迎接他。黄卡纸轻飘的叶子般的落在楼梯的一格台阶上。他放下蛋糕,伸手去捡,恍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上帝俯视万物。也是匆匆一瞥,只见那端正的黑水笔字迹:祝侄子城城生日快乐。手伸直了,僵住了,缩回去又向前一伸,索性捡起来,把它揉成一团,有那么一瞬,他作势要扔。但最终没有,放在裤袋里,那纸团突兀地横在里面,戳得人难受。这笔迹他认得,是二姑姑的。印象中,她永远穿着湖绿带圆黑点的纱布材质衣服,黑仿绸裤子,见到他便说:“嗳呀,是城城啊!”瑾城仿佛是害羞,忸怩着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总归有人记得,比没有好些,他想。
回到寝室后,室友们大多在做自己的事。
有一个声音惊讶而干瘪地问:“今天是你生日?”
他稍微感觉到快乐,可仍然很无趣说了声“嗯”。
“……”
一寝室的学生要帮他过生日,陆东提出要唱生日歌,烛光摇曳。只听见小小的寝室里四个人高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歌曲快结束了,‘你’字被提得老高。梦幻的剪影,窗外有被风吹落的叶子摩擦着大地低吟。在朦胧的烛影和心情里,他仿佛听到耳边飘然而过的低沉的男声。
“瑾城我真羡慕你,在学校过生日还有人专门送蛋糕给你。”严升说。
“羡慕什么呀!不过是我爸爸记得我生日,送来而已。”脱口而出的句子听起来很像真的,但是他全身都感觉到震动,正在切蛋糕的手抖了一下,手背上凉湿了一大块——黏糊糊的奶油。一支蜡烛没被吹灭,蜡烛芯闪闪烁烁竟突然亮了起来,本以为是灭的,不知怎么又烧了起来。瑾城切了一块大的,下楼给寝室老师,起初她怎么也不肯收,他也只当她客气,把蛋糕放在桌上便趿拉着鞋子上楼。她便朝瑾城的背影,说:“那谢谢侬了啊!”声音尖,像假的。回到寝室后他觉得整个寝室都黑漆漆的,窗帘早已被拉上,只有陆东那盏乙字小台灯发出幽幽的乳黄色光线,很有点蒲松龄小说里的意味。
他躺在床上,夜间无聊,室友们开始闲谈。
严升说:“陆东的父亲最好,每星期都送零食来,一箩筐的。”瑾城觉得这话像颗颗炸弹,每一个分句都炸在心头,脆弱的皮肤被炸弹碎片弹得千疮百孔。
陆东伏案作笔记不响。陆东的父亲是公务员,绪瑾城见过。平头,戴金丝框眼镜,胖而高。一年四季都穿白衬衫,披着一套银灰色西装,花领带天天换,这样穿也许是想让人觉得他年轻。但瑾城一点都没感觉到他年轻,是因为那长而隆起的啤酒肚?他知道陆东家有钱。
陆东出去小解。
“陆东的爸爸最好,还陪他去公园。你们是没看见,那天,他硬要牵他爸爸的手。呵哟!他爸都要窘死了。哈——这么大一个人还要爸爸陪,羞不羞。”何洋咯咯地笑。严升听了也笑着说:“还好他不在,不然又要和你吵架。不过谁都知道陆东是个小孩子,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一点都不像高中生。”
炸弹仍继续,一扔一个准,“轰”一声接着稀里哗啦的又是一通狂轰乱炸,把人给震晕了。瑾城翻过身,紧靠白墙,他闻到白色墙壁上尘埃的味道,过了期的回忆的味道。冰冷的墙壁里走出的一个又一个的鬼魂强有力地穿透他,他失眠了。
翌日,他得了伤风,厚着脸问严升讨药,严升絮絮地讲了一些话。瑾城像是厌倦般地走出寝室,也不是赌气。本就该这样的,他自己从来带写预防药品,每次有个小痛小病都向他借药,他这次要再给就不正常。一个人对你好,总不能一直,中国人的思维向来点到即止。
后来这伤风竟转成轻微的耳鸣。耳朵眼里冒着“滋——滋——”声,瑾城把头转向左边。“滋——滋——”他又把头转向右边。耳旁仿佛有十来架缝纫机,围着他整日整夜地运作。他低下头喝一杯水。他决定下午上完课先去小诊所看看,也许会好。自己总是担心得很,万一聋了——‘听不到的人最可怜’这话是瑾城从一本小说书上看来的。是吗?以前总不得要领,以为是作者乱写凑字数的。现在才察觉出好些意味来,是因为听不见任何声音,如同常人在黑夜里睡不着,而夜间又万籁无声,只好忍受着孤独。在聋之前他想听遍所有声音,不管是嘈杂的还是优美的。大街上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巷尾卖臭豆腐的吆喝声、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他都要听。这样还不够,存在心里回忆无数遍。
下课后,他徒步去不远的小诊所。诊所里只有一位中年女医生值班,穿一件脏污了的白大褂。开始她还很热心,得知他得了耳鸣症后,也不怎么积极问他了。
“你有没有感冒过,我是说最近一段时间。” 小诊所的赤脚医生问不出什么,偏拣这个来问,也算是经验之谈。
“有。”
“唔,不过体温正常。”女医生甩了甩水银计,用酒精棉花擦了擦,放回去。
“所以嘛!感冒是万病之源。你去前边的大医院检查一下,我们这没仪器。”不敷衍他了,又没生意可做。瑾城礼节性地说了声:“谢谢。”
出了这小诊所,他朝大医院方向走去。
头顶的天空开始暗下来,路边有大棵大棵茂盛的香樟。树的枝桠向左边的绿化带扩开来,现在正值夏秋交替之时,有些叶子枯得早,簌簌地落下来,新的绿芽填补空白。猛地一抬头是黄绿相间的“火烧云”。瑾城拣有树叶的地方走,一脚踩下去,‘跨嗤’一声,没有生命的树叶破碎的声音。害了耳鸣症,没人知道。他总想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父母,譬如钱没带够。
他父母从小教育他要独立。
“喝——”一条绿莹莹的河。瑾城不知不觉中向右走,险些掉下去。这路的右边植满柳树,他看那柳树枝条垂下去,垂下去。他的脚生了根,不要像那杨柳直往河道下长。一脚踩空了,会不会死?仿佛想的过多,他自己也觉无趣。走了很久,才到大医院。进门一看,人倒多,挂号口熙熙攘攘的。医院过道口清凉的消毒水味令他感到愉悦,思绪一下子飘了好远,飘到他小时候。
“城城爽快了伐?奶奶待会带你去买气球,大熊猫气球哦!”是那种银灰色塑纸气球,不容易破。
“乖哈——”奶奶用手摸摸瑾城的额头,他眯着眼。
而这心绪在现实下变得萎焉,无力。
没带够钱做听力检查,他和医生聊会天后就红了脸,他觉得非常窘。瑾城父母每星期给足够的钱让他自己用,这也是为了锻炼他的独立能力。可他不会筹划,到了月底钱总不够。他左思右想,还是打通电话给父母,明日在做打算。
次日,他母亲听到他生病的消息后倒是来了一趟。在医院里数落他,说:“嗳呀!你真是——”说时头摇了摇,“感冒要早吃药,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得中耳炎。这医生真是,查都查不出来。”她的声音尖,医院里的人频频转头看她。
“嗳,是我自己不注意。”说话声低,言语轻飘得像肥皂泡,一戳就破。
瑾城被查出有中耳炎,需要打点滴。
半小时后,他坐在冷冷的椅子上,看那点滴瓶里还有多少药水。
瑾城对面的一对祖孙,有说有笑的。
“囡囡爽快了伐?”老奶奶摸了摸孙女的额头。
“奶奶不烫了,不烫了。囡囡要吃糖葫芦。”女孩挥舞着插着吊针的手。
“喝——别动!乖,奶奶待会带囡囡买糖葫芦。”
“真的啊!”小女生奶声奶气地说,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童年时的画面,一幕幕的在他脑海里重复,叠加。
她母亲突然起身,说:“嗳呀,现在都一点钟了!我得先走了,城城妈妈有事先走了,你要是打完点滴就自己揿铃,叫护士来拔针头!”
“嗳。”应声更低,他知道母亲要回家,平常下午她总要和人打上几圈牌。
母亲拎起包,走了。
“奶奶,囡囡要那种大气球,粉色的还要有花的呀!”
“囡囡要呀!等囡囡好了,奶奶带囡囡去买哟!”
他靠在墨绿长椅上,左手握紧又放松,握紧又放松。针管里没有血液逆流而上。点滴快滴完了,他的左手触碰到圆而冰冷的按钮,“叮铃铃”的声音好尖,他的耳膜快要裂开,他的双耳旁有很多炸弹连续不断地爆炸。
硝烟四起。瑾城拿着一大袋子药走向拐角处的电梯,他觉得小屏幕上停止的红色数字1像一条孤独的鱼,这条鱼进去了。电梯缓缓地启动,他靠在冰冷的电梯上,双腿以一种弯曲的姿态支撑着。到了楼底,他飞快地跑出了医院大门。途中经过一家小摊,停了下来。他抬头看见一只粉色的气球升到半空,突然“砰”的一声炸裂开来——也许它是嫌天空冷。
回到学校,怎么也想不到下午高三临时要考试,高一和高二提前放了。然而这又是他请假以后发生的事,没有人通知他,他也不回寝室,直接到车站等车。一小点,一小点的雨珠落在他脸上,凉凉的。太阳悬在高空,下太阳雨了,末夏初秋的热气往路面上涌,车子一辆又一辆地驶过,热浪般的气流滑过身体。他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整个人像要飘起来了。车子的反光给他一记又一记的耳刮子。
他是一只升空的气球。
赶到家时,也不算晚,正好来得及吃午饭。父母吃饭时,聊些别人的家长里短。
父亲说:“隔壁的老张总在放学后接孩子,一天两次。那孩子已经十四岁了,用得着接?这样下去孩子一点独立性也没有,迟早要被社会淘汰的。”
“啊,唉!”瑾城叫了几声,一不小心咬到舌头,血液在嘴巴里渗开来,淡淡的铁腥气。他不说话,继续吃饭。
“今天你回家好像没带书包,那么晚上怎么写作业和复习?”父亲问。
瑾城借口“这星期提前放掉,所以老师没来得及布置作业。”躲过去。
他放下筷子,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童年时期。童年时,奶奶抚摸他发烧的额头。他那时还小,需要照顾,父母却要让他独立,自己照顾自己。瑾城眯着眼,他仿佛感觉到奶奶的手抚摸他滚烫的额头时的特殊凉意,那种凉不冰,反而夹杂些许阳光的暖。
瑾城吃完饭,去奶奶的佛堂。
“奶奶帮我梳头。”瑾城拿着梳子,镜子走进佛堂。佛堂是父亲特别在客厅里隔出来的房间,专给奶奶下午和晚上念佛用的。
奶奶看后絮叨说:“嗳嗳呀!头发怎么笔直笔直的,像儿童一样。”奶奶这么说,可瑾城却老觉得自己的直刘海很好看。
奶奶是个爱穿深紫宽袍的老人。虽然现在老了,但年轻时的轮廓还在,看得出以前一定很美。她宽大的手掌上有深深的褶皱,蔓延着岁月留下的痕迹。染成黑色的稀朗头发在明亮的阳光下透出淡淡的青色。是染发剂没抹均匀,还是手在抖?他不知道,没有问。
“看看,长大了要梳三七开,梳开来才好看。你哥哥,二哥哥都梳三七开。”奶奶拿着棕色梳子帮瑾城梳头。
应该好了,梳子离开了麻麻的头皮,奶奶说:“咦!你看看。”
绪瑾城照了照镜子,直直的长刘海没了,露出光光的额头。三七开,僵得很,也许是不习惯。
奶奶一拍手,说:“喝——头发怎么定不住?我去外头找找看有没有啫喱水,有的话,只要一喷就定住了。”
“有的,有的,爸爸有的。”瑾城飞速地走出佛堂拿啫喱水。
“喏。”回来后,瑾城边喘气,边递梳子给奶奶。
奶奶拿着啫喱水,帮他弄头发。他闭着眼,闻到空气中啫喱水淡淡的香味,一丝一丝。奶奶的手碰到他的头发、额头,脸还有手。感觉糙糙的,心旌摇摇。
“你看看,漂不漂亮。”奶奶放下梳子,拿着镜子,眯着眼看瑾城。
“丑相。”绪瑾城心想。
到了晚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洗澡,洗掉这难看的头发。
瑾城的父亲在客厅踱了两步,说:“刚才出去时,忘了买剃须刀片。”过了一会又说:“现在去买,回来时肯定没公交车,偏巧自己的车子送去修了。”
“喝——我这记性。”瑾城父亲自怨自艾道。
绪瑾城擦干身体,穿了衣裤便走出浴室。
“城城你骑车带你爸去市中心买剃须刀。”他母亲直截了当地抛了这么一句,句末也没加个“好不好”。
“也不晓得载不载得动。”他母亲又说。
绪瑾城愣住了,喜悦翻滚而上。
“嗳!我可以的,一定带得动。”
黑暗的楼梯,他走得很慢,时间仿佛延长了,他想就这么久一点,再久一点。然而时间总会过去,阶梯发出的‘哒哒’声不一会儿便消失了。
黑色的弄堂,看得见一辆车吃力地向前,上头有坐着两个人。绪瑾城骑着自行车,经过一家又一家的店面:烟酒铺子、卖卤茶叶蛋的,街尾卖黄色小报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断不了。远处晶亮的食物光泽,卖玉米棒的老婆子摇着蒲扇直说:“热死人了,这蹩脚的鬼天气。”夜市街热闹的景象,笼子里的鹦鹉学着人叫:“欢迎光临。”
他爱这些物质,然而他更想的却是别的……
去商店,买了刀片载父亲回家,有点行凶的意味。
黑灯瞎火,常听到有人说:“在那月黑风高的夜晚……”听起来有秽亵感,不过他听的月黑风高夜总没有下文。夜晚的风夹杂着湿湿的灰尘,浓烈的青草气息。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奶奶的故事:奶奶的女婿,就是瑾城的二姑父,有次骑自行车载奶奶,骑到一半,他大概是累了,故意把车开到拐角,顺势把奶奶摔下去。奶奶摔到地上后先是一愣,后来才感觉到痛,大骂说:“哎呦啊,痛死我了!混账东西你别走喝——”
想到什么便告诉父亲。但显然瑾城的父亲听后很不不开心,以为是瑾城骑累了,拐着弯抱怨。因此,父子俩一路无话,自行车在石子路上,起起伏伏。瑾城似乎也感觉到这层意思,心想:怎么偏想到这个。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自己不爱父亲。怎么会?那么爱,爱得累死了,伸出手请求他的施舍。也许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明显。不然就是他铁石心肠。
近了,快到了。他母亲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在楼下等他们。车缓缓地停下来,瑾城用脚蹬了一下地面。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结尾要暖要快乐哦!绪瑾城一把搂住了父亲,他闻到父亲身上新鲜的汗味,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又去搂住母亲,淡淡的洗洁精气味。晕晕的,自己像喝了七八碗老酒。
从他记事开始,只有奶奶触摸过他的皮肤,给他拥抱过。他知道父母是为他好,要他独立。
黑暗中 ,他听到三个人有规律地蹬踏水泥楼梯的声音。开门,关门。冷色的灯光笼罩每一个人。
多了一个‘哒哒’声,好像也一样,没什么区别。
“爸,我想再冲一遍澡。你看衣服都湿了。”绪瑾城指了指湿掉的衬衣。
“嗳。”回复他的是那种非常温暖的语气,许久没听到的。最近一次仿佛是考试考得好还是别的什么,不怎么记得,不是他喜欢的表扬自然是不记得的。可显然他记得那语气。心旌摇摇,痒痒的一会儿又“别别”跳动。是因为接触了他们的身体?
浴室的白炽灯一打开就坏了,灯丝忽闪忽闪的,地上明暗交错。
冷水从他的身上倾斜下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他颓然地坐在黑白格子地砖上,水花四溅。“滋——滋——”喷头稀稀拉拉地出水,像未好的耳鸣症提醒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瑾城,你的毛巾。”他父亲敲了敲浴室的玻璃门。
他起身移开玻璃门,他看见横着的拿着毛巾的手。像不像那种粗糙的铝架子,架子上端正着毛巾,让人感觉到横亘着的突兀。
“嗳。”他接过毛巾。
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在巨大的镜面上看见一张落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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